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
嬴政尚未进门, 所以林阡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吐槽又又又被当事人听到了。
她只是有些好奇,眼前这个徐市到底是不是自己知道的那个徐福,于是便追问了几句“你是齐地琅琊人吗”
徐市愣了下, 点头“对, 在下齐地琅琊人士。谷丰侯知道在下”
林阡看了他一眼, 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
我当然知道你啊,毕竟能骗得秦始皇给你好几万钱与三千童男童女出海寻找仙山, 还运气好到遇上海岛,跑去扶桑建了个国,这怎么看都是一件相当了不得的事情啊, 你都青史留名了好吗
很多人对徐福的印象就只有带着钱财与三千童男童女出海, 以及疑似扶桑人祖宗这两件事。
但事实上,徐福出海并非只有一次, 他其实早在最后一次出海之前就已经在好几年的时间内,骗得秦始皇为他多次出海寻找仙山神药而耗费了数万财物。
就连秦始皇的暴毙,细究起来都与徐福有那么几分说不清的关联
徐福为秦始皇寻找仙山神药几年后, 许是秦始皇已经察觉到了不妥,而徐福也察觉到了秦始皇的情绪转变, 所以决定捞了最后一波就走,所以再次哄骗秦始皇, 说是他们折腾几年也没能找到仙山是因为海上有大鱼, 他们需要带上擅长射箭之人一起出海。
他自己倒是带着人跑了,还运气好流落到了日本。
秦始皇却在这之后做了个梦,还恰巧梦到与海神搏斗。
负责占卜的官员解读此梦的时候, 说海神凶恶, 需要将其射杀后才能迎来善良的神物。
然后
秦始皇就真的带着人去射神了。
但神没找到, 他辗转多个地方后才遇到了一条大鱼并将其射杀了。
也不知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被欺骗, 还是奔忙多地太累,秦始皇在回程路过平原津就病了。
嬴政站在外面听完林阡所有心音,只注意到了两件事
海外有一个可以建国的海岛;以及自己的突然暴毙,与被骗、出海弑神两件事有所关联。
前者暂时没精力去管。
后者
嬴政摸了摸自己的剑柄,眼神晦暗难明。
骗了嬴政的方士很多,折腾出“坑儒”一事的卢生、侯生就是其中佼佼者。
但能骗这么多年,甚至在坑儒事件发生后还能骗得嬴政资助其钱财出海寻找仙山的人,无疑只有徐福一人。
林阡只是出于对历史人物的好奇多看他几眼,倒是没打算对徐福做点儿什么。
毕竟徐福这一世既然没有在刚见面的时候就被拥有读心术的嬴政杀了,那就说明他之前没想过欺骗嬴政,或者没有骗到实质性的东西。
嬴政都没对他如何,林阡自然不会插手。
所以林阡确认眼前这个徐市就是自己知道的徐福之后,除了多看几眼便只提醒了一句“只是侥幸听过你的名字,希望你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徐市连连应是“在下必当竭尽全力。”
林阡便让人拿出专门寻找的深色木板,准备和这群人讲解一些简单基础的讯息,然后再让他们开始为提取胺做准备。
却不想这时听得声音“陛下驾到”
林阡猛地回头,直接对上了嬴政意味深沉的眼睛。
她愣了下,而后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在心里的那些吐槽,瞬间转头看向了徐市。
嬴政也随着林阡的动作,将视线落在了徐市身上。
被嬴政盯着,徐市当即全身一紧,整个人都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他胆子本来算不得很大,却也算不得多小。
若不然也不敢跑来秦国,想要进入咸阳宫在名声不算很好的嬴政手底下混一口饭吃。
但在经过好几年提取水银的重复劳动,期间还多次因为操作不当而导致水银中毒,躺在床上难受很久、缓过来后还要继续提取水银的经历后,徐市对嬴政的心理阴影那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大。
几乎是一看到嬴政的脸,他就忍不住回想起过去提取水银时的痛苦日子。
