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羡慕不已的齐瀚渺, 殷无执重新回来,利落地在姜悟身侧躺了下去。
他安静地闭着眼睛,听着身侧的动静。
“陛下”
姜悟不理他。
“陛下,还没睡对吧”
姜悟不禁感到疑惑, 殷无执怎样做到如此耳聪目明, 居然可以一眼看出他究竟是真睡还是假睡。
“想知道臣是怎么看出来陛下是真睡还是假睡的”
姜悟才懒得管他。
“也是, 你定是懒得思考这些。”
姜悟。
耳闻殷无执笑了一声。
刻意压低的笑声有些低沉,莫名有一股滋滋的电流从姜悟耳朵里钻了进去,他一下子张开了眼睛。
什么东西。
刚才, 那是什么东西。
耳侧人影微动,殷无执又朝他靠近了点, 温声道“陛下怎么了”
这一次,殷无执没猜出他的心思。
姜悟的眼珠朝他的方向转, 殷无执便体贴地把他的脑袋扭过来, 四目相对, 姜悟将那只进了奇怪东西的耳朵压在枕头上,无机的眼珠显得十分安静。
殷无执的手保持着搭在他脸颊的姿势, 拇指在细腻的皮肤上摩擦,眸色逐渐转深“陛下上回说, 臣脸皮太薄”
他的手指顺着姜悟的耳朵下滑, 来到线条精致的下颌“这样,可以么。”
姜悟没动, 也没说话。
殷无执便试探地朝他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喉结滚动“陛下。”
姜悟没有任何抗拒的姿势。
殷无执一边看着他, 一边屏住呼吸, 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嘴唇。
这不是他第一次亲姜悟, 可却是让他最紧张的一次。
两人的鼻梁都太过挺直,导致双唇相贴之时,想要再近一步,就必须将鼻子错开。
饱满的唇瓣被挤扁了。
姜悟能够感觉到殷无执的鼻尖在反复擦过他的鼻尖,他的脑袋逐渐被重新扶正,有人对着他欺了上来。
呼吸交错,姜悟逐渐发现鼻间的空隙有些稀薄。
他重重拿鼻子吸了口气
鼻孔。好累。
殷无执很快放开了他,修白的手指扒着他的乌发,提醒“呼吸。”
姜悟听话地照做。
殷无执没忍住,低头在他鼻头亲了一下,然后顺着他的眉心一路往上,在额头亲了个响。
这个响有些突兀,殷无执的脸又红了一下,悄悄挪下来瞅他。
姜悟依旧平平静静的,往日瞧着有些冷漠,可此刻看来,却着实一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乖得有些过分。
殷无执便又在他嘴角亲了个响。
跟刚才无意识弄出来的声音不一样,这一次他是故意的,比刚才响得多的多,姜悟的睫毛都微微动了一下。
殷无执观察着他那细微震动的表情,然后又重重吧唧了一口。
姜悟“”
啵。啵。啵啵啵
姜悟“”
眼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懵,殷无执终于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姜悟“。”
他恢复了面无表情。
所有的生动尽数归于死寂,殷无执也稍微收敛了一些。为了继续跟他保持这样亲昵的姿势,开始找话题“前两日太皇太后说不再限制姚太后接近陛下,今日臣瞧着,她似乎把人撤走了。”
姜悟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显然对于祖母和母亲的争斗完全没有兴趣,也不在乎谁赢谁输。殷无执道“如果不出意外,姚太后应该会来看望陛下。”
毕竟太皇太后已经限制她太久了,姚太后有充分的理由过来探望。
姜悟不语,但情绪明显低落了下去。
他并不想见到姚太后。哪怕不是因为原身曾经被那样虐待过,他也讨厌这个女人,毕竟他是真真正正挨过对方的掐。
殷无执看出来了。
他眼中颜色晦暗,语气却放的很轻“陛下不用怕,臣会呆在陛下身边,盯紧她的一举一动,不会再让她伤害陛下。”
“除此之外,陛下能不能帮臣回忆一下,去年秋日,就是在陛下脖子被割伤的前一夜,太后究竟与陛下说了什么”
好一会儿,姜悟才说“不。”
“真的不记得了”
“嗯。”
殷无执抵上他的额头,低叹了一声。
他很想让姜悟去试探姚姬,让她把当时的事情再说一遍,毕竟事到如今,除了姜悟,也就只有姚姬才知道此事了。
可想到那晚的谈话极有可能是压垮天子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殷无执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事到如今,没有什么事比姜悟完好无损,更加重要了。
慢慢来吧。
殷无执的额头温热,硬邦邦的两个脑壳贴在一起,姜悟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脑壳外的那一层皮肉,被微微挤压的触感。
有些奇怪。
但,莫名让人觉得,还挺好的。
电石火光间,他忽然回到从暖池被殷无执抱回来的那日。
