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王本想让虞珩和纪璟屿挤挤, 行宫内的小床虽然单薄,但睡两个身形未长成的少年人还不至于勉强。
德妃的心腹却来告诉嘉王,德妃和苏娴的宫殿尚且有空余的地方, 德妃让嘉王妃带着女儿去尽孝。
嘉王面露羞惭, 让王妃、大娘子、四娘子和六娘子去德妃和苏娴的宫殿。
来给嘉王传信的嬷嬷是伺候德妃多年的老人,她见嘉王神色有异,主动解释道, “行宫人多眼杂, 娘娘也是怕有不长眼的人冲撞王妃, 才想将王妃拘在身边。”
竖着耳朵偷听的纪新雪秒懂。
德妃怕嘉王妃在行宫惹祸。
王妃等人离开后, 嘉王的宫殿不仅能每人一张床,甚至还能富余一张床。
虽然已经留下虞珩, 但嘉王还是让人将空余的那张床给清河郡王送去。
等到快要天黑, 虞珩的马车才从外面绕进来, 停在嘉王的宫殿前。
安国公主府的侍卫沉默且迅速的将马车上的箱子搬到虞珩的房间。
纪新雪陪着虞珩在院子里等房间安置妥当, 久违的产生仇富的心思,“还没搬完, 你究竟带了多少东西”
他总共才带六个箱子来,安国公主府的侍卫都搬了二十个箱子, 居然还没停。
虞珩将荷包里的润喉糖拿给纪新雪,轻描淡写的道,“金吾卫允许我带二十辆马车, 戎冲打点后,又偷偷加五辆马车。”
纪新雪顿时无话可说。
嘉王只被允许带二十五辆马车,虽然亲王府的马车不至于没有安国公主府的马车大, 但嘉王府人多, 分给纪新雪装行李的马车只有一个, 也就是说虞珩的行李数量至少是纪新雪的二十倍。
白天的时候,纪新雪还在感慨虞朝贵女有牌面,出个门连被褥和洗漱用品都自带,如今却被比的连渣都不剩。
嘉王也被安国公主府侍卫搬东西的动静吸引注意力,走出房门就看到又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的纪新雪和虞珩。
你们天天凑在一起说话,不会腻的吗
嘉王多看一眼纪新雪和虞珩站在一起的画面都觉得糟心,立刻转身回房。
从下午就不知所踪的松年端着茶水跟在嘉王身后进门,借着给嘉王捧茶的姿势低声道,“留在长安的戎广正悄悄拉拢奉命守卫长安的京畿诸卫。”
嘉王面露嘲讽,“这就是他引以为傲的金吾卫”
戎广是金吾卫右将军,在金吾卫的地位仅次于金吾卫大将军莫岣和左将军,即使无法以焱光帝的心腹自居,也能称得上是焱光帝的近臣。
如果是焱光帝想要调动京畿的军队,只要给戎广留下圣旨和信物即可,根本不必戎广费尽心机的拉拢京畿诸卫。
这个戎广分明是胆大包天,在为今后做准备。
想通戎广的私心,嘉王突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焱光帝作为皇帝绝对算不上大度,甚至可以用小肚鸡肠形容,他的用人准则,宁愿用愚蠢也不会用不忠。
戎广悄悄拉拢京畿诸卫的行为已经触碰到焱光帝的底线。
他为什么敢这么做难道他能笃定焱光帝回不去长安,没办法再找他算账或者焱光帝回不去长安的概率,能让他以全家老小的命去赌在新帝面前卖好的机会。
嘉王神色几经变化,最后皆化为平静,“安国公主府左卫信物在戎冲手中”
松年点头,声音低不可闻,“戎冲主动献上桃木刀,郡王不仅将左卫信物交给戎冲,还亲自推荐右卫中郎将林旗接任右卫将军。”
“让他们应下戎广的好意,哄同州卫和坊州卫与戎广虚与委蛇。”嘉王盯着烛火的目光逐渐锐利,“传开虞珩和小五的婚约。”
“嗯”松年垂目应声。
嘉王口中的他们是邠州卫、岐州卫和华州卫。
此次焱光帝突然带着金吾卫离开长安,调长安周围的同州卫、坊州卫、邠州卫、岐州卫和华州卫到长安守城。
