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五章 事实上最初的最初就只会有一份答案
第六十五章 事实上最初的最初就只会有一份答案
全球青年法师学徒交流赛, 如期在泽奥西斯学院举办。
交流赛赛程一共分为四个流程初赛、预赛、复赛、决赛。
然而,因为其比拼的“魔法”特殊性,通常意义上, 正经按照流程走到决赛的学徒, 都不会是夺魁的种子选手
因为, 只有按部就班听从教授指导,从最底层报名的学徒,才会参加“初赛”。
而那些在法师界赫赫有名的年轻魔法天才们, 根本就不需要参加初赛与预赛无论报名与否,他们都会拥有直接参加复赛的资格,区别不过是“想不想”参加罢了。
毕竟,魔法这个东西,极其讲究天赋与血脉。
初赛只不过是从浩如烟海的学徒们筛选一遍,选出“够资格”参与比赛的学徒;预赛才会稍稍认真, 通过简单粗暴的攻击魔法比拼, 直接从四位数的选手里淘汰四分之三。
而剩余的四分之一, 将被投进空降各种天才大佬的复赛,与他们进行魔法学识的书面比拼, 最终直接取书面成绩的前50名。
打个比方, 假设通过初赛的学徒总共一万人, 预赛后将筛掉7500人,剩2500名扎扎实实的普通法师学徒。
这2500名的普通学徒将在复赛遭遇各种“哇那边是传说中的xxxx”“哇那边是堪称传奇的xxxx”等等各种空降的天才大佬,情报未知,是否参赛为竞争对手都是未知。
加上这些大佬们, 假设总共3000人参加复赛, 然后, 通过各个魔法科目“现代施咒方式理论”“植物草叶脉络研究”“月相形状及元素指标”“各星系魔法代表咒文与对应规律”等等可怕科目的卷面考试, 取总成绩排名的前20名。
最终,这20名将会进入决赛,用最古老的魔法决斗,进行对手随机的一对一选拔机制选手失败则退出,胜利则匹配下一轮如此往复,直到决出冠军。
以往也不是没人抗议过那些天才们“空降复赛”的规定,但事实证明,这样才能保护基础普通的选手。
对天赋异禀的法师学徒而言,使用攻击魔法进行粗糙的比拼,太过轻而易举他们反而很可能被各种各样复杂繁多的基础知识难倒,直接败在复赛考试里。
当然,对于同样拥有空降复赛资格的安娜贝尔斯威特,情况便恰恰相反。
基本所有天才都会稍稍担忧的复赛书面考试,她反而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基本所有天才都不屑一顾的粗糙比拼,她
真的挺怕被对方一招魔法薅下台。
为了尽快积累决赛中的经验,大小姐不得不在周围“你还担心什么预选赛啊”的声音中,硬着头皮放弃了空降复赛的权利。
她的目标,可是在这个一万人进2500,3000人进20人的全球范围精英学徒中,拿到第一名啊。
“你究竟为什么这么紧张啊,怕不是脑子有问题,本来不参加预选赛都能够晋级”
这是没什么好话的薇薇安,说过这话之后她就插着手前往视角最好的看台。
“以小姐的资格,只需要在最快的时间赢满5场,就能晋级复赛。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午餐,还有欣赏愚钝之徒挣扎的最佳看台。”
这是好话太多就等于坏话的助理,说过这话之后她就端着点心托盘坐到薇薇安旁边。
“开盘了开盘了,押注了押注了,走过路过瞧一瞧,热门选手冷门黑马,各大赌盘赔率持续笔直上升”
这是基本不说人话、沉迷小钱钱的宿敌。