他昏昏欲睡地与女人对视,看着她泪朦朦地哭诉“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那些老臣,若是知道了你我的秘密,定不会放过你,你只有把所有的大权,全部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救自己,救母亲。”
如果老臣知道不会放过他,那殷无执知道,难道能轻饶他么
原身虽然幼年凄惨,可既然姚姬这样说了,他必然也不会干净。
“殷无执。”姜悟张开了眼睛,道“朕与母亲,有个秘密。”
第二日,姚姬果然来看姜悟了,身边还带着一个模样娇美的婢女,以及一只猫。
“雪芽儿,快去。”
猫咪飞速地窜上了姜悟的膝盖,对着他喵呜了一声。
姜悟看也没看它一眼。
姚姬含笑走过来,在他身畔坐下,伸手摸了一下在他身上趴下去的猫咪,道“这么久不见,雪芽儿还是很亲你。”
她美目四望,与殷无执眼神对上,道“殷世子,能不能出去一下,哀家想与陛下说说话。”
“殷无执不必避嫌。”
“还是要避开的。”姚姬道“哀家可见不得以色侍人的东西。”
也许是这话伤了少将军的自尊心,殷无执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姚姬眸中划过一抹冷意。
却闻姜悟道“母亲不也一样。”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是以色侍人的东西。”
那一瞬间,姚姬的脸色千变万化,她克制着自己一瞬间扭曲的表情“姜悟,你胆敢对母亲这样”
“母亲也不过是孕育朕诞生的工具罢了。”姜悟目光澄澈如琉璃,漫不经心地道“就像朕对于母亲来说,也只是让您当上太后的工具,工具与工具之间,难道还要分出个高低贵贱不成。”
姚姬抓在猫脖子上的手陡然收紧,雪芽儿当即便嘶了一声,反口咬在了她的手上。
姜悟手指一抽,姚姬猝然收手,雪芽儿已经麻利地跳下姜悟的膝盖,从太极殿窜了出去。
殿外,殷无执偏头看了一眼,姚太后带来的一帮人已经飞速地追了上去。
“姚太后养了猫”
“正是。”齐瀚渺道“这宫中偶尔会有老鼠出没,听说姚太后最怕老鼠,故而在宫中养了只猫,防止老鼠靠近。”
殷无执眉心一动,眼看着那猫一窜出去没了踪影,若有所思道“看来这猫在紫云殿是野惯了。”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是姚太后带来的那位娇美婢女。她道“世子爷怕是对姚太后不够清楚,这猫在紫云殿,向来都是笼养的。”
她话语里有意无意地带着些优越感,殷无执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便偏头看了她一眼。
婢女心中一颤,当即低下了头。
又想起自己才是被天子母后看中的人,又不甘心地挺直了腰板儿。
齐瀚渺也看了殷无执一眼,小声道“奴才也是第一次听说。”
太极殿,姚太后已经沉默地站了起来,她道“你怨恨母亲,已经到一点情分都不顾及了么”
姜悟垂目看向自己光洁的手背,回忆起昨日与殷无执的交谈。
在他说出自己和姚姬有个秘密之时,殷无执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什么”
“朕不知是什么秘密。”他坦然对殷无执说“但朕可以问出来,告诉你。”
“告诉臣”
“明日,若母亲来看朕,朕会告诉她,你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姜悟说“殷无执,你要小心。”
如果能诈出究竟是什么秘密也就罢了,如果诈不出来,那么根据这个秘密会威胁到原身和姚姬性命的前提来看,殷无执一定会有危险。
如果殷无执足够命大,也许可以顺着这条线查出什么。
“情分。”姜悟说“朕如今,只与一人有情分。”
“谁。”
姚姬看他,姜悟依旧闭着眼睛,眼皮一动不动“殷无执。”
姚姬神色晦暗“殷无执,你当真给那混账东西迷了心窍。”
“朕只信他。”
“你知不知道他城府有多深,他有多狡猾他在前线就把赵国军队骗的团团转,你居然真的信他”
“朕已将和母亲的秘密告知于他。”姜悟平静地说“他也发誓,会为朕保守”
“你疯了吗”姚姬一下子揪住了他的衣领“姜悟,你疯了是不是,母亲告诉你这一切,不是为了让你拿来换取小情人信任的此事你我性命攸关你怎么敢直接告诉殷无执”
姜悟被晃的快要晕过去,他丧丧地道“他是朕心尖人,朕自然信他。”
“你这个疯子”姚姬目眦欲裂,浑身都发起抖来。
姜悟好半天才被她松开,他晕乎乎地倒在椅子上,也不知姚姬究竟做了多么深沉的心理建设,才听她道“姜悟,你如今是,一点都不把母亲当回事了”
“嗯。”
姚姬“”她不甘心道“殷无执就那么好”
“比母亲好。”
“姜悟”
“母亲不如殷无执好。”
姚姬心肝都被他刺出了好几个洞,她气的不轻,眼泪都掉了下来“悟儿”
“声音比母亲好听。”姜悟张开一只眼睛看她,说“哭起来比母亲好看。”
“你”
“生气之时,倒是胜他几分。”
姚姬含泪“”
“胜他更丑。”姜悟回忆着,又纠正“殷无执,没有丑。”
“母亲,丑得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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