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撞上位面结界。
他撞上那道白光消失的地方, 一次又一次地撞击，一次又一次被弹回，无论尝试多少遍, 结果都没有任何不同。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没有江月还的气息, 没有江月还的痕迹, 没有哪怕一点点他的仙术经过所留下的水或者冰没有江月还的一切。
黑龙已经在这里徘徊了数日, 在方圆百里游走了一遍又一遍，依然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不相信, 再次扩大了搜索范围，黑龙瞬息千里，将这个位面每一寸空间都寻找过一遍，掘地三尺，依然找不到任何那人留下的踪迹。
他甚至穿越了位面结界, 去其他位面寻找，结果没有丝毫差别。
他找不到师尊了。
他把师尊弄丢了。
黑龙咆哮着，发出不知是痛苦还是愤怒的嘶吼, 他叫得累了, 也飞得累了, 数十日不眠不休的搜寻已经让他精疲力竭, 摇摇欲坠。
于是他就真的坠落下去，巨大的身躯砸在地面上, 激起滔天尘埃，惊走了走兽与飞鸟。
黑龙蜷起身体。
他不想动了。
疲惫的黑龙陷入了沉睡，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能是几个时辰, 也可能是几天, 他只记得梦里全是那个人的身影, 这让他想要沉湎其中，不愿醒来。
但他过于敏锐的感知力强行唤醒了他，他感觉到有人正在接近。
很多人，很多陌生的气息，充满了敌意。
黑龙睁开眼，金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格外明亮，他的苏醒似乎惊动了那些埋伏在周边的人，他们一拥而上，攻了过来。
无数道雷光乍现，组成了某种阵法，身处阵法中心的楚近楼被劈个正着，雷落在他身上，噼啪作响，几乎将夜色映得亮如白昼。
视野暂时被一片刺眼的白光蒙蔽，他眯起眼，黑色的瞳仁收缩成窄窄的竖条，这些雷并没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毕竟对方的目的显然不是要他的命，而是想将他活捉。
修真界最后一条龙落单在外，这是多么充满诱惑力的消息。
楚近楼身体被麻痹了一瞬，数道气息便趁这当口冲到了近前，但他们显然低估了他的恢复能力，只一瞬间，黑龙重新动了，龙尾一扫，把接近他的人全部抽飞出去，夜色中响起一片肢体倒地和痛苦呻¨吟的声音。
雷光停止，楚近楼眯眼打量着那些人他倒是要感谢萧易，之前切磋时不断用雷核轰他，现在他对雷的免疫能力已经大大提高，只会被麻痹极短的时间。
还在埋伏的人见一击不中，开始谨慎起来，楚近楼能够感觉得到，包围他的大概有几百人，这些人可能来自不同的门派，使用的手段不尽相同，很显然，为了抓他，这些人暂时结成了同盟关系。
江月还才离开了几十天，这些家伙就已经团结起来，一致对付仙尊养的龙了。
师尊以身祭道护修真界安全，护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楚近楼被激起了一些怒意，金色的眼眸显得有些阴冷，忽然，他听到破风之声，有东西朝他飞来，在他头顶上空炸开，冒出一团团白色的烟雾。
似乎是什么能减缓体内灵力流转、压制法力的药，吸入就会中毒。
这些人自知打不过，各种阴损招数都用了出来，楚近楼十分烦躁，屏住呼吸腾身而起，想穿过毒瘴飞至高空，却又从天而降一张大网，就要将他罩在期间。
黑龙彻底被激怒了，他猛地一声咆哮，周身扬起激烈的风，瞬间将白烟吹散，又一张龙口，吐出一团金色的龙焰。
能燃尽一切的龙焰借风势席卷开来，瞬间将那张大网吞没，直接烧成了灰。
得益于上次的火莲淬体，他的火也比以前更强了。
楚近楼突破地面的包围圈，直接飞到空中，发现空中还停着数架小型飞舟，刚刚的大网，应该就是从这些飞舟上撒下来的。
那他只好顺便把这些家伙也“照顾”了一下，龙焰点着了木制的飞舟，飞舟一路冒着烟向地面坠毁，飞舟上的人和地上的人全都四散奔逃，楚近楼遥遥地飞在空中，跟在他们身后，时不时吹一阵风，或者吐一口龙焰，把这几百人撵得没头苍蝇一般乱窜，原本拉起的阵型瞬间溃散。
追赶的过程中，黑龙也被他们的法术击中过不少次，可惜这些法术对现在的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充其量只能在龙鳞上留下一点白痕，连他的防御都破不开。
这几百人的临时联盟实在是一触即溃，顷刻被撕得四分五裂，楚近楼懒得再追，看着那些人来时汹汹，去时又仓皇逃窜的身影，只觉得十分好笑。
