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小说:她风华正茂 作者:温凉盏
    酉时, 西边日头渐渐落下来,乐安在耳房,茶点也吃了, 投壶也玩了, 书也看了,看着日头渐渐斜向西边, 便没有再做什么, 只安安静静等着。

    直等到三声锣响。

    “公主,收卷了”侍女喜滋滋地对乐安道。

    乐安点点头,起身,出了耳房。

    等到乐安重新回到门外的马车上时, 尚书省大门也终于打开, 无数考生便从门内涌涌而出,有人面带沮丧, 有人志得意满, 在门外等候的考生家人们也一拥而上,急切地询问着。

    乐安没有动, 她坐在马车上, 倚着车厢, 看着大门的方向,然后, 几乎是在睢鹭出现的一瞬间, 便发现了他。

    至于原因则无他无论身形相貌, 睢鹭都太过出挑。

    隔着汹涌的人群, 乐安朝他挥挥手。

    而睢鹭, 也在出门后第一时间抬头寻找公主府的马车, 然后就看到了乐安朝他挥手的样子。

    他脸上露出笑, 也挥了挥手,然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到达马车前。

    将食盒书箱等交给侍女,睢鹭单手一撑,跳上了马车。

    乐安撩起了帘子,看他这身手矫捷,没一点劳累一天的样子,挑了挑眉“看上去还不错嘛。”

    睢鹭也朝她笑“幸不辱命。”

    说罢,便钻进了马车,也将正撩着帘子的乐安抱进了怀里,低下头,似要呼吸她身上的味道似的,深呼吸一大口。

    乐安任他施为,哪怕此刻马车帘子都撩起来了,外面的人一眼就能看到他们在做什么,甚至乐安还能看到有几个一直看着这里的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当众这么亲热,要是换个小姑娘,怕是这会儿已经害臊了吧

    不过乐安不在意。

    她任睢鹭抱着,好奇地问“这么说,你很有把握咯”

    睢鹭将脑袋从她头上移开,看向她的脸,但仍旧紧紧抱着她。

    “能不能中,我没把握,毕竟我不是判卷人,不知道判卷者会怎么看,但我尽力写出了自己想写的,我认为,这样便已足够。”

    至于剩下的,就交给考官,和天意吧。

    乐安笑着点点头“你能这样想,就很好。”

    马车辘辘地开始行驶,日头落下,外面一片橙黄橘红,洒进挂起的车窗内紧紧拥抱的两人身上,一切便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光晕里,两人碎碎说着话

    “冬梅姑姑亲自盯着厨房,要做一席好菜来慰劳你,说是还特别请了你家乡那边的厨子来。”

    “我一点都不知道呢,不过你这样告诉我,没关系吗”冬梅姑姑既然保密地这么好,想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吧。

    “哼哼,那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给你惊喜。”

    于是睢鹭低低地笑了起来,也不顾马车还行走在大街上,更不顾马车帘子大敞着,低头就在乐安脸上啄了几下。

    不知是不是傍晚霞光的映照,此时的乐安,更如秾李夭桃,艳丽不可方物。

    让他很想亲吻。

    乐安躲闪了几下倒不是怕羞,只是她下午在耳房跟侍女玩投壶,很是出了身汗。不过,她怎么躲,都还在睢鹭怀中,自然是躲不过去的,于是最终还是只能任他亲。

    亲完了,睢鹭又抱着她问“我考试的时候,你回府了吗”

    乐安摇头“没有,我在尚书省一个耳房待着呢。”然后又说她是怎么打发时间的,看书、吃点心、投壶甚至还讲那棵枫树。

    “你去考场时有没有经过一棵枫树,很老很粗的一棵枫树,叶子已经全红了,很漂亮,以前我来尚书省时,便常常在树下休息。”

    睢鹭想了想,摇摇头。

    “我记得以前去考场的路上是要经过那棵树的。”乐安有些失望地道。

    但这也正常,她已经好几年不来尚书省,考场会变,路自然也会变。所以只失望了一下,乐安便又打起精神,道“那你以后再来,一定要去看看那棵树,真的很漂亮。”

    睢鹭点点头,不过“可若我再来不了尚书省呢”

    尚书省可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地方,不是为公务,谁会去个官府衙门,就为看一棵树

    乐安白他一眼,“不许说晦气话。”

