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小说:云鬓添香 作者:狂上加狂
    落云方才抱着他的时候, 感觉他瘦削了很多,这几日的熬度,不用听, 光是想想就该知道有多么艰难了。

    当然,她还记得让人给李府送去吉报, 让李府的人也能安心。

    李大人因为腿受了伤,那马车为了少些颠簸,肯定不会太快, 大约也得过了两天才能回来。

    当落云指使仆人做这些个的时候,韩临风正好沐浴出来,他一边擦拭着披散的长发, 一边含笑看着落云吩咐下人做事。

    当熟悉的味道袭来,落云才知道世子坐在了她的身边。

    她想起自己刚才指使满屋子的侍女丫鬟, 又擅自做主给李府送信,略微不自在道“我是不是有些自作主张了”

    韩临风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你现在终于有些女主人的样子了,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苏落云微微一笑, 笑意却未及眼底。

    方才她从门房里出来时, 被地上一地的碎椅子差点绊了脚,只是当时只顾着跟韩临风说话, 没有来得及问。

    直到方才韩临风沐浴更衣时, 苏落云才叫来门房问他, 方才世子进门时为何怒喊着踹碎了椅子

    门房没有耿管事机灵, 又是直不楞登道“世子听小的说, 红云姑娘走了, 就气得踹碎了椅子”

    落云听了这话, 欢喜雀跃的心仿佛又被浸在了冰水里

    不过韩临风生气, 也情有可原,毕竟红云多才妩媚,又是他独宠过很长时间的女人,骤然听到红云辜负了他曾经的爱意,怒不可遏也是正常的

    落云觉得也不知道为何,心头突然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郁气。

    可她又觉得自己并无什么立场可值得生气。

    韩临风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这类男人大抵待女人很是真心,但也可以很花心。

    就好比肉身的菩萨要超度世人,必定要雨露均沾,挨个施以点化,岂可独爱一人

    如此一想,苏落云试着缓下郁气,亲自给韩临风盛了一碗补汤。

    不管怎么样,他都是自己和弟弟的恩人,自己只一门心思地报答他,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好。

    不过刚刚沐浴了的韩临风,并不知自己被个缺心眼的门房给暗坑了。

    只是方才还又哭又笑地抱着他的小女人,不知怎么的,好像又回冰窖里冻住了一般,那眼角眉梢都有些冷意。

    他接过她手里的碗,将补汤都喝了之后,便将她一把抱起,放在了大床上。

    虽然他半夜才回来,又闹腾了半宿,不过天还没亮,死里逃生的他自然是迫不及待想要跟落云亲近一番。

    “阿云,我这些天好想你”

    落云慢慢扶着他的胳膊,心里却想得是他在旧爱那失意,便要在我这寻些暖意

    当他的唇挨上了落云的时,落云没有再躲避,虽然还是有些犹豫,却又自然地与他缠绵在了一处。

    她欠他太多,他要索取些也是应该。而且高门深户里的男人,哪个又会专心只爱一个

    她会接受世子的温存,但是也会守好本心,不会像母亲那样,将全部情思全都寄托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不过她显然想得太多了。这个抱着她的男人死里逃生,又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已经精疲力尽。

    待温存的一吻之后,也不必不点燃安神的香,只嗅闻着她脖颈间的淡香,不消片刻,日夜赶路几天的世子,便拥着她呼呼沉睡了过去。

    落云茫然等了片刻,却等来鼾声一片。她不仅哑然失笑,慢慢松了一口气,却慢慢伸手轻轻抚摸上了他的脸。

    她没有见过他的样子,光是靠着香草的描述知道他长得不错。

    可现在,当她用手指轻轻丈量他的眉眼鼻廓,才在心里渐渐拼凑出了他的模样。

    他的鼻子高挺,眼窝分明。眉形如剑,一定十分英俊,而且眉毛摸起来也应该浓黑延展如墨。

    这么好看的男人,注定是个多情浪子。若是她能看到,会不会也被他的容貌迷惑,像方二小姐,或者红云那般不可自拔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触摸的肌肤是温热一片的,他还活着

    这个事实让苏落云觉得舒心无比,伴着他绵长的呼吸声,她也渐渐闭合上眼,窝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世子的确是太累了,以至于第二日落云起身的时候,他还没有醒。

    落云吩咐厨房炖煮了鲍鱼海参金汤粥,浓浓的一碗给世子提提精神。

    就在这时,刑部来人要见世子,说是奉了陛下之命探看世子,顺便还要询问当时的情形。

    落云想了想,开口道“世子今晨有些发烧,到现在还未醒,我正想叫郎中,诸位大人却来了,待我去看看世子,看他能否见客。”