圣旨宣读后,其他人皆叹息焱光帝又在发疯,嘉王身边的知情人却觉得是上天在眷顾嘉王。
自从离开皇宫独自开府起,嘉王隔三差五的离开长安出门狩猎大多都是偷偷前往京畿。
十几年耐心仔细的经营,换来邠州卫、岐州卫和华州卫的效忠。
如今焱光帝将金吾卫都带走,调五卫弥补长安兵力不足的困境,几乎是将长安送到嘉王手上。
松年悄无声息的去传达嘉王的命令。
他回嘉王房中回话时,看到嘉王仍旧神情凝重,眼中闪过意外。
他从小在嘉王身边伺候,深觉纪新雪能藏住心事的性格最像嘉王,就连纪新雪出生前后的那段时间,嘉王都没时时刻刻将忧愁挂在脸上。
没等松年开口,嘉王先道,“他们怎么还没消停下来”
松年难得没反应过来嘉王在说什么,眼中闪过茫然。
“算了,我亲自去看看。”嘉王拂袖离开。
虞珩有二十五辆马车,其中二十二辆马车中都是各色行李,他命人给清河郡王府送去五辆马车,还剩下十七辆马车。
这些马车才搬空不到四分之一,虞珩的房间就装满了。
纪璟屿和纪靖柔在房中无事,纷纷到院子里看热闹。
虞珩见状,干脆命人在院子中开箱,将全新的东西分给纪新雪、纪璟屿和纪靖柔。
纪璟屿和纪靖柔都极有分寸,只选了四五样特别需要的东西就收手,无论虞珩如何谦让都不肯再选。
纪新雪见状也不太好意思多拿,让人往他房中搬两个大箱子,还想再选第三个的时候被纪靖柔握住手腕,只能遗憾住嘴。
等东西不够用,他再去虞珩房中找。
三人总共才选不到半个马车的东西。
纪新雪数了下虞珩剩下的行李,“还剩十二辆马车怎么办要不然我让人将原本给大姐、四姐和六妹准备的房间打开,你先将东西放在她们的房间里。”
虞珩却不想占太多地方。
焱光帝只说让众人随他来猎山围猎,没说不许各家的仆人回长安取东西。
以宫殿的大小,恐怕会住的越久,越缺放东西的地方。
虞珩已经后悔带如此多的行李出门。
他对纪新雪道,“开一个房间就行,装不下的东西给英国公送去”
见纪新雪表情变得难看,虞珩立刻改口,“都给清河郡王送去。”
嘉王走过来时,刚好将虞珩看纪新雪脸色改口的模样收入眼底,满腔的不痛快顿时不知道该朝谁去,闷声道,“怎么回事”
纪新雪立刻抓住嘉王的手臂,将虞珩正缺地方放行李的事告诉嘉王,眼巴巴的望着嘉王,恳求之意不言而喻。
他记恨英国公府,却也知道如果虞珩接二连三的给清河郡王府送东西,完全不管英国公府,对虞珩的名声没有半点好处。
嘉王若有所思的看向恭敬立在他身侧的虞珩,“行李中有好皮毛吗”
虞珩点头,立刻让人将装皮毛的箱子都搬出来让嘉王过目,足足有十二箱。
“嗯,给你留三箱,剩下的就当是孝敬我。有熏香吗”嘉王似笑非笑的望向虞珩。
“阿耶”纪新雪目瞪口呆的看向嘉王。
这是明抢吧
无论嘉王拿走多少东西,当嘉王再次问虞珩有没有什么东西的时候,虞珩都会毫不犹豫的点头。
仅仅两刻钟的时间,虞珩十七辆马车的行李就被分配的明明白白,其中三分之二都被孝敬给嘉王,只给虞珩留下三分之一。
纪新雪从目瞪口呆到满脸麻木,总算是知道虞珩的行李为什么会这么多,他居然连屏风和装饰用的花瓶都自带。
嘉王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从虞珩处收到的孝敬分成几份。
皮毛、熏香、茶叶送去给德妃,以备不时之需的上好料子送往内宫给焱光帝,花瓶、屏风大多送去英国公府。
余下的东西都平均分好,送去黎王的住处、清河郡王的住处、信阳郡王的住处和其他宗室的住处。
纪新雪想不通,以至于他梦中都是正在推箱子的嘉王。
翌日醒来后,脑子放空的躺在床上,纪新雪才逐渐窥得些门道。
送给德妃的东西是想让德妃过的舒服些,送给焱光帝的东西是想表达孝心。
