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小说:她风华正茂 作者:温凉盏
    日上中天, 厨房都开始问公主驸马午膳吃什么的时候,在门外等了一上午的侍女,终于听到一声天籁般的“进来”。

    于是侍女们, 还有同样心急如焚的冬梅姑姑, 便一齐涌进了屋。

    再晚一会儿, 冬梅姑姑怕不是就要以为小两口已经离开人世。

    于是,进屋后看到两人衣衫整齐,侍女和冬梅姑姑都愣了愣,昨晚听了半夜墙角的冬梅姑姑本来都已经对俩人成功圆房不抱希望了, 然而迟迟未开的房门又让她有了一点希冀,再然后,此时看到两人整整齐齐,甚至公主的头发都梳好了的模样, 冬梅姑姑的心一上一下,差点没厥过去。

    然而这还不算完。

    “咳咳”

    哪怕已经准备好直面人生了, 想起那被弄的一塌糊涂的床铺和惨烈牺牲的床帐,乐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看都没看侍女们一眼, 便道“准备些热水, 我要沐浴还有, 被褥和床帐都换了。”

    冬梅姑姑

    还没等冬梅姑姑反应过来乐安话里的意思,那边,睢鹭已经又道“热水多备些,我也要洗“顶着冬梅姑姑铜铃大的眼, 他淡定自若, “嗯, 一起。”

    于是乐安的眼睛也跟冬梅姑姑一样了。

    睢鹭弯腰凑到她耳边“一起洗, 省水。”

    乐安

    我信你个鬼。

    她怎么觉得发展太快了啊

    而且鸳鸯戏水什么的

    她可不想今天一天都出不了屋子啊

    然而不管乐安内心怎么呐喊,最终鸳鸯浴还是洗了。

    以乐安的身份来说,乐安的浴池算不上多大,也就一间屋子那么大而已,但以前乐安嫌它太费事费水,因此除非突发奇想想在池子里扑腾几下时,寻常日子她仍旧是用浴桶洗澡的,但既然要跟睢鹭一起洗,自然就不能再用桶。

    于是,乐安一间屋子那么大的浴池终于又派上了用场。

    收到冬梅姑姑传来的消息后,公主府厨房几个大灶火力全开一起烧水,才勉强在乐安和睢鹭到浴池之前,勉强将浴池填了个半满。

    乐安看那池子已经快到自己腰深,便道“不用添水了,这就够了。”

    身为一个地道的京城人,乐安是个标准的旱鸭子,在水里只会胡乱扑腾,至于沉不沉,那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于是这种大池子对她来说,水便自然不宜太深,再加上前阵子落水的经历,她其实还是有点后怕的,于是便不让人注太多水。

    作为乐安落水时间的亲历者甚至罪魁祸首,睢鹭一眼就看出乐安的顾虑,在一旁道“别怕,我可以教你凫水嗯,这个池子就挺适合学凫水的。”

    乐安粲然一笑。

    随即向睢鹭靠近,凑到他耳边,貌似柔情蜜意地说了低声一句“你觉得,我这会儿还有力气学凫水吗”

    睢鹭丝毫没有接收到乐安声音里的控诉似的,双眼笑眯眯“那就改日”

    敢情他还想天天洗鸳鸯浴不成

    乐安翻个白眼,决定不再搭理这个此时满脑子龌龊的男人,赶紧洗了澡赶紧完事,于是便走到池边,双手张开,正要等侍女为她解衣

    “你们出去。”

    乐安“唰”一下吧张开的双臂放下,动作快到已经伸手要为她宽衣的侍女的手差点被夹住。

    侍女一脸懵逼地看着她。

    同样一脸懵的还有冬梅姑姑,随即,她转念一想,意识到什么,顿时脸上漾起慈爱又复杂地笑,看看睢鹭,看看乐安,便挥挥手朝侍女们道“都出去出去。”

