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敛的睫羽轻轻颤动, 元欲雪抬起了眼。
危险判定机制启动。
计划制定中已确认开展救援。
元欲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中,而曾白这类的玩家更被心中的那一个恶意猜测击中,惊骇的还没回过神。迟钝了几秒钟, 才发现元欲雪的动作。
这时候元欲雪已经走下台阶, 去往礼堂大门口,戒舟衍也同样起身, 紧步跟在他身后, 像是一道沉寂的黑影。
他是元欲雪的影子。
曾白后知后觉地站起身询问“元欲雪, 你要去做什么”
“要去给他开门吗”曾白的语气有些无奈,“没用的监控里看的很清楚, 他进不来的。”
元欲雪听到曾白喊他, 简短答复道“要出去一趟。”
他注意到戒舟衍跟在他身后的动作, 于是在推开礼堂闭合的大门时,微微侧身望向他, 挡住了他的脚步,目光在那一瞬相触。
“在这里等我。不要跟出来。”
礼堂是绝对安全的地点。元欲雪声音轻缓却很强硬, 音色冷淡, 像一片雪花落在耳旁融化“我很快回来。”
戒舟衍的动作微微顿住了,他的身体有些僵硬, 淡黑色的瞳仁下移,盯住了元欲雪此时的眼睛。大概沉默了有一段时间, 才听见他仿佛很听话般地应了一声“好。”
他站在了那里。
元欲雪的话也没让曾白多想。
他以为元欲雪回答的“出去一趟”, 也就是从礼堂到一楼大门的距离。看见元欲雪的身形在门口消失的时候, 也不过是叹息了一声元欲雪的心好像一直挺软, 大概是看着刚才那一幕有所动容, 所以要去做最后的努力吧。
但这其中能起到的作用实在微乎其微。
既定的命运, 是谁都无法改变的。
从楼道末端传来的轻微脚步声, 已经不能让门口的人心里掀起任何波澜了。
他蜷缩成一团,嘴里说着别人听不清的疯话。在元欲雪走到铁门前时,他坐在地上,很疲惫地微微掀开一只眼。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的一双笔直的腿和清瘦的腰,出现在视野里的那只手肤色苍白,指节修长,正在搬弄着铁门上的门锁。
门再次被打开了。
大概是出于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妄想,他又伸出手试探了一下,那堵无形的空气墙再次横栏在了他的面前。
“”
蜷缩成一团的人换了一个姿势,不再做任何的挣扎反抗,只是喃喃自语道“我进不去,你不知道吗”
“知道。”
元欲雪的音色冷淡。
这简短的两个字却一下激怒了门口的人。
他微微愣了一下,发疯般地暴怒起来,“那你过来做什么可怜我吗还是想再刺激一下我,提醒我有多蠢,多自作聪明,所以现在只能在门口等死,看着你们”
“我没办法让你进去。”元欲雪在他颤抖的指责中,垂眸踏出了那一道铁门,“所以我会出来。”
还塞在喉咙当中的疯狂发泄,在那瞬间戛然而止。
门口的人还保持唇齿微张的姿态,表情定格,几乎是有些茫然诧异地看着元欲雪此时的动作,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视觉传达给大脑的信息是元欲雪走出了那道门。
他为什么出来
他疯了
这三个念头依次出现在脑海当中,惊愕的男生几乎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他几乎不知道是在质问元欲雪,还是在劝说自己“你、你走出来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不能回去了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你不会以为这是个可笑的恶作剧吧,你是想自杀吗不愿意活了,所以”
“我没有想自杀。”他那一瞬间如连珠炮般冒出来的问题太多,就算是元欲雪这种会认真回答别人每一个提问的性格,也只来得及挑选那个最重点的疑惑解答。
元欲雪注视着他,细密的睫羽在垂下时微微颤动,“我接收到你的信息了。”
对面的男生,还是有些反应未及,呆呆地说道“什么信息”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元欲雪”
他们的对话被一声近乎是暴怒的吼声打断了。
曾白和唐远在从监控中看到元欲雪走出安全区的那一幕时,头脑乱作一团,几乎一下子呆住了。这一幕让他们说是目眦尽裂也不夸张,简直是暴跳如雷地跳了起来,肢体早在头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行动,气喘吁吁地闯出了礼堂。
在漫长楼梯的尽头,看见了已经离开安全区场地的元欲雪,那瞬间几乎血液都因此凝结,曾白愤怒地咒骂了一声。
“你在做什么别干傻事”
曾白跑过来,拉住了元欲雪的手,试图将他往里带。但在经过某一层空间的时候,动作变得无比艰难起来,仿佛陷进了沼泽当中,不能寸进。曾白愣住了,松开元欲雪的手,那股被限制的感觉才瞬间消失。
没用了。
元欲雪已经被判定为“离开”。
他回不来了。
曾白很难形容那瞬间自己的心情,毕竟这是他经历那么多副本,第一个有所在意的nc。就算知道元欲雪会陷进鬼校副本当中,结局同样不可改变,但是眼睁睁看着他死亡,还是另一种概念。
他的声音都有些含糊起来,嗓音略微颤抖,紧盯着元欲雪“元欲雪,我真的搞不懂你。”
到这种时候,指责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唐远抬起眼望向他,眼眶略微有点发红,只能很缓慢地质问他“为什么,突然、出去”
人类的情绪是再精密的机器也分析不了的难题。元欲雪的视线落在唐远泛红的眼眶上,停顿了片刻才说道“我要保护求援的人类。”
这是战争机器人的责任。
“保护”对曾白来说,虽然元欲雪组织的语言有些奇怪,他倒也听懂了,但依旧难以理解元欲雪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负担,他有些崩溃地道“他们的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而且元欲雪,你以为你要面临的是什么是一只鬼怪是一桩诡异事件不是,都不是,你要面临的是整个鬼校不受约束暴动的恶鬼,成千上万只,一人一口都能活撕了你就算你出去,又有什么用。”
曾白的声量达到了最大,几乎是情绪失控地吼道“你怎么保护他们,还是连你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在失控后,楼道中一片寂静。
只剩曾白剧烈地、难以平复的喘息声。
元欲雪站在大门的另一侧,好似身处另一个昏暗的世界一般。微弱的白炽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出细长的形状,皮肤在这近似月光的光线下,更被照出细雪般的苍白色泽来。
他伫立在那里,脊背挺得很直,眼睛如墨般黑沉,只安静无声地注视着曾白发火,显得很乖。
只是元欲雪越沉静,便越让曾白感到崩溃。
曾白的唇瓣翕动“回答我。”
元欲雪大致是思索了一下,才说道“用我自己保护他们。”
“我是最锋利的武器,也会是最好的防具。”
“我可以流淌尽最后一滴血,直到无法站立起来为止。”
“如果不要命就可以完成我的任务。”他看向曾白,轻声说,“曾白,我会的。”
“直到死亡为止。”
直到能源干涸,一切终结为止。
在最狭窄、黑暗的楼道当中。
他们听到了最疯狂的誓言。
曾白和唐远已经彻底沉默下来,而那个颓废坐在地上的男生,以一个仰起头的姿态,呆怔地注视着元欲雪。
直到很多年后,他仍会回忆起当年的那一幕。
他见到了这辈子,最让他难以忘记的特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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