秦王为何会在今日过来难道谷丰侯让我们研究的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能不能退出哪怕是再回去提取水银也好啊。
秦王真的是太可怕了
显然徐市已经被这几年的生活折磨得对嬴政生出了恐惧之心,别说是骗人了,他现在只想要离嬴政远一点儿,最好一辈子也不见面
嬴政的手本已经放到了腰间配剑之上,如今听得徐市心音,不由挑了挑眉。
他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而后开口“这便是寡人给你们的最后一次机会,若不能完成谷丰侯安排的任务,寡人将以欺君之罪将你们抓了砍头。”
之前看在这几个方士只想着进宫混口饭吃,而没想过欺骗自己,他便没有要了这些人的命。
如今看来
到底还是对他们太仁慈了
嬴政看向林阡“看在你说他们有用的份儿上,寡人可以给他们一次机会。但若他们无法把握住机会,或者本就是毫无本事的绣花枕头,你直接告诉寡人。”
扫了其他人一眼,嬴政眼神黑沉,“寡人觉着,那些墨家子弟必然比这群只会坑蒙拐骗之人更妥当。”
林阡听懂嬴政言下之意,当即倒吸一口冷气。
徐市几人更是直接被吓傻。
先是无法完成林阡的任务就要被秦王以欺君之罪砍头,之后还有大名鼎鼎的墨家子弟等着接手,一群人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若是不能抓住这次机会就完了。
徐市几人原本就没想着敷衍林阡,如今更是卯足了劲儿要完成林阡的所有吩咐。
林阡注意到几人神色,愣了一下,而后看向嬴政。
嬴政疑惑“怎么了”
林阡犹豫了一下,直接在心里问道你不杀徐市是因为我吗
嬴政顿了顿,也没否认。
林阡心脏猛地一跳,咬牙道“要不然,我还是想办法去招揽其他方士吧”
嬴政看了她一眼,眼底漫上些许笑意“无事,寡人瞧着这几个人就是废物,必然无法完成你的要求,早杀晚杀都一样”
二人说得旁若无人,旁边的听众徐市等人都快疯了
你们讨论这些事的时候能不能离我们远点儿
完了,这谷丰侯要我们做的到底是什么
不管谷丰侯要让我们做什么,我都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我绝对不要死
林阡哑然万一他们做成了呢
嬴政看了徐市一眼,无法想象自己怎么会被这么个看起来畏畏缩缩,毫无神仙气度的人给骗了。
不过
他不以为意道“若真对我大秦有用,留着又何妨”
张良这种据说刺杀过自己的人嬴政都留下了,若徐市真有用,他没道理容不下一个骗子。
林阡愣了下,下意识点了点头。
嬴政手上还有其他公务,见这几个方士跟鹌鹑似的乖乖站在一旁,不会再搞幺蛾子了,这才与林阡道别,离开了这边。
林阡站在原地,一直等着嬴政的背影消失后才回头看向其他人。
她视线在其他人身上转了一圈儿,而后落在徐市身上,意味深长地开口“要知道之前也有几个方士求见陛下,意图哄骗陛下求仙问药,谁知被陛下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想法,当场就被陛下杀了。你们几个可要努力啊,不然”
徐市“”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自己被盯上了呢。
他压下心头的不安预感,已完全不敢再去想其他事情,只一心想要完成谷丰侯的任务。
林阡从最基础的元素、分子等教起,等他们理解了这些东西,这才告诉他们自己想提取的东西是什么,自己知道的提取氨与胺的方法,然后便将此事全权交给了几人。
徐市等人从林阡说起元素、分子的时候便瞪大了眼睛,再听她说起用其他东西制取另一种东西的方法时,一个个眼睛都亮得跟灯泡似的,看起来格外吓人。
一群求仙问道的人下意识以为这是神仙法术,林阡解释了几遍,才让他们终于相信了事实。
但这种与他们之前学过的“法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内容,很轻易就引起了一群方士的兴趣,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之后甚至不需要林阡多督促,一群方士就全身心地沉迷在了实验当中。
想到嬴政看向自己时,比之初见温和了许多的眼神,林阡犹豫了一瞬,还是去找了嬴政。
嬴政见她过来,随意指了下身边的位置“怎么样,那些方士可还有用”