    刚才侍女换被褥时,冬梅姑姑可是特意去看了的。

    作为过来人,看到那惨烈的被褥和更加惨烈的床帐后,冬梅姑姑又哪会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看来她昨夜虽然没守到两人圆房,但最终,这事儿还是成了呀

    而且看那情况咳咳。

    想必此刻,公主身上会有点儿不太适合未出嫁的姑娘们看的东西,于是公主一来怕羞,二来顾忌着年轻侍女们的感受,所以才会出现刚刚这赶人的一幕。

    冬梅姑姑自觉想通了其中关窍,把小侍女们都赶出去后,便对乐安笑,然而

    “冬梅姑姑,你也出去吧”

    于是,刚刚被赶出去的小侍女们待在浴室门外,还没站一会儿,便见冬梅姑姑一脸又是欣慰又是唏嘘的神情缓缓走出来。

    “冬梅姑姑,您怎么也出来了里头没人了,谁服侍公主沐浴呀”

    有个小侍女快言快语问道。

    冬梅姑姑正唏嘘着,闻言便瞪了小侍女一眼。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没人哪里没人了驸马那么大个人不是人

    况且,要什么服侍,冬梅姑姑算是看出来了公主把她们,甚至连她都赶出来,不就是为了跟驸马夫妻俩卿卿我我鸳鸯戏水

    虽然冬梅姑姑一千个一万个希望公主驸马感情好,但,这也好地太快了吧

    冬梅姑姑莫名有种养了几十年的好闺女,见了个男人没几面,便眼里只看得见男人看不见父母亲人的感觉也没见这男人除了脸长得好外多有能耐啊

    冬梅姑姑又是开心,又是酸溜溜地想着。

    然而,冬梅姑姑这回可是真冤枉乐安了。

    侍女们和冬梅姑姑一出去,乐安便扭头恶狠狠对睢鹭道,“你给我搓背”

    睢鹭忍着笑应是。

    他当然知道乐安为什么要把人赶出去。

    而他这一笑,便愈发让乐安上火了。

    他还笑

    她不管他,兀自下了水,然后扬起脖颈,露出那上面青青紫紫的痕迹乐安十分怀疑睢鹭是属狗的,不然为什么连她的脖子都能如此惨烈,而且她又岂止是脖子,事实上,她几乎全身都惨烈地不忍直视。

    她赶侍女们的确是因为还要脸,也是觉得未婚小姑娘看她这副样子不太好,但赶冬梅姑姑则纯粹是怕冬梅姑姑见了她这身模样,会忍不住让睢鹭尝尝什么叫做鸡毛掸子的爱。

    归根结底,她还不是为了睢鹭好。

    结果他居然还笑

    于是,乐安看着兀自池边上笑个不停的睢鹭,自个儿也冷笑一声,随即指着自己青青紫紫的脖颈,幽幽地道“这些印子消干净前,不许再靠近我。”

    睢鹭的笑声陡然一滞。

    但,没事。

    僵滞一瞬后,睢鹭便恢复了冷静,他丝毫不慌,蹲在池子边上,看着水里蹲在水里,一脸冷笑瞪着他的女人,镇定自若地问,“多久能消”

    乐安得意地一仰头“怎么也得个十来天吧”

    睢鹭“真的”

    乐安“真的”

    睢鹭起身就走。

    乐安疑惑“你干什么去”

    睢鹭回头一笑,“找大夫,求去淤痕的药,然后我来为公主上药。”

    “你给我回来”

