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食堂工人

小说:六零再婚夫妻 作者:元月月半
    邵耀宗不禁转向她。

    “真的。要是没猜错, 李慕珍嫂子和刘翠华嫂子都在那边。否则早来找我。”

    邵耀宗想想河边的情况,除了水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树和草。

    这里是农村,有牛有羊有猪,要放羊放牛割猪草, 去河边也说得过去。

    “你的渔网在家, 她们去河边干什么”

    杜春分“看江凤仪嫂子她们抓鱼。”

    “你怎么没去”邵耀宗打量她, 这可不像杜春分一贯作风。

    杜春分当然不能说, 端午晚上听到邵耀宗嘀咕, 周末给他爹娘写信。李慕珍来找她的时候,她直言鱼不会跑,啥时候去都行。

    李慕珍误以为杜春分想跟邵耀宗独处,还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

    可惜一心惦记着邵耀宗的信的杜春分没发现。

    杜春分道“我们没工作, 啥时候去都行。犯不着今天跟她们抢。再说,都去下网, 得多少鱼才够分。”

    邵耀宗不疑有他,信封好就去找四个闺女。

    甜儿和小美一听去河边,高兴地疯了。

    邵耀宗连走带跑追上她们。

    天气热起来, 铺在身下的被子被杜春分拆开,被面洗干净, 被芯晒一下,重新缝好就塞柜子里。

    屋里屋外安静下来, 杜春分把邵耀宗的信塞暂时用不着的被子里。只有在里面,才不会被调皮捣蛋的甜儿和小美翻出来。

    杜春分写两封信, 一封给张大姐, 一封给她徒弟二壮。

    翌日上午, 杜春分哪也没去, 在门口等到邮递员把信给他, 就关门回屋。

    东边的房门打开,陈月娥拿着针线筐走出来,边往西看边移到阴凉处席地而坐。

    邵耀东回来看到墙角边几个女人说说笑笑就想往南拐,绕一圈从西边回家。

    “邵营长,买菜去”陈月娥叫住他,热情地提醒,“春分妹子买好了。”

    苋菜长出来,邵家不需要再买青菜。邵耀宗很想说,你放什么屁。可他不擅长跟女人骂架,嗯一声,直直地往家去。

    “邵营长,你说春分妹子无父无母,给谁写信还一次写两封。”

    邵耀宗停下,面无表情“你想说什么”

    “邵营长不好奇”

    邵耀宗再好的脾气,也被她一而再再而三搞的心烦。

    “好奇什么”邵耀宗很不客气,“我爹娘一封,她徒弟一封,有什么问题”

    陈月娥不禁问“徒弟”

    邵耀宗懒得跟她废话。要说写给张大姐,还得解释张大姐是谁,“春分以前是国营饭店大厨,有个徒弟怎么了”

    陈月娥被问住。

    邵耀宗没好气地看她一下,三步做两步走,进去就把门从里面关上。

    今儿天热,陈月娥等人又在外面阴凉处坐着,她不搞事,杜春分看她一眼都觉得心烦。所以就没出去。

    餐桌移到墙角,在地上放一张铺席,杜春分靠墙坐着纳鞋,四个孩子趴在席上玩儿。

    她做活认真,几个孩子玩的全神贯注。邵耀宗嘭地一声关门,娘五个吓一跳。杜春分戴的顶针险些脱落。

    邵耀宗板着脸抿着嘴进来。杜春分好奇死了,谁这么牛,能把他逼成这样。

    “咋了”杜春分放下鞋底。

    甜儿四肢跪地转过小脑袋,直起身,跪坐着,“爹生病了吗”

    “好好的。”邵耀宗拿掉军帽,摸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杜春分转向几个孩子“出去玩会儿。”

    “不要。”甜儿起身朝邵耀宗扑去。

    邵耀宗下意识伸手“慢点。”

    小孩摸摸他的额头,不烫“娘,爹没病。”

    邵耀宗倍感欣慰又想笑。

    杜春分“说吧。你不讲平平和安安都不敢玩。”

    邵耀宗转向俩闺女,一左一右坐到小美身侧,双手无意识地抓住小美的左右手。

    俩孩子的胆子太小太小,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着她们。

    “我说可以,但你不能像上次那样往陈月娥身上泼添了尿的水。”

    杜春分不禁说“我就知道是她”