林阡含糊点头“目前不过开了个头而已,暂时还不知道那群方士是否有用。但他们看起来还算有经验,上手很快,所以我打算再看看他们表现再说。”
嬴政不觉得意外,转而提到墨家子弟“钜子听说寡人给你送去了一群方士,特意问寡人是否还需要派遣几个墨家子弟过来帮忙。寡人并未替你做决定,你等会儿自己去找墨家钜子商量。”
林阡愣了下,点头应承下来。
嬴政见她没有开口,便埋头开始处理公务,没有再开口。
林阡坐在旁边有些尴尬,视线不由落在了嬴政身上。
看了一会儿,嬴政伸手拿起茶杯喝了口水,而后又继续埋头开始处理公务。
他忙起来的时候心无旁骛,看起来格外认真,也格外有魅力。
林阡正想着该如何告辞,便见嬴政突然皱了下眉,然后挺直脊背,斜倚在枕头上放松了一下腿部,而后便将跪坐的姿势换成了盘坐。
她突然回神,想起自己之前在主殿伺候的时候,每次回到偏殿都要用的热水敷膝盖的痛苦“说陛下每天这样跪坐或盘坐在榻上写字,应该时常觉得腰酸腿疼,需要经常换姿势”
嬴政第一时间转头看向林阡“怎么,可是想到了什么好东西”
林阡点点头“倒还真有几样好东西,做起来也容易,只是不知道你们用得习不习惯。”
嬴政倒是很信任她拿出来的东西“先做出来试试”
林阡应下,起身道“那我先去找钜子帮忙做一套桌椅给你试试,顺便再找钜子帮忙烧制一些玻璃出来,做实验可离不开玻璃。”
嬴政想了一下,问道“玻璃是你之前提到过的穿越三件套”
林阡愣住,回忆半晌后尴尬地点头“你怎么把这个称呼也记了下来不过确实是其中之一。”
顿了顿,她与嬴政告别,“那我先走了,等出了成果我再来找你。”
见嬴政点了点头,林阡这才离开了主殿。
桌椅
钜子见到林阡,便直接开口问道“听说陛下将关押在丹穴提取水银的方士叫出来提炼胺了那你还需要我派几个墨家子弟的过去吗”
林阡倒也没有直接拒绝“如果对方有空的话,帮我做另一件事吧。”
墨家钜子来了兴趣“又有什么新东西了”
林阡失笑“论起来的话,是两样。一个是会让人伏案书写更舒服的桌椅,另一个则是那些方士们做实验需要用到的各种玻璃用具。”
墨家钜子好奇“桌椅和玻璃”
林阡点头“桌椅是木头打造,你们顺手就做了,倒是不需要费什么功夫;倒是玻璃需要麻烦一点儿,可能会耽误不少时间。”
说着,林阡直接递过两张白纸。
一张上面画了桌椅板凳的图样与大致的尺寸,另一张上面则写明了玻璃的烧制配方。
温度倒是不成问题了
在高炉被墨家钜子建造出来之后,炉温早就可以满足玻璃的烧制需求。
又因为战国时期本就出现过琉璃制品,所以墨家钜子拿到两张图纸之后只是看了一眼便高兴地应承了下来“无论是这些桌椅和床,还是你说的玻璃,我们都可以很快就给你做出来。”
这对墨家钜子而言并没有什么难度。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几乎是在林阡将桌椅板凳的图纸交给墨家钜子的第二天,他便直接命人来到少府的官署,告诉她桌椅板凳已经做好了。
林阡直接带着林陌去了墨家工坊,刚进门不久,就看到空地上放着一整套的木制家具。
她有些惊喜地走过去,发现一群墨家子弟正说着这些东西应该如何改进的问题。听他们的说法,好像是因为他们试坐过,发现有些尺寸还需要调节一下。
墨家钜子一眼就看到了林阡“谷丰侯快过来,你看这些桌椅和床是否与你要求的一致”
林阡走过去坐下试了一下,发现确实有些微妙的不适。
她看向墨家钜子“这些桌椅的尺寸可以调整吗我坐起来不太舒服,椅子好像太高了一些。”
钜子哈哈大笑“这还不简单”
他直接让人拿来工具,刷刷几下便将椅子腿儿割了一截,之后又请林阡试了其他家具,又是几次修改之后,墨家钜子没一会儿就将家具按照林阡的需求改好了。
林阡久违地尝试到坐在桌椅上自由舒展腿部的感觉,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笑容。
钜子满意地点头“我之前也坐下试过,发现确实比跪坐在垫子上更舒服,等会儿也打算按照你这图纸给自家打造一套家具。”
林阡对此并不介意,不过
“你在打造自家的家具之前,恐怕要按照陛下的身材先给他打造一套才行。”她笑了笑,“这一套家具我本是为陛下准备,改动之后便只能自己收着了,但陛下那一套可不能忘了。”
林阡在少府办公的时间其实并不多,跪坐的时间也不算久,所以一直不曾想到要打造桌椅。
