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三合一

    去纪靖柔宫中的路上, 纪新雪遇到两名外命妇,分别穿着三品诰命服和六品诰命服,看模样像是母女或婆媳。

    晴云低声道, “是林妃的母亲和长嫂。”

    两人主动给纪新雪行礼, “安武公主金安。”

    纪新雪虚抬了下手, “起。”

    林妃的母亲和长嫂只是抬头, 仍旧保持深福的姿势。

    两人眉宇间满是迟疑和为难, 欲言又止的望着纪新雪, 迟迟不肯起身, 显然是在等纪新雪追问她们为什么为难。

    纪新雪这才发现,林妃的母亲和长嫂走过来时,恰到好处的将他堵在靠近宫墙的位置。若是两人不让开, 他就没办法继续往前走。

    他发出声轻笑, 毫不犹豫的倒退两步,绕过林妃的母亲和嫂子。

    尊不让卑

    他不在乎,只要没麻烦就行。

    林妃的母亲见状,下意识的想要抓纪新雪的衣袖, “公主”

    在夕阳下隐约有流光闪过的广袖无情划过林妃母亲的指缝,纪新雪的宫人已经在晴云的暗示下围住林妃的母亲和长嫂, 强行将两人扶起来。

    身后越来越小的声音彻底消失时, 纪新雪摇了摇头。

    这是他第二次见林妃的母亲和长嫂,上次见到她们的时候,是在除夕宫宴。无论怎么算,都是陌生人。

    她们竟然会向他求助, 难道他长得像菩萨

    “林妃和林家最近怎么了”纪新雪随口问道。

    晴云默默加快脚步, 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陛下打算放林妃出宫, 破例封其为县主,清河郡王已经同意。”

    纪新雪怔住。

    也许是因为开国皇帝是女帝的缘故,虞朝皇宫中的妃子另嫁并不稀奇。

    乾元帝在位时,每隔两三年就会放出几名低位无宠的嫔妃。从私库中为其出份嫁妆,命宗人府给她们立女户。

    出宫的嫔妃可以返回娘家也可以单独生活。

    从此婚嫁自由,无需特意请示宗人府。

    建兴帝曾因为想要提携母家,纳母家表妹为贵妃。

    几年后,他觉得皇后总是因为贵妃与他闹小性子,与贵妃商议,封其为郡主,另外准备丰厚的嫁妆,送贵妃出宫。

    又过三年,变成郡主的贵妃与某伯世子成婚。

    然而数遍虞朝建立至今放出宫的嫔妃,无一例外,皆是未曾生育过的嫔妃。

    “原本陛下想效仿建兴帝贵妃,封林妃为郡主。”晴云继续道,“林妃不愿意出宫,去凤翔宫请求陛下收回旨意。因御前失仪被斥责,又去宁静宫跪了几日。太后不喜林妃日日纠缠苏太妃,称其不堪为郡主,陛下才改变主意,降其为县主。”

    纪新雪摇了摇头,眼中浮现嘲讽。

    当初主动对苏太妃提起过继的时候,林妃就该想到长平帝容不下他。

    哪个父亲能容忍枕边人将他的儿子当成筹码,主动往外送

    如今长平帝还肯体面的放她出宫,已经是看在九皇子的面子上。

    再作下去,恐怕免不了缠绵病榻的下场。

    在这件事上,苏太后必然会比长平帝更狠心。

    她不仅能在焱光帝的后宫腥风血雨的杀出头,还能养大长平帝,什么大风大浪没看过

    绝对容不下林妃想要借助儿子影响苏太妃,进而再影响她的野心。

    九皇子过继给舒王,就是苏太妃的孙子。

    哪怕是因为有姐姐保护,脾气向来软和的苏太妃,也不会允许舒王的独子有个随时可能会连累他的母亲。

    林妃会有今日,是求仁得仁。

    然而看林妃母亲的长嫂的反应,似乎自认是血本无归。

    纪靖柔听闻纪新雪在路上遇到林妃的母亲和长嫂,眼中的厌恶几乎化为实质,闷声道,“她们前日还去找过阿姐,哭诉阿耶狠心,让林妃和小九骨肉分离,请阿姐劝阿耶改变注意。”