    于是,这场澡,最终以乐安身上又新添不知多少个印子告终。

    而这场澡,也终于让乐安确定。

    睢鹭绝对就是属狗的。

    刚开荤的少年人就好像刚打好的黑芝麻馅儿年糕,看着清清白白,实则里头乌漆墨黑,脑子里尽是些不清白的念头,而且,还粘手,一粘上,简直跟狗皮膏药似的甩不脱。

    乐安充分从睢鹭身上意识到了这一点。

    跟这块狗皮膏药似的黑芝麻馅儿年糕一起腻歪了整整一上午,用过午饭后,乐安才终于有空干点正事儿。

    其实但凡正常点的新人夫妇,都不会在大婚的第二天像乐安和睢鹭这么胡闹。

    最起码一点,一般嫁入夫君家的女子,第二日一早便要起来见舅姑,哪怕是皇室公主也不例外,当年乐安嫁卢玄起、齐庸言时,不管前一天怎么累,翌日都得起来见公婆。

    但睢鹭的情况不一样。

    他父母皆亡,也无兄弟姐妹,之前乐安还曾询问要不要去他家乡,寻一位长辈来充当高堂,睢鹭也拒绝了,于是与乐安成亲时,睢鹭便是彻底的孤家寡人,若不是李承平命一些官员陪他迎亲,他怕是连迎亲队伍都凑不齐。

    所以如今,无舅姑可见的乐安也不必担心上午厮混过去会耽误什么事儿。

    但下午可就不行了。

    因为乐安还有那些朋友。

    “希微道长直接回翠华观了,她说叫您有事儿便去翠华观找她,她这会儿就不待在这儿碍您夫妻恩爱卿卿我我了。”

    冬梅姑姑这话说得颇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尤其说这话时,目光还意有所指地瞥向睢鹭。

    乐安哭笑不得,也懒得解释,只问“昨日那些人呢”

    冬梅姑姑自然知道是哪些人。

    对那些千里迢迢赶赴京城,只为给乐安庆贺大婚的人,冬梅姑姑可谓好感爆棚,昨儿差点没感动哭,此时自然是乐安一问,便高兴道

    “有几位大人急着赶回驻地,我令下人送上程仪,昨夜便好好送走了。但大多数大人还是留下了,这会儿都正在客房,好吃好喝招待着,我看,他们也是想着见公主您一面再走。”

    乐安点点头。

    她自然也是知道这个,哪怕带着睢鹭这个随身挂件,也一定要腾出时间,去见他们一面。

    “走吧,”她扭头朝睢鹭道,“我带你见见那些人。”

    那些见证了她的过去无数努力的人。

    “公主”

    “公主,下官敬您一杯”

    “啐,怎么能灌公主酒呢”

    “今儿高兴嘛昨儿喝地还不尽兴”

    公主府客房,曾经冷冷清清的屋子几乎每一间都住了人,而乐安到后,便令厨房准备了酒菜,直接在客房院落中那片睢鹭曾经给孩子们上课的空地上,再次摆起了宴席。

    而相比昨日那种鱼龙混杂的大婚宴,今日这个小小院落中的宴席,人数少了许多,酒菜也不如昨日那般丰盛,但气氛却比昨日更热烈。

    这些地方官中,大部分还是比较克制的文官,但架不住有几个性格格外活泼的,还有几个军中的将军,于是酒一喝开,胆气上来,便连乐安的酒也敢灌。

    而乐安也丝毫不推辞。

    “无事,诸位千里迢迢为我庆贺,我喝一杯酒又何妨”乐安笑着说,接过那位将军敬的酒,一饮而尽。

    “好”

    于是院中立刻便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于是,这个头一开,便又有许多人也壮起胆子

    “公主,下官也想敬您一杯酒”

    “公主,下官也想”

    冬梅姑姑先头还看得开心,但一看这架势,登时又急了,正想上前劝阻,却忽然被人拉住,回头一看,却是睢鹭。

    睢鹭冲她摇摇头“冬梅姑姑,不要去。”

    冬梅姑姑瞪眼“再不去公主就被灌醉了呀”

    冬梅姑姑自然知道自家公主的酒量,虽然算不上三杯倒,但也绝对禁不住被这么被灌酒。

    睢鹭却依然摇头。

    “没事,公主有分寸的。况且”他看向乐安,她正满含笑容,一杯又一杯地接过那些地方官们敬上的酒杯,“她也需要醉一场。”