但嬴政几乎每日都要跪坐,桌椅对他而言也算得上是必需品了
钜子一愣“你原本是给陛下的”
林阡点头“只是我对尺寸把控不足,所以在绘制图纸的时候出了错。”
钜子倒是没放在心上“这些家具做起来也不难,一两天就”顿了顿,想到之后要做的家具是给陛下的,他有些迟疑起来,“但如果是要给陛下准备家具的话,这些桌椅与床榻是不是太简单了些”
他看向林阡决定自留的家具,原本的满意也生出了几分挑剔“是不是应该增加一些雕花涂抹一些桐油而且也应该增添一些抽屉之类的构造,增加实用性才行”
林阡一开始还连连点头,觉得墨家钜子说得有理。
但越是听,越是发现墨家钜子简直不像是在打造家具,而是想要花费许多时间来完成一件稀世珍宝一样,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她看向钜子“我觉得还是先将陛下从不舒服的坐姿中解救出来,钜子你觉得呢”
钜子一顿,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谷丰侯说的是。”
林阡几乎要以为钜子放弃了他的“艺术品”计划,却不想又听他开口,“我们应该先给陛下打造一套简单的家具让陛下可以更舒服地处理政务,而后再花时间打造出一套更好的家具替换,这样既可以让陛下更早地换上这些让人更舒服的家具,也不会委屈了陛下。”
林阡“”
她忍不住看了眼自己那套家具。
钜子发现了林阡的小动作,不由大笑起来“谷丰侯放心,我今日请你过来只是想看看这些家具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先将合适的尺寸找好,然后我再亲自为你打造出一套全新的家具,这一套就放在工坊供其他人学习就好,毕竟好些人都用过了这些家具。”
林阡好笑“倒也不必如此。”
钜子赶紧摇头“这套家具也太素净了,真要抬进宫里摆着就太突兀了,不好。”
林阡一听这个原因,这才没有再推迟。
之后没几天,墨家钜子带着空闲的墨家子弟加班加点地将嬴政与林阡二人的家具打造好,找林阡过来看过之后,便直接让人送进了宫里。
这两套家具除刷了一遍桐油外,再无其他装饰,看起来相当简单。
但嬴政在用过之后便立刻喜欢上了。
再加上林阡让人用棉花做了几个靠枕、坐垫,自己留了一份,剩下的便交给了嬴政
她本想为林陌也做一份,谁知林陌自己手巧,根本不需要找人帮忙,自己就拿起针线给自己做了一整套的坐垫、靠枕与枕头,就等着墨家那边将家具送来,马上就能用上了。
嬴政拿到坐垫与靠枕之后,处理公务都变成了一种享受。
他不但立刻将矮榻与矮几全部替换,还想着不能亏待了文武大臣,直接让钜子再打造一些椅子将文武百官上朝之时的坐垫全换了。
于是没几天,所有大臣上朝的时候就发现,议事大殿中竟摆了一把把的椅子。
他们尚在迟疑的时候,亲自参与了打造椅子的墨家钜子便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还特别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
其他官员见状,不由问了几句,得知这是陛下体恤他们,特意命墨家子弟打造的后,纷纷坐到自己的椅子上。
不一会儿,他们便体会到了椅子的好处。
原本跪坐或盘坐久了会觉得膝盖疼,如今换成了椅子可没有了这样的烦恼。
文武大臣立刻就爱上了这种椅子。
后来被嬴政叫去议事,发现他寝殿内的家具几乎全换了一遍,心里更是蠢蠢欲动地想要跟风。
他们找到墨家钜子,却得知对方没空。
但钜子在征求了林阡的同意后,将她当初绘制的图纸交给了他们。
于是很快,咸阳城内又开始风靡打造桌椅。
大多贵族家中都养了木匠,官员家中却并非如此,而且也并非每一个官员家中都栽种了树林,所以很快,咸阳城内的木匠便开始炙手可热起来。
与之一起的,还有木材的畅销。
咸阳百姓可借此赚了不少钱。
出宫
刘季之前在公子高面前“献策”一事一直被他记在心里,但过去这么久也没人找自己,刘季便知道对方要嘛根本没采用自己的计策,要嘛就是自己的计策根本无用。
他完全不曾想过事情的严重性,仍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在学宫学习秦律。