送给清河郡王的东西也能理解,清河郡王家中人口众多,确实很需要那些东西。送给英国公府的东西都是让人没心情用,甚至没地方摆的东西,纪新雪完全可以接受。
送给其他宗室的东西,嘉王大概是想让别人知道虞珩是他女婿,变相将口头婚约砸实,免得将来能用得上口头婚约的时候,别有用心的人故意否认口头婚约的存在。
这个猜测让纪新雪整天都打不起精神,他想问嘉王究竟对焱光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和仍旧没有确定的太子之位怎么看,但他很清楚,嘉王不会告诉他。
与其在这个节骨眼去浪费嘉王的时间,还不如消停些让嘉王安心。
纪新雪坐在铺着皮毛的箱子上沉思整个上午,又从蛛丝马迹中分析出一件让人没法开心的事。
嘉王会轻易宣扬他和虞珩的口头婚约,肯定是笃定焱光帝不会介意他定亲。
是焱光帝的身体已经差到没心情在意这等小事,还是焱光帝越来越肆无忌惮,觉得未来郡王妃的身份不会影响到他抓园子里圈养的草药
因为宫殿内连个像样的桌子都没有,众人皆是在自己的房间用膳,多亏虞珩连吃食和锅具都自带,嘉王府的人才不至于面临到处找地方蹭饭的窘境。
没错,行宫不供饭也没有大厨房。
行宫内的人想要吃饭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甚至连烧灶的柴火都是嘉王府的侍卫去最近的林子中扛回来的树枝。
吃过午膳,纪新雪终于有心情出门,他刚打开房门就闻到浓郁的焦糊味和混在焦糊味中极不显眼的烤肉香气。
估计是哪家实在找不到锅也没地方蹭饭,只能让侍卫去林子中打猎将就。
纪新雪满脸沉重的走到光秃秃的院子里,纪璟屿、纪靖柔和虞珩正坐在回廊处说话。
“我听说附近村子的村户靠卖锅发了笔财,已经将村名改成锅村。”纪靖柔难以置信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宫殿的琉璃瓦。
纪新雪顿住脚步,想法逐渐跑偏。仅一个村子的锅肯定没法满足行宫上下的需求,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二锅村、李锅村、甲锅村之类的称呼。
虞珩和纪璟屿也深觉锅村离谱,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阿雪”虞珩最先看到纪新雪,他朝着纪新雪招手,关切的问道,“还晕的厉害吗”
纪新雪摇了摇头,径直走到虞珩身边坐下,怕虞珩担心他,特意解释了句,“不晕车,就是窝在房内懒得出门。”
纪璟屿和纪靖柔面面相觑,眼中皆是恨铁不成钢。
虽然你们已经有口头婚约,但也不能不能如此有什么说什么,万一虞珩嫌你懒怎么办
“那就别出门,我那还有安神香,你今日养足了精神,明日祈福的时候才能少吃些苦头。”虞珩说着就想送纪新雪回房。
“别,现在睡了晚上怎么办”纪新雪抓着虞珩的手肘不让虞珩起身,“不如说会话消磨时间,晚上再用安神香效果更好。”
纪璟屿和纪靖柔望着旁若无人的虞珩和纪新雪,眼中的恨铁不成钢逐渐变成尴尬,突然觉得他们好像有点多余
“咳咳咳”纪靖柔强行将纪新雪的注意力唤到她身上,“你出来的正好,我有事要嘱咐你们。”
纪新雪和虞珩同时看向纪靖柔,连点头的频率都一模一样。
纪靖柔突然语塞,有点不知道要该将目光放在哪里,只能盯着另一边坐着的纪璟屿,“你们要是离开宫殿,一定要带着至少两名以上的侍卫,身边女婢出去的时候也要找侍卫陪同。”
“嗯”众人脸上皆浮现诧异。
