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静悄悄的,忽然“咣当”一声,震醒了所有人,一看,却是乐安马车旁边一护卫,刀掉在了地上
没人关心护卫的刀掉不掉。
众人又默默把视线转回去。
转回去,便见日光下少年灼人的容颜熠熠生辉,配上他那灿烂的笑,几可与日光争辉,不开口便是天上地下第一美少年,开口
“在下身康体健,略通文墨,稍解风情,身家清白,祖上八代无作奸犯科之辈,秉性淳朴,自幼及今从无不良嗜好,不嫖娼,不赌博,不酗酒,无家累,无欠债,无仇敌。”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但又好像哪里都不对。
四下里依旧静悄悄,众人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恍如木头桩子。
“所以公主,您要不要郑重考虑一下”少年又眨眨眼,眼角含笑,嘴角含羞,而满身满脸,似乎都写着大大的“真诚”二字。
“好啊。”
“嗯欸”
少年红唇微张,黑白分明的双眼圆睁。
“公主,您是说会考虑一下吗”
“不是。”乐安摇摇头。
少年肉眼可见地沮丧了些,双肩下垂,眉眼委屈巴巴地耷拉下来,仿佛大风摧折的水中蒲苇,看上去可爱又可怜。
乐安又仔仔细细看他委屈巴巴的脸,和即便垮下双肩,背脊微弯,也依旧如松如竹的身躯。
满意点头。
“我是说,好啊。”
“我府上正缺个驸马,我觉得,你不错。”
少年眨眨眼。
又眨眨眼。
红唇缓缓张开
“咣当”
又一声震响,少年,乐安,以及宛如泥雕木塑的其余所有人等,都朝声音望去。
仍旧是那位护卫。
再度惊掉了刀。
依旧无人在意刀。
人们的视线再度转回去。
便见华丽的马车之上,那位金尊玉贵的乐安公主,又发话了。
“不过,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声调悠悠,慢条斯理,仿佛逗弄地上打滚的小猫儿。
小猫儿睢鹭少年闻言,两眼巴巴
“回答错误的话,您会改变主意吗”
“不会,这些问题没有对错之分。”她又看少年一眼,“不过,若你回答完问题突然扯下人皮面具,说你这张脸也是伪装的,那,倒是极有可能会变。”
闻言,睢鹭立刻自信地揪住自己的脸颊。
白玉似的手指揪着白玉似的肌肤,几乎是立刻,脸颊上便泛起一道红痕,若是离近了,还能看到那红痕和透明皮肤之下浅浅细细的血管。
少年把自己被揪红的一边脸扭过来给乐安看。
又拍拍胸膛道“公主您放心,这张脸,如假包换。”
乐安好吧,她信了。
不过少年还有问题,“公主,还有一个问题”
他疑惑地又真诚地发问
“人皮面具是何物如人皮一样的面具戴上这种面具便能立刻改换人容貌吗若是的话,嗯哪里有卖”
“哦,话本子上看到的。”乐安摊摊手,“现实中,大概约莫估计肯定是没有的吧。”
“啊”
睢鹭傻眼了,看着乐安的眼神仿佛控诉戏弄猫咪的无良主子。
“咳咳。“乐安轻咳两声。
”好了,现在,该我提问了,我希望你如实回答。”乐安道。
“好。”少年道。
她望着睢鹭的眼睛,睢鹭也回望着她的眼睛。
“你多大年纪”
“差三年及冠。”
“家中可有定下婚配”
“未有。”
“为何”
“父母早逝,无心于此。”
“那为何此时又想”
“漂泊多年,倦鸟栖枝。”
“栖息过后再飞走”
“不,人苦不知足,切不可既平陇,复望蜀。”
“你知道我是何人”
“大梁乐安公主,李臻。”
“你明白何为驸马”
“说文曰驸,副马也,后人段玉裁注,副者贰也,非正驾车皆为副马,意即天子所乘正车外,随侧而行的形式规制相等的副车,以作遮掩保护之功。后因常有尚公主者任驸马都尉,是以称其驸马。”
“所以”
“所以,公主为正,为君;驸马为副,为臣。而君臣需相济,正副需相和。”
乐安笑了。
“你有一副好口才。”
睢鹭也笑
“不敢,句句肺腑。”
“我可不需要你的肺腑。”
“臣知晓,公主需要我的脸。”
这就臣了,真会打蛇随棍上。
而且,哪里只需要脸,其实她还需要身子,和声音来着。
乐安心里默默道,不过这话就不必说出来了,不然,显得她多不矜持呀,哼哼。