    普通人自然不能想来尚书省就来,就连她这样的皇亲国戚虽然也不是说不能来,比如这次,只在门外待一会儿,不就有人请她进去了吗但到底,这是处理政务的地方,普通人无事来这里,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除非顺利入仕,有了实权官职。

    当然不是指睢鹭那个校书郎的清要官,而是实打实地,参与到国家政务中的实权官。

    一旦有了实权官,不管是否隶属尚书省,都免不了跟尚书省打交道,一棵树而已,自然也是想看就看。

    “好,那我下次去看看。”睢鹭接受了乐安的批评,从善如流,笑眯眯地道。

    “这样才差不多。”乐安也笑眯眯。

    “对了。”睢鹭又道。

    “嗯”

    “除了读书投壶,今日还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吗”睢鹭问。

    “其他的事”乐安问。

    “嗯其他,有异样的事。”

    乐安想起卢玄慎,“去耳房的时候,碰到了卢玄慎。”

    睢鹭一怔“卢相”

    “嗯。”乐安点点头,“这个人可真是”

    乐安摇摇头,叹气,“我原指望他成为一条忠心的好狗,却没想到,忠心太过了,其实也不太好。”

    睢鹭有些惊讶地看着乐安,这是他第一次听她用不带讥讽的口吻,却说出如此讥讽的话,将好好一个人形容成“狗”

    乐安注意到他的眼神,笑“你觉得我不该这样说他”

    睢鹭摇头,“我不了解他。”所以乐安既然这样说,自然有这样说的道理,他不好妄加评判,相比起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他自然更相信乐安。

    “嗯,我还没跟你说过他的事吧就算在外面听到一些,估计也不清不楚的,毕竟卢家还要面子。”

    睢鹭点点头。

    他的确听过一些这位新任卢相的传闻,但大都模棱两可,又有各种离奇猜测,很像是不靠谱的坊间传言,因此他也都听听就算,并未放在心上。

    “那我就跟你讲讲吧,我好像还真没跟人讲过他呢”乐安兴致勃勃地道。

    八卦可不是能随便讲的。

    有些八卦可以随便跟人讲,当做茶余饭后的调味,但有些涉及他人无法启齿的隐私的,却只能跟最亲最近,还确信对方不会外泄的人讲,甚至最好一辈子别讲,就捂在自个儿肚子里烂掉才好。

    而卢玄慎的八卦,便属于这后一种。

    所以,虽然知道很多,但乐安还真的从未跟人讲过卢玄慎的故事。

    而卢玄慎的故事,其实也很简单。

    “你知道卢玄慎跟嗯,我的那个前前夫,卢玄起,是兄弟吧,不过,他们并非一母同胞的兄弟,卢玄起是卢攸的正室夫人所出,而卢玄慎,则是妾室所出。”

    “妾室所出也没什么,据说卢玄慎小时候很聪明伶俐,因此虽然是庶出,却也很受疼爱,卢攸很宠爱他那个妾室,爱屋及乌,对卢玄慎也很是疼爱,那时候卢攸的母亲,也就是卢玄慎的祖母也还在,同样很疼卢玄慎,所以,虽然比起卢玄起,卢玄慎的身份略有不及,但也绝对是众人簇拥、金尊玉贵的贵公子了。”

    说到这里,乐安叹了一口气。

    于是睢鹭接道“然而”

    乐安哼哼一声,对于他预判了她讲故事的套路略有不满。

    但也还是接着睢鹭的话说了下去。

    “然而,在卢玄慎七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对他来说天翻地覆的大事。”

    “他的母亲,跟家仆私奔了。”

    乐安当然没有亲眼见过当时的场景,刚开始她所知道的,都是卢玄起仿佛谈论笑话一样说给她听的。

    而从一开始,卢玄起提起卢玄慎,从不以其名称呼,更不用说“弟弟”,而是叫他,“杂种”。

    因为据说,卢玄慎的母亲跟那个私奔的家仆,其实不是直到私奔前才有首尾,而是早在卢玄慎出生前,就很不清不白了。

    也就是说,卢攸至少戴了七年的绿帽子。

    可想而知卢攸当时的心情。

    于是,把私奔的妾室和家仆找回来,审问后,直接乱棍打死不算,得知两人早有首尾,甚至连那妾室自己都不清楚卢玄慎到底是谁的儿子后,卢攸毫不犹豫,就令人悄悄弄死卢玄慎。

    得到卢攸命令的下人,便在数九隆冬的天气,将当时年仅七岁的卢玄慎剥光了衣服,扔进水里,想要做出个不慎落水而死的假象毕竟卢玄慎已经七岁,只要跟卢家有来往的人都知道卢家有这么一位二公子,聪明早慧,颇受宠爱,突然没了,怎么也得有个说法,而妾室与人私通这样的理由,卢攸是绝不愿外人知道的。