“我听说外围不少人家中都丢了东西。早上还有两个族叔来敲门,都说对方偷自己的东西,想让虞珩给他们评理,被阿耶叫人打走了。”纪靖柔小声将她从侍卫处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众人。
听了纪靖柔的话,纪新雪脑海中唯有三个字。
不至于
能被焱光帝带来行宫的人,怎么都至于做出偷窃的事,至少不会在偷窃后被人抓住把柄,闹得人尽皆知。
八成是各家的仆人不老实,趁乱生出侥幸的心思,偷偷将东西拿走,等到主人发现不对劲要追究又心生恐惧将东西丢到别处。
阴差阳错的闹出种种乱子。
纪靖柔又与众人话说了许多关于行宫各处的消息,仿佛除了焱光帝居住的内宫,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她甚至知道良妃的妹妹崔嫔和颜嫔吵架,崔嫔一巴掌甩在颜嫔脸上,颜嫔还崔嫔当胸一脚。
不知怎么说到焱光帝带出来的众多低位嫔妃身上,更是什么稀奇事都有。
焱光帝给清河郡王和虞珩分配宫殿的时候都那么小气,对嫔妃们也没大方,整个后宫只有皇后有单独的宫殿。
贤妃和颜嫔住在同处,德妃和苏嫔住在同处,良妃和崔嫔住在同处。
余下的低位嫔妃,四五个人才能分到一处宫殿。
抢床、抢屋子、抢为数不多的家具宫殿中就没有她们能和平分配的东西。
上手扯头花已经是她们最斯文的手段,属于文斗。
纪新雪目瞪口呆的同时突然发觉不对劲。
众所周知焱光帝已经不行,他为什么还要带那么多低位嫔妃来猎山
“这些低位嫔妃身上有没有共通之处”纪新雪杵着脸问纪靖柔。
“共通之处”纪靖柔下意识的想说年轻貌美,却忽然手抖,险些将茶盏扣在地上。
纪新雪也和纪靖柔想到同一处,“年轻貌美”
人老了,喜欢鲜活的生命在身边转悠也算符合常理。
纪靖柔满脸复杂的摇头,声音低不可闻,“两个月前,宫中封了位吴贵人,年纪比圣人还大三岁。”
对后宫嫔妃不感兴趣,正在悄悄聊其他内容的虞珩和纪璟屿眼中闪过震惊,齐刷刷的看向纪靖柔。
纪新雪抬手将下巴怼上,艰难的开口,“吴贵人有什么独特之处”
纪靖柔沉思半晌,脸色越来越深沉,“听说几年前摔断左腿,只能躺在床上等死,直到被封为贵人才有人照顾,也许圣人是想被吴贵人平和的心态熏陶”
“姐姐,你是病了吗”纪新雪抬手放在纪靖柔脑门上,关心的道。
纪靖柔横眉倒竖的拍开纪新雪的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骂我。”
分析吴贵人失败,纪靖柔又为纪新雪举第二个例子,说起这个人的时候,纪靖柔脸上的表情更奇怪,“圣人最后封的嫔妃是韩美人,她还没宝珊大,今年才五岁,是宫中女官的女儿。”
“五岁”纪新雪捏住喉咙忍着隐隐作呕的感觉,更觉得焱光帝肯带这些低位嫔妃来猎山行宫不对劲。
考虑到焱光帝一贯的行事作风,纪新雪试着问纪靖柔知不知道这些低位嫔妃的生辰八字。
纪靖柔回想半晌,只说出两个嫔妃的生辰月份,具体日期和八字都说不出来,见纪新雪点头,她也不再为难自己,又陆续往下说其他嫔妃的生辰月份。
竟然都是同月出生的人。
加上颜嫔,正好三十个人。
以焱光帝的行事作风,没人敢相信这是巧合。
发现纪新雪正悄悄往虞珩身边靠,纪靖柔也不强撑,连忙抓住纪璟屿的手腕壮胆,“虞珩,有柚子叶吗我想去去晦气。”
翌日第五次太学上课,纪新雪等人在金吾卫密不透风的护持下进入内宫。
恰好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纪新雪被祈福宫殿内金灿灿的场景晃得眼睛生疼。
宫殿中央是目测有五米高的金雕像,殿内的地面和柱子不知道是包铜还是包金,入眼金灿灿的场景给宗室子们带来极大的心理压力。
