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不是问题, 你也不能把我当冤大头。”隗辛说。
医生说“嗐,做我们这行的诚信也很重要嘛,我不希望半夜睡觉的时候被仇家暗杀, 交个朋友比结个仇好, 所以我得提前跟你说清楚我这的规矩,你来决定要不要继续。”
隗辛审视他,“还算合理。你们这里结账是用黄金还是数字货币”
“一半一半。”医生说, “黄金不太好花出去, 数字货币打到不记名私人账户里。”
隗辛说“我要确定你有没有能力做这场手术。”
“哎呦。”医生笑了, “你的病情不一般吧。”
他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诊所门前在上面挂上“休息”的牌子, 然后把卷闸门拉了下来。
“行了,现在没有人了。你来说说你的情况,我给你看诊,再判断要不要我给你做这场手术。”医生笑眯眯地说。
“我的颅骨被替换成金属的, 现在我想把金属颅骨取出来替换成新的。”隗辛说。
医生说“地下二层有检测仪器, 跟我来, 我给你检查一下。”
他转身打开小诊所后面一扇歪斜的门,露出地下通道, 径直走了下去。
隗辛打量地下通道,跟着他走了下去。
地下二层的设备有些旧, 不过能看出保养得很好。
“这些检测仪器是市面上淘汰掉的老型号,虽然是老型号,但是不代表检测结果不准,顶多体积笨重一点, 现在的那些仪器花里胡哨的, 价格比以前的老型号贵上十倍。”医生打开仪器, 示意隗辛坐在椅子上。
光束扫描过隗辛的头部,影像很快被打印了下来。
医生看了眼片子,嘀咕“有那么一点点麻烦,你的金属头骨占头骨的总体积有点大啊,从额骨到顶骨都是金属,能做是能做,就是得加钱。”
“你这里能找到适配的骨骼给我安装吗”隗辛询问。
“有金属的和陶瓷的两种,金属的贵,陶瓷的便宜。”医生笑的时候露出一口大白牙,“你想要做哪种呢”
“金属的。”隗辛说。
医生说“行啊,我等会儿就给你测数据。咱们预约个手术时间和打款时间,然后你先付一半定金,手术结束再给我另一半定金,你觉得咋样”
“可以。”隗辛颔首,“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你是什么人都敢做手术的吗”
医生敏感地看了眼隗辛,说“有几次我给人治了病,结果那个人的仇家来找我麻烦。要是你说的是这类事,那么我不是很在乎,但是”
“得加钱”隗辛接上。
医生说“客人上道啊,跟你这种人交流就是省心我们这种黑不黑白不白夹缝中求生的黑诊所没有营业执照,每不保夕,被人举报了店就没了,人还要入狱,得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过活。我当然要趁活命的时候多赚点钱啦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还有一件事,你会为我保密吗”隗辛说。
“客人哪里的话,你给钱,你就是财主,哪有不为财主保密的道理呢”医生圆滑地说,“我人就在这儿,店也在这儿,还要做生意呢,跑不了。若我是个不懂得闭嘴的医生,那我早就死了,不会在西区生活这么久。”
“你最快什么时候能开始手术”隗辛问。
医生说“客人很急吗急的话今晚就能做,仓库里就有金属骨,用机器修一下型就能给你安上了。”
来黑诊所治病的人,大多是急性子。夜长梦多这样的道理人人都知道,越是行走在危险边缘的人越是怕拖时间,拖得越久,变故就越多。
隗辛的数据操控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开着,那太累人了,所以亚当会用耳麦跟她交流。
“你今晚就换骨,会不会有些太急了”亚当说,“万一机械黎明那边”
“如果你有好的办法,那么我很愿意听取你的意见。”隗辛的意识连接上智能耳麦。
亚当好像是在思索,过了一会儿,它说“抱歉,我很难有什么意见。取掉它,有可能被机械黎明发现,因为我们不清楚你的骨头里面都有什么装置。但是不取掉它,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没有办法展开。”