    冬梅姑姑听得迷迷瞪瞪,但看乐安的样子,果然没一点勉强的样子,便也狐疑地将信将疑,不再试图阻拦了。

    而乐安这边,在喝了不知多少杯十杯二十杯抑或三十杯

    总之,几乎喝完所有人敬上的酒后,乐安在眼前出现重影前,终于挥了挥手,“不行了不行了,再喝就、就说不成话了。”

    她满脸都是喝酒后泛起的红晕,脸上带着笑,并无什么威严架势,而只是以一个朋友的姿态,向同为朋友的人们告饶。

    于是哪怕最混不吝的将军们,也不好意思再灌她,忙都收回了酒杯。

    乐安看着这些人,脸上的笑容更大。

    “若有今日要回任地的大人,也不要喝太多,不然路上不安全。”她还如此叮嘱道。

    “是是”官员们连连应声,有那的确今日要回任地的官员,也果真放下了到口的酒。

    “还有,”乐安觉得自己还是略微高估了一点自己的酒量,说完一个“然后”后,她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语言,在众人的眼光中道,“我还想最后拜托诸位大人一件事。”

    哪怕脑子已经有点混沌,但这句话,乐安依旧说得很慢,很稳。

    而说完这句后,她便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地,缓缓地

    向众人,弯下了腰。

    满园的喝酒划拳之声都停了一瞬。

    随即,“哗啦啦”,所有官员都站了起来。

    一个黑面虬髯的大汉满脸窘迫“公主,您这是做什么末将这条命都是公主您救回来的,有任何事,公主但请吩咐便是,您这礼,委实是折煞末将了,末将如何敢受。”

    大汉一说,其他人也纷纷应声。

    乐安又缓缓直起身,看着这些人。

    “不,诸位大人。”她说,“请务必受我这一拜,这是我今日也是往后每一日,对诸位大人唯一的请求。”

    众官员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那个虬髯大汉一咬牙,“公主,您且说,无论如何,末将为公主万死不辞”

    乐安摇摇头。

    “不要说死,死了,就完不成我的请求了啊。”

    她上前一步,因为酒意上头,脚下还踉跄了一下旁边一直看着她的睢鹭急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乐安瞥他一眼,笑笑,对他道“谢谢。”

    然后,又转向那些官员们。

    “我今日的请求,很简单,但也很困难。”

    她的视线从眼前这些人脸上一个个滑过,与他们的眼睛逐一对视,这些面容,这些眼睛,大多都已苍老了,都是在她最初开始执政时相交的人们。

    那时的她,什么也不懂,只是起码知道,若要做好一个统治者,便要用好人,用能干的人,用听信于自己的人,而作为一个国家的统治者,这样的人便不是一个两个,而是百个、千个、万个于是她千方百计,千方百计啊,招揽、笼络、收买了这许许多多的人。

    那时,她也不会什么高明的驭人之术,想要拉拢人,便只能用笨办法,如普通的施以恩惠,再有更重要的,便是以诚心换诚心。

    她以朋友,以亲人的心态与他们相交。

    这样的办法毫无疑问是很笨的,于是自然也经历过很多背叛,很多挫折,但,最终剩下来的这些人,却又无一不是真正以诚心待她。

    于是他们才会在她已不再掌权的四年后,仍然对她忠心耿耿。

    于是他们此刻才会聚集在此。

    于是她才不论如何,都要和他们好好道一次别。

    乐安觉得酒意又冲地她脑子有点糊涂了,但是该说的话,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就算再喝一坛酒,也不会忘。

    视线从最后一个人脸上滑过后,乐安收回了视线。

    “我的请求便是请诸位大人,不要忘记当年,曾与本宫说下的话。”她用回这个自从还政后,她已许久不在熟人面前用的自称。

    “诸位大人是为何而做官”乐安声音渐渐升高。

    “本宫记得,当时许多大人都对我说是为君,是为国,是为民,是为江山,是为社稷。”

    “而我想求诸位的”她声音渐低,又换回自称,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便是始终记得,这句你们曾说过的话。”