    “冷静,冷静”邵耀宗赶紧说,“回头又得找一团长告状。”

    杜春分瞬间冷静下来。

    女人之间的事,还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居然好意思告到团里。

    杜春分不能细想,一想就觉得丢人,替孔营长丢人。

    大老爷们,要不要脸。

    “她又咋了”

    邵耀宗“她以为你老家没亲人,今天见你寄两封信,故意问我知不知道。”

    “她”杜春分仔细想想,寄信的时候她怕有人看见问起来没法解释,特意观察过,周围连个人影也没有,“听谁说的我寄信的时候江凤仪和廖政委上班去了。姜玲还没出月子。”

    邵耀宗在某些方面蠢不等于傻。

    “不是从门缝里看见的,就是趴墙头上看到的。”邵耀宗朝外睨一眼,“墙这么矮,垫个板凳就能看到外面情况。”

    关于院墙,杜春分一直有话说,“这里又不是我老家,家家户户穷,没钱买砖买石头。你们把房子建的这么齐整,咋就没想过把院墙架高点”

    邵耀宗以前的战友都是从对面战场下来的。同生死共存亡,军人之间感情不一般。军嫂之间也非常和睦。

    甭管本人性格如何,在外人面前都很讲究。

    先前孔营长怒气腾腾来找杜春分,邵耀宗和稀泥,就以为陈月娥真受伤了。

    第二天看到陈月娥活蹦乱跳,啥事没有,邵耀宗对孔营长的感官就不如最初那么好。

    陈月娥冤枉了杜春分,不光没收敛,不敢招惹杜春分,居然瞄上他。

    邵耀宗无语至极,“师长觉得大家亲如兄弟,军嫂跟军嫂肯定也情同姐妹。院墙架太高,反而多了一层隔阂。不利于这边的稳定和谐。”

    “一样米养百样人。你师长不知道”杜春分忍不住瞪眼。

    邵耀宗“在外面是这样。可这里是部队。我们平时在一个食堂吃饭。”

    “那是战时。现在算的上是和平时代。”杜春分无奈地摇头,“没仗打,又轻易出不去,再不找点事,日子跟一潭死水一样还有啥过头。”

    邵耀宗不禁说“平平淡淡不好吗”

    “这话你得问陈月娥。”

    邵耀宗不用问也知道她怎么想的。

    “世上怎么会有那种女人”

    杜春分“都有你这种你爹娘打你左脸,你能伸出右脸的人,有她那样的有啥稀奇”

    邵耀宗的脸瞬间变了颜色。

    “爹,咋了”甜儿又摸摸他的额头。

    小小的手贴着他,温暖了他的额头,也暖了邵耀宗的心,不想再跟孩子的娘计较。

    杜春分冲他努努嘴“不说别的,只说这句话,我说的对不对”

    “不对”邵耀宗很干脆的给出两个字。

    杜春分倍感意外。

    邵耀宗心梗“我没那么傻”

    “一直以为我缺心眼一根劲,你还不傻”

    邵耀宗顿时觉得后背隐隐作痛。

    “你的功夫跟谁练的,力气怎么那么大”

    邵耀宗看起来瘦,身上的肉全是肌肉,个头有一米八三,体重可不轻。居然能一下把他撂倒。

    “我爷会两招,教的。”杜春分半真半假道,“解放前滨兴楼有个厨子也会两招。他教我一段时间,我后来实战几次,这些年得空练一下,又整天颠勺,所以一直没拉下。”

    邵耀宗“实战跟你二婶打架”

    “他们一家四口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我二叔二婶个头矮。二叔还没我高。”

    邵耀宗不禁看看她的腿,开什么玩笑。

    “我像我娘。”

    邵耀宗顺嘴问“你爹也不高”

    “我爹要不是有张好脸,都讨不到媳妇。跟武大郎有一比。”

    邵耀宗不赞同,“不能这么说。那是你爹。再不济也比武大郎强。”

    “还不如武大郎。武大郎死了撇个孩子,武松肯定当自个亲生的。我,也得亏会做饭。否则二叔二婶能把我卖了换钱。”

    邵耀宗讶异“他们这么过分”