直到这日,萧何回到几兄弟住处后,说起了几位成年公子全被嬴政踢出了继承人选之列的消息。
刘季惊叹“我们这位陛下可真是杀伐果断,成年公子好几个,也并非真就烂泥扶不上墙了,他竟然说踢出继承人选之列就踢了,半点儿机会没给他们留。”
萧何失笑“陛下眼光卓绝,只怕少有能入他眼的继承人。”
刘季赞同地点头“确实如此。我上次不是和你们说起,城外煤矿多出了好些奇怪的机器,竟然可以不需要人畜帮忙就能将矿井里面的积水提出来吗我不曾与你们说起,那日我回城的时候,其实还遇到了几位公子从咸阳之外的地方回来。”
“当时我正排在某位公子的马车后面,还听他与自己心腹说起什么让父皇失望、“父皇不会给我机会了”一类的话。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呢,如今想来,他应该说的就是被踢出继承人人选这事儿了吧”
“嘿嘿,没想到我竟然还是几兄弟当中第一个知道这消息的人。”
萧何不理刘季,急切追问“咸阳之外的地方”
他到底官职不高,还没资格上朝,所以只知道几位成年的公子全被陛下厌弃了,却并不知道其中详情,更不可能知道他们到底为何被踢出了继承人选之列。
这种隐秘,其他官员也不可能告诉他。
萧何会知道几位公子失去了继承可能,还是因为他最近被调到了九卿之一的奉常手下忙活几位成年公子的婚事,听到了不少其他官员的闲谈
因为成婚的公子有好几个,奉常手下人手不足,所以各部门的底层官吏都被调了不少过去。
刘季不知缘由,只是点头“对啊,当时是好几个公子一起回来的。”
萧何心脏猛地一跳“你当时没有乱来吧”
“乱来”刘季顿住,“我觉着能遇到公子必然是老天给老子的一个机会,所以当时和那位公子胡咧咧了几句。应该,不算胡来吧”
萧何瞪眼“你都胡咧咧了些什么”
刘季见萧何神色不对,态度不由郑重起来“也没说什么,我只是看他可怜,就给他出了个去找谷丰侯求情的主意。”
萧何不敢置信“你知道谷丰侯在朝中到底是什么地位吗”
刘季愣住“不就一个女人”
眼看萧何神色愈发难看,刘季也不由紧张起来,“难道我说错了”
萧何头痛“你知道水泥是谁拿出来的吗你知道提水机的图纸出自何人之手你知道之前火热的茶叶与最近受人追捧的桌椅又是谁拿出来的就算这些你都不知道,土豆玉米红薯这些粮食是谁拿出来的,你也不知道”
刘季表情讪讪“难道不是陛下为了名正言顺给自己女人爵位,所以才将旁人的功劳给了”
萧何死死地盯着刘季,成功让其闭上了嘴巴。
好一会儿后,他长叹一声“你轻视女人这性子真该改改了,当初在沛县你没能当上官吏,反倒好些你瞧不上的女子得到了机会一事,还没让你醒悟过来吗”
刘季眼神闪了闪,仍有些不以为然。
萧何无奈“我最近为几位公子的婚事忙碌,到时候会打听一下具体情况,你最近且小心吧。”
刘季茫然“事情都过去好几个月了,难道那位公子还会来找我”
萧何担心刘季乱来,解释道“陛下对这几位公子格外不满,为了杜绝他们的希望,决定让他们赶紧成家,离开咸阳宫后除了房屋与聘礼嫁妆,以及寻常宗室的些许俸禄,陛下将再不会给予几位公子额外的钱财。”
刘季眨了眨眼,一时没明白萧何的意思。
萧何不得不说得明白“若那位公子不曾采取你的建议还好,若他采取了你的建议却还是落得如今这步田地,到时候生活不如往日优渥,难免有所迁怒。”
刘季“”
几位公子的婚事与林阡没什么关系,一则她只是后妃而不是皇后,并不需要为几位公子的婚事忙碌,何况几位公子的后妃都还在世,更不需要她做什么;二则她作为少府只需要为嬴政负责,除了偶尔需要她拿一些东西的时候,她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也因为此事与她几乎毫无关系,所以林阡愣是一直到了几位公子当中最年长的公子将闾都快要成婚了,这才想起此事。
虽然她不需要为几位公子的婚事操劳,但无论是从后妃还是朝臣的角度,为这对新人准备一份新婚贺礼却是非常有必要的。
也是在这时候,林阡才问了林陌“这几位公子都是定的哪家姑娘”
林陌不敢置信地看着林阡“阡娘你这日子也过得太糊涂了吧怎么几位公子的婚事都要开始了,你都不知道他们要娶谁”
林阡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这段时间太忙了,没注意。”
