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气得立马就要从摇椅上爬起来。
然而, 双手都被睢鹭抓住,身体没有支撑点,只能凭着腰力在不断晃动的摇椅上保持平衡并起身,这个难度
若是以前, 或许还行, 但最近整日惫懒昏睡、疏于运动的结果, 就是浑身软绵绵, 没一点力气, 更别提腰部力量了。
于是,乐安努力地扑腾了下。
没爬起来。
又扑腾了下。
又没爬起来。
又又扑腾下。
“噗”
头顶赫然传来毫不掩饰的嘲笑声。
乐仍在扑腾安抬头怒瞪“你笑什么”
“笑你像乌龟。”
睢鹭一只手仍旧牢牢攥住乐安双手,另腾出一只手,朝乐安指了指。
乐安顺着他的手势, 看了看自己扑腾的身躯和双脚
作为见多识广的公主殿下,乐安当然见过乌龟, 甚至小时候还养过乌龟。
对于小时候的乐安公主殿下来说,养乌龟最好缺玩德的时候,就是把它的背翻过来,龟壳着地, 于是可怜的乌龟便惊慌地四肢乱挥,摇摇晃晃,却怎么也翻不了身。
而睢鹭刚刚说,她像乌龟
可不嘛。
那努力扑腾却怎么都起不来的样子, 可不就像只可怜兮兮翻不了身的乌龟。
乐安宣布, 这下她真的怒了。
“冬梅姑姑, 冬梅姑姑”她开始呼叫外援。
然而
“你叫破喉咙也没用, 冬梅姑姑不会来的。”睢鹭残忍地打破了她的幻想。
是哦。
他就是冬梅姑姑叫来的, 所以, 冬梅姑姑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儿藏着偷看呢,只要不是真出事,说不定真能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受辱”。
“啪嗒”一声,乐安又躺回了摇椅。
“随你便吧。”
爱握手握手,爱说啥说啥,爱咋地咋地,乌龟就乌龟,嘲笑就嘲笑都随便吧。
反正她,死猪不怕开水烫。
烦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嗡嗡嗡。
“所以你这是逃避吗说不过我就耍赖”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烦人的声音不仅没走远,反而越来越近。
“枉我以前那么尊敬你,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声音伴随着吐息,一起靠近她的耳朵,明明声音不算大,但却因为距离太近,以致每个音节都如雷霆震耳,每吐出一个字,温热的吐息都直入耳管,伴着话里的意思,火一般燃烧。
“胆小鬼、懦夫、背信弃义、食言而肥、出尔反尔”
乐安想捂住耳朵。
然而双手还在被人紧紧握着,仿佛就是为了防止这一刻。
那双抓着她的手的手,是那么地用力,用力到她都觉得有些疼,用力到她甚至能透过他手上那薄薄一层皮肤和血肉,感受到他绷起的青筋,和修长坚硬如铁的指骨。
“不是说好做我的同道之人吗”
少年突然低下头,毛茸茸的头颅整个贴在她颈窝。
随即,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沾湿了她的脖颈。
“李臻,你说话不算话。”
乐安一愣,扭过头,与少年脸面相对。
少年双眼紧闭,闭合的眼线上落下一排纤长浓密的睫毛,睫毛之上,是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阵阵蝉鸣里,吹来一股属于夏日的燥热的风。
乐安看着睢鹭紧闭的眼和睫上的泪,耳膜里的蝉鸣声,忽而山呼海啸般大噪,而这山呼海啸里,夹杂着少年曾经的话语。
所以我很好奇您是个怎样的人。
我想更近距离地再看看您
公主,您是我的同道之人吗
又到现在
“不是说好做我的同道之人吗”
“李臻,你说话不算话。”
从耳闻,到目见,到下定决心与她同行,再到此时,眼看她颓唐荒废如行尸走肉,于是失望,于是痛心,于是故意激怒她,于是甚至在她面前流下了象征着软弱与无能的泪。
乐安闭上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睢鹭也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又将面颊埋进她脖颈里,于是,即便是悄无声息的悲伤,她却能感受到那微咸的泪水一直在静静地流淌,从他的眼角,落到她的脖颈。
仿佛一颗颗炽烫的心。
许久之后,乐安才开口。
“放手。”她平静地说。
睢鹭抬起头,看了看她。
然而,竟然没有在说什么,而是终于松开那被他紧握了许久的手。
乐安松了松手指。
白皙的手背上,赫然已经因为他方才的暴力留下一道道红痕,若是冬梅姑姑在,看到这里,怕不是要直接叫侍卫把他给拖出去。
乐安却浑不在意,仿佛没有看到一般。
她只是伸出手,手指落在睢鹭脸上。
睢鹭愣了下,头颅下意识地后仰,想要躲闪,但终究,还是一动不动,任乐安的手摸上了他的脸。
那双小巧的,两只手可以被他一只手轻松握住的手,轻轻地拂过他的面颊。
从眼角到眼尾,再到脸颊。
刚刚溢出的泪水,尽数被这双手擦去。
“哭什么。”擦完泪,她说道。
“说我胆小,懦弱,你不也是吗这么点事儿也值当哭。”她嘟嘟哝哝地,很嫌弃的样子,说着,又将沾满他泪水的掌心,望他身前一蹭,把他身前蹭湿一大块。
这些他都不管,他只定定地看着她。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他说。
“嗯。”乐安点点头,不看他,只低着头,又将仍旧略微湿润的手心在自个儿衣裳上擦了擦。
然而,不回答是不行的。
眼看睢鹭手做势伸出,身体也往前倾,乐安只得举手投降。
“好,我说我说。”
她叹了一口气。
“不是我不做你的同道之人了,而是”
乐安垂下了眼眸。
“我已经无道可走了啊。”
睢鹭愣住。
乐安朝他笑笑。
“扶我起来。”
她道。
睢鹭虽然愣愣的,仍旧下意识伸出双手,穿入她腋下,将她整个挟起。乐安伸出只穿了雪白足袋的脚,睢鹭便拿起地上的绣鞋,为她穿上。
乐安终于踏踏实实站在地上。
她跺了跺脚。
这些天除了躺着还是躺着,从床到榻到摇椅,似乎永远在昏睡,永远在悬浮,于是,这样再普通不过的,踏踏实实站在大地上的感觉,对她来说,却好像已经是很久未曾体验过的感觉。
她笑笑,抬起头,看向睢鹭
“有空吗有空的话,陪我出去走一走吧。”
看到少年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乐安又笑笑。
“不带别人,就我们两个我记得你身手还不错吧应该保护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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