第210章 昌盛大厦

    第二百一十章

    几人走入店铺之中, 模糊的玻璃店门在身后合上，遮住了外面雾气蒙蒙的走廊和天井。

    铜油灯被焊死在桌上，被点燃的灯芯在灯罩内微微摇曳着。

    昏黄的光线将店面勉强照亮。

    这里是一个非常标准的, 百货大楼内的电器店, 和楼下的服装店一样, 几乎看不出和现实世界有什么差别，老式的铁架子整齐地排在商店内, 中间的过道狭窄，仅供一人通行，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收音机，电视机，等等等等。

    看款式都很老旧，十分有年代感。

    温简言迈开步伐，在狭窄的过道中穿行着。

    白裙少女模糊的身形, 从一个个电视机的屏幕表面掠过, 在光线昏暗的店面内，显得有几分诡异。

    温简言的视线从这些商品上扫过，眸光微沉。

    即使还没有正式开始营业，但温简言仍旧可以清晰地意识到，二楼比一楼的难度大了不止一点半点。

    根据一楼的经验，只要油灯还亮着, 光临店铺的“顾客”是不会对店员造成任何威胁的，真正的危险来自于“货物”，或者说，和货物相关联的某种东西——譬如一楼的服装假人。

    也就是说, 危险主要来自于两个方向：

    黑暗。

    以及店铺本身。

    在【昌盛大厦】副本之中, 并非只要得到顾客的冥币, 就算完成了营业额。

    温简言注意到，在顾客留下冥币并离开之后，电话并未响起，而是在他们将假人送出门，并且确保它无法进入店铺之后，才终于打过来的。

    也就是说，副本判定营业额的达成方式，不仅仅是将货物卖给“顾客”，更是要将贩卖完商品之后的所有危险都排除，才能算作完成了一单。

    也正是因为温简言在“顾客”拜访之前就已经找到了威胁的真正来源，并且提前做好了准备，将它搬到了最靠近门边的位置，所以他们小队最后才能如此迅速地过关，成为第一支进入二楼的队伍。

    温简言在其中一个电视机前停下来，端详着自己倒映在屏幕内，熟悉而陌生的五官。

    和二楼比起来，一楼简直就像是在度假。

    人皮衣是穿在假人模特身上的——这一意象的指向性极高，很容易被主播注意到。

    油灯燃烧速度能够足足承受四次袭击，而他们只需要接待一位顾客就能过关，这个容错率着实不低。

    也就是说，想要在一楼活下去，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弄清副本的基本机制，

    只要弄清了规则，基本上就能保证主播安全上楼。

    但二楼就不一样了。

    二楼的商铺将指向性完全抹除，所有的商品都是一模一样的，他们几乎无法根据先前的经验找到真正的危险所在。

    更重要的是，上一个店铺内的商品是单一的，但二楼的商品却有两种。

    即使危险还没有正式来临，温简言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他们在二楼需要接待的“顾客”，数量应该也要翻倍。

    可提供给他们的基础灯油却没有增加。

    虽然得到了一盘额外的灯油，但是，在如此危险的环境之下，这却并不能给温简言带来太多的安全感。

    这一层楼很危险。

    温简言断定。

    “外面没有人。”

    安辛向着门外探头扫了一圈。

    外面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也没有半个人影。

    他谨慎地询问道。

    “看样子，距离下次开始营业，我们应该还有一段准备时间？”

    “应该是。”

    祁潜点点头，回答道。

    作为第一支进入二楼的小队，他们会有更多的时间进行准备，熟悉店铺，以及店铺周围的环境等等。

    但这段安全时光十分短暂。

    在他们的表率之下，一楼的小队就会意识到真正的通关方法，接二连三地进入到第二层来。

    “不过，这个副本应该不会等太久。”

    祁潜抬起头，看向挂在柜台上方的钟表，微微眯起双眼，“我记得，之前我们进入一楼之后，钟表的时间也是下午五点四十五。”

    张雨抬起头，他的脸色虽然煞白带青，但是头脑却仍然很清楚：“队长，你的意思是，我们打开灯的一瞬间，副本才会开始计时吗？”

    根据先前的经验进行推理，这一层应该也会在六点准时进入所谓的“黑夜”，这对于整个第二层来说都是一样的。

    “或许。”

    祁潜收回视线，不置可否地说。

    “那如果没有在十五分钟内进入二楼呢？”童谣问。

    祁潜：“我想，淘汰吧。”