“你知道薛定谔的猫吗”隗辛说,“你应该不知道。两个世界虽然有一定的文化联系,历史背景也有相似之处,但是也有很多的不同。”
亚当说“我的确不知道。能讲给我听吗”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简而言之就是,把一只猫放进密闭的容器里,根据量子力学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理论,这只猫处于又死又活的状态,但要验证容器里面到底是活物还是死物,必须要打开容器之后才能知道结果。”隗辛说,“你可以把这和哲学思考结合起来,勇于揭开真相的盖子,才能够知道猫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
亚当说“所以为了验证换掉你的头骨到底会不会导致你突然去世,你打算掀开你的头盖骨,做薛定谔的那只猫”
隗辛说“是的。”
“万一你变成死猫怎么办”亚当说。
“那我就死了啊。”隗辛说。
亚当又说“如果你不换骨头”
“那我理论上就处于又死又活的状态。”隗辛说,“又死又活的猫是不能走出容器的,我不能又死又活,我要打开容器,看看我到底会成死猫还是活猫。”
“容器”是在隐喻他们目前的困局,打开容器则是一场赌博,赌猫是死的还是活的。
亚当沉默一阵“果然很哲学,但是我能理解你的思路了。”
隗辛说“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热爱哲学的人工智能,亚当。”
亚当说“谢谢,那我就把你的话当成夸奖了。”
隗辛必须要知道猫是死猫还是活猫,知道了她才能做出下一步的打算。提早知道,总比她安排好一切后得知猫是死的要好,到时候计划就要被打乱重新安排。
经过短暂的交流与思考后,隗辛对医生说“今晚就动手术吧。”
医生干脆地说“我的账户号是”他报出一串数字,“先给钱,定金五十万,一分不能少。”
隗辛说“稍等。”
她侧身用身体挡住动作,假装取出通讯器,不一会儿医生身上的通讯器响了,银行给他发的消息,说五十万到账了。
“黄金我没有带在身上,而且需要时间筹措,先给你转电子货币。”隗辛说。
医生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短信,又确认钱是否真的到账,才去仓库拿了金属颅骨。
他拿完了金属颅骨交给隗辛检查了一下,隗辛指尖摸了摸骨骼,确定骨头没有夹层也没有被动手脚才交给医生让他去修型。
“我从资料库里调出了这位医生的资料。李民声,大学学的是医,能力过硬,但是五级公民,按照现行法律,他没有资格行医。”亚当说,“他之所以被降级成为五级公民,是因为他在医院工作时因为异常医疗事故跟病人家属互殴,跟他发生冲突那伙人有点权势,这位医生事后被拘留了半个月,出来就被降级了,工作也丢了。至今都在西区混日子,无婚无子,父母年迈去世。”
看样子是个可怜人,这样的可怜人在第二世界比比皆是。
隗辛盯着李医生给颅骨修型,又看着他把准备好的骨骼浸泡进消毒溶液里。李医生吭哧吭哧推了个推车,示意隗辛躺上去,然后把她推到了地下二层隔离出来的无菌室。
整台手术只有李医生一个人主刀,他的助手就是旁边的声控机械手。
做完了术前准备,李医生正要给隗辛打麻药,隗辛却说“不要给我打麻药”
李医生当场愣住“你疯了你会疼到休克的就算你不信我也不至于这样吧,做起手术你还有余力防着我吗我之前给一个大哥做手术,他怕我动手脚,我一边给他取子弹一边被他用枪指着你不会也想搞这一出吧”
“我不是很喜欢被麻晕的感觉,有没有别的药能镇痛就行,不要让我完全失去意识。”隗辛说。
李医生又是一愣,他站在手术台前手足无措了半晌,拿起针管说“我这儿有另一种镇痛药,可以给你打上,镇痛的同时让你保持清醒,但是效果不如麻药,你还是会感觉到痛的。”
隗辛说“那就用那个吧。”
“你千万别硬撑,死在我这儿都是事儿啊”李医生说。
隗辛说“我有心理准备了。你做手术的时候动作一定要快,下刀一定要利索。”
注射完镇痛剂,药剂生效后李医生不再犹豫,锋利的手术刀划开了隗辛的肌肤。
刚划开一个口子,李医生就知道眼前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为什么要给他交代那样的话了她被划开的肌肤和血肉在飞速合拢才三秒的功夫就愈合了