林陌虽然无语,还是将几位公子的妻子都告诉了她“说来陛下也是真的信任王翦老将军与李丞相、冯丞相三人,这次陛下直接定下了七位公子的婚事,但几乎每一位公子的妻子都出自这三位重臣的后代。公子将闾两兄弟的妻子一位是王将军的孙女,公子扶苏妻子的嫡亲妹妹,一位是李丞相的长女;剩下五位公子,两位公子的妻子都定下了李丞相的女儿,两位定下了冯丞相的女儿,还有一位定下了冯丞相兄弟冯劫的女儿。”
林阡听完,不由惊讶地长大了嘴“全部出自这三家的姑娘”
林陌点头“也就是阡娘你没注意,听说前段时间陛下定下几位公子婚事人选之后,好些官员都跑去这三家道喜过呢。”
林阡缓了下,才抬头看向林陌“我单知道李斯”
她顿了顿,将溜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细想之后就明白,此事并不算奇怪
一则史记李斯列传当中便曾记载过,李斯的所有儿子都娶的是秦始皇的女儿,而他的女儿也全都嫁给了秦始皇的儿子;二来扶苏既然已经娶了王翦的孙女,为了不让他与其他公子之间的地位有所差别,嬴政必然会给其他公子也挑选家世相当的妻子。
但即便如此
也没必要就逮着这三家的女儿薅吧
林阡有些无语。
可转念一想,每一对新人的家世身份都完全一样,那她这个需要送礼的人反倒简单了
只需要准备七份相同的礼物,到时候当做贺礼送出去就好了。
而什么礼物可以一送送七份还可以不重样,同时也不会让人觉得自己敷衍呢
林阡想到了瓷器。
说起来瓷器的出现其实要比很多人想象中的要早得多,只是这时候的瓷器因为瓷窑的温度不够,以及没有上釉这个步骤等等原因,做出来的瓷器除了外表比陶器看起来要光滑一些,便再无任何差别。
偏偏陶器的原材料要比瓷器更容易寻找,所以这时候的百姓完全没有改良瓷器技艺的想法。
但这不是,墨家钜子已经知道如何提到窑炉温度了吗
林阡直接找到墨家钜子,提出想要找他帮忙烧制瓷器的想法。
墨家钜子果然不理解“烧制瓷器倒不是不可以,但这玩意儿与陶器好像没什么差别,瓷泥还并不容易寻找,你非要烧制瓷器干什么”
林阡赶紧解释“我说的瓷器与现在的瓷器可完全不一样。”
墨家钜子不信“在下又不是没烧过瓷器。”
林阡解释“你印象中的瓷器与陶器没有太大差别,我说的瓷器额”
现代的陶器与瓷器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她顿了顿,改口道,“我说的瓷器与你印象中的陶器却几乎称得上是天壤之别。若是瓷器按照我说的方法烧制好了,必然可以赢得所有人的喜欢。”
墨家钜子半信半疑,但出于对林阡的信任,他还是按照她的要求命人找来了瓷泥。
而后,他带着几个擅长烧制陶瓷的墨家子弟在林阡的指导下开始练泥、制胚、阴干、上釉等几个工序,最后愣是在公子将闾婚礼的前几天将瓷器送进了窑炉当中。
林阡特意问过几位新娘的喜好,一共请墨家钜子帮忙烧制了足足八套瓷器
一整套瓷器包括碗碟杯瓶,足足上百件瓷器。
每一套瓷器都采用同一套相似却并不完全相同的花纹,花纹又全都是由林阡负责设计,再由墨家钜子烧制而成。
因为条件有限,烧制出来的瓷器都是青瓷。
但成品出来后,那种白底青纹所带来的惊艳感,连见多识广的墨家钜子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真的太美了
林阡原本还担心人家结婚,她送一套瓷器当新婚贺礼会不会显得太寒酸,但看了墨家钜子的样子,林阡一下就放心了。
她特意找来一个箱子,在里面填充上足够的棉花后,才将所有的瓷器都放了进去。
等到公子将闾成婚这日,林阡命人将礼物抬去了赵夫人的宫殿。
这场婚礼办得相当盛大,与扶苏当初成婚也没有太大差别。
但可能是因为已经经历过了一次,林阡在公子将闾成婚的时候倒是没有太多感觉,她比较在意的,反倒是这次难得出现了的赵夫人。
与林阡见过的每一个女性都不同,这位赵夫人虽然同样貌美,但她从眉眼到唇角再到一举一动都给人以一种漠然的无悲无喜之感,即便今日是她儿子的婚礼,她的脸上也看不出半分喜色。
林阡不曾想过,这位赵夫人竟是这般女子。
赵夫人在林阡落座之后看了她一眼,轻轻冲着她点了下头,说了一句“你送的礼物很漂亮,我与将闾都很喜欢。”
而后,赵夫人便移开视线不再多发一言。
林阡被愣了下,说了句“你们喜欢就好”,便也移开了视线。
总觉得这样的人多看她一眼,都是对她的打扰。
不久,婚礼正式开始。