    说完,她让诸位大人们在前厅稍等,而她则回到屋子里叫醒了韩临风。

    待韩临风睁开眼睛,落云先抓紧时间说了一下朝堂六皇子和九皇子剑拔弩张的情形,然后又说“陛下慰问你,却叫刑部的人来,大约是要探访当日的情形。我没有将话说死,只说你发烧了,不一定能见客,你且看看,要不要见他们”

    两个皇子打架,哪个都不是韩临风这种乡野小世子能招惹的。苏落云这才撒谎跑来串供。

    韩临风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脸“老天爷怎么让我娶了你这个小机灵你都觉得不宜见,我如何能见不过只说生病也不妥去,你将他们叫进来,我且再演一场。”

    等到苏落云领着刑部二位大人进入内室时,刚刚说了些客套寒暄之词。

    韩临风突然脸色微微一变,一阵干呕后,将刚刚饮下的鲍鱼金汤粥喷得两位大人满身都是。

    其中一位大人大约有洁癖,被喷了一身,自己也恶心得呕了起来,场面十分热闹。

    韩临风吐完之后,便两眼一闭,昏昏沉沉,怎么也叫不醒。

    两个倒霉蛋无奈,又不好骂骂咧咧,只能再留下些探病的封包钱,便转身走人了。

    待那些人走后,病恹恹的世子换了衣服漱口之后,继续悠哉享用新的粥品。

    落云一边给他夹菜,一边若有所思道“九皇子当真这么蠢,就算要杀人灭口,其实也不必搞得这么惊天动地”

    韩临风剥了一只虾,递到了落云的嘴里,然后说“炸河堤可以得利之人,不光九皇子”

    落云沉默想了一想,脑子里突然闪过大胆的念头会不会是六皇子贼喊捉贼,给自己的九弟栽赃呢

    若真是这样,那么皇子的皇位之争,竟然比表面看起来还要激烈。而且这些皇子们的不择手段,简直枉顾百姓性命。

    落云以前从来不关心国事,可是自从嫁入世子府以来,了解得比以往多了许多,也愈加觉得大魏有些皇嗣的短视自私超乎想象。

    一旦了解,不免让人堪忧,如千斤重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韩临风也跟着沉默了一会,然后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问起他离开后府宅里的事情,可有什么人事变动。

    落云听了,疑心他是想问红云姑娘,又抹不开脸开口。

    于是她便善解人意,主动道“前些日子,倒是有位红云姑娘前来投奔,不过大约是世子意外,惹得姑娘太过伤心,怕触景伤情,便离了京城世子若是想要找回他,不妨派人快马去寻大约也没走太远。”

    韩临风后来也是又审了门房,这才知道昨日落云寻他问话的事情。

    看来昨夜那冷屁股挂了冰霜,也是有原因的。韩临风被那缺心眼的门房也是气着了,挥手叫来管事,让他重新调个机灵的人守在门房当差。别的不说,最起码那对耳朵别聋,也别他娘的乱传话。

    他正想着如何解释,却听到落云如此不痛不痒的回答。

    米饭再香甜,也有些让人吃不下了。她虽然关心着他,却似乎仅止于对恩人的关心回报,连青楼女子寻上门来她都不见吃醋。

    韩临风虽然知道,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也愿意等着她对自己有情,可是落云这种正室贤妻,劝着自己追赶爱妾的劲头也实在气人。

    他慢慢放下了筷子,语调平板道“找她回来干什么”

    虽然韩临风的语调温和,可是苏落云却听出了些不妥,很显然,他还在气红云的事儿。

    可是那位红云姑娘也是太不争气,还没等确定死讯,居然提前拎着行李跑了,实在让落云这个一心为夫君谋求幸福的正头夫人有些打脸。

    看来在选侍妾稂莠问题上,她还真是瞎子般两眼一抹黑。

    于是她也放下了碗筷,低声道“是我没有留住红云姑娘,世子若是有气,就尽管说出来”

    韩临风依旧拉着长音道“你是说,我会被个青楼女子迷得神魂颠倒,还要冲你大发邪气”

    韩临风心里也是憋屈,有心说那椅子是以为落云走了才踹的,可若这么说,自己活像是翻着肚皮讨要女主子爱抚的猫儿。

    若这冷屁股不接这话,自己岂不是翻着肚子下不来台

    就在这时,苏落云白玉一般的面颊突然微微涨红,突然腾得站起身来,似乎要走的样子。

    韩临风一把拉住了她的腕子“你要干嘛去”