    “笑话”她越想越气,抬手狠狠拍在桌上,“要不是林妃主动提出过继,哪里有今日的事,如今反而倒打一耙,怪在阿耶头上。还想做舒王太妃美不死她”

    纪新雪端起茶盏递给纪靖柔,劝道,“再过几日她就要出宫,祖母八成不会给她留在长安的机会,别生气。”

    “怎么能不生气”纪靖柔猛地拉住纪新雪的手臂,贴在纪新雪耳边道,“因为她,祖母生出过将纪明通过继给小叔的心思。因为阿耶舍不得,祖母还与阿耶生闷气,不仅在元日后关闭宁静宫,还将凤印丢到宁静宫外。那段时间没有祖母主持大事,宫中不知道出了多少乱子。”

    “直到小四在汝南侯府受伤,小阿婆才知道这件事。她主动劝祖母别生气,说小四是即将长成的小树,若是在已经深深扎根的情况下挪动,就算侥幸没有枯萎也要打蔫几年,她舍不得,不如选还是白纸的小九。”

    过继

    纪明通

    纪新雪立刻理解纪靖柔对林妃的厌恶。

    虽然小叔早逝,就算是过继给小叔,他们的生活也不会改变,还是唤长平帝为阿耶,对苏太后和苏太妃皆唤祖母,最多就是多了个阿耶。

    但他们原本是要从出生到死亡,甚至在留存后世的史书中,永远绑定在同个户口本的人。

    突然将最娇气的纪明通迁出去

    只要想到有这种可能,纪新雪就心痛难忍。

    苏太妃劝苏太后的话,委实爱深计远。

    “若是林妃不愿意出宫做县主,便让她去伺候太妃们。”纪新雪冷声道。

    焱光帝的嫔妃中,除了贵太妃,苏太妃和颜太妃留在宫中,其余太妃少部分归家,大部分选择结伴去皇庄生活。

    去皇庄生活的太妃平日里最知道感恩,生怕宗人府会按照旧例,将她们的份例减半。

    想来这些人很愿意通过打工调教林妃的方式,保持现在的生活。

    纪新雪只提起个话头,纪靖柔就想出数种办法,拍着胸口道,“交给我,定要让她在庄子里再也出不来。”

    焱光朝时,这等宫中的龌龊,她听过没有千数也有八百,随便拼凑出个办法,就能套死林妃。

    直到热腾腾的锅子端上来,两人的脸色才逐渐缓和。

    纪新雪拿起筷子,一本正经的问纪靖柔,“叔公审问祁延鹤和崔青松的过程中,有没有下饭的趣事”

    纪靖柔被纪新雪的形容逗笑,从元月十六的大朝会结束,清河郡王世子终于想起宗人府开始说起。

    崔太师和英国公病倒后,崔太师的长子以崔氏之名去宗人府,找清河郡王世子为崔青松求情。

    过了大半天的时间,英国公的嫡次子祁副尉才吊儿郎当的出现在宗人府。

    清河郡王世子作为宗室族长接班人,最讨厌如祁副尉那般,既不上进又到处败坏家族名声的人。

    在强烈的对比下,他破例允许崔太师的长子与崔青松见面。

    虽然两人是单独见面,但纪靖柔已经打听到崔太师的长子和崔青松交流的内容。

    崔太师的长子要求崔青松不惜任何代价,帮祁延鹤尽快脱罪出狱。

    纪新雪闻言,顿时胃口大开。

    这个不惜任何代价的代价,十有八九是在暗指崔青松。

    不仅在英国公府内,上至尊贵的小郡王,下至长房嫡孙都要因祁延鹤受委屈。

    如今祁延鹤惹下大麻烦,崔氏竟然也愿意牺牲嫡房嫡子护着祁延鹤。

    难道郑氏真的是王女,祁延鹤才是英国公府的真世子

    有趣。

    倒霉的崔青松万万没想到会从伯父口中听到这样的指示。

    他虽然在崔氏中不算起眼,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脾气的人。

    况且以祁延鹤和崔青浦的相似程度,崔青松很容易产生家族要牺牲他,给崔青浦填坑的错觉。

    崔太师的长子轻而易举的安抚好崔青松的情绪。只要崔青松对清河郡王世子承认,是他嫉妒祁延鹤,故意设套,才会让祁延鹤卷入汝南侯府宴席的事。崔太师会立刻分出三成私产给崔青松的长兄。