    然而,不知道该说卢玄慎命大,还是他求生的欲望太过强烈。

    在那冰冷刺骨的水里,当时才七岁的他硬是强撑着,下人拿长杆想将他打下水,不让他露头,他却趁势紧紧拽住了长杆,硬是撑了许久,直撑到向来疼爱他的“祖母”路过,实在不忍心看着以往疼爱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于是出言制止了下人,将已经快没了半条命的卢玄慎又捞了上来。

    卢玄慎才捡回了一条命。

    但也只是短暂的捡回来了。

    “祖母”一时的怜悯,并不足以动摇卢攸的决定,卢攸还是想弄死卢玄慎。

    于是,之后卢玄慎又经历了毒杀、棒杀、冻杀等等几种与其说是杀害,不如说是酷刑的事件,但神奇的是,每一次,卢玄慎都险而又险地捡回了命,虽然每一次之后,他都变得愈发不像个人。

    而也不知从何时起,卢攸便不再下达弄死卢玄慎的命令了。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心慈手软了,而是因为,他发现让卢玄慎活着,看这个贱人生出的杂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好像更能让他感觉到快乐。

    于是,卢玄慎所面临的地狱才真正开始。

    从众人吹捧家人疼爱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到人人皆可欺辱,甚至欺辱他就可以得到奖赏的、连卢家养的狗都不如的东西,卢玄慎在他七岁那年经历了个遍。

    乐安没见过七岁时的卢玄慎,她嫁给卢玄起时,卢玄慎已经长大,除了过分瘦削、神情阴沉,卢家上下似乎没一个人将他当做主子外,乐安起初并未发现他有什么不同。

    她第一次见他,是在嫁卢玄起的第二日。

    新婚第二日见舅姑,乐安随着卢玄起,见了卢家所有人,只除了

    “我记得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吗怎么不见人”那时,乐安天真地问卢玄起。

    乐安记性很好,在父皇为她赐婚卢玄起时,她看过卢家家谱,清楚地记得在卢玄起后面,还有一个叫做卢玄慎的男丁,然而方才所见的卢家人中,并没有这么一个人,而除了家谱上外,乐安以前竟然也从未在各种宴会上八卦中听过这位卢家二公子的名字,因此才格外好奇,于是问起。

    乐安记不清卢玄起那时的脸色了,似乎是惊诧讥讽还是耻辱

    总之不是什么好脸色。

    但到底才新婚第二日,乐安又是公主,于是,不一会儿,乐安还是见到了卢玄慎。

    “敬贞拜见公主殿下。”

    乐安在卢玄起身旁端坐着,门外忽然进来个人,悄无声息地,乐安完全没有察觉,还在跟卢玄起说笑,突然听到这一声,她诧异地望过去,便看到一个人跪伏在自己面前,是那种双膝跪地,额头、双臂都全部贴地的跪伏。

    哪怕是见皇帝,也少有人行这种大礼。

    于是那时的乐安便慌忙叫他起来。

    “你做什么呀,快起来。”她叫道。

    然而卢玄起笑着阻止她,一边亲昵地抱着她,一边笑着对那个跪伏在地的人道“起来做什么,让他跪着,长嫂如母,更何况你是公主,是君,而他呵呵所以他跪你是天经地义的,你说是不是啊,敬贞”

    听到卢玄起说“长嫂如母”,乐安才意识到,这个叫做“敬贞”的人,就是那个传言中卢玄起的二弟。

    虽然对卢玄起话中隐含的刻薄之意有些惊诧,但当时的乐安还没意识到更多,只是觉得跟丈夫的弟弟应该处好关系,于是没话找话“你叫敬贞我听说你叫卢玄慎啊敬贞是你的字吗这个字挺好的。”

    乐安这就纯属闭眼瞎吹了。

    时人依名取字,所取之字,或与其名互为表里,或是对名的补充,亦或是与名相对,不论如何,名与字都该是有关联的。

    但卢玄慎的“玄慎”和“敬贞”,这四个字,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的样子,因此这个取字并算不得好。