于是“你上前来。”她兴致盎然道。
“稍等。”睢鹭道,“上前的话,且容在下再整理一番。”
乐安“”
少年不解释,咧嘴一笑。
随即躬身弯腰,撩起衣袍,露出衣袍下用麻绳紧紧绑缚着的修长小腿,随即,手往右边小腿一探
一柄刀锋雪亮的匕首豁然抽出。
“唰”乐安车驾两旁的护卫齐齐出刀。
“不必紧张。”乐安挥挥手,问那乖乖拔出腿间匕首的少年,“你腿上绑这个做什么”总不能她不答应他做驸马的话,就拿刀逼着她答应
睢鹭双手将匕首放在手心呈上。
闻言无辜又理直气壮地道“自然是防身。公主,男人孤身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乐安
她想反驳来着,但一看他那脸,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男人的确要好好保护自个儿来着。
尤其是他这样的男人。
“好吧,善于保护自己的男人,你上前来,让我看看。”
睢鹭抿唇一笑,乖乖上前。
当然,掌心上的匕首被乐安的护卫统领拿走了,拿走时,以防万一,护卫统领还十分谨慎称职地将他全身又搜查了一遍,以防他来个虚实之计。
乐安的护卫统领是个边关退下来的将军,身高体壮,手劲儿贼大,搜身也没什么特别技巧,这在外面也不能让脱衣服,就只能大巴掌贴上去摸,摸衣服下面有没有再藏着匕首之类的金属硬物。
护卫统领朝他伸出手时,睢鹭眼神微闪,但随即又坦然展开双臂,任他搜查。
自然是搜查不出什么的。
证明了清白的睢鹭终于可以走上前。
离乐安更近了一些。
近到即便他不眨眼,乐安也看得清那纤长如鸦羽的睫毛。
没有乐安吩咐,他便没有继续上前,就在马车不远不近的距离站着,静静任乐安打量。
乐安打量了好一会儿。
而后
“怎么样,”睫毛精又扇动起他的睫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公主,还满意您所看到的吗”
答案当然是满意的。
睢鹭其人,最叫人信赖的,便是他的脸。
一行人已经在路上耽搁了许久。
大慈恩寺下山的路就一条,虽然很宽广,但架不住乐安的车驾也大,四匹马一字排开,剩余的道路便仅可供路人行走,其他贵人们的车马虽然不像乐安的那般排场,却也不是这么点空能通过的,因此乐安的车一停,后面便跟着停了一长溜儿,眼看已经引发交通堵塞。
作为一个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人儿,乐安自然不会继续此等扰民之事。
于是
“上车吧。”
她朝下勾勾手指,对少年道。
虽然四下里已经够寂静了,但这句话一出,霎时空气仿佛更静了一些。
虽然本朝风气开放,虽然本朝公主们常有放浪形骸之举,但,初初相见的陌生男女,几句话就私自定下婚事,三两句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起钻马车
今日过后,乐安仗势欺人的名声之外,恐怕又要再加个放浪淫奔了。
而原本美名享誉全京城的睢鹭,这一上,就也成了为攀龙附凤而连脸面都彻底不要的浪荡子。
众人瞪大了眼睛,却连视线都不敢再乱瞟,只仿佛石化一般看着刚刚说出惊人之语的乐安公主,和乐安公主的马车。
也有人看着少年。
看着这个看上去光风霁月,不沾凡尘,却偏偏做出最世俗、最为人所鄙之事的少年。
少年轻轻眨眨眼。
随即,轻笑了一下。
没有看众目睽睽之下那无数异样的目光,他背脊笔直,脚步轻快,眼睛直直看着前方的乐安
一直往前走。
直到距离车辕只有一步之遥,距离马车里的乐安只有两臂远时,才含着笑,微微俯首,以只有乐安能听到的声音道
“遵命,公主殿下。”
说罢。
少年单手扶辕,腰身提纵,登时,整个人便如鹞子翻身,白鹭掠水,弹跳而起再应声而落,身形稳住时,人已在马车上。
乐安
那通自我介绍或者说自我夸耀里,别的真假先不说,起码身康体健这点是确凿无疑了。
尤其,腰真不错。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