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六章
“你昨天晚上没睡好”
看着走上前来的温简言, 闻雅关切问。
温简言眸光一闪,避开不远处巫烛的视线,含混道“唔,就那样。”
“说真的, 能睡好才见了鬼吧, ”玛琪一脸萎靡, 眼睛下方是深深的青黑, “那些住客一晚上站在外面,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给人很大压力啊”
作为灵媒,玛琪的体质本就敏感, 就算门外的住客并未做出任何攻击行为, 它们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会对她造成影响, 睡的差情有可原。
不过, 和她相比起来, 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极端环境、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的温简言居然也同样会受到影响, 这一点属实是令人意想不到。
“好了,闲聊的时间结束了,”最后, 还是陈默将话题拉回正轨,“无论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都必须要加快了。”
几人扭头看他。
“怎么, 你发现了什么吗”闻雅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问。
陈默“你们没有觉得, 脚下的地面不是很平吗”
众人皆是一怔。
温简言最先反应过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筹码,将它竖着放在地面上,松开了手。
紧接着, 在众人眼睁睁的注视之下,那枚筹码脱手而出,骨碌碌地开始滚动,并且速度逐渐加快,直到最后终于失去平衡,转了两圈倒在了地上。
这下子,船体的倾斜得到了毋庸置疑的验证,所有人都不由得呼吸微微一窒。
“看样子,负五层被浸没所带来的连锁反应,并未随着那一层的关闭而消失。”闻雅的脸色不太好看,“既然船体开始倾斜,那恐怕就不会停止了,并且很有可能会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更糟。”
玛琪愣愣的,似乎仍然有些没反应过来“等等,那是什么意思”
“简单翻译一下就是”
温简言俯身将筹码捡起,抬起眼,“这艘船快沉了。”
此言一出,本就不算轻松的气氛瞬间凝滞了。
黄毛紧张地问 “要沉了什么时候”
“不是现在,”温简言看了他一眼,道,“但绝不会太远。”
他低下头,双眼漫不经心地垂着,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中的筹码。
没人打扰他的思考。
几秒之后,他手指倏地一收,将筹码握在了手心里。
他脸上有种闻雅十分熟悉的神情。
“有计划了”闻雅问。
“当然。”
青年抬起眼,冲着她露出一个狡黠的浅笑。
电梯一路向上,直达负二层。
能够前往的赌场一共七层,地上一层,地下六层,除了负六层无法到达之外,负五层和负三层暂时关闭,负四层是赛马场,现在运行的也只剩下了正一层、负一层和负二层。
电梯门刚打开,一股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猩红的地毯在灯光下呈现出沥青般的颜色,一层鲜血未干,另外一层就立刻重新覆盖了上去,整个一层都如同被血洗过一遍似得,就连赌桌的边缘都隐约可见深深浅浅的血渍,唯有荷官脸上的微笑一如既往。
这里像是发生过大屠杀。
而且绝不仅仅只发生过一场。
在温简言踏入这一层的瞬间,立刻就有数道意味难明的目光向着这边投来。
在那些目光的洗礼之下,几人的身体微微紧绷。
“和你猜的一样,主播们在自相残杀。”闻雅压低声音说。
温简言“嗯。”
事实上,幸运游轮内的内斗从一开始就存在主播们互相残杀,抢夺筹码,好让自己活的更久。
更何况这个副本还存在着额外的一套规则。
他们现在身处于游轮内开启的新型直播“真人秀”之中。在这个系统里,观众们会发布任务,高额的打赏。
而他们最爱看的戏码,排行第一的绝对是杀戮无疑血腥的味道刺激着观众的观感,为他们带来更愉快的观赏体验,他们也会为此给出更为慷慨的奖赏。
每在游轮上多待一天,生存的成本就会激增,主播间的内斗就越发激烈。
而这在今天达到了顶峰。
昨天晚上,住宿的层数直接开放到了负十六层,在船舱内住一晚的价格一下子就飙升至无人能承受的地步。所有抱有侥幸心理、住在更靠上层数的主播,都为自己的短视付出了代价。
想要活过今晚,就必须赚更多的钱,矛盾就此积累到了极致。
于是,混战开始。
“我们现在做什么”
在四面八方的注视之下,玛琪不安地低下头,小声地问。
“等。”温简言说。
说完,他就径直走向其中一张赌桌,温简言面不改色地拉开血迹未干的椅子,坐在赌桌前,对着荷官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来玩两把”
他掏出一把筹码,每一枚都鲜红欲滴。
“这么大手笔”背后传来一道文质彬彬的熟悉声音。
温简言扭头看去。
只见绅士缓缓走来,脸上挂着虚假的微笑,他扫过温简言手里的筹码,慢条斯理道