    说到这里,纪靖柔面露嘲讽,“崔氏竟然知道以利诱惑崔青松的时候,要将利给崔青松的长兄而不是崔青松的父亲,可见早就知道崔氏六房面合神离。”

    纪新雪点了点头,忽然有些同情崔青松。

    崔氏对五房偏爱有加,最大的受害者莫过于六房。

    两房分别是嫡出和庶出,却是同年大婚。

    崔青松的母亲先于林氏有孕的时候,明里暗里不知道吃了多少白眼。可惜腹中幼儿的亲祖父、亲祖母都站在林氏那边,对林氏欺负她的行为视而不见。

    生下长子,没让崔青松母亲的境遇有任何改变。她与夫君诉说自己和孩子的委屈,本以为会得到安慰,没想到却是更气愤的开始。

    崔青松的父亲完全感受不到崔青松母亲的痛苦,甚至认为崔青松的母亲小题大做,让崔青松的母亲大度些。

    几年后,崔青松和崔青浦在三个月内相继出生,成功接过长兄的小可怜称号,成为衬托崔青浦聪慧、懂事的存在。

    又过几年,两房主母又在相近的时间有孕,林氏滑胎,崔青松的母亲成功生下个女儿。小可怜称号正式由小女儿接手。

    林氏对崔青松的小妹妹恨之入骨,险些失手掐死小妹妹,崔青松的母亲心冷之下,只能将女儿送回娘家养。

    经过种种在正常人看来匪夷所思的事,六房早就彻底割裂。

    崔青松兄妹三人与他们的阿娘亲近,崔青松的父亲被排斥在外,便宠爱妾室和庶子。

    在崔太师有十二个儿子,九个女儿,直奔三位数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的情况下。三成私产,几乎能抵得上普通的嫡出伯父或叔父总共能分到的家产。

    说不定崔青松的父亲分到的所有家产,都比不上这三分私产。

    难怪崔青松会动心。

    可惜如何给崔青松和祁延鹤定罪,既不是祁氏和崔氏说了算,也不是崔青松和祁延鹤说了算,是长平帝说了算。

    虽然崔青松因为从小的经历,比同龄的世家郎君更成熟,但他仍旧没办法骗过清河郡王世子。

    哪怕崔青松提前和祁延鹤对好口供,也会被任大理寺卿的多年的清河郡王世子轻而易举的找到破绽。

    因为崔青松谎话连篇,不可信。清河郡王世子便不再审问崔青松,改为专门审问祁延鹤。

    消息传到崔太师府和英国公府,翌日,两家小厮扔的垃圾中皆有许多瓷器碎片。

    瓷片质地莹润色泽透亮,没摔碎时,至少能值几百两银子。

    听到英国公和崔太师不好受,纪新雪胃口大开,饭量几乎是纪靖柔的三倍。吓得纪靖柔立刻叫停,说什么都不肯让纪新雪继续吃,连声让宫人取消食丸来。

    纪新雪抱着软枕靠在宽椅处,惬意的眯起眼睛,问道,“除了让崔青松给祁延鹤做踏脚石,祁氏和崔氏有没有想过其他办法”

    “我的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纪靖柔抢过宫人递向纪新雪的果盘,不许纪新雪在没消食前继续吃东西。

    祁氏和崔氏不是不想用其他方式捞祁延鹤,是没时间想。

    五日前,英国公的长媳宜筠郡主忽然闹起来,要拉嫁妆归家。信阳郡王亲自带着儿子们前往英国公府。

    长平帝和清河郡王看在信阳郡王的面子上,分别派纪靖柔和纪成去英国公府了解情况。

    “英国公夫人背着宜筠郡主,将只传祁氏家主夫人的首饰赏给郑氏。”纪靖柔发出声轻笑,幸灾乐祸的道,“郑氏非但没有按照英国公夫人的嘱咐,藏着这套首饰,反而大大方方的将其戴在头上,赴祁氏现存辈分最大的老祖宗举办的族宴。”

