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 那些混乱的呓语,让人疯狂的噪声。
只是这次的梦境更加清晰
在暗无天日的祭坛里,幽绿色的黏液涂满了每个角落。
面色青黑的信徒们, 唯有一双双眼眸是纯白色的,空洞而冰冷。
他躺在祭坛上, 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与生命力正在流逝。
信徒笑了起来, 站成一圈, 围绕着他, 开始得意地吟唱
“时间之形,时间之影。”
“循环衔尾, 光滑如银。”
“我迷失, 我迷失。在这片昏沉漂流的银色里。”
“癫狂者沉沦者在此, 大雾即将升起。”
“为您献上纯洁的灵魂, 迎接您的降临。”
眼前的一切, 包括黑暗都被扭曲。
他被迫直视着祂的降临
虚空泛起星光似的涟漪,祂如一条银色的河流慢慢浮现。那是条神秘的环形虫,像是透明的水,又像是凝聚的光, 躯体上点缀着螺旋涡状的眼睛。
那些眼睛全都注视着他, 像是要把他拖进死水般的黑暗沼泽中去。
“不不”
“不要”
少年从噩梦之中惊醒。他的衣衫被汗湿透了。
他有些心慌地四顾一圈夜色笼罩四野,而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抿了抿唇,打着冷颤钻进了衣柜里,被柔软织物包裹的感觉令他稍稍定了定心。
哐、哐。有人轻轻敲了敲衣柜的门。
他小心地探出头去,果然看见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站在那儿,问他“你怎么又躲进衣柜里去了”
自从司青玄说要把那些怪物全都杀死之后, 莫兰登小少爷就把衣柜当作了自己的窝, 动不动就缩在里面。
一开始, 司青玄为了“鸠占鹊巢”,总是逼这个小少爷躲到衣柜里去看他唯唯诺诺地缩在狭小的衣柜里,司青玄还感到了小小的内疚。
结果现在,这小少爷完全把衣柜当作他的安全屋了,平时没事都不愿意出来。有时他和司青玄闹矛盾,还会“啪”地一声关上衣柜的门,表示拒绝和司青玄交流。
简直把自己活的像只蹲在衣柜里的宠物似的。
司青玄简直无语。
但是这次,情况似乎有所不同。
不知道为什么,衣柜的门打开之后,小少爷就拿看救世主的目光看着司青玄
“你总算回来了”小少爷的表情让司青玄联想到某个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我好怕啊”
司青玄“”
司青玄慢慢地笑了起来“你很害怕”
“需要我提醒你一点吗”他低头,缓缓地凑近小少爷的脸,看着对方的瞳孔缓缓放大,“对你而言,我可是个陌生人。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也不是人类,是和你的管家信奉的神明更接近的东西。”
“我正用着你的身份,随心所欲地做我想做的事。”司青玄的唇角微微勾起,语调柔和,却暗含危险,“你为什么不怕我呢”
小少爷轻轻喘息着。
他的额发被冷汗所濡湿,双眼里的光像是即将熄灭的烛芯。
他回想起在梦里曾经经历的一切生命流逝的痛苦,与被“祂”所注视的那个令人恐惧至癫狂的瞬间。
但他还记得更多那就是他灵魂里难以抑制的愤怒。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为他人的信仰牺牲。
他们拿他当祭品,当待宰的牲畜。比起一无所知地被捆上祭坛,提前知道了自己是祭品、等待着头顶的铡刀落下的日子更加难熬。
管家恐吓他、威胁他,无疑就是算准了他没有抗争的力量,没有逃跑的勇气。
他默不作声,于是那些可怕的呓语和血淋淋的威胁每夜都回荡在他枕边。
怎么会不恨怎么能不恨
“你一直在帮我。”小少爷哑着嗓子说道,固执地看着司青玄的眼睛,“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神明也好,魔鬼也罢,你有能力让我摆脱成为祭品的命运,让我的死不那么可悲这就足够了。”
“我不会让你白帮我。我拥有的一切你都可以拿去。我的财产,我的性命,乃至我的灵魂,都可以奉献给你”
这可真是禽困覆车,穷鼠啮狸啊系统浮夸地为他鞠了一把辛酸泪,要是放在现实世界里,这忙咱们必须得帮啊可惜现在咱们身处幻境,即使他愿意,他许诺的这些东西咱们还是一样都捞不着可惜,实在可惜。
“别在我面前卖弄成语。”司青玄说道。