“如果不是这么做太愚蠢了,我几乎都要以为您是期待着要被人谋财害命呢。”
看到来人,温简言的心不由微微一沉。
真没想到最先出现的居然是神谕小队这可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
“你想做什么”他单刀直入。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想您清楚的很。”绅士脸上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温简言的脸,一双眼却如浸着毒汁般冰冷,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温简言,一字一顿道,“负六层的通行证。”
“通行证不在我这,你们找错人了。”温简言向后靠在椅背上。
“你说谎”一名神谕的成员冷冷开口,他紧盯着温简言,眼底的敌意像是能凝成实质。
“如果在我手里,你觉得今天还能再这里看到我吗”温简言耸耸肩。
绅士没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温简言,似乎在忖度着什么。
“不可能除了你还能有谁”神谕成员厉声喝问。
“这个问题就得问你们了,”温简言上上下下打量了绅士一圈,忽然挑眉,露出一个兴味的微笑“还是说,你还不知道”
“”
绅士的眉头一跳。
“你”身后的神谕成员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话还没有出口,就被绅士打断了“够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温简言,眼底一片冰冷。
几秒之后,绅士收回视线,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走。”
看着绅士难看至极的脸色,神谕成员终于还是将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他们最后恶狠狠地看了温简言一眼对方此刻正笑眯眯地冲他们挥手作别,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欠揍然后转过身,跟着绅士一同离开了。
离开充溢着血腥气的赌场大厅,其中一人才终于憋不住开口问道
“副会长,您就这么放过他了”
自从进入这个副本以来,他们和温简言之间的仇已经累积到了无法衡量的程度,且不说绅士为了将他从负十八层带上来导致生命力被大量消耗,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是温简言中途搅局,他们现在早已赢得了大富翁的胜利,而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仅最后什么都没得到,还险些被葬送在那些疯狂的洋娃娃之间。
“还有那个塔罗师,那家伙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他肯定是一找到机会就重新回去找他主子,现在还藏起来当了缩头乌龟妈的,谁知道他掌握了多少我们内部的信息”
“您可真是愚蠢。”
绅士扭过头,似笑非笑瞥他一眼,
“他现在的小队里有新任的前十和暗火的安辛,两个高排名的攻击系,您真以为在那个时候撕破脸对我们有利更别提在场的还有其他主播,只要我们动手,他们就必定会坐收渔利。”
“更重要的是,”绅士收回视线,神情渐冷,“我认为匹诺曹说的是真话他手上确实没有通向负六层的通行证。”
什么
闻言,所有人都是一怔。
“如果通行证不在匹诺曹的手上,那”
“塔罗师。”绅士缓缓道,“他没去投奔匹诺曹,而是独自带着通行证,前往了负六层。”
绅士的表情越来越阴沉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居然敢抢我的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允许”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忽然停在了半中央。
绅士抬起头,收敛了脸上情绪,似又重新变成了之前文质彬彬的模样
“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他转过身,疾步离开人群。
其他神谕成员似乎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远远离开队员之后,绅士停下脚步,他抬眼望向虚空,眼神狂热而虔诚,似乎在和什么无形的存在对话。
“是的,您说,我在听。”
“”
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绅士的表情一下子出现了极大的波动。
“我同意将那家伙加入神谕,给他副会长的位置,全是出于我对您的忠诚可现在这本是我一开始的使命,您不能就这样”
绅士将所有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沉默中,那张向来少有情绪变化、多带着虚假笑面的脸此刻变得尤为狰狞,过了许久,他从牙缝中挤出来一个字