他忽然有些理解，师尊为什么讨厌见血被这些懦弱又贪心不足、眼高于顶的家伙碰到，实在很脏，血就更脏。
龙族骨子里有股傲气，从不屑于凌虐弱小，他听着那些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厌倦，在空中悬停了一会儿，调头往反方向而去。
他离那些人越来越远，耳边的喧嚣声渐渐远去，他飞得有些累了，徐徐降落在山头。
四周一片荒芜，黑龙盘踞在荒山之上，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些许迷茫。
找不到师尊了，他现在该去哪里
那些人已经开始猎龙，那么下一步，是不是就会去找浮光派的麻烦
江月还在时，浮光派名扬寰宇无人敢犯，现在江月还不在了
他该回去吗
师尊守护了三千年的浮光派，也是接纳他、供他平安长大的地方，虽然他对那些弟子们没什么感情，但于情于理，他不该这样一走了之。
就算浮光派没有龙，还有千年基业，财力雄厚，天材地宝数不胜数，以及，还有个才刚重建起来的千机阁。
这当中无论哪一样，都让整个修真界垂涎三尺。
他得回去。
他已经不再需要师尊保护，接下来，轮到他保护师尊留下的一切。
他要守着这些东西，直到师尊回来的那天为止。
楚近楼忽然重新找到了一些信念，他蹲坐在山头，好像终于从那种混沌状态中清醒过来，这才感觉到数十日的滴水未进，早已让他干渴不已。
眺望四周，百里之内没有水源，他便想从储物扳指里拿两瓶仙露来喝，却摸了个空。
扳指早被他捏碎，里面的东西也拿不出来了。
他心头一阵抽疼，比生生挖出自己的心脏时还要痛苦百倍，他难以克制地发出一声哀恸的低鸣，整条龙再次乘风而起，向浮光派飞去。
身体已经非常疲惫，几乎是强撑着精神，飞行的速度也比平常慢了许多。
天色初亮时，他终于抵达浮光山上空，低头一看，就感觉出最近派中并不安宁。
虽然现在附近没人，但护山剑阵启动过，且不止一次。
随即，他像是发现什么，瞳孔微微收缩。
海棠树的生长范围在这几十天内迅速缩小，现在除了含露居周边这一片还有百来棵，其他地方，已经见不到海棠树了。
如果这些与江月还共生的树全部消失，是不是就意味着
楚近楼不敢再往下想，他落下地来，先去了一趟幽潭洞，补充了水分和灵气，随后才来到含露居，站在小院门口，迟迟不肯进去。
这时，他听到有人叫他“大师兄”
楚近楼回过头，见萧易急急忙忙从山下跑了上来，惊讶道“师兄你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
他话到一半，又匆忙闭嘴，还以为对方肯定要不高兴了，要回怼一句“那些人类能把我怎么样”，谁料楚近楼竟一言不发，连眼神都没有半分变化。
萧易抬头看他，只见他收起了龙角和龙尾，脊背挺得笔直，眉宇间却难掩倦色。
他心情便也跟着沉了下去，知道没什么希望，还是忍不住问“师兄可有找到师尊吗”
楚近楼并未回答，而用格外低哑的嗓音道“他可有回来过”
一时间谁都没再开口，默然无声仿佛已是回答，谁都心知肚明，谁又都不忍戳破。
半晌，萧易压下心中的酸涩“对了，最近修真界不太平，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们已经被攻击过三四次了，虽然每次都被护山剑阵拦下来，但是剑阵是依靠师尊的灵力来维持的，现在师尊不在了，存留下来的灵力，恐怕最多只能再抵挡两次。”
“知道了，”楚近楼没有多言，“我会帮忙。”
萧易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他已经转身进了院子，像是不想再跟他多聊。
他看着对方的背影，莫名觉得这条离开了几十天又自己跑回来的龙，完全变了一番模样。
他垂下眼，关上院门，转身离开了。
楚近楼没管他有没有离开，径自迈进屋中。
这里还和他走时一样，几十天过去，没人动这里的摆设，只是每天来打扫，并浇灌院子里的花草。
他走到书案边，拿起了放在那里的沉月剑，拿起了熏香炉，又把扳指残片收进锦袋里，拉紧绳子。
他在书架的抽屉中找到了上次用过的熏香，取出一截，放在香炉里点燃，然后拿着这些东西进入卧房，关上了门。
柜子里有一件狐裘，师尊穿过很久，上面还沾着他的味道。
楚近楼把香炉摆好，把沉月剑抱在怀里，把狐裘裹在身上，他在软榻上躺了下来，摸了摸颈间的项圈，终于觉得自己完全沉浸在了师尊的气息当中，将自己缩成一团，缓缓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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