    纪新雪抚掌大笑。

    这是他今年听到的第一个笑话。

    英国公府暂时捞不出祁延鹤,想要安抚郑氏,所以将祁氏只传给当家夫人的首饰交给郑氏,还特意留了个心眼,以家庭和睦为理由,要求郑氏藏着这套首饰。

    郑氏却比英国公夫人想象中的难糊弄。

    自从原英国公世子被废后,祁刺史远在江南,最热门的新世子人选便是郑氏的夫君祁副尉。长平帝登基,数次驳回英国公再次为长子请封世子的折子,使祁副尉的呼声更高。

    因为宜筠郡主有个好娘家,她和原英国公世子又任宗子宗妇多年,在祁氏根基深厚,双方实力对比过于悬殊,大房才能与声势越来越强的三房保持微妙的平衡。

    郑氏突然戴着只传给当家夫人的首饰,出现在祁氏宗族的宴席上,彻底打破各方竭力维持的平静假象。

    自从原英国公世子被废去世子之位,宜筠郡主全靠娘家和祁氏宗妇的身份才能稳住地位。

    郑氏明目张胆的要夺宗妇的位置,下一步定是英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宜筠郡主怎么可能不急

    纪新雪觉得,这件事中,不放过任何机会,积极争取利益的郑氏没有问题。发现仅有的两个筹码之一被釜底抽薪,立刻将另外的筹码发挥到极致的宜筠郡主也没有问题。

    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想要安抚郑氏,又将郑氏当成傻子,才是最大的傻逼。

    如今郑氏没有因为祁延鹤始终在宗人府牢狱中大闹,反而是宜筠郡主闹的大半个长安都在看英国公府的笑话,以至于祁氏焦头烂额更顾不上祁延鹤,就是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的福报。

    “这么高兴”纪靖柔眼角弯弯的看向笑的前仰后合的纪新雪。

    纪新雪双眼亮晶晶的看向纪靖柔,“这些人都欺负过凤郎。”

    狗咬狗当然有趣,最好能往死里打

    兴奋劲儿过去,纪新雪才想起正事,他问道,“崔太师呢他有没有去宗人府求过叔公”

    纪靖柔摇头,“自从英国公忙着安抚宜筠郡主和信阳郡王,再也没空关心祁延鹤,崔氏的人就没有再提起祁延鹤和崔青松。”

    “这么无情啊”纪新雪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从小在如此无情的家族中长大,扮演被牺牲的角色,崔青松仍旧有如同软肋般挚爱的亲人。

    通过崔青松对他父亲的冷漠和疏远,也能看得出来,崔青松并非心中只有爱没有恨的圣父。

    看在崔青松多年来的经历与曾经的虞珩极为相似的份上,他可以给崔青松个脱离泥潭的机会。

    安国公主府,冷晖院。

    虞珩和纪成也选择吃锅子,大大小小的空酒坛错落有致的摆放在空地上,足够灌醉九十九个纪新雪。

    然而纪成和虞珩都是千杯不醉的人。

    因为经常参与各种宴席,与宗室的人应酬,纪成的酒量比虞珩更好。

    好在虞珩占据主场优势,可以在更衣的时候偷偷喝解酒汤,才能在三更的钟声响起时,达到目的,彻底灌醉纪成。

    虞珩目光幽幽的望着眼中尽是空茫的纪成,沉默良久,才试探着道,“你你与金明公主是如何互通心意“

    “嗯”纪成呆滞的看向虞珩,张嘴先打了个酒隔,“互通心意”

    虞珩点头,眼中浮现淡淡的期待。

    他和阿雪不可能,纪成和纪明通也不可能。

    纪成将不可能变成可能的办法,肯定也能适用于他和阿雪。

    “互、通、心、意。”纪成慢慢品味这句话,呆滞的双眼中透出正在思考的智慧光芒。

    过了许久,他才朝虞珩招手,“你过来,近些。”