好嘛。可是大祭司,这小孩儿是在向您表白耶,他愿意为您献上灵魂,这已经是铁杆级别的信徒了果然,先把人置于绝境、再作为唯一的希望去拯救他这种收割信徒的套路能一直长盛不衰,果然是有原因的
“你刚才好像说出了什么危险发言。”司青玄无奈地说道,“难道邪神都是这种混蛋吗”
放心,我知道您对信徒的标准一向与众不同,宁缺毋滥嘛,我懂的。
被系统这么一搅局,司青玄原有的那么一点点触动瞬间消失地干干净净。
他叹了口气,看向小少爷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小少爷沉默了几秒,把梦里见到的场景给司青玄描绘了一遍。
在他提及“密室”、“绿色的黏液”、“献祭法阵”后,司青玄心里就大概有数了。
小少爷做的梦不是单纯的臆想,很有可能是即将发生的未来。
当他描述完那诡异生物的样貌之后,系统出声道衔尾虫实锤了。
这种诡异生物,一般受到召唤才会出现在某个时空之内。召唤人献上祭品之后,可以得到和时间相关的能力,让时间在他的控制下循环往复。
普通人,只能把这种能力运用在某种特定物品上;天赋异禀的人,可以将这种能力辐射至一定的地理范围内具体能影响多大的对方,要看各人的修为和缘法。
“控制一座古堡内的时间流动算是什么程度的能力”司青玄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上不下吧。系统说道,但笼罩了古堡的这股力量有些奇怪。比起某人的刻意操纵,这里的时间法则更像是遵循本能行动。
它只想要吞噬更多的人。
城堡内。
疏星黯淡。
觉醒者们刚做好决定要在午夜的城堡中“探险”,就看见城堡的四周升起了浓浓的白雾。
远远望去,除了那片黑树林还能隐约瞥见树影的轮廓之外,所有的道路都被浓雾遮挡地严严实实。
“这怎么回事”宋瓒远远地看了一眼,回头问队友们,“之前夜里有这么多雾气吗”
秋冬季节,地面温度下降快,导致近地面的水汽化成雾气,越临近清晨越浓这是种自然现象。城堡所处的村庄潮湿多雨,尤其如此。
但觉醒者们入住城堡“这么多天”,倒是第一次在夜晚看见这么浓厚的白雾。
大雾四起,倒像是要把他们都封在这座城堡里似的。
“嘘。”觉醒者中的加西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色难看地指了指那片在雾中显得越发可怖的黑树林,“你们看那里。”
剩下三个人往黑树林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灰裙的女人摇摇晃晃地从大雾中走了出来,苍白的皮肤上布满青紫色的尸斑。
她披头散发,朝城堡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伸长过于纤细的脖颈,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吼。
“她这是诈尸了”宋瓒有些惊讶地说道。
“是回魂。”加西亚说道,“有怨气的死者会回魂”
还没等他们做什么,午夜的城堡忽然喧嚣了起来。仆人们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不用寻常的一幕,原本黑暗的房间一个个亮起,他们披着外衣、端着烛火从各个角落里钻了出来,神情都极为惊恐。
“回魂了”
“女仆索菲回魂了”
“她会拉我们下地狱的”
很快,人群像是吵闹的青蛙那样此起彼伏地惊叫了起来。
西装革履的管家鲁道夫板着脸出现,即使在这种时刻,他也保持着属于自己的优雅风度。管家在露台上聚集了所有人,包括四个外来的咨询侦探。
但人群中唯独不见莫兰登少爷的身影。
觉醒者们交换了个眼神,不知道这个幻境又接上了什么剧本。
“请各位稍安勿躁”管家先是高声地维持了秩序,随后穿过不安的人群,来到了几个咨询侦探身边,“侦探先生们,如你们所见,现在城堡里发生了最糟糕的情况。虽然我之前也不信人有回魂这一说,但是,该死的,几位也都看见了”
索菲的幽魂已经不见了,但那些浓雾却像是有生命一般,向着城堡的建筑步步紧逼。
被浓雾吞噬的树木花草,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索菲的怨气已经浸染了这片土地,我们必须想办法平息她的怨气才可以。”管家喘了口气,说道,“几天来的调查是否已经有结果了几位是否已经理清事实真相了呢”
换句话说,杀害索菲的凶手究竟是谁
按照他们的“调查结果”,此处的回答应当是莫兰登小少爷。
