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不奇怪。
大慈恩寺本就是春日热门踏青地,今日天气好,黄历上都写着宜出行,而贵女们有她们的固定圈子,相约一起出行游玩再正常不过,正巧碰上乐安出行这日,也再正常不过。
可不正常的是,这里面夹了一个刘小姐。
乐安记得,这位刘小姐是弘文馆刘大学士家的,和其他贵女们相比,这出身稍微低了一些。当然,这点问题不大,虽然低了些,却也不算低太多,何况红花也需绿叶配,顶级贵女圈也不是真就个个都是出身顶级,而是分个高低上下。
但,不是说这位刘小姐以前一直养在老家,从未在京城露面
就算千桃宴一鸣惊人了下,这也才过去几天而已,以乐安对这些眼高于顶的小姑娘们的了解,怎么也不会这么快便接受一个陌生人融入她们的圈子。
可看刘小姐的站位,还有方才与河阳几人说话的模样,又哪里是融不进去的样子。
这可就有趣了。
乐安看向那位刘小姐的眼神,陡然多了份兴味。
然后这份兴味,便再次被纯真懵懂天真无邪的河阳县主打断。
“老祖宗”
会心一击x2
再一再二不再三,为了防止自己被三杀,乐安决定主动出击。
款款走到小姑娘们跟前,没等小姑娘们行礼问好以防止河阳再在问好时叫出那三个字,乐安便先声夺人
“河阳啊,”乐安笑眯眯地叫道,“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乐安可看见了。
包括河阳在内,在场几乎所有小姑娘脸上都粉扑扑的含羞带怯,而年轻小姐到寺庙,所求的所想的,除了姻缘几乎不做他想,上完香求完签,小姐妹们一起聊聊京中英俊的少年郎,想着哪一位会是自己的夫君,聊到兴起脸颊羞红,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但小姑娘们聊时再奔放,被大人以打趣的口吻问起,大多立马羞涩支吾。
果不其然,乐安这话一问出,河阳,包括其他几位小姐的脸蛋便都红透了,再说不出来一句话一个字自然也就叫不出那句对乐安形成会心一击的老祖宗,只有宋国公家那位性子十分奔放不羁的崔嫚儿小姐,虽然同样微红了脸,但却快人快语地冒出一句
“听刘小姐说家乡的趣事呢”
欸
这跟乐安想的有些不一样。
什么家乡趣事能叫这群小姑娘脸红心跳,而遂初又是
她疑惑地看向那群小姐。
而这一看才发现,一众脸红心跳的小姑娘之中,唯独那位刘小姐,既不羞涩又不脸红,见她看来,刘小姐敛下眼眸,身躯微微后退,做了一个规规矩矩又恭敬无比的万福礼。
“臣女刘遂初,见过公主殿下。”
哦,是她啊。
乐安恍悟。
看得出来,这位刘遂初小姐教养极好。
她的身躯大半隐在其他小姐们身后,一点没有出头的意思,加之衣衫妆容素净,举止循礼,种种做派,便十分得一些老派人的喜欢,比如齐老夫人。
乐安几乎要怀疑这刘小姐是不是齐老夫人特意叫来,好给自个儿看看她理想中的儿媳妇是什么样儿的,好叫乐安“彻底死心”。
毕竟这位刘小姐,看上去的确很好很好。
出身书香,年轻貌美,教养良好,弹一手好琴最难得的是,年纪轻轻,性子却如此沉稳大方,即便面对乐安,即便明知与乐安彼此关系尴尬,却还能在她面前如此不卑不亢。
所以齐庸言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乐安感慨着,随口问了句“家乡趣事你家乡哪里的。”
隐约似乎听人提过,不过,乐安忘了。
没办法,谁叫她是“贵人”,贵人多忘事嘛。
“回公主,臣女家乡宋州,襄邑。”
哦,乐安想起来了。
刘学士老家可不就是宋州,且,都说刘大学士为人孝顺,因为父母惯居家乡,不愿居京,因此刘大学士便遣了发妻和女儿们,使其长居祖籍,陪伴侍候刘老太爷刘老夫人,看来这位刘小姐,便是之前在老家陪伴祖父母的刘家女儿之一了。
不过,宋州,襄邑,这地儿能有什么引得小姐们脸红心跳的趣事
善解人意的崔嫚儿小姐立马为乐安解了惑
“睢鹭也是襄邑人”
睢鹭。
哦豁。
明白了。
乐安彻底明白了。