不久后,莫岣踩着规律的步伐,腰挎长刀出现在中人面前。
祈福,开始。
纪新雪仔细辨认面前的香炉是否与宫中的香炉味道相同。
迄今为止,只有第一次祈福的时候是用迷雾香,后来用的香都是果香。
纪新雪专门问过在别处祈福的大娘子和三娘子,祈福时面前点的香是什么味道,大娘子说是花香,三娘子说是草药香。
众人一如往常的随着和尚们念经,最后对金灿灿的雕像行五次三跪九叩的大礼。
回到嘉王的宫殿后纪新雪才知道,今日不止太学的学生们进入内宫给焱光帝祈福,除了良妃之外的嫔妃也没躲过。
皇后、贤妃、德妃和代替良妃的崔嫔单独在一座宫殿中,其余嫔妃由颜嫔带领在另外的宫殿中。
翌日纪靖柔以让人无法想象的速度,掌握最新的各种小道消息。
她已经发现纪璟屿和虞珩并不关心她的小道消息,干脆不找那两个人,直接去纪新雪房中。
“内宫中每座祈福的宫殿都有五米高的金雕像 ”纪新雪喃喃重复纪靖柔的话,掰手指头数焱光帝有多败家。
怪不得外面的宫殿都只有外表能看,里面却像寒窑雪洞,原来金子都用在了塑金身上。
纪靖柔坚定的点头,确定自己的消息不会有错,“都是真金”
“良妃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用给焱光帝祈福”纪新雪不想再为金子心疼,强行将话题转到别处。
虽然按照良妃这些年怀孕流产的速度,大概率没有精力再给焱光帝祈福,但纪新雪不觉得焱光帝是会照顾良妃感受的人。
这其中肯定有其他原因。
纪靖柔起身和纪新雪挤到同个铺着皮毛的箱子上,贴着纪新雪的耳朵道,“明面上的消息是圣人怜惜良妃体弱,不愿意让良妃吃苦,但也有人说良妃是惹怒了圣人被软禁。”
纪新雪在心中摇头,他哪个都不信。
焱光帝会心疼人,除非天上掉陨星,不偏不倚的砸在焱光帝的头上。
如果良妃惹怒焱光帝,以焱光帝的薄情更不会只是轻飘飘的禁足。
纪靖柔和纪新雪说话的时候,距离他们只有几个房间远的嘉王也在与做成侍卫打扮混进行宫的幕僚说良妃。
嘉王收到的消息与纪靖柔的两个说法都不同。
他收到的消息是良妃与本该被软禁在皇陵的伊王偷情,才会被焱光帝软禁。
松年将消息告诉幕僚们后就退到房间角落,光明正大的将幕僚们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
“大王,良妃再次有孕时,胎儿三个月,良妃和腹中胎儿都会成为贡品。”发须茂密的中年男人做出和尚行礼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怪异。
佝偻在箱子上的瘦小女人第二个开口,“按照日期推测,两项邪术都要等到四个月后才会收尾,圣人至少还有五个月的寿数。”
嘉王慵懒的靠在用箱子搭成的靠椅上,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角落里的松年轻声道,“请先生们说些大王不知道的事,比如怎样才能让圣人将大王立为太子。”
众幕僚纷纷羞愧的低下头,他们要是知道如何能让焱光帝立嘉王为太子,早就抢在别人面前对嘉王献策,怎么可能等到现在。
嘉王将幕僚们的反应收入眼底,心中早就对这些人的反应有所预料,也称不上失望,最多是觉得无趣。
他挥了挥手,示意松年带这些人离开。
所有人都离开后,躲在墙角不起眼的箱子中间的年轻郎君才悄无声息的冒头,他小心翼翼的看向嘉王,还没说话,脸先羞的通红,“大王”
嘉王已经习惯了马煜的胆小和羞涩,每次房间内有超过三个以上的人时,马煜都会忍不住躲起来。只要和人说话,无论面对的人是谁,马煜脸上的羞涩都无法消散。
这几个不伦不类放在墙角的箱子,是松年专门为马煜准备的藏身之地。