说过这话后他笑嘻嘻吆喝了几遍,停在临时搭建的场馆外,压根不上看台。
也没和她对话。
安娜贝尔默默顿在这个既卖爆米花又卖冰镇汽水还卖应援小周边、同时“咕噜噜”转动着数十个花花绿绿大小不一的魔法赌盘、规模盛大的摊位,一顿就顿了好久。
赌注是用美人鱼的鳞片制作的,鳞片上分别刻着“10”“20”“50”“100”等数字,而根据铜绿色、苍蓝色、火红色区分铜币、银币、金币单位。
可以想见这位庄家是玩得多大,赚得多疯。
安娜贝尔默默顿着。
庄家忙前忙后。
安娜贝尔继续顿着。
庄家忙上忙下。
安娜贝尔持之以恒顿着。
庄家几乎忙成了一道巧克力味的麦旋风。
喂压根不指望“加油”类似的鼓励话,甚至也不指望冷嘲热讽了,你好歹把脸转过来打声招呼啊说声“哟”表示发现我在会死吗钻钱眼的布朗宁
大小姐愤慨地踢踢小靴子,很想踢他一脚就转身去比赛,但还是忍住了。
宿敌第一看重的是生意,第二看重的是顾客,第三看重的是漂亮小姐姐,第四看重的是兼职和她的斗殴堪堪排在第五。
而前四名总结一下,都是“小钱钱”。
布朗宁忙于这些时的专注程度,就和她沉迷学习时的专注是一样的。
忙这些时忽视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哼。
安娜贝尔忍气吞声走过去,安静绕开忙成旋风的破烂庄家,瞅了瞅他开的那些赌盘。
规模最大、材质最好、堆着最多的火红色人鱼鳞片的赌盘就是她的预选赛赌盘。
毕竟是唯一放弃空降资格,来参加预选赛的热门选手。
这个赌盘是赌她最终晋级复赛前能在预算赛赢多少场的,类似赌马的机制,魔法矿石驱动的转轮被划分为很多个代表数字与字母的小格。
安娜贝尔大概扫了几眼,鳞片最多的是“4场以上,10场以下”的区间,那儿堆放的几乎全是以金币为单位的红色鳞片。
毕竟开赛后抢先赢4场以上就能胜利,斯威特大小姐完全没必要留在赛场上继续比。
“但这么多人押这个区间的注,一旦结果属实,庄家会亏本的吧。”
奸商按理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安娜贝尔又默默往鳞片愈来愈少的区间格子看去,从“5055场”就十分稀少了,但偏偏到最后,还从拥挤的赌盘里突出了一个空空荡荡的格子
“90场及以上”
无人下注。
安娜贝尔“”
再怎么想积累实战经验,我也不会待在预选赛淘汰90个随机选手啊。
这家伙是想我死吧。
大小姐又悄悄围着这些赌盘转了一圈,发现去掉那个自己的赌盘以外,其他的赌盘奸商绝对稳赚不赔,算算加在一起的利润,再如何也亏不了本才稍稍松了口气。
“下注了下注了,预选赛倒计时10分钟”
她得去赛场了。
大小姐最后看了眼那个忙碌专注的背影。
“小姐姐,小姐姐,别走嘛,手头的零花钱想不想用来赚点别的,哎,对赌博没兴趣那买顶遮阳帽吧,你看你皮肤这么好,看台上的阳光万一晒伤小姐姐天生丽质,那也是需要保养”
又是没见过的陌生女孩,又是被花言巧语哄骗过去的羞涩脸蛋。
大小姐冷嗤一声,迈步离去。
满脑子金币的奸商,亏本也活该。
十分钟后,预选赛正式开始
与此同时,泽奥西斯校长办公室
不远处临时搭建的巨型场馆的喧闹,与这里的寂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总之,就是这样。约定好的观察日期即将截止,我想你还是尽快动身比较好。”