    虽然所有人都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但心中却不由得仍是一沉。

    伴随着规律的一点点揭露，他们意识到，【昌盛大厦】这个本的难度，即使放在所有的团队本中，都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如果祁潜对这个机制的猜测没有出错的话，接下来每一层，主播们应该都会争着抢着进入下一层，谁最先进入下一层，谁就会开启倒计时。

    也就是说，只有最先完成“营业额”的队伍，才有资格得到十五分钟的准备时间，而其他队伍的准备时间则会依次减少。

    如果在第一名升入下一层的，接下来十五分钟里，还有队伍没有及时完成营业额……

    那么，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

    这个副本发展下去，势必会成为越来越残酷的竞速赛。

    谁先进入下一层，谁就更有优势，谁落在后面，谁就会被淘汰。

    【诚信至上】直播间：

    “而且别忘了，爬的越快，也就意味着楼层越高，难度就越高，这个副本基本上就相当于逼着主播往高难死局里跳啊。”

    “……妈耶，这个副本的规则属实是有些歹毒了。”

    “我去，这就是A＋级难度的团队本吗，这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可怎么过啊，我想想都头皮发麻。”

    “不过这些都是之后需要思考的事情，”

    祁潜收回视线，用那双略显阴戾的眼眸看向面前的几人，凝重地说道，“接下来最重要的是把这十五分钟利用起来。”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他们需要将这一小部分优势最大限度地利用起来。

    “安辛，你和张雨去外面转转，看看其他店铺的状态。”

    祁潜习惯性地命令道。

    在这个副本之中，和其他主播小队产生冲突是迟早的事，安辛的攻击系天赋能够保证一定的安全，同时张雨又内敛心细，足以平衡安辛的轻率和冲动，身为灵媒的童谣，与预言家苏成，辅助温温留下对店铺内进行勘察，而祁潜作为队伍中实力最强的队长，即使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有他在，也足以保护这几个辅助型的队员了。

    按照常理来说，这应该是最优解。

    祁潜的视线落在了面容惨白的张雨身上，不由得一顿，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张雨现在的条件，实在不适合离开店铺行动，尤其还是在有极大可能和其他队伍发生冲突的前提下……

    正在这时，一个柔软的声音响起：

    “那个，队长……”

    祁潜一怔，扭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身穿白裙的少女文雅而纤细，此刻正从窄窄的过道内走了出来，她看向祁潜，轻声道：

    “不如我和安辛一起去吧。”

    这……

    祁潜的眉头微微紧皱，视线上下扫过温简言的全身，似乎有些犹豫。

    而一旁的安辛则是眼前一亮，用力点头：

    “好啊好啊！”

    “队长，你放心，我不是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温简言说。

    但他声音细软，听上去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反而是一旁的安辛连连附和，拍胸脯保证：

    “相信我吧队长，我一定保护温温安全回来！”

    【诚信至上】直播间：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就你？”

    “就你？”

    “就你？”

    “我看是温温保护你还差不多！”

    祁潜沉吟半晌，终于还是叹口气，点头同意了。

    毕竟，除此之外，恐怕别无他法。

    想要找到隐藏在这些架子间的危险商品，不能没有童谣的参与，而苏成本人作为预言家的地位又过于重要，祁潜并不放心他离开自己的身边，安辛的保命水平虽然足够高超，但在寻找线索上一向粗心，让他独自去外面几乎没有任何意义。

    虽然他对温温也并不太放心，但是……

    根据对方在一楼的表现，祁潜也明白，这个看似文文弱弱，细柳扶风的小姑娘，远不如看上去那样简单。

    无论是处理危机时的镇定，还是最后将张雨从黑暗中拖出的敏锐果断，都证明了，她能成为活到现在的资深主播，靠的绝不仅仅只是一张漂亮的脸蛋。

    “你们有十分钟的时间，”祁潜叮嘱道，“无论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还是遇到了什么人，十分钟内都要尽量折返。”

    “明白明白。”安辛一边点头，一边殷勤地帮温简言打开门，做出一副绅士的模样。

    很快，两人的身形就消失在了灰蒙蒙的门外。

    祁潜收敛了情绪，扭头看向店铺内剩下的几人：

    “童谣，你和预言家分头在店铺内转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不对劲的物品，尽量不要使用天赋，一旦发现什么就立刻喊我。”

    “张雨，你和我一起去店铺后侧看看。”

    虽然知道危险系数不低，但祁潜还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像一楼一样获得额外的冥币，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张雨，视线在他惨白带青的脸色上停留了一瞬。