    虞珩立刻从座位上起身,绕到纪成身边。

    他弯下腰,方便能听清纪成所说的每个字,姿态肃穆的像是正准备倾听大儒教诲的学子。

    纪成提起虞珩的耳骨,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说谁谁是互通心意”

    虞珩愣住。

    他从前不是没见过纪成醉酒,这是第一次见虞珩醉到连话都听不懂。

    “我是说你和金明公主。”虞珩耐心的解释,“你、和、纪、明、通。”

    纪成目光定定的望着虞珩,涣散的目光逐渐恢复神采,“我和纪新雪”

    虞珩直起身体,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的与纪成对视。

    他怀疑纪成是在故意装醉。

    良久后,纪成脸上浮现淡淡的心虚,“不、不是纪新雪”

    虞珩冷笑,伸手摸向茶壶。

    啧,温水,不能让人醒酒。

    他放开茶壶,目光依次在八宝格上的如意、桌边的珐琅花瓶墙上的宝剑上略过。

    可怜纪成完全没感觉到悄无声息降临的风险,吞吞吐吐的道,“那你是说凤郎”

    虞珩转回头,审视的看向纪成,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纪璟屿”

    “纪诚钧”

    “纪俞风”

    “纪临、唔唔唔”

    虞珩死死堵住纪成的嘴,见纪成的脸色逐渐涨红,才小心翼翼的松开手。

    刚才纪成几乎将宗室所有人的名字都说了个遍,甚至胆大包天的直呼长平帝的名讳,唯独没有提起过纪明通。

    虞珩不死心,又问纪成几个问题,有的问题中有纪明通的名字或者与纪明通相关的字眼,有的问题与纪明通没有任何关系。

    醉酒的纪成完美回避所有关于纪明通的问题,却会老老实实的回答其他问题。

    这让虞珩不得不认清现实。

    他成功灌醉纪成,但没办法从纪成口中套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纪成的神志稍稍恢复了些。他揽住虞珩的肩膀,笑嘻嘻的道,“凤郎,我真高兴这是我最高兴的一年”

    “嗯”虞珩顺着肩上的力道坐下,颓废的应声。

    他可以顺势问纪成为什么高兴,引导纪成往纪明通身上说,但他没有这么做。

    虞珩不想改变纪成酒醉时闭口不提纪明通的习惯。

    给纪成塞下两粒醒酒丸,皆没能看到效果,虞珩高声唤仆人进门,吩咐他们将纪成抬去客院。

    始终神色如常的对虞珩胡说八道的纪成突然脸色大变,猛地蹿到虞珩背上,声嘶力竭的大吼,“来人有人刺杀国公”

    值守的护卫匆匆赶到,有条不絮的离开。

    纪成仍旧不肯让仆人们靠近他,像是小尾巴似的跟在虞珩身后,张嘴我今年真高兴,闭嘴嘿嘿嘿嘿嘿,烦的虞珩险些让侍卫将纪成打昏带走,深切的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直到天边有晨光突破云层,越作越精神的纪成才打了个哈欠,双眼突然恢复清明,诧异的问道,“怎么天亮了”

    锅子呢他刚下进去的羊肉还没捞

    纪成环顾四望,脑海中逐渐浮现零碎的片段,身体越来越僵硬。

    虞珩以手杵头,目光探究的盯着纪成的眼睛。

    短短两个时辰的时间,他曾无数次以为纪成已经恢复清醒,然后无数次被打脸。

    纪成被虞珩的目光看得心虚。他轻咳一声,转头就走,“我有点困,先去休息,你也早点睡。”

    没等虞珩有回应,纪成已经从快走变成小跑,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虞珩的视线范围内。

    虞珩满脸疲惫的闭上眼睛。

    很好,真的醒酒了。

    虽然灌醉纪成,没能取得很好的效果,但虞珩仍旧没有放弃向纪成学习经验。为防止纪成彻底醒酒后直接跑路,虞珩喝了碗浓茶去书房处理文书,静等纪成睡醒。

    临近宫门下钥的时间,虞珩让人去宫中报信。

    声称他担心醉酒的纪成,要在公主府多留一夜。

    纪成醒来,发现窗外正值漆黑,眼中满是茫然,颇有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从仆人口中得知他是从早上睡到晚上,纪成突然脸色大变,连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得知还有两刻钟的时间,宫门就会关闭,纪成有气无力的点头。