    他们有那么大胆,也不用偷偷摸摸算计杜春分。

    邵耀宗非常在乎他爹娘,确定她二叔二婶的良心被狗吃了,肯定不敢带她回去。以免给他爹娘带去灭顶之灾。

    杜春分“他们不敢。因为李大哥在公安局上班。”

    “没有李大哥,你也没有一技之长,他们真敢”

    杜春分点了点头“这有啥稀奇的农村多的是卖闺女的。小河村离滨海近,日子比山窝里的人好点,也有不少。

    “儿子娶不上媳妇,然后找同样娶不上媳妇,又有闺女的人家跟人换亲。儿子娶个高高大大漂漂亮亮的,闺女只能嫁个又矮又丑的。幸运的人虽丑,品性过得去。更多的是表里如一,又丑又毒。”

    邵耀宗少小离家老大回。小时候每天为温饱发愁,无心操心别的。长大了在部队,接触不到外面的人,压根不知道,甚至想也不敢想,建国近二十年还有卖闺女的。

    所以杜春分脾气这么大,能动手绝不废话,跟个二百五半吊子似的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其实都是生活逼的。

    邵耀宗看了看杜春分,她的表情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不禁腹诽,她的心多大啊。钢铁铸就的不成。

    “都过去了。”邵耀宗实在不会安慰人,“你以后在这里,张大姐和你徒弟不说,他们这辈子都别想再算计你。”

    杜春分“我在滨海大小也是个名人。”

    邵耀宗想笑“我在跟你说正事。”不吹牛能憋死吗。

    “二十来岁的大厨,还是个女人。你觉得呢”杜春分反问。

    邵耀宗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师长,得知杜春分是大厨,表情惊得不敢信。

    以前在原部队常凯申的飞机过来,师长都能面无二色地评头论足。

    邵耀宗又想到陈月娥,刚刚得知杜春分有徒弟,直接哑口无言。

    “我相信你在饭店那边很有名。”

    杜春分“回滨海能不去李大哥家到李大哥家,你父母找饭店周围的人一问,就知道我杜春分。二叔和二婶知道我在滨海最好的朋友就是张大姐。他们到张大姐周围一问,也能问出你。你在你老家那边大小也是个名人吧”

    滨海当兵的不少,牺牲的也很多。留在部队的也有。但像邵耀宗家里穷的没二两面,还能上工程兵学院的整个滨海寥寥无几。

    邵耀宗的爹娘很爱显摆,他刚去上学,他们家八辈子没打过交道的亲戚就知道了。何况左邻右舍。人家不感兴趣,他们也得往人耳朵里塞。

    杜春分见他的表情变来变去,笑道“我猜对了邵营长,你说我们是明年回去,还是后年回去”

    邵耀宗原计划明年开春。

    杜家人那么难缠,邵耀宗眼角余光看到几个托着下巴像听天书一样的孩子,内心犹豫起来。

    他和杜春分应付得了,伤着孩子可怎么办。

    邵耀宗想了想“也不能一直躲着。”

    这话的意思明年不回去也行喽。

    杜春分心中暗喜,她可真棒又进一步。

    “等我二婶的外甥结了婚,我们想啥时候回去啥时候回去。”

    邵耀宗深深地怀疑“他那个德行的能娶上媳妇”

    “多的是家里孩子多,或老人生病,穷的吃不上的。”杜春分补一句,“我二婶有钱,给他二十块钱就够了。”

    邵耀宗惊讶“二十块钱娶个媳妇”

    “你娶我花了多少钱”杜春分笑着问。

    四个孩子不约而同地转向他,眼中蓄满了好奇。

    邵耀宗一时之间尴尬心虚羞愧等等,跟打翻了五味瓶一样,无所适从不知所措,恨不得立即躲走。

    “邵营长。”杜春分慢悠悠地喊。

    邵耀宗干咳一声“该做饭了。”

    杜春分愣了愣,反应过来笑喷。

    四个孩子又转向娘,笑啥呢。

    “笑你爹害羞。”杜春分睨了他一眼,不待他开口,“你爹答应我们,以后工资由娘保管。”

    邵耀宗不禁看杜春分。

    杜春分挑眉,等着接招。

    娶个媳妇没花一分钱,媳妇还倒贴。邵耀宗真说不出拒绝的话。

    尤其想到他一直误会杜春分缺心眼少根筋,心里就虚的不行。

    杜春分见好就收,起身道“是该做饭了。”