整个婚礼过程与扶苏当年成婚没有两样,林阡作为旁观者几乎只需要坐在旁边从婚礼开始坐到婚礼结束,然后便可以离开了。
林阡本以为,这次与上次不会有任何差别。
直到新人行礼之后,嬴政看着面前一对新人,突然看着将闾开口说道“今日你们夫妻新婚燕尔,寡人也不知该送上何等贺礼。思来想去都觉得再多财物似乎也并不如让你享受母子天伦之乐更为合适。”
出巡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又错愕地看向嬴政。
林阡更是满眼的不敢置信。
嬴政看了她一眼,敛下眼睑,再开口道“如此,寡人便特许你可以在征求你母亲同意之后,将其从咸阳宫中接出去与你们夫妻一起生活。”
话音刚落,那个林阡眼中淡定到了极点,仿佛世上所有事情都不能让其动容的赵夫人便腾一下起身“陛下,妾身愿意出宫”
说完,她似乎有些担心嬴政反悔,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不敢错过他半分反应。
林阡这时候才发现,这位赵夫人竟生了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
她略有些心慌地看向嬴政。
却不想,嬴政竟似完全没看到一般,仍将视线落在将闾身上“这份礼物,你可需要”
赵夫人瞬间看向将闾,眼里满是急切。
将闾看了母亲一眼,犹豫一瞬,却又看向了自己的妻子。
他不曾开口,他的新婚妻子却察觉到了他的心意,原本的心慌与紧张瞬间消弭。这位尚有些稚嫩的小姑娘甜甜地冲着公子将闾笑了下,轻轻点了下头。
将闾这才拉着对方再次冲着嬴政行礼“父皇,儿臣希望可以将母亲接出宫一起生活。”
所有人屏气凝神,纷纷转头看向嬴政,等着他的决定。
嬴政这才转头看向林阡,冲着她笑了下。
而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点头道“既如此,你与妻子成婚一月之后,记得亲自到宫中接人。”
这话就像是一滴掉进了油锅里面的冷水般,将现场气氛瞬间炸得乱七八糟。
尤其是在嬴政离开之后,整个大殿几乎已经完全变得跟宫外菜市场一般热闹喧嚣,在场所有人的身上都再看不到半点儿“贵人们的矜持”。
林阡脑子都是懵的,几乎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恰在这个时候,对面的赵夫人突然来到林阡面前,然后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强忍着激动将她抱在了怀里。
林阡瞬间回神。
她刚准备开口,就听得耳边一声啜泣。
不过一刹那,林阡全身都变得僵硬如石头,完全不敢有半点儿动作。
许久之后,赵夫人才在林阡耳边轻声开口“林夫人,谢谢你。”
林阡茫然,正要开口询问,对方却已经松开了抱着自己的双手起身,并拿起手帕拭干了眼角泪滴,而后冲着她露出了一个光芒四射的笑容。
她郑重地冲着林阡福身行礼,而后便带着人离开了大殿。
林阡坐在原地,再次懵了。
而在她不曾注意到的地方,还有更多人或隐晦或光明正大地注视着林阡所在的角落,那眼神中的炙热,几乎要将一个人身上的皮肉都烤化了。
林陌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下意识挡在了林阡身前。
林阡终于冷静下来,抬头冲着林陌笑了下,然后干脆起身离开了举办婚礼的大殿。
回到嬴政的宫殿后,林阡站在主殿与偏殿的直线相交点上,一会儿看着偏殿的大门,一会儿又看向主殿的方向,迟迟拿不准主意。
却不想就在这个时候,嬴政突然出现在了主殿门口。
二人遥遥相望,沉默无言。
许久,嬴政笑着开口“没什么想问寡人的吗”
林阡抿唇,犹豫片刻之后到底还是抬脚走向了主殿、也走向了嬴政的方向。
明明有椅子,嬴政却走到了之前办公的榻前,坐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林阡坐到了他旁边。
嬴政并无任何羞怯之类的情绪,在林阡坐下之后便直勾勾地看向了她。
林阡被看得不自在极了。
她垂下头,心里一片乱麻。
许久之后,林阡才终于抬起头迎上了嬴政的眼睛“你什么时候产生这个念头的”
嬴政笑了下“忘了,大概很早。”