    但没关系,“敬”和“贞”都是寓意很好的,寓意好,那就是好字,所以乐安吹地心安理得。

    反正初次见面,闭眼说好话就行了嘛,总不会出错。

    然而却不料,她话音刚落,卢玄起便陡然发出一阵喷笑。

    乐安不明所以。

    而那个跪伏在地的人,也终于抬起了头。

    乐安最先看到的是他的眼睛。

    眼眶凹陷,因为脸太瘦而显得眼睛很大,而眼睛大的人又常常给人以坦荡疏朗感,但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瞳太过黑沉,或许是因为他的神情太过诡异,总之,乐安看他第一眼,感觉到的绝不是坦荡疏朗,而是阴沉。

    而阴沉的印象之后,才是其他更令人震惊的东西。

    那一次见面,乐安根本没看到卢玄慎长什么样子。

    因为,他的脸,太脏了。

    一层又一层的污垢掩盖住他的面颊五官,除了那双眼,竟然再看不清别的,而当他直起上身,乐安才发现,他不止是脸上脏,穿着也很离谱,他竟然穿着一件不知哪里找来的、皱巴巴、衣袖明显短了一截的锦衣。

    看上去就像小孩子的衣服,也全亏他身材太过瘦削,才能套地进去那套衣服。

    乐安看着他这模样,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

    而卢玄慎则及时笑着对她道

    “敬贞这个人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怪癖,比如不爱洗漱,比如这衣裳,就是不好好穿,非得穿些奇装异服,叫人看了就咋舌,在家里倒还没什么,但要是到了外面,叫外人看了可就不好了,公主,你说是吧”

    乐安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而那天,直到卢玄慎离开,他也只说了那一句“敬贞拜见公主殿下。”

    少年人新婚燕尔,乐安和卢玄起,两个样貌出色的少年少女很快黏糊起来,乐安虽然有自己的公主府,却很多时候都住在卢家,于是慢慢地,她便知道了真相。

    原来那日卢玄慎所穿的不合身的锦衣,竟然已经是他平日最好的穿着甚至有可能是有人临时找来给他换上的“好衣服”。

    而平日的卢玄慎,则穿地甚至连卢府的下人都不如,下人就算穿麻穿葛,起码还能洗得干干净净,但是卢玄慎,却仿佛一副街头叫花子的模样,往后乐安每次见他,总是发现他衣裳头发油腻脏污,一副很多天没洗的样子。

    卢玄起依旧跟乐安说,是因为他就喜欢这样。

    直到乐安发现越来越多的不对劲,直到她亲眼看到卢玄慎靠近水池边,似乎想要清洗一下头脸,却被几个卢府的下人殴打辱骂踹进水里,而他只是抱住自己的头脸,此外便毫无反抗,任打任骂,被踹进水里后又拼命爬上岸,然后浑身又被撒上污泥秽物

    乐安再傻也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于是卢玄起才不再掩饰,以讥笑鄙夷的口吻,对乐安说起卢玄慎的故事。

    一口一个杂种。

    而乐安也终于知道当她说“敬贞”是个好字时,卢玄起为何忍不住发笑了。

    为一个生母与人私通,自己父不详的孩子取字敬贞,敬在哪里贞又在哪里

    这个字,分明是故意取来羞辱卢玄慎的。

    所以在还想掩饰时,卢玄起宁愿叫他“敬贞”,也不叫他的名。

    讲完卢玄慎的故事,卢玄起又对乐安道“你可别可怜他,这种人就跟街上那流脓的赖皮狗似的,你可怜它,扔给他个窝窝,他不会感激你,只会缠着你,把他那一身腌臜都蹭到你身上,叫你也变得跟他一样腌臜。”

    之后,似乎是卢玄起下了命令,除非刻意,乐安便很少能看到他。

    卢家似乎没有了这么一个人。

    但那时的乐安,大抵还是天真又好奇的孩子心性居多,尽管卢玄起多次告诫,却抵不住乐安对卢玄慎的好奇。

    于是虽然表面上没再怎么见过卢玄慎,私下里,乐安却让自己的人去打听他的事,知道了很多连卢玄起都不知道的事。

    比如卢家曾有几个家仆突然死亡,人们都以为是意外,然而乐安让人调查后才知道,那几人竟都是曾经欺凌卢玄慎最厉害的,而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自然而然就查到了卢玄慎头上。