    午后的风很是燥热,热风中,蝉鸣如海浪,叫本就燥热的天愈发令人躁动不已,然而忽然,北方突然刮来一阵风,天边突然黑了一块,紧接着,便隐约有轰隆隆的雷声传来。

    要下雨了。

    冬梅姑姑没怎么在意乐安和那些大人们讲了什么,此时一看要下雨,便立时想提醒乐安快快别说醉话了,赶紧回房间躲雨,然而,她刚冒出这个想法,便听“哗啦啦”一片声响。

    那些刚刚“哗啦啦”齐声站起来的大人们。

    此刻又“哗啦啦”地齐声跪地。

    向乐安稽首以拜。

    “公主殿下”

    他们齐声喊着。

    乐安抬头。

    有滴雨落在她脸颊上。

    她笑了笑。

    “对,公主殿下,你们叫我公主殿下”

    “所以,除了要记住你们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外,我还想请你们记住我是公主,是大梁的乐安公主。”

    “不是你们要效忠的君。”

    “公主”有人凄声大喊。

    乐安又笑笑,看向那人。

    “苏兆和,我记得,你如今应该是任永州刺史,对吧永州虽然我没去过,但我看过舆图,那里离京城可是很远很远的,你能赶来,这一路应该很辛苦吧”

    苏兆和用力摇头“公主,下官不辛苦”

    乐安叹气。

    “怎么会不辛苦呢听到婚讯,奏请回京,得了准许后再处理好政务,赶紧赴京这几来几回的,留给你们赶路的时间哪还有多少,所以,定是快马加鞭,甚至日夜不休地赶来的吧”她看着那位苏兆和眼底明显的青黑。

    这下,苏兆和没有再反驳。

    乐安又叹一口气。

    “除了旅途劳顿外,你知道我最在意的,是什么吗”

    苏兆和懵懵的,摇头道“下官驽钝。”

    “我最在意的,是你们任职地方的政务。”乐安道。

    她看向眼前这些人。

    “你们都说自己是处理好了自己任上的事物才赶来的,可是你们几乎都是一地之长官啊。”

    一地之长官,可不只是个说着好听的名头而已,民间百姓将掌管自己一地的官员称为父母官,父母官父母官没了父母,孩子何以为依

    就算临走时交代的再清楚,可偌大一地,时时刻刻都有难以料想的新状况发生,人在当地都不一定能万全,更何况人不在

    尤其如苏兆和等这些离得远的。

    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个把月时间。

    乐安最后看向这些人。

    “我很开心,也很感激,你们能为了我的婚事而不辞辛劳,远赴京城。”

    “可是”

    “我只是一个公主,或者,一个你们的朋友。”

    “一个公主、一个朋友的婚事,不应该让无数地方长官,丢下他们的百姓,不辞千里远赴京城,只为给她撑腰。”

    “我不奢望,你们能多为我做什么。”

    “我只希望,你们,能做好自己的本职。”

    “那便是最让我开心的事。”

    风声陡然猛烈起来,吹得满院的树叶哗啦啦作响,吹得乐安身上一袭宽大的袖衫如鼓满了风的帆船,更吹得满院无数张脸庞上奔涌而出的泪水,如雨般滚落。

    伴随着愈发嚣张的狂风,雷电和雨滴也终于应声而下,天幕仿佛被剪开一个大大的豁口,如注的雨水倾盆而下。

    全都浇在这满院的人身上。

    然而没有一个人起身。

    “公主”

    “吾等,知错了”

    风声雨声雷声中,隐隐约约传来带着哭泣的声音。

    睢鹭顶着骤雨,一路抱着乐安回了两人的卧房。

    讲完那番话,或许是强压的酒意终于上头,又或许是强风暴雨的突然侵袭,又或者因为从昨晚到现在的劳累,总之,那番话讲完,乐安原本站地稳稳的身体突然一歪,睢鹭眼疾手快地看到,扶住,便看到她已经闭上的眼睛。