    苏落云瞪着眼睛,尽量平静道“世子抹不开脸,我去将人追回来好了。也是,一边弹琴,一边翻腕子唱着乐鸳鸯的花魁不好找难怪世子心里一百个舍不得”

    看冷屁股生气了,韩临风倒是变软了语调,挑眉问“你怎知她会唱乐鸳鸯”

    落云清冷道“不光乐鸳鸯,还有媚狐笑,为了展示她能固宠,红云姑娘差点就掀开被窝给我演练真本事了世子爷,有些话原也不该我说,而是由你以后的正头夫人说更合适些。您虽然不是荒唐之人,但是勾栏里养成的习惯渐成,一时积习难改。可是你将来若打算成就一番家业,当知娶妻当娶贤,如若不然,我父亲的糟烂家事就是前车之鉴”

    话说到这,她也该点到为止了。至于世子能不能听进去,那也是他的事情。她只管将人追回来,省得他总是跟她阴阳怪气。

    看见苏落云拿出了她骂不争气的爹爹的彪悍劲儿,韩临风反而大笑了起来。

    他抱着落云的纤腰,跟哄孩子一样的微微摇晃“阿云莫气,红云姑娘被窝里的真本事,我也未曾领教要不等哪日你心情好了,容得我与你这朵白云切磋切磋”

    苏落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着说着动了真气,竟然跟这个城府甚深的男人说起这些个。可是他说他没领教过红云姑娘的本事,是何意思

    韩临风轻笑道“当时方二一直找你晦气,我若不弄个挡箭牌,只怕你要被那方二堵在街角。那个女张飞,有什么做不出的说起来,我成日带着花魁游街,哪有功夫听她唱曲倒是便宜了你,平白享受这么多”

    苏落云依然不信,迟疑道“可是昨日你在门房那,踹碎了椅子”

    说起这个,韩临风有些用力地捏了捏她的脸颊“那门房耳聋,你又不是不知。我明明问他你走了没,他却当成我问那个不知所谓的花魁原也不打算跟你说,你知道了也好,以后若敢学人不声不响地走,莫让我逮到,不然我若真生气了,你可要小心了”

    落云眨巴着眼,有些听傻了。他昨个是以为自己偷偷逃跑了,所以才发出那雷霆怒吼

    看着方才还伶牙俐齿的小姑娘突然呆愣愣被点了哑穴的样子,韩临风一早的心头乌云顿时散去。

    他笑着叹息道“你说得对,我这在勾栏院里沾染的积习难改,看来还需要再与好女人亲近,才能学得像样”

    说完,他突然低头照着落云的脸颊亲吻了一口,然后释然道“果然是满满人间正气”

    苏落云没想到他在饭厅里就这么没人样子,也不知道屋里有没有旁人,登时脸颊又开始涨红了“你你倒是改啊”

    韩临风还记得离府时二人的争执。他如今倒放缓了步子,莫要将她迫得太紧,反正肉在自己的锅里,还能怕她飞了

    不过他也不能任着她总是跟自己划清界限,总有一日,她会明白,他对女人是相当挑剔,而且一旦认准了绝不撒手

    没人知道,当他回府一进门时,就看见她静卧在门房的软榻上,一脸疲惫的脸儿时,他的心里是有多么温暖。

    他回来时,甚至已经做好了她打了行李包袱走人的准备。可是她并没有放弃,一直在等他。

    得妻如此,何须其他的杂花野草陪衬

    于是在又一片清朗的大笑声里,他便伸手拉起自己的夫人去花园子散步消食去了。

    走在花园的卵石小径上,就算没有狗屎需要避让,他也光明正大地牢牢牵着她的手。毕竟他在成婚前就告诫过她,一旦沾染上了他,她就算想甩脱都甩脱不掉

    跟主子们身后的寄秋和怀夏她们,看着世子一边走,一边低着头拉着落云说笑,一对俊男靓女在站在园子花窖的门口,被开得正艳的花儿衬着,看上去可真是璧人一对

    再说李归田大人,比苏落云预估的时间回来的略晚些。

    当他回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让自己的儿子带着字画礼物,替他前往世子府酬谢韩临风。