换个不是由觉醒者们组成的队伍,回答也该是莫兰登小少爷。
但觉醒者们早就察觉到管家身上的异样万一少爷才是无辜的一方,他们选择了帮助管家、把罪名栽在那个小少爷头上,那不就完蛋了吗
觉醒者们面面相觑,都希望能从伙伴的脸上找出个答案来。
“侦探先生”那头,管家还在逼问他们。端着烛火的仆人们似乎也很关心这边的动静。一时间,整个露台安静地落针可闻。
“”忽然,宋瓒的眼睛一亮,福至心灵地说道,“凶手就是里卡多莫兰登先生”
其他觉醒者们“”
宋瓒“干、干嘛这么看着我这名字不是那个鬼魂自己指给我们看的吗”
“里卡多里卡多莫兰登那不是已经失踪了很久的老爷吗”
“胡说八道已经消失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出来行凶”
管家的脸也黑的和锅底有一拼。
但他难看的脸色中不仅有单纯的愤怒还有遇见计划之外的状况的恼恨。
“我没骗人。”宋瓒高声说道,满脸的正气,“这个名字是女仆索菲爱尔兰德托梦告诉我们的她的自缢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行凶。是是里卡多莫兰登的鬼魂杀了她”
所有人都被这展开给惊呆了。
但反过来一想,索菲死后能成鬼魂,没道理尊贵的莫兰登老爷死后成不了鬼魂啊里卡多莫兰登死后,由于某种怨气,将灵魂附在了这片土地上,吊死了女仆索菲这逻辑完全说得通啊
宋瓒简直快给自己鼓掌了。
却没想到,这种说法引起了更大的恐慌。
“什么,是里卡多老爷的冤魂”
“传言是真的这座古堡被诅咒了莫兰登家族被诅咒了”
人们将惊恐挂在了脸上,纷纷作鸟兽散,回到房间里紧闭门户或许也是在抓紧时间收拾行李。
都这样了,等天亮了还不赶紧逃,等什么呢
管家鲁道夫看起来恨不得往宋瓒的脸上揍几拳“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叫你们来,是为了澄清谣言的,不是让你们坐实这座城堡的被诅咒之名的”
宋瓒却油盐不进,他指着远处的迷雾和若隐若现的索菲的身影,说道“我也没有说谎呀。都这样了,说这座城堡有问题,难道还说错了吗”
管家被活活噎住,半晌后,他平复了自己的呼吸,眼神冰冷地看着宋瓒“你是从哪里知道里卡多莫兰登这个名字的你们擅自去过黑树林了”
宋瓒“”
大概是管家的眼神太过危险,一向胆肥的宋瓒都不敢接这个话茬儿。
管家眯了眯眼,眼角高高吊起,就在他的眼睛即将覆上一层白色薄膜的时候,有人微笑着加入了谈话。
是“莫兰登少爷”。
但照临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披了层伪装的司青玄。
司青玄身上的气质是遮掩不住的他走来,像是颗被遗落在尘世的星辰,凡俗的万物都倾倒在他脚下。
“大半夜的,这里可真是热闹。”他笑着说道,只是那笑意似乎未达眼底,“你们刚才在聊什么介意我也听一听吗”
管家鲁道夫瞬间沉默了。
“你们刚才说,谁是杀人凶手来着里卡多莫兰登,我可怜的父亲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他是个那么忠诚、慷慨的人,即使化为冤魂,也不会迁怒于无辜的索菲爱尔兰德的。”
莫兰登少爷言之凿凿地说道,边说着一边还给了管家鲁道夫一个眼神,意思是要征询他的意见。
“是的。”鲁道夫露出一个略显扭曲的笑容。
看看,这话说得多勉强、多违心,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
“我看,咱们需要换个角度想。”莫兰登少爷看着远方那片浓浓的白雾,胸有成竹道,“能把索菲的魂魄牵引到这座城堡来的,可不止是为了报仇这么一个理由”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多明戈问道,“难道是,为了她的”
孩子。
最后两个字,没有人说出口。
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是啊。”莫兰登少爷似乎松了口气,一副“谢天谢地你们都想到了”的表情,“她的孩子,可还留在这座城堡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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