    张雨既然还活着，那事情一定会有转机。

    他现在的负面状态无法被系统道具治愈，那么，这一定也是副本机制的一部分，能够改善他状况的东西应该就藏在这个副本中，或许……

    和额外的灯油一样需要兑换？

    祁潜深吸一口气，迈开步伐：

    “走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

    走廊里一片灰蒙蒙的。

    温简言缓缓迈步向前走去，抬眼看向面前并不算光亮，但却也同样没有被黑暗笼罩的天井，眼珠里倒映着一片宁静的雾霭。

    一扇扇紧闭的店铺门从身边掠过，玻璃门紧闭着，里面一片漆黑。

    但温简言却并没有试图凑近上前，看看那些店铺内究竟在卖些什么。

    毕竟，这个副本里的黑暗不是一般的黑暗，没有油灯照亮，所有的窥伺行为都是没有意义的。

    “温温，你冷不冷？”

    一旁，安辛走在他的身边，殷勤地嘘寒问暖，听上去格外的聒噪：

    “温温，你累不累？”

    温简言：“……”

    且不说自己的真实性别究竟是什么，正常人类也不至于离开店铺还不到两分钟就又累又冷了吧？

    【诚信至上】直播间内：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虽然主播表面上仍然是笑眯眯的好像很温柔的样子，但是我好像看到他太阳穴上狂跳的青筋了诶。”

    “哈哈哈哈哈哈哈温温：闭嘴吧你。”

    “我觉得主播已经开始后悔和这个家伙组队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觉得他已经开始认真思考掀起裙子吓这傻逼一跳的可能性了。”

    温简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安辛的絮叨，一边扭头扫过自己身边的一扇扇店铺门，在心里默默计着数。

    和他猜想的一样，二楼的店铺数量要远少于一楼。

    店铺的面积变得更大，彼此间的间隔更远，数量应该只有一楼的二分之一。

    不过，根据温简言的计算，到现在为止，够应该还是够的。

    毕竟主播小队的数量从一开始就是少于一楼店铺数量的，再加上有好几个没有快速摸清副本规律，刚刚开始没多久就倒霉团灭的小队，即使在他们之后的所有小队都成功活下来，二楼的店铺数量应该是充足的。

    不过……

    如果每升一层，店铺数量就要继续减少的话，未来还够不够就难说了。

    温简言眯了下双眼。

    这里毕竟团队本，前期避免产生冲突，为的是留够人数探清副本规律，但是一旦进行到了后期，团队之间的冲突就是无法避免的。

    也就是说……

    一旦某一层楼存活率较高，下一层的店铺可能就不够用了。

    到那时，恐怕就会出现残酷的搏杀。

    一旁，安辛仍然在一刻不停地说着话：

    “……说起来，温温，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性啊？温柔的？强势的？身材好的？”

    温简言：“……”

    思路被打断了，淦。

    忽然，白裙少女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来，认认真真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安辛。”

    “放心，张雨一定会没事的。”

    在黯淡的光线之下，对方那双琥珀色的眼珠里光彩熠熠，流光闪烁，带着一点极温柔，又极关切神采。

    “……？！”

    安辛一惊。他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突然僵在了脸上，像是一层被硬生生剥下的面具，看上去几乎显得有些狼狈。

    下一秒，一只柔软纤细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面前的少女安抚地微笑起来：

    “你不愿说话的话，我们也可以继续安静地往前走，我不介意的。”

    “……”

    安辛注视着对方，一时有些哑然。

    他承认，自己现在的多话和轻佻几乎都是源于隐忧，所以才更需要摆出一副毫不介意的花花公子之态，好掩饰自己的担忧和急迫，但是……他没想到，温温居然会如此敏锐，居然一眼就看透了他深藏的焦虑，直接戳穿了他的伪装出来的轻松。

    ……简直就像是会读心似的，实在是很让人招架不住啊。

    他耷拉下脑袋，一时有些挫败：

    “好。”

    【诚信至上】直播间：

    “不得不说，主播看人真的挺准的，安辛以前也很少撩起妹来不分场合，这次估计至少有百分之五十是为了掩饰情绪。”

    “哈哈哈哈哈但是我敢保证，主播刚刚那番话的主要目的是让他闭嘴，不是安慰他。”

    “表面上：我懂你，你可以不需要强颜欢笑。内心里：安静点吧求你了。”

    “笑死我了，铁石心肠温简言！”