他不指望马煜能主动从箱子中间走出来,为了能和马煜正常交流,特意坐在原地没动,“马先生有何赐教”
如果他起身靠近马煜,马煜肯定会吓得抱头蹲下,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敢说赐教。”马煜姿态端正的对嘉王长揖,小声道,“大王何不想办法从莫岣入手”
“我不敢接近他。”嘉王直言不讳。
莫岣是暗卫出身,对焱光帝的忠心仿佛是刻在骨子里,即使焱光帝如今精力不济,没法再像从前那样约束莫岣和白千里,莫岣也会约束自己。
如果嘉王贸然靠近莫岣,事情还没被焱光帝知晓,莫岣就会做出让嘉王后悔的事。
马煜还是觉得不自在,他悄悄躲到木箱后面背对嘉王,脸上的怯懦和羞涩立刻变成气定神闲的从容,“您不必接近他,他是狗,虽然不会背叛主人,但他没有主人就活不下去。只要您给他活下去的理由,他的心就会向着您。”
嘉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虚心求问,“依先生所见,我该如何给莫岣活下去的理由”
马煜沉思半晌,脸上逐渐浮现歉意,“我不知道。”
房内寂静良久后,嘉王才再次开口,“我还有件事想请教的先生。”
“某不敢当,请大王下问。”马煜转身,对着摞在一起的大箱子恭敬行礼。
“若筹谋多年之事没有半分希望,该退还是该破釜沉舟”嘉王问。
马煜不肯答,“大王心中自有答案,某说了不算。”
房内没再响起说话的声音,而是脚步声和开门声。
松年礼貌的敲了敲箱子,“先生,我送你出门。”
马煜紧张的握紧袖子,小步走出箱子的遮挡时脸色已经比刚蒸熟的螃蟹还红,声音小的几不可闻,“有劳内监。”
松年点了点头,将马煜交给其他不起眼的人,让人将马煜带去行宫附近的农庄中。
嘉王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转了半圈,没看到纪璟屿等人,顺着大门出去,沿着人来人往的宫道无目的的往前走。
不知不觉间停下脚步时,嘉王猛地抬头,正好看到并肩站在一处的德妃和苏娴。
嘉王大步走到二人面前,“阿娘,姨母。”
德妃伸手拿掉嘉王头顶的枯叶,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想什么事如此入神与我和阿娴说说。”
嘉王扶着德妃的另一边手臂,进入德妃宫中,“靖柔想要匹马,不知该合她的心意,给她找只烈性的马,还是该寻匹秉性柔和的马,免得她会不小心被马所伤。”
苏娴缓声道,“当然是让靖柔舒心,否则日后看她后悔,你恐怕要日夜埋怨自己今日不肯为她尽心尽力。”
“数你会惯着他。”德妃哂笑,先嗔过苏娴才对嘉王道,“你就算为她寻来十几匹性子柔顺的马,她仍旧会惦记烈驹。等她早就失去要驾驭烈驹的心性却仍旧对烈驹念念不忘的时候,她才要开始吃苦头。”
纪新雪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在祈福后的第二天看到刚出现在地平线上的太阳,可见人的潜力有多么巨大。
然而有人起的比他还早。
虞珩已经手持长剑劈挑斩刺,剑刃上的流光格外耀眼。
纪新雪杵着下巴看了半晌,终于想起他还会耍鞭子,让碧绢去取他的长鞭来。
嘉王也提着长剑走到院子时,虞珩已经在给纪新雪喂招,纪新雪还抽空看嘉王一眼,好心提醒,“阿耶离我远些,别误伤你。”
好在纪璟屿和三娘子发现晨练的人越来越多后,火速穿好衣服提着擅长的兵器赶到院子里,才及时吸引走嘉王的注意力,打消嘉王以大欺小的想法。
出汗的时候多神清气爽,排队等热水洗澡的时候就有多艰难。