接下来,都不用乐安问,几位跟乐安相熟,不那么拘束的小姐,便争相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果然,不独京城人长了眼睛,美人在哪儿都是美人,据说那位睢小公子,在襄邑时便是顶顶有名的人物,每每出门,其境况堪比潘安卫玠,尤其去年上元节,花灯夜,他现身灯市,被人发现后,竟引得满城少女竞相追逐。
又说他曾在襄邑学馆念书,除非休沐,学馆外便总是围满了想要见他一面的人,甚至导致学馆内其他人出行都不方便,以致引起学子不满,最后他不得不退了学馆,在家读书。而他写下的字纸,哪怕是揉皱了、写废了的,一经流出,也会有人高价买去。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乐安悠悠听着,看着小姑娘们羞红又兴奋的脸颊,那些听起来几近离奇的事,便似乎有了几分可信。
真有那么好看吗
她想着,便问刘小姐。
“你认识他见过他几次”真那么好看
最后那句话还没问出,却见刘小姐的脸色忽然一紧,而其他小姐们,其中比较早熟稳重的,比如国子祭酒家的小姐,也陡然变了脸色。
小姑娘虽然早熟,却还不懂掩饰,直接把惴惴不安写在了脸上。
而察觉到气氛变化,剩余几位小姐,也陡然受了影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然,也都变了脸色。
而乐安还稀里糊涂呢。
直到有位小姐悄悄地、满是怜悯地看了看刘小姐。
乐安才陡然开了窍。
敢情这是突然想起乐安和刘小姐的“尴尬”关系,觉得乐安那句话是特意刁难刘小姐
也是。
虽然本朝民风算是开放,但那也只限于没有婚约的,刘小姐一个马上要嫁人的,自然要避避嫌,不能跟其他小姐们一样大谈特谈美少年,更不能说跟那美少年有过什么过往,更何况
问出这话的,是乐安。
是刘小姐即将要嫁的男人的前妻。
还是个位高权重的、一句话就能叫刘小姐置身万劫不复之地的,前妻。
从小姐们的角度看来,乐安这话怎么看怎么都不安好意。
乐安扶额。
虽然这两年是肆意了些,但,她的名声,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
她真就是单纯好奇下美少年而已,谁叫在场的就她一个没见过真人。
正要说什么。
背后突然“咔吱”一声响,是厢房门板被推动的声音,随即,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转眼间,乐安跟前就多了个人。
正是齐老夫人。
齐老夫人一把挡在刘小姐身前“公主有什么不满,只管冲老身来就是”
乐安微微张大了口,没能说出话。
“遂初是我亲自相看的孩子,知书达理,性柔纯善,孝顺大方,恪守闺训,齐家没一点儿不满意,庸言也没一点不满意”
这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仿佛护犊的母兽,生怕身后的幼崽被乐安这个大灰狼给叼了吃了去。
乐安
乐安觉得很没意思。
这世间最难的事之一,就是扭转他人的偏见,哪怕你位高权重,哪怕你心怀磊落,也管不了心存偏见的人怎么在心里想你,因为,有些人总是以自个儿的狭隘揣测他人他自己那样,便以为别人也都那样。
就好似井里的青蛙,自个儿看到圆圆的井口似的天,便以为别人眼里的天,也全是那样儿的。
你便是把这青蛙捏死,它也不会觉得自个儿有错怕不是还觉得自个儿是为了捍卫真理、反抗强权而献身呢。
乐安转身就要走。
“老夫人,不是这样的。”一道温柔的声音叫乐安止住了脚步。
她扭头,惊讶地看到,说话的竟是那位刘小姐。
刘小姐上前一步,走到齐老夫人和乐安之间,先是福了一礼,随即,朝齐老夫人轻声道。
“老夫人,公主殿下很和气,刚才还在跟我们说笑呢。”
说罢,又看向乐安,道
“殿下,臣女只曾远远见过那位公子样貌,知道的趣事,也都是家乡百姓众所周知的。臣女与那位公子私下从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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