一股狗腥味的狼人说,魔法的臭味令对面的同学忍不住皱眉“请代替我向长老们转达歉意,罗曼同学。”
“呵。”
雅各说“看来那个废物是真的在堕落,竟然放任自己被区区野犬的臭味庇护。”
校长沉默了一瞬。
他已足够年长,老练到可以遮掩住某瞬间不太礼貌的情绪,继续官方式的谈话。
“我能冒昧问问吗,罗曼同学,既然你此行的目的是召回前任圣子,为什么”
目的
目的当然不是为了什么纯粹名头的“圣子”,那不过是长老们与这条野犬谈判时给出的条件罢了,没有谁会在乎那个“森林选出的圣子”,精灵族只会承认站在圣堂、高贵典雅的精灵。
真实目的,是讨好那位未婚妻,是去和曾订下婚约的家族联系,是继续当年与斯威特的
但雅各露出了难以忍受的神情,一如这些天他所做的。
拒绝与低贱污浊的未婚妻见哪怕一面,不去做任何寻找那个家族的努力,全部耗在与洛森布朗宁的来往中。
“不过是,来确认放逐到外界的废物,是否真的让圣堂与森林的脸面无光。”
他冷冷道“事实证明,洛森布朗宁,当年还不如直接死在火里。”
能够走出森林的机会,只有一次。
不管那是成为某个恶心人类的未婚夫,还是要忍受野犬的臭味,或者暂时混进可怕粗俗的魔法学院里
雅各只想抓住机会,去瞧瞧,那个布朗宁,究竟在外面的世界,堕落成了什么样。
而结果
沉迷金钱,耽于口腹之欲,私生活混乱,就他停留的这些天,就听到不止一次的绯闻又是抱着不明雀斑女孩出入女生宿舍,又是抱着不明狗毛女孩出入女生宿舍
看上去,是把小时候那些教导忘得一干二净,彻底变成了渣滓。
哈。
皆大欢喜。
“不好意思,罗曼同学,我打断一下。”
年长的狼人温和道“我们家洛森是不折不扣的异性恋,前几天我们刚刚确认他功能健全,所以你不要对他报什么奇奇怪怪的执念。”
雅各“”
他拍案而起“区区野犬,别恶心我”
“抱歉抱歉,可是听上去,你对布朗宁同学的确抱有”
“你不明白。”
雅各厌恨地挥挥手,重新坐回椅子“当年,还没脱离森林、彻底成为渣滓的洛森布朗宁”
“很少有像他那样,强烈激起高贵精灵心中,所有恶意的存在。”
高贵优雅的现任圣子道“我们憎恨他。族群憎恨他。森林也肯定憎恨他。他简直像完美矿石上一道恶臭的瑕疵、森林里的所有沼泽地。”
“而那么浓烈地去憎恨一个存在,是需要付出精力的。自他惊世骇俗的背弃后,几乎没有精灵能够遗忘洛森那个垃圾玩意儿。他令我们如鲠在喉。即便是这么多年后,只要我在圣堂里,我就会忍不住担心”
雅各沉下声“睚眦必报、斤斤计较的洛森布朗宁,也许总有一天会回来,污染所有我们崇尚的东西。”
亚瑟合拢手掌。
他试着没咀嚼那个“污染”,听一个没什么好感的陌生异族诋毁自己关心照顾长大的幼崽,并不是轻松的事情。
但狼人一族的族长继续表露着温和的态度“所以”
“所以,我得确认,他是否已经在外界烂成了蛆。”
雅各冷笑“结果我非常满意。”
“所以,罗曼同学,你既是布朗宁同学的同辈,也是最憎恶他的家伙吗”
出乎意料的是,被问到这个问题的雅各,却没有肯定。
他在把手上敲了敲手指,放松因为厌恶而皱紧的眉,稍稍后仰,神色竟然还有些愉悦。
“当然不是。最憎恶洛森布朗宁的,说来也好笑就是他曾经的未婚妻。”
安娜贝尔斯威特。
如果要给“全世界最讨厌生物”弄一个排行榜,年幼的她,绝对会把“蟑螂”放在第二,“未婚夫”放在第一名。
“喂你们又放野猪去袭击了我的未婚夫吧”
趾高气扬的小女孩,来自魔法世家的讨厌继承人。