    今日又见不到明明,唉。

    用晚膳时,虞珩见纪成始终闷闷不乐,眼中浮现歉意,问道,“可是酒宿不舒服等会我让府医来为你针灸。”

    纪成放下筷子,眼中的担心几乎化为实质,“我没有不舒服,是担心明明不舒服。”

    “金明公主最近身体不适”虞珩礼貌的关心。

    “没,”纪成摇头,惆怅的叹了口气,“她整整两日没看到我,肯定会不高兴。不高兴就吃的比平时少,吃的少会容易生病。”

    虞珩的筷子顿在半空,忽然有种还没开始吃就饱了的错觉。

    既然纪成主动提起纪明通虞珩放下筷子,又问起昨日的问题,“你与金明公主是如何互通心意”

    “你想知道”纪成诧异的看向虞珩。

    从他还没认识虞珩起,他就因为家中祖父和父亲对虞珩看重,将虞珩当成别人家的孩子。

    这些年来,虞珩先是跟在清河郡王世子身边,又跟在长平帝身边,威严越来越重,逐渐支撑起安国公主府的门庭。经常给纪成不是他比虞珩大个辈分,是虞珩比他大个辈分的错觉。

    忽然发现虞珩身上有如此贴合年轻郎君的一面,纪成心底极快的闪过来不及分辨的兴奋。

    虞珩觉得纪成看他的目光不太不对劲,极像昨日醉酒时神秘兮兮的让他过去,小声问他互通心意是谁的时候。

    半晌后,他才肯定的点头,“想知道。”

    哪怕只有微乎及微的可能,他也想尝试。

    纪成捧着茶盏猛灌了口,语气中满是毫不掩饰的炫耀,“我和明明心有灵犀,在目光对视间忽然醒悟早就对彼此钟情,立刻定下终生不婚也要厮守的约定。”

    虞珩下意识的摸向空荡荡却吃不下任何东西的胃,虚心请教道,“能不能说的详细些”

    为什么每个字他都能听懂,排列在一起却不像人话

    “更详细些啊”纪成眯着眼睛看向跳跃的烛火,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你知道明明怕虫吗”

    虞珩点头,因为纪新雪和纪成,他虽然平日里与纪明通的交流不算多,但几乎了解对方的所有喜好、厌恶。

    “年前”纪成含糊的略过这段话,不愿意提起扫兴的人,“明明不高兴的时候,我让人抓了整个布袋的虫子,带进宫让明明发泄烦闷。我帮她克服对虫子的惧怕,她就忘记不高兴了。”

    纪成露出八颗整齐的小白牙,“我就知道这个方法能让明明重新振作,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心有灵犀。你明白了吗”

    虞珩不明白,但大为震撼。

    如果他抓着几条蛇去找阿雪阿雪应该会看在他们旧日的交情上,给他选个质量不错的棺材。

    “金明公主没打你吗”虞珩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好奇。

    纪成的脸颊忽然蔓延薄红,双眼中尽是羞赧,只与虞珩对视了一瞬就撇开视线,小声道。“打、了。”

    虞珩目光定定的望着纪成,怎么看,怎么觉得纪成此时的神态,与他昨日看的那本画册中的新婚契兄弟起床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他敏锐的察觉到,纪成对打人的过程有所隐瞒。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虞珩在纠结细问打人的过程会不会失礼,纪成则努力平息心中的甜蜜和迫切的想要见到纪明通的心情。

    “明明虽然看上去被陛下宠的骄纵,实际最善解人意。”纪成认真的对虞珩道,“我从未见过比明明更好看的女郎。她还给我绣过荷包,针脚细密、绣工栩栩如生,可惜我没舍得戴在身上。”