李医生倒吸一口冷气,眼神严肃下来。
他从没见过如此棘手的情况,给病人做手术时刀口居然还留不过三秒。
“得加钱”李医生刚说完这三个字儿,忽然停住了,“算了,不加了,你也挺不容易的”
隗辛看着他“继续。”
李医生感到自己遭遇了职业生涯的最大挑战,他也偶然接触过混迹地下世界的觉醒者,知道这类人是怎样的存在,倒也没有太过惊讶。只是他不得不改变手术策略了,“把头皮整个剥下来,做完手术之后再缝合回去,你的恢复力支撑得住吗”
“理论上来说问题不大”隗辛说,“把我的头皮保存好,我不能没有头发。”
“那我动手了。”李医生说。
手术室的灯光白炽刺眼,机械手随着李医生的指示不断移动,为他递上各种手术器械,手术刀碰到金属头骨的时候,被疼痛噬咬的隗辛明确听见了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李医生手持钻头,钻头缓缓靠近隗辛的头骨,对她的旧骨骼进行拆卸。
拆卸过程貌似十分顺利,固定器被顺利地拆了下来,李医生用仪器吸住隗辛的金属头骨,正要将它取下来,而就在金属头骨即将离开她身体的那一瞬间,隗辛的“绝对预判”被触发了
被疼痛折磨意识昏沉的她几乎瞬间清醒,张开嘴喊“慢着”同时挣开双手去挡李医生的手,可就在她喊出了两个字的同时,李医生手下的金属头骨松动了一下。
那部分金属头骨突然散发出释放出一缕强电流,电流在金属的传导下毫无阻碍地流入隗辛的身体,转瞬摧毁了她的大脑。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她眼睛的余光看见李医生抽搐着倒在地上。
黑暗,充满压迫感的黑暗让人难以呼吸。
隗辛恍惚间又听到了那些莫名的呓语,环绕在她周围的人影窃窃私语,说着她听不懂的话。黑影们的目光犹如实质,带着粘稠的恶意,牢牢地钉死在她身上。
她仿佛是飘浮在云端,又仿佛是沉入水中无论如何也抓不到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不知过了多久,隗辛突然浮出了水面,醒来了。
她听到亚当在喊她“隗辛隗辛醒醒,发生什么事了隗辛”
她迷茫地睁开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脸朝下躺在地板上的从地板到纹理看,她身处员工公寓。
“亚当。”隗辛脑袋昏沉地从地板上爬起来,“我没事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亚当顿了顿“八月十七日,零点零三分,你刚刚忽然倒地昏厥了三分钟,你的公寓里没有心跳监控设备,我还以为你死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忽然晕倒了你在第一世界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困难吗”
隗辛拿起通讯器反复确认时间,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
“死亡轮回”被触发了时间倒流,她回到了过去。但是她并没有回到第二世界的几天前,也没有回到第一世界,而是回到了一天前,她刚刚从第一世界返回第二世界的时候。
轮回的时间段变短了
隗辛背后一下子出了一层冷汗,她头晕目眩,扶住墙壁缓缓站直。
亚当耐心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你遭遇了什么”
隗辛苦笑。
她遭遇了什么她赌输了,变成死猫了。
“没什么,我是太劳累了太劳累了”她顺着墙面跌坐在地上,双手捂住眼睛和额头。
亚当说“你摔到了地上,摔得挺狠,疼痛没有唤醒你。我以为你在第一世界死了。”
“我不会死的。”隗辛放下双手,平静的眼底藏着风暴,“我不会死的,亚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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