斯威特节当天,被质问的小精灵们面面相觑。
雅各已经记不清那个低贱人类的面貌,但他记得自己被当做“头儿”推出去时,面对“会魔法的人类”产生的,天生的恐惧感。
“我、我”
“愚钝。”
与他们所想象中的“护短”不同,小女孩拿出什么东西,“啪”地按下按钮,骤然窜升的火焰令小精灵们纷纷尖叫出声。
“如果不能用火焰直接烧死他。”
在火光中映射的眉眼如同罗刹,恐怖的小女孩抬起下巴,命令道,“以后就别拿那些幼稚得可笑的手法打他主意,小家子气。”
“现在,滚开,否则也烧死你们。”
“呀呀呀呀呀”
安娜贝尔冷眼望着那帮精灵狼狈跑开,确认他们不敢再回来了,才收起火焰魔法喷射器。
一帮蠢货。
而她,竟然要嫁给这帮蠢货里,最蠢的一个。
烦躁。
“又被欺负了怎么每次被父亲命令来培养感情,都在狼狈地四处逃窜啊。还怕野猪这种低智商动物,恶,泥巴脑袋。”
坏脾气的小姐拎起自己前来时在母亲要求下特地穿上的裙子真的太讨厌了,一踏进这座森林,心情就愈来愈坏她第二精致的小裙子也要被沾上泥巴了,就因为一个不知道被野猪追到哪的泥巴脑袋可恶、可恶、可恶
“直接被烧死好了。”
她艰难越过地上的树根,让晶亮的小鞋跟离开泥巴,学着父母的口吻诅咒道
“洛森布朗宁,就该直接被野猪捅死,被山洪淹死,被火焰烧死,烧成那些讨厌肮脏的灰烬。”
但无论怎么诅咒、怎么憎恨,她还是要找到自己那除了逃跑一无是处的未婚夫,“好好交流感情”,再拉着他的手去父亲那里。
这样父亲才会满意点头,母亲才会开心。
因为订下婚约时就签订了契约魔法,即使小安娜压根认不出逃跑高手的足迹,也依旧能循着模模糊糊的感觉,去靠近未婚夫的位置。
只不过因为未婚夫是精灵,那签下的契约魔法不太完整,中途就因为小精灵痛苦地呕出血而中止听母亲说,那份婚约魔法本就是契约魔法中不太完善的一种,压根约束不了身心,只能意思意思“给小狗套个项圈”罢了。
小安娜听不懂,但从母亲的语气中,她听懂了,她的未婚夫痛苦呕血的行为是“失态”,母亲觉得他很没用。
所以她对布朗宁的讨厌也更深一步了。
是母亲觉得没用的家伙。
烦躁。
为什么我不能嫁给幻想中的未婚夫呢。
金发碧眼,优雅绅士,熟知所有交际舞的方式,懂得品尝她还不太会品尝的咖啡与美酒。
安娜贝尔独自走了很久,总算到了她模糊直觉中该停下的地方。
她皱着眉放下拎起的裙角,甩甩有些酸胀的手臂,环视一圈。
树,树,树,树,泥土,叶子,全都是她讨厌的东西,看不出和刚才有什么不同。
但味道唔,什么味道
“好腥。”
和香薰与花朵不同,是从没闻过的味道。
厌恶与好奇交织在一起,最终,还是幼小的好奇心占了上峰。
小安娜放下捂鼻子的手,循着味道,悄悄踮起脚尖,踩过树枝。
是一个很大、很深、黑漆漆的树洞,就埋在一颗榕树的根部。
洁白的手套搭上去,小女孩向里探出脑袋。
“谁”
她吓了一跳。
“本小姐才要问泥巴脑袋”
树洞里的声音顿了一下。
它再次响起时骤然凶狠起来“滚开”
就是那个被野猪追着到处跑的泥巴脑袋,她最讨厌的未婚夫。
安娜贝尔撇撇嘴,瞬间失去了畏惧心。
她提过裙子,撑起手臂,开始往黑漆漆的树洞里爬“呸,谁要听你的”
“滚开”
态度真恶劣。
“滚开滚开滚开”
烦躁烦躁烦躁
安娜贝尔“啪”地打开“你好烦啊再凶我,我就烧死你”
猩红的火光照亮了树洞内,猩红的一切。
最深最深的角落里,蜷缩着抽动的生物呜咽一声。
残缺的洛森布朗宁虚弱地吼叫“滚开”
安娜贝尔的手松开了,火光消失,小巧的魔法喷射器掉落在地。