    于是,便再也不管面前那些还在跪地哭泣的官员,一把将她大横抱起,大步奔跑在这场突然的骤雨中。

    回到屋里,冬梅姑姑赶紧叫人准备热水,又叫人去熬姜汤和醒酒汤。

    睢鹭脱下她已经完全湿透的衣衫,抱着她放入满是热水的浴桶中,小心仔细、没有一点不规矩地给她洗好身子,换上侍女准备好的干爽的衣物。

    洗好澡,换好衣裳,姜汤和醒酒汤也已经煮好了。

    一闻到姜汤和醒酒汤的冲鼻子而味儿,她倒是睁开眼了。

    然后便又闭上了眼睛。

    不仅闭上了眼睛,更闭紧了嘴巴。

    “公主,喝点儿,喝一点儿哪,不喝明天要生病的。”冬梅姑姑端着姜汤晚在一旁哄。

    可是她醉归醉,对什么好喝什么难喝倒是清楚地很,硬是河蚌似的,死活不张嘴。

    睢鹭接过冬梅姑姑手中的姜汤,“冬梅姑姑,您出去一下,我来试试吧。”

    冬梅姑姑无法,只得把碗交给睢鹭。

    睢鹭没说话,直接在口中含了一口姜汤,口对着口,用舌头撬开她的唇,再一点一点地渡过去去。

    “唔唔唔”

    这下她终于睁眼了,也张开了口,但挣扎的呜咽,也只是更方便睢鹭喂她姜汤而已,

    睢鹭便不顾她的挣扎,一口一口喂她喝下一整碗姜汤。

    一碗汤喂完,他胸前衣裳已经被她挠地跟一百只猫过一样了。

    睢鹭全然不管,喂完了姜汤,还要喂醒酒汤。

    但醒酒汤的味道可比姜汤冲多了,哪怕睢鹭口对口喂她,她也不肯了。

    还趁睢鹭一个不注意,直接滚到床上,抱着被子便将自己滚成一团茧,只露出一个头顶。

    醒酒汤不喝就不喝吧。

    睢鹭于是放下醒酒汤,然后也上了床。

    他放下已经换过的、簇新的床帐,然后便扯开她的被子,无视她的皱眉,强硬地挤进去,和她一起挤在这个温暖的、风雨侵袭不到的小小空间里,紧紧地相拥。

    然后她乖了一会儿。

    但也就一会儿而已。

    不一会儿,窗外的急雨都已经渐渐停歇时,她忽然醒来,但也不睁开眼睛,似乎因为醉酒而难受,于是便在被窝里哼哼唧唧起来,

    “头疼吗”睢鹭在她耳边问。

    她也不回答,仍旧哼哼唧唧,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说的什么话,反正睢鹭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睢鹭只好回忆自个儿醉酒时的感觉,双手放在她额头两侧太阳穴的位置,轻轻地按揉,似乎是按对了地方,她不怎么哼唧了,反而拱到他怀里,似乎要安心入睡的模样。

    却在入睡前,突然睁开眼,愣愣地看着睢鹭。

    “你是谁呀”

    “睢鹭。”

    “睢鹭是谁呀”

    “你的夫君。”

    “我哪里有夫君,我呃早和离了齐庸言王八蛋”

    “有的,和离之后又成亲了,你再想想。”

    “嗯”

    “想起来了吗”

    “好像想起来了睢鹭睢鹭”

    “我想起来了,你是睢鹭我和睢鹭成亲了”

    她嘻嘻笑起来,伸出手,抱住睢鹭的脸。

    “睢鹭”她叫。

    “嗯”睢鹭答。

    “睢鹭睢鹭”她不停地叫。

    “嗯。”睢鹭不厌其烦地答。

    叫了不知道多少声,叫地她嘴巴都累了,眼睛也又慢慢阖上后,口中突然逸出一句呢喃。

    “睢鹭其实我好像,还挺喜欢你的不是对同道之人,那种喜欢哦”

    睢鹭愣住。

    看着她已经紧闭的双眼。

    良久之后。

    “嗯,我也是。”他对着已经熟睡的她,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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