    耳边终于清静了，温简言松了口气。

    这下终于可以专心思考了。

    他扭过头，打量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死寂走廊，然后低头扫了眼自己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距离十五分钟结束还剩十分钟。

    应该快了。

    突然，安辛猛地收住脚步，抬手挡在了温简言的身前：

    “等一下。”

    他的脸上已经褪去了刚刚玩世不恭的表情，眸底一片严肃冷凝。

    “先别往前走。”

    安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

    在两个店铺之间的一堵墙之间，缓缓的浮现出了一个漆黑的楼道，蜿蜒的楼梯向下通去，一片死寂之中，一行人的脚步声正在缓缓接近。

    有一支队伍正在上楼。

    而且，人数不少。

    虽然脸上表情不显，但是，温简言的神经却也同样微微紧绷起来，眸底微光熠熠，盯住了不远处的楼梯口。

    来了。

    他之所以会主动选择离开店铺前往外部探索，当然是有原因的。

    在刚刚祁潜分配任务之前，温简言就已经在店铺内简单地转了一圈了。

    他很快就意识到，二楼的特殊货物并不像一楼那么容易分辨了。

    一楼的人皮衣看上去虽然和普通衣服一模一样，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人类皮肤的触感，可是二楼商铺内所贩卖的商品就没有那么好分辨了。

    所有的电器都是相同的金属骨架和外壳，即使真的有什么特征，应该也会被严严实实地藏在外壳之下。

    对于他这个没有相关灵异感知天赋，单纯只是靠观察力和逻辑推断的主播来说，留在店铺内继续探查恐怕也只是无用功，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灵媒去做比较好。

    更重要的是……

    比起一无所知的暗火主播，温简言是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的——恐怕现在正有一只藏在暗处的小队正在静静地观察着他们，寻找着下手的机会。

    对面可能是神谕的主播，也可能是受雇于神谕的队伍，无论是哪中，都绝对老道谨慎，经验丰富。

    温简言猜测，对方很有可能会成为第二支进入二层的小队。

    因为他也会这么干。

    不仅能够评估对面的实力，降低对面的警惕，同时还不至于落的太靠后，能给自己留下一部分的反应时间。

    如果对方是第一，就让他们当第一，，之后只要适当运作，就能让他们成为一个众所周知的靶子。

    如果不是，那就说明他们太弱，就完全可以直接在下一层内直接动手消灭，不需要顾虑太多。

    安辛眯起双眼，警惕地注视着不远处突然出现的楼梯口。

    由于他天赋的特殊性，虽说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但问题是，安辛这次可不是一个人出来的，由于身边还带着一个没有战斗经验的队友，所以就不得不有些束手束脚。

    安辛看向身边的温简言，低声道：

    “走吧，我们暂时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

    “不用。”

    出乎意料的是，温简言摇摇头，极平静地看向他：“现在离开，得不偿失。”

    安辛一怔，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我们距离店铺太远，没法在他们上来之前立刻消失，对方同样也是经验丰富的小队，队伍内可能也会有灵感高的预言家和灵媒，说不定现在已经意识到我们的存在了，”少女仰着头，侧脸白皙，线条柔软，眼底神色温和，似乎不带一丝攻击性。

    她说：

    “在他们眼中，我们的退避会变成一种示弱。”

    “我们是最先来到二楼的小队，但却在第二支队伍上来的时候选择避其锋芒，说明我们有资源，但是没能力。”

    温简言歪了歪头，眼神里几乎带着几分天真。

    “你猜，如果真的到了需要搏杀的时候，意识到这一点的队伍们会怎么做？”

    ……会被吃掉。

    随着对方轻飘飘的的诉说，安辛的神情逐渐凝重，阴沉的像是能拧出水来。

    他明白温温的意思。

    在团队本中，血腥相残是不可能避免的，资源在后期一定会越来越少，主播之间的冲突只会加剧，不会减缓。

    等到了不得不淘汰对手不行的时候，前期表现出众，得到过多资源的主播小队，是一个非常显眼的靶子，如果他们再表现出弱势，就很有可能会成为第一个被联合起来剿灭的队伍。

    即使他们并不真的软弱，也很有可能会成为一只待宰的肥羊。

    这是丛林法则。

    “所以，我们不能走。”

    少女忽的笑了起来，在那温柔似水的双眸深处，藏着无人能发觉的凶残厉光。

    披着羔羊外衣的猛兽露出锋利尖锐的爪牙。

    ——准确来说，从一开始，温简言就打着和对方狭路相逢的主意。

    “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温温柔柔地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