她僵立在黑暗的树洞中,视网膜上依旧映着刚刚那可怖的猩红色,牙齿打战。
“你、你、你”
那是什么
那流淌着的红色是什么
那翻卷着的红色是什么
那画面,那气味,那恐怖的
“都让你滚开。”
尽管浑身是血、肢体残缺,精灵的口气依旧盛气凌人。
“吓死你了吧,活该。”
安娜贝尔不说话了。
她缓缓蹲下来,用自己最能感到安全的姿势,抱住膝盖。
“是血吗”
敏锐的耳朵,发现了对方话音里的颤抖。
这可真奇怪。
还以为这个趾高气扬的混蛋不会害怕呢。
洛森撇撇嘴,他不喜欢女孩子哭,也没有在重伤时花费力气应付女孩子哭的自虐癖好。
“行了,不用这么害怕。”
他勉为其难地安慰着自己最讨厌的人类“打架是我赢了,撅断了野猪的牙齿呢,不就是被捅了几个窟窿嘛。只要不是魔法和火焰,我们精灵受多少伤都会自愈。”
“那其他生物呢会自愈吗”
“怎么可能。只有我们精灵才会自愈。”
“那如果是被烧死呢”
“哈那就算是精灵也会死啊,我之前不是说了吗,蠢货。”
小安娜的脑袋隆隆直响。
她想到自己观摩过的很多场很多场“惩罚”,想到自己在父母带领下学习过很多次很多次的“家规”这个需要惩戒,那个需要利用,如有背叛,全部烧死。
对方触犯了我们的荣耀。
火焰就会从杖尖产生。
触犯者就会变成灰烬。
父亲母亲便会露出赞许的表情。
没有血,没有什么残留物,没有腥臭的气味和可怕的场面,她只要看着那团火,再仰视父母满意的神情之后,就是仆人挡在自己眼前的白手帕了。
有时,她只看到火焰产生的画面就被挡住双眼,捂住耳朵。
耳朵能够重新听见后,白手帕以外的母亲会嫌弃地说“不太干净”,然后召唤仆人过来“打扫干净”。
小安娜想,那一定是白白的灰烬吹得到处都是吧,于是她嫌弃地挪了挪自己的小皮鞋,避免被弄脏。
可是
白手帕以外的,原来不是白白的灰烬。
是猩红的、猩红的、猩红的
血。
那就算是精灵也会死啊。
死
那些遭受“惩罚”,变成灰烬的,就是死了。
猩红的、猩红的
小精灵无聊动弹着正缓慢长好的手指,突然听见树洞入口处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
“喂,你去”
他想了想,又把问话咽回去。
讨厌的人类,谁管她惊慌失措下跑去哪儿。
自己现在要做的是赶快恢复伤,回去逮住那帮可恶的精灵往死里揍吱咔吱咔隆,吱咔吱咔轰,咦,后面怎么唱的来着吱咔吱咔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泥巴脑袋泥巴脑袋泥巴脑袋你没死”
“烦死了”
努力找调唱歌的精灵吼道“不准叫我泥巴脑袋,猴子屁股,滚开”
他的头发颜色才不是泥巴呢
他的眼睛颜色也不是毒沼泽
那群可恶的等着吧,将来会有一大票的漂亮小姐姐因为他的发色和眼睛神魂颠倒的
到时候他就睡一个丢一个,丢一个再睡一个呸呸呸
树洞入口处再次“窸窸窣窣”热闹起来,大概是她那除了被树枝勾到以外一无是处的破裙子在摩擦。
“我、我跑回来了,因为你是精灵,所以拿了点”
洛森嫌恶地翻翻白眼“既然跑走了,就滚”
“拿了点没有魔法添加的纯天然膏药。”
女孩慌慌张张地说“你在哪呀这里好黑,可是我不敢用火看我再往里走一点,你告诉我你在哪,然后我把药递给你啊。”
唔。
“我才不要药呢。”
倔脾气的小精灵说“我是伟大的布朗宁,唱着歌就能满血复活。”
“你闭嘴”