    虞珩闻言,本就因为无法理解纪成的成功而麻木的表情,变得更加麻木。

    脾气和容貌暂且不说,他昨日刚见过纪明通最新送给纪新雪的荷包。

    他以为是刚下水的荷包蛋,纪新雪说是双龙戏珠。

    栩栩如生,呵。

    难道纪成的成功秘诀,是捂着眼睛对金明公主大夸特夸

    纪成发现虞珩眼底的怀疑,眉宇间的笑意瞬间凝结,“你不信”

    “我信。”虞珩点慢吞吞的头,以他对纪成的了解,如果承认这句话,纪成至少会有半个月的时间不肯理他。

    正如虞珩了解纪成,纪成也很了解虞珩。

    他狐疑的望着虞珩,理智告诉他虞珩不会说谎,心中却总有与理智相反的感觉。

    虞珩经历过无数次突发情况的反复考验,怎么可能在纪成面前露出破绽他面不改色的将话本子里赞美神仙眷侣的词语,依次用在纪成和纪明通身上。以天生一对作为主题,当场拼凑出一篇赋。

    果然哄得纪成眉开眼笑,再次生出想要分享快乐心思,暗搓搓的对虞珩炫耀他和明明青梅竹马、心有灵犀、水到渠成情投意合的神仙爱情。

    虞珩充分吸取之前的教训,无论有多无法理解纪成和纪明通的行为,都不会在脸上露出半分端倪,虚心的将知识记在心底,等夜深人静时再慢慢研究。

    纪成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不知不觉间再次说到虫子和打人的事。

    他拿着虫子去找纪明通,告诉纪明通布袋中是虫子,说愿意陪纪明通共同面对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纪明通很感动,全程浑身僵硬的趴在纪成背上,指挥的纪成团团转。因为纪成任劳任怨,纪明通忽然更加生气,对纪成大打出手。

    纪成怕纪明通误伤到自己,连忙放松紧绷的肌肉,还教纪明通怎么打才能更解气。

    “明明说她不能没有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纪成的双眼比夜空的星星还闪耀,眉宇间皆是眷恋。

    他的语气极坚定,“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将她捧在手心,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但是没有她,我永远都没不会知道,最纯粹的快乐是什么感觉。”

    虞珩怔怔的望着纪成,眼中皆是他竭尽全力也没办法掩饰的向往。

    他赶在心生顾虑前对青竹吩咐道,“让人捉几条无毒的蛇来。”

    远处忽然传来越来越嘈杂的声音,穿着鹅黄色衣裙的纪明通如同愤怒的小黄鹂似的冲到纪成面前,“纪成你答应我今日会进宫”

    纪成眼中的难以置信转为惊喜,猛地起身抱住纪明通,“你特意出宫来找我”

    纪明通的委屈瞬间被安抚,悄悄侧头靠在纪成肩上,“美死你我是出宫找长姐,顺便看你有没有醉死。”

    纪成闻言立刻放开纪明通。他拉着纪明通的手臂,笑嘻嘻的道,“走,我送你去怀安公主府。”

    “你是不是想吵架”纪明通狠狠推开纪成,双手掐腰,气势汹汹的瞪着对方。

    此时此刻,她深觉因为担心纪成,特意出宫的自己像是棒槌。

    纪成轻轻将纪明通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温声道,“舍不得吵,等你不开心的时候,我再陪你吵架。”

    安国公主府和怀安公主府分别位于皇宫的左右两个方向,他怎么能放心让纪明通在天黑后,独自赶往怀安公主府

    就算是有金吾卫,也不能放心。

    虞珩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默默起身走向门外。

    因为专心致志的与纪成学习经验,他半口晚膳都没吃,此时却有撑得想吐的感觉。

    等在凉亭的纪新雪见虞珩即将满脸恍惚的越过他,眼中浮现诧异,笑着问道,“想什么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虞珩下意识的道,“蛇。”

    “蛇”纪新雪摸向因为等虞珩进宫共用晚膳,从中午空到现在的肚子,语气由不满变为兴奋,“蛇羹爆炒红烧椒盐拼盘”

    虞珩闻言,刚涌上心头的惊喜顿时变为纠结。

    他命人找来的蛇,有更重要的用途。

    但阿雪想吃

    半晌后,虞珩终究还是败给纪新雪眼底的期盼,他重重的点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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