林阡愣住“很早”
嬴政看着林阡,语气意味深长“真很奇怪任何寡人想要的人或物,迟早都会是寡人的。”
但他又不喜欢强迫别人,自然要想其他的办法。
林阡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嬴政也知道她还有顾虑,便也不曾再开口,而是如两人最开始相处的那段时间,执笔开始处理公务。
林阡愣了一会儿,眼瞧着砚台里面的墨快干了,下意识抬手拿起了墨条。
林阡亲自带着一套瓷器去了扶苏的住宅
自从几位公子的婚期敲定之后,扶苏便与王芸一起回到了咸阳。
出去生活许久,许是见多了底层的生活,扶苏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变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更坚毅也更豁达起来。
但可惜的是,他与王芸之间的关系似乎仍旧没有太大的转变。
林阡扫了一眼两人,没有多管,而是让人将瓷器交给了扶苏“你们成婚的时候我身份不够,也不能拿出太好的东西,这次趁着为其他几位公子准备新婚贺礼的时候多烧制了一套瓷器,就当是补上之前的贺礼了,希望你们能喜欢。”
扶苏与王芸对视一眼,又很快撇开视线,不约而同地冲着林阡道谢。
林阡笑了下,很快告辞离开。
等人走后,扶苏望着空荡荡的大门,眼神有些怅然“夫人,你说我母亲若是当时没做傻事”
说到一半,扶苏记起来两人最开始争吵便是因为母亲,赶紧闭了嘴。
王芸却并未如他想象般生气,而是伸手拍了拍他的手“是啊,楚夫人若是没有做傻事,如今说不准也能出宫和我们一起生活了。”
扶苏愣了下,反手握住了王芸的手。
王芸迟疑片刻,到底看在他正是伤心的时候,没有挣开。
公子将闾与其妻子新婚燕尔,自然不会有人打扰。
赵夫人这边却格外热闹。
不,也说不上热闹
她的宫中人很多,但所有人都静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曾发出半句言语。
但她们看向赵夫人的眼神,却是快要满溢出来的羡慕。
一向寡言的赵夫人有些受不住了,直接开口道“陛下并非薄情冷性之人,在场诸位又都是有儿有女之人,大家的好日子都在后头,不会太晚的。”
其他人面面相觑,眼底却满是苦涩。
其中,又尤其以那些只有女儿,或者儿子尚小,不曾被踢出继承人候选之列的夫人表情最为苦涩。
赵夫人往日不愿与这些人打交道,便是因为她们遇事儿大多感情用事而不会动脑子。
但
许是已经得到保证,知道自己还剩一个月就能逃出牢笼,她对这些往日的“同僚”们也多了几分耐心“你们放心,陛下同意让我出宫可不是为了我,更不是因为将闾,你们的孩子成婚啧,说不准都不用等到孩子成婚的时候”
她笑了笑,“陛下就会想办法让你们离开。”
现在应该担心的绝非如她一般有心想要离开这个牢笼的人,反倒应该是那些不曾生养儿女,以及对宫内生活尚有留念、不愿出宫之人。
果然,她这话一出,立刻就有好几位夫人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如赵夫人预料那样,之后几位公子成婚,嬴政果然又问了他们是否愿意将母亲接出宫外生活。
而毫无意外,每一位公子都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久,咸阳宫内便先后有好几位后妃离开咸阳宫到外面生活,整个皇宫都变得有些空旷起来。
林阡去送了每一位夫人,而那些夫人似乎是得了赵夫人的提醒,无一例外,全都和她道了谢。
林阡其实有些懵,有心否认吧,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只能沉默。
直到这日,林阡送走最后一位夫人后,回身的时候被一位年岁并不大的后妃打扮的女子拦了下来“林夫人,您能找陛下说说情,请他让我离开咸阳宫吗”
林阡愣了下,正要推辞。
那女子满脸苦涩开口“我不曾生养,以后应该也没机会生养属于自己的孩子,可是”我也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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