陡然柔和了一下的女孩又尖声喊起来“把药、把药、把药用了,赶快停止流血,我我”
这是怎么了。
她听上去怎么这么害怕。
就算是没见过血和伤口,也没必要这么夸张吧外面的人类就这么脆弱吵闹吗
“好吵。”
他恶劣地说,艰难抬起胳膊“别折磨我的耳朵,我在这儿,把药扔过来。”
那天,这对小小的未婚夫妻,少见的没有发生任何冲突。
这也许是因为一方在与野猪的搏斗中实在没什么力气搞新冲突了,又也许是另一方陡然揭起了家族罩过的那层白手帕,在过于提前的时间意识到了,什么是死。
死
血
生命
而那绝不是白白的灰烬就能代替的东西。
她挂在嘴边的“烧死”“诅咒”“毁灭”也不是那么轻飘飘的东西。
同龄的,会说话的,生机勃勃的,她厌恶的生命。
就算是最讨厌的生命,浸满鲜血躺在那里,她依旧会止不住颤抖。
是因为她太小了吗
是因为她还没有完全学好父母的教导吗
是因为她还不够格,不优秀,不是个称职听话的
“喂,你今天怎么了。”
傍晚,在落下的太阳堪堪用余温在树叶上停留的时间,树洞中的精灵总算钻了出来。
完好无损,生机勃勃。
他抱着胳膊,用怀疑的目光瞅着抱膝发颤的安娜贝尔。
对方没搭理他。
她本该站起来,立刻回到父亲母亲的身边,吐露疑惑,寻求安慰,这样一切就会回到正轨,这样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本该这么做,可却双腿发软,站不起来。
于是精灵伸过手去,推推她的肩膀,让她仰起头。
“干什么啊。”
安娜贝尔抬头,精灵弯弯的嘴角与太阳的余温一起在他脸上闪闪发光。
“不就是害怕嘛。别害怕啦,我好好站在这里呢,要不再打几场架”
都不是因为那些,她本该认为的原因。
“害怕”。
对方理所当然地告诉她,面对鲜血与死亡,她的颤抖,是“害怕”。
于是,从这一刻开始,从对方带着太阳余温的微笑上,一切都分崩离析,走向了她从未预知的道路。
哈你爸妈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感到害怕想逃跑很正常啊,我要是不会害怕不会逃跑,早就死了个几百回。你那个弟弟啧,就应该扇他几十个巴掌,而不是让你挨巴掌,有病吧。
父母的教导,并不是正确的。
要你去学着用什么刑具有钢钉有镰刀还有那些扭曲的油画嘶,你们还要点火去烧活人垄断魔法药品呃,生意上的事我不太懂,人类为什么要做生意啊总之,听上去都好变态。
家族的培养,可能是恐怖的。
哈哈哈,嫁给我别开玩笑了,说了一千万遍我才不要娶你这种女孩,我最讨厌你这样的,鼻子抬得比天还高,还叫我泥巴脑袋,谁会喜怀孕下一代不可能吧,你是人类我是精灵,话说,原来你结婚的目的就是怀孕噫,人类真是恶心。
注定的未来,也大概,是痛苦的。
好像她之前辛辛苦苦建立起的整个世界,都崩溃了。
所有的都和她想象中不一样。
但意外的是,她一点都不反感,不难过。
“难过”。
哦,这也是个从泥巴脑袋那里学来的,新词汇。
胃没有拧成一团,心没有涩涩的发紧,眼角没有发酸。
所以这表明,她没有难过。
那她是怎样呢
“你干嘛偷看我”
某天,坐在醋栗树丛边的精灵扭过头。
依旧是恶劣的口气,恶劣的表情。
“你刚刚一直在偷偷看我,还不说话怎么还一个劲的笑,你干嘛这么莫名其妙开心。有毛病啊,猴子屁股。”
哦。
是“开心”。
原来,看着他把自己以前的世界全部弄坏,看着他逐渐向自己展示出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她是开心的。