    又比如卢玄慎表面一副自暴自弃任人欺凌的模样,可私底下,竟然还在偷偷地读书,卢家有族学,常有名士大儒为族中子弟讲学,而卢玄慎便常出现在族学附近,看着是闲逛,且每次都会被那些族中子弟欺凌,却无人知道,那些名士大儒讲学时,他便躲在窗外偷听。

    许许多多这样的事,让乐安对这个人的兴趣越发浓厚。

    她常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他被人欺凌,看着他狼狈不堪,看着他费尽心机为自己谋得一点点对常人来说再易得不过的东西

    于是乐安便想悄悄帮一帮他明着帮是不可能的,除非她想跟自个儿的公公丈夫对着干。

    于是乐安让人装作不经意、甚至是施舍般地给了他一些吃食、衣物,甚至是书本。

    乐安找的这个人,是一个卢家的老仆人,烂酒鬼,平日嗜酒如命,但却没做过欺凌卢玄慎的事儿,乐安让他装作自己年老无子想找个依靠,才功利地施舍卢玄慎似的。

    而卢玄慎相信了那个老仆人的借口。

    他接受了老仆人的帮助,但这帮助却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七王之乱来了。

    那之后,乐安自己也在乱世中沉沦,更不用说关心卢玄慎的遭遇了,等她再想起这个人时,已经是七王之乱结束,天下稳定。

    而让乐安想起卢玄慎的,则是一桩命案。

    一个卢家子弟离奇丧命,很明显的谋杀,府尹、刑部和大理寺却竟然统统都查不出来是谁所为。

    看到“卢家”、看到“离奇丧命”,乐安却一下就想到了卢玄慎,而顺着这个想法查下去,便发现那个离奇丧命的卢家子弟,曾做过在七王之乱时拿自家家仆的命挡乱军的事,而那些倒霉挡刀的家仆中,便有那个乐安指使的、曾帮助过卢玄慎的老酒鬼。

    于是,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乐安却十分笃定,那人定是卢玄慎杀的。

    而乐安对他的好奇也重新燃起。

    她重新将目光看向那个人。

    才发现,七王之乱后,卢玄慎居然已经开始活地像个人了。

    或许是卢玄起的去世对卢攸打击太大,或许是卢玄慎洗干净后的面孔与卢攸越发相像,或许是卢玄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受欺辱的模样终于让卢攸不再有快感

    总之不论如何,等乐安再注意到卢玄慎时,他已经不再是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虽然仍旧不受卢攸待见,但起码活地像个人了。

    甚至能够策划杀掉一个当时地位仍旧比他高许多的卢家子弟。

    乐安对他有了浓厚的兴趣。

    马车快到公主府时,乐安的故事也终于讲完。

    “这么说来,倒真是个人才。”睢鹭轻声道。

    乐安笑着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在那样的环境中,却仍旧没有丧失人格,消弭意志,反而如蛰伏的饿狼,一旦找准机会,便将敌人撕咬至死,且又有着狗的忠诚,对于仅仅因为功利的原因对自己有一茶一饭之恩的人,也费尽心思为其报仇。

    那时候,乐安便觉得这是个人才。

    不过倒也没想到,他能做的这么好,竟然真的做到宰相这个位置。

    毕竟狗虽忠心,却有咬人的危险。

    不过也是,一条只忠心于自己的狗,哪怕是条会咬人的疯狗,也比不知是否忠心于自己的人更可靠,不是吗

    乐安叹了口气。

    “叹气做什么”睢鹭摸摸她脑袋。

    “没什么。”乐安撇撇嘴。

    管他好狗疯狗,反正她不招惹他,他就也别来招惹她,敢咬到她身上,她就叫他变成死狗。

    于是乐安很快又笑起来,眼看着公主府已经近在眼前,便将头探出窗外,表情夸张地吸了一口气。

    “我好像已经闻到香味了”

    这就纯属胡说了,公主府那么大,厨房离大门远着呢,再香也不可能传到这里哪,于是睢鹭哭笑不得地又把她拉回来,“小心碰到头。”

    等乐安老实坐下来,眼看马车又要驶到公主府门前时,睢鹭眼睫忽闪,忽然又开口问道

    “除了碰见卢相,还有别的什么异样吗”

    别的

    别的还有什么异样

    乐安急着回府吃饭中午经过齐庸言那么一闹,她根本没心情吃饭了,再加上其实一上午吃了不少茶点,于是最后中午饭干脆没吃,于是这会儿很是有些饥肠辘辘。

    不过

    “没有。”她说道。

    至于齐庸言来送东西

    那算什么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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