    这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只有当事人才懂。

    若说李归田之前一百个看不上韩临风,甚至有些故意支使刁难这纨绔子弟。

    那么现在,这个危急关头救下他一命的男人,已经是李大人的再生父母,异姓兄弟了。

    大恩无以言谢,总要让儿子先来过一下礼数,免得韩世子误会他是忘恩负义之人。

    韩临风这次没有装病,亲自接待了李府公子,随便也跟李公子聊了聊朝堂时局。

    这段时间,六皇子和九皇子的人掐架掐得甚是厉害。六皇子这边搜罗了不少老九手下贪墨水坝银款的证据。

    就算不能坐实了老九意欲谋害兄长的的罪名,可是想要除掉李归田大人,杀人灭口的罪名似乎也逃脱不掉了。

    如今二人脱险的消息再次震动朝野,陛下已经命令刑部之人明日再次走访北镇世子府和李府,探明一下事发时的情况。

    所以李大人叫儿子来,表面是酬谢救命之恩,实际上也是有要跟韩临风商量,统一下口径的事情。

    毕竟这决堤灾祸已经牵扯到了储君相争之上,稍有不慎,他们俩的证词就成了扳倒其中一位皇子的铁证。

    韩临风在书房接待了李家大公子,屏退了左右后,问李公子,他的父亲有何意思。

    李公子沉吟了一下,说出了李归田的心里话“父亲说了同室操戈,相煎何急此等事情,就是做陛下这个父亲的都不好决断,更何况做臣子的君子不立危墙,他不欲陷入此次纷争,不知世子有何高见”

    韩临风笑了笑,李大人不愧是大儒,看事情很是通透,不过他让儿子来征求自己的意见,也是为了探探自己的底子吧。

    毕竟他跟李大人这几天几夜的相处,多少也露出的本真性子,李大人久历官场,多少能看出些端倪。

    想到这,韩临风也不打算在李家父子前继续装疯卖傻,只坦然一笑道“以我之处境,其实比令尊更想避开这次纷争。不过这只是一场意外,跟两位皇子又有何关系”

    李公子连忙探身道“请世子再详示一下。”

    韩临风想了想“此前,李大人查账时,查出了几个河堤水利的蛀虫,贪墨了大量钱银,要抓捕他们时,似乎跑了那么几个。还请李大人回去验看一下存储物料的仓禀,看看有无遗失的火石药器,这些惊天霹雳的东西若是落在那些人的手里,他们恐怕要徇私报复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公子眨巴了下眼睛,一下子都懂了

    韩临风的意思,是要拿那几个贪赃枉法之人做筏子,向陛下陈明这可能是下面的贪官报复造成的意外啊

    “可是那些火药下落,都有定数,恐怕经不起查验,这托词一说就会被人勘破啊”

    韩临风敬给了李公子一杯茶水“李大人不是已经说了,同室操戈,相煎何急陛下将鲁国公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了六皇子和九皇子,就是希望两位皇子亲上加亲,成就江东孙权孙策,上阵亲兄弟的美话。您只需将我这番话带给令尊,他自然都懂。”

    李公子担心他们的假话太假,岂不知陛下如今也许正等着一个愿意说假话之人。

    至于如何将假话变真,原也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情,自然有人会参悟上意,将此事做圆满。

    李公子低头想了一下,也是恍然大悟,只起身抱拳道“多谢世子点拨,那我这就回去禀明父亲。”

    韩临风起身相送,同时对李公子道“还请给令尊再带一句话,我乃生平淡泊之人,只想过些轻松的日子,领了工部的差事,已经承蒙陛下错爱。我与大人共患难的那几日,实在上天垂爱,降下神迹。还望大人莫要太过张扬我之功劳。毕竟我的小舅子刚刚金榜高中,若是李大人显得与我太过亲厚,我怕别人误会内子的弟弟不是靠真凭实学考得榜首。”

    他说得很委婉,但是李公子听懂了。

    这个平日看起来不务正业的世子爷,居然是如此有大智慧之人。

    可惜他生性随散,意欲藏拙,不愿在朝中展露才学,也不愿李大人跟外人说他是如何大显身手救下二人的。

    于是李公子说道“请世子放心,君子之交淡如水,却也要做救命的水。若不是你与夫人,我父亲不可能生还,府上对我父亲的恩情,我铭记在心,待有一日,定当涌泉相报。”

    如此商定之后,李公子转身走人了。

    而第二日,就像韩临风预料的那般,刑部又去李府询问了供词,而李大人正是照着他说的那般,将这河堤炸裂的事情,推到了逃跑贪官的身上。

    陛下闻言,勃然震怒,立刻降下圣旨,昭告天下,缉拿逃逸贪官。

    同时皇帝赐下名贵的药材,给这劫后余生的两位爱卿进补身子。

    李大人的一句话,消融了两位皇子朝堂对立,陛下很是欣慰,觉得还是老臣贴心,所以给大人的奖赏又格外重,连带着韩临风也可以跟着享受一下陛下的恩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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