小安娜抿抿嘴,但笑容更大了。
可小精灵不解地皱皱眉“不准再看我了,你这个样子好恶心,讨厌鬼。”
“我在捣果酱,你非粘过来就算了,不要干扰我做吃的。”
胃猛地拧成一团,心突然涩涩地发紧,眼角有点发酸。
是“难过”。
“开心”和“难过”可以切换得这么快来着
小安娜懵懵懂懂地摸了摸胸口,什么都没摸到,只有近日她愈发觉得沉重的家徽。
“你捣果酱”
“想都别想。”
精灵极为警惕地抢白“醋栗果酱都是我的,一勺都不会给你,猴子屁股”
哦。
小安娜不说话了,抱住膝盖,安静地待在他身边,看他用凹凸不平的木铲子,“咔哒咔哒”捣果酱。
红色的、小小的醋栗果子,加入白白的糖,挤压出亮晶晶的汁液。
哪怕看上这重复的动作一万遍,也是新奇无比的东西。
“你一直盯着我看,让我怎么专心捣果酱”
终于,小精灵在对方灼热的视线下忍无可忍“烦死了,过来,给你尝一口口只能尝一口口然后不许盯着我看讨厌鬼”
安娜贝尔点点头。
“其实只是盯着捣果酱,才没盯着泥巴脑袋发呆”这话她想抢白的,但自觉说出来后就吃不到果酱了,又咽回去,决定吃完果酱才挑衅他。
她张开嘴巴。
小精灵举起木铲,小心翼翼地垂到她唇边,点了点,多出一丝一毫都舍不得。
“怎么样这个超好吃吧”
女孩嚼嚼嘴巴,缓缓鼓起脸颊,浮现出一丝迷惑。
但她的眉也舒展开了,弯成了弧形,眼睛骤然亮起
“很甜吧。”
果酱制造者得意得出结论,十分自豪,有种用武器击败敌军的成就感“非常好吃吧”
安娜贝尔不知道自己的眉弯成了弧形,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亮了起来。
但她看见对方的眉弯成了弧形,看见对方的眼睛亮起来,又看到太阳的余温落在他的嘴角上。
这个感觉,是“很甜”啊。
她舔舔嘴巴,收紧手掌,无端有些紧张。
“嗯,特别特别甜。这个就是甜食”
对方瞬间投来看异端的视线。
“不会吧你连甜食都没吃过啧啧啧,你真是个小可怜,究竟丧失了多少乐趣。”
安娜贝尔“”
她“啪”地一掌挥过去“我才十岁,从今以后一直吃甜食,就算长大后得了甜食癌也起码能享受八十年乐趣,愚蠢的泥巴脑袋。”
“不准叫我泥巴脑袋我讨厌你果酱果酱还给我把我的醋栗果酱还给我猴子屁股”
难过
开心
甜
苦
安娜贝尔,逐渐学会了好多好多的词。
因为那个,讨厌的,神奇的,无所不能的布朗宁。
“你干嘛总和他们对着干。”
不知第多少次把昂贵的膏药涂抹在淌血的伤口上,她愤怒而不解“听话一点,认真一点,遵守要求”
“我才不要。”
无论添多少伤口都神采奕奕的精灵说“干嘛忍着让着,那样我就不开心了。我开心什么就做什么,他们欺负我,我就欺负回去,呸,管他要受多少伤。”
安娜贝尔停下上药的手。
他从不让自己看他受伤的样子,说是“讨厌在女生面前变得不帅气”。
所以,无论多少次,那都是黑漆漆的树洞,那都是弥漫着血腥气的空间,没有一丝丝可以让阳光漏过来的缝隙。
可,为什么呀
黑漆漆的地方,她摸着对方淌血的伤口,还是摸到了太阳的余温。
那一定是非常非常灿烂,她从未见过的太阳。
那不是她该见到的太阳。
顺应着家族的人类小声说“喂,你就是要和他们对着干吗”
挑战着整个族群的精灵笑“哈,我偏要对着干,这样开心”