纪新雪洗完澡等碧绢给他擦头发的时候又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睛已经是下午。
嘉王和松年不在。
虞珩不在。
纪璟屿和纪靖柔也不在。
纪新雪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决定去德妃宫中找四娘子。
他牢记纪靖柔说的行宫很乱,特意带了三个大汉出门,刚出嘉王的宫殿没到百步,三个大汉就派上了用处。
纪新雪躲在三个大汉身后,目瞪口呆的望着公然打群架的众人,中间英姿勃发的少女似乎格外眼熟。
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颜小娘子
纪新雪面露同情,任凭你们再怎么会扯头花,人家直接实力碾压。
他不想惹到麻烦事,只看了一会,就在断断续续喊宁淑县主的声音中无情离去。
颜小娘子挺有分寸,只挑屁股踹,用不着他多事上赶着主持公道。
至于其他人七八个人打一个都打不过,还有脸求救
远离打群架的人后,纪新雪绕了个大圈才到德妃的住处。
他分别给德妃、苏娴和王妃请安后,想去找四娘子却被苏娴拦住。
四娘子昨日被梦魇惊扰,今日有些发热,正躺在床上睡睡醒醒。
苏娴怕四娘子将病气传染给纪新雪,让纪新雪平白遭罪。
纪新雪没看到四娘子也不能来了就走,大娘子和六娘子也不在,他只能陪德妃等人说话,然而他尴尬的说不出话。
他不是替自己尴尬,而是替王妃尴尬。
王妃竟然当着德妃和苏娴的面说他配不上虞珩,暗示他,四娘子那样的王府嫡女出嫁时会是郡主的人才配得上虞珩。
不必纪新雪开口,德妃就捏着眉心让王妃滚。
进门回话的宫人及时打断尴尬的气氛。
宫人是来回报颜小娘子和其他府上贵女打群架的事,颜小娘子将人都揍了后,颜嫔又撸起袖子打到那些人住的地方闹。
手段十分接地气,专门找装着水的盆往褥子上泼。
“他们为什么会打起来”纪新雪好奇的问道。
宫人答,“黎王府的宣和县主一口咬定颜小娘子偷了她的玉佩,要当众搜颜小娘子的身,颜小娘子不愿意。是宣和县主身边的人先动手,颜小娘子才会反击。”
德妃摇团扇的动作顿住,“她去黎王府的住处闹了”
“去了,头一个去的就是黎王的住处,没闹宣和县主,只抓着黎王妃不放手,将黎王宫殿中所有的被褥都泼了水才离开。”宫人恭敬的回话。
原本只将这件事当成乐子听的苏娴听了宫人的回答,才明白德妃为什么会突然神情凝重。
颜嫔嚣张的名声大多是因为与良妃对着干而来,从来都没对皇后和德妃不敬过。
黎王府的宣和从前就与颜小娘子不对付,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宣和先找茬最后宣和吃亏的事,皇后和颜嫔都是假装不知道,从来没闹起来过。
颜嫔突然改变从前的行事作风,难道内宫发生了她们不知道的事
纪新雪察觉到德妃和苏娴的神情变化,起身提出告辞。
德妃将手上的红珊瑚串子缠到纪新雪手腕上,“去吧,别将王妃的话放在心上,我慢慢教她。”
纪新雪听出德妃语气中的肃杀,暗自祝福王妃这次能改造成功,恭敬的对德妃和苏娴行礼,退出花厅。
没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缓步退出去纪新雪突然一溜烟的跑回来,脸上皆是慌张,“阿婆,颜嫔打上门了”
快将有被褥的房间都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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