“是。”
“我会配合。”
温简言在赌桌上肆无忌惮地败家,当仁不让地成为了众矢之的。
与此同时,在场的其他所有高级主播的直播间里,都在疯狂地跳私人任务,叮叮当当的声音越来越密集、速度越来越快。
私人任务杀死匹诺曹
奖励积分一百万
失败惩罚无
私人任务杀死匹诺曹
奖励积分三百万
失败惩罚无
直播间里的氛围狂热而血腥
“打,都给我快点打起来啊”
“杀了匹诺曹,我要看他下场一定好看”
“无论是谁,都赶紧端上来点刺激的让我爽爽,积分多多的有”
随着时间推移,观众们发布的积分悬赏越来越多,悬赏的积分也水涨船高也就是说,只要有人能将这一任务完成,就能直接将这高昂的奖池全部搬空。
窃窃私语的声音开始在四面八方响起。
“等一下,昨天晚上给全队购买负十六层房间的,是不是他”
“好像真是。”
“日,那他手上到底有多少筹码”
“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少”
空气随之躁动起来,似乎有血腥味开始在彼此的对视间升腾。
凡是能活到现在、站在这里的主播,没一个手上没沾过同族的鲜血。
他们全都是屠杀的胜利者。
在求生欲和弹幕的挑唆下,他们虐杀过亲朋,瓜分着沾血的硬币和筹码。
他们知道胜利的滋味,尝过暴力的甜头。
开了荤的野兽就再也无法戒掉血的味道。
有人开始按耐不住。
很快,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现了。
热气腾腾的血从腔管中呲地喷洒而出,在空中抛出一条血红色的抛物线,溅在了温简言的鞋上。
陈澄单手拎刀,漆黑的刀尖上有血在往下滴,他抬脚踩住了地上的残肢,向四周一望,勾勾手指,嚣张道
“继续。”
鲜血的味道刺激着人的感官,无形的炸药桶被引燃,主播们对视一眼,眼底是相同的狠毒和野望。
管他妈的。
杀
杀了匹诺曹,他的所有筹码就是他们的
对面实力再强,还能拼的过他们所有人吗
一道劲风自陈澄背后袭来,直冲着他的要害但是,出手之人还未触及陈澄,头颅已被箭矢洞穿。
透过他脑袋上那个鲜血淋漓的大洞,能看到持弓者冷漠锋利的眼神,随着尸体轰得一声重重倒下,安辛的脸上重新露出了微笑,和往常一样潇洒阳光“背后偷袭可不地道,下辈子千万注意。”
不过瞬息之间就是两条人命,其狠辣程度令人胆寒。
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众人不由得惧意渐生。
然而,温简言却像是完全不关注赌局以外的事,他打量着面前闭合的骰盅,短暂的犹豫过后,将面前的筹码向前一推
“a 。”
与此同时,四周的阴影中,面带漆黑面具的住客缓缓浮现,它们无声无息地入侵到整个大厅的每个角落,它们没有立刻动手,但是,从它们身上释放出来的阴冷气息,却足以让每个人血液冻结,寒毛直竖。
所有人都下意识紧绷神经,死死盯着这住客,心下紧张。
这些东西从哪里出来的究竟怎么回事
赌桌边。
黑发金眼的男人似笑非笑,他垂眸注视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温简言,十分自然地抬手为他抹去了颊侧的血迹。
大厅内鸦雀无声。
对他们而言,现在的情况可谓十分严峻,匹诺曹和他的小队手段如雷霆,对所有的袭击者都毫不留手,下手血腥而直白,以一种令人胆寒方式冲击着他们的感官,令他们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而不知何时出现的“住客”更是犹如兜头的冷水,浇灭了他们的热血,现在他们处处掣肘,再不敢轻举妄动。
温简言坐在赌桌边,漫不经心地垂着眼。
明明脚下一地血泊,但他本人却都很洁净,除了鞋面上未凉的血,身上再无半点痕迹,似乎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每个人都看的清楚这个明明从未动手的家伙,才是操纵这一切的真正主使。
众人皆是利刃。
他是持刃之人。
叮叮当当。
骰子撞击着盅壁,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声音渐弱,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赌盅打开。
大小立见。
“唉,又输了。”青年叹口气,语气却并没有多少遗憾,“老话说十赌九输,照我看,这个概率多少还是保守了,怕不是十赌十输。”
伴随着他的认输,面前所有的筹码都被划归到了荷官的手里。
“算了,不玩了。”
温简言站起身,踩过脚下粘滑的血液。
他抬眼扫过一片死寂的大厅,像是突然灵光乍现,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我有个提议,”
温简言和和气气地说。
“接下来,不如我来帮大家戒赌吧,如何”
站在赌桌边的青年明明是笑着的,声音也温柔和煦,但说出的话却残忍的令人背后发凉。
“能让人戒掉赌博的方法不多,据我所知,最行之有效的只有一种强权和铁腕。”
“所以,接下来谁再赌一次,我就砍掉他的手。”
“赌第二次,是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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