“因为我是伟大的布朗宁我有月亮,有森林,还有果酱,将来说不定还要去环游世界所以你赶快和我解除婚约啦,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娶你,我要见很多很多漂亮的小姐姐现在我也没有一开始那么讨厌你了,要是解除婚约了,说不定咱们俩还能当朋友,我带你去玩”
嗯。
因为是前所未有,与她所有一切都格格不入的,自由的精灵。
好奇怪。
怎么会有这种存在。
怎么会有这种
胃猛地拧成一团,心突然涩涩地发紧,眼角有点发酸。
嘴角却情不自禁翘起,畅快的笑声从喉咙里跑出来。
“难过”与“开心”,原来还是可以并存的。
好奇怪哦。
是什么连万能的布朗宁,都不了解的情绪,在发酵吗
安娜贝尔不知道。
但她知道的很快,毕竟,就和她逐渐积极开始学习的新娘修行一样她是个,只要想学,就能学好的勤奋女孩。
而女生,似乎天生就比男生成熟得早一点点。
“上来了吗别紧张,喏,握着我的手,这棵树很牢固,我才懒得骗你。”
又是一年的斯威特节,讨厌的泥巴脑袋带着她爬上了树,说有一份厉害的礼物要分享。
于是她抓着他的手爬上去,身上是心甘情愿穿上的,衣柜里第一漂亮的小裙子。
“看那边的红色地平线那边,大片大片的,漂亮壮观的红色是不是很像醋栗果酱”
小精灵冲着落下的太阳挥舞手臂,悬在树枝上的双脚兴奋地来回踢打着,“好看吗是不是很好看而且这个画面很帅气”
向往自由的精灵望着那抹红色,几乎出了神。
他身边的树枝,安安静静并着膝盖的安娜贝尔,也几乎出了神。
她有点忍不住,只好再次盯着他的侧脸,发起呆了。
闪闪发光的不是太阳的余温。
闪闪发光的好像就是这个家伙自己。
“嗯,很好看,而且很帅气。”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像红色的醋栗啊我特别喜欢”
“不像啊。不是红醋栗。像火焰一样。”
还像太阳。
有点害怕,有点不安,但又很想,去碰一碰看。
乱七八糟就把她的世界烧毁了。
乱七八糟告诉她“你以前住的都是什么破地方”,再乱七八糟地带她去看闪闪发光的东西。
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真是她最憎恶的
“哈你说什么呢明明就是醋栗啊,这么好看,和火焰有什么关系”
“就是火焰。”
小小的安娜贝尔倔强地哼了一声,赶在对方回头质问自己之前,狼狈收回了盯着他侧脸的视线。
“就是火焰呀,非要说的话,也可以是太阳。我姑且也定个人生目标好了,在你这家伙环游世界的时候,我要成为举世闻名的火焰魔法大法师。”
“你真恶毒你这意思是不是威胁要用火烧死我亏我还带你看了我发现的”
“烦人,闭嘴,走开,泥巴脑袋。”
“不准叫我泥巴脑袋”
如今
“多少场了”
成年的安娜贝尔斯威特接过助理递来的毛巾,揩揩脸上的汗。
薇薇安投来震惊与嫉妒交织的视线。
“86场斯威特,你真是脑子有病吧在预选赛比这么多场有意义吗你一小时前就可以晋级了,干嘛还去上台找选手,就为了炫技”
哦。
安娜贝尔想想那个空荡荡的赌盘格子,稍微算了算。
“很快。”
她含糊道“我赢满90场吧,凑个整就下台。”
省得那个巧克力脑袋把唯一能看的脸都赔去牛郎店,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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