    “娘,爹还没说啊。”甜儿说着,看了看邵耀宗。

    邵耀宗简直想把怀里的小孩扔出去。

    杜春分“你爹是没说,因为他没法说。”

    邵耀宗又忍不住看杜春分怎么说。

    杜春分“他的工资给我了。他没钱。”

    甜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娘买虾”

    “对的。”

    小孩立即问“娘做不做虾啊”

    邵耀宗看杜春分,早上好像没买。

    “今天副食厂没海鲜。”

    甜儿好奇地问“为啥呢”

    杜春分半真半假地说“大虾生活在海里。大海离我们这儿太远,得好几天才能运到。”

    小孩抿抿嘴,很失望,无精打采地说“好吧。”

    邵耀宗问“买鱼了”

    “她们不想吃鱼。吃面吧。”

    甜儿的小眉头皱了皱,“我也不想吃面啊。”

    邵耀宗莫名想笑,“那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吃肉。”甜儿说出来,忽然想起好像要票,她家没有票。摇了摇头,“不吃肉,吃,吃大猪蹄爹,我要吃大猪蹄。”知道找杜春分没用,小孩转手搂住邵耀宗的脖子。

    邵耀宗只会烤猪毛,不会做。只能寄希望于杜春分。

    杜春分“猪蹄也得等副食厂杀猪才有。”

    端午节刚杀一头,短时间之内不可能再杀第二头。

    邵耀宗冲小孩摇了摇头,“不是你娘不做,是副食厂没有。”

    “咋啥都没有啊。”甜儿想哭给他看。

    邵耀宗摸摸她的小脑袋,“跟妹妹玩儿去。爹去掐苋菜。”

    鲜嫩的苋菜头掐掉还能长出来,直到秋天开花变老。

    杜春分种苋菜的时候就考虑到这点。苋菜没让她失望,自打可以吃,那一小片苋菜,每三两天就能掐一次。

    炒菜远远不够,但煮个面条足够了。

    上个月买的白面还没吃,杜春分挖一斤白面,又加一点点豆面,然后和面擀面条。

    有鱼有虾的时候,杜春分买鱼买虾吃,就把鸡蛋省下来。

    面条煮好,杜春分磕三个鸡蛋,搅匀倒入面条锅里。大人小孩都能吃到一点。

    邵耀宗碗里有一块大的,本想给孩子,四个孩子给谁都不合适,不由得转向杜春分。

    杜春分无语又想笑“你自个吃吧。我们娘几个不差那一口。”

    小心思被看穿,邵耀宗的脸慢慢变热,不自然地笑了笑。

    几个孩子转向杜春分,娘说啥呢。

    “跟你爹聊天。”杜春分问甜儿,“面条好吃吗”

    豆面不好煮,杜春分担心没煮好豆腥味重,煮的时间较长。由于她把面和的硬,擀的也很硬,面条煮软了也不腻。盛出来就吃,还有一点点弹牙。

    四个孩子的牙长齐了,又没到换牙的年龄,这个口感刚刚好。

    白面条有鸡蛋调味,有鲜嫩的苋菜点缀,盛到粗瓷大碗中,白的黄的绿的,看着清爽很有食欲。面条里还有淡淡的猪油香,以至于一碗简单的面条也达到了色香味俱全。

    甜儿嗦一根面条,鼓着腮帮子晃悠一下小脑袋,咽下去,感慨“好吃”

    很普通的两个字,由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说出来,不论是听还是看都引人发笑。

    杜春分头疼“你能好好说话吗”

    小孩瞥她一眼,埋头扒拉面条。

    杜春分气结。

    邵耀宗不等她发火,问道“厨房好像没菜,晚上吃什么”

    “别故意岔开话题。”

    邵耀宗失笑“黄瓜、茄子虽然开花结果,但太小,不能吃。”

    “你就别管了。”杜春分收回视线。

    邵耀宗多这句嘴是怕她打孩子。要知道所谓“别管”是她上山弄野鸡,午饭不吃也得管到底。然而等他傍晚到家,野鸡已经炖上了。

    邵耀宗看到墙边没锅,还以为又想多了。

    到厨房门口,邵耀宗看到杜春分正翻炒锅里的鸡肉,险些晕过去,“春分”

    “停”杜春分不想听他念经,“赵政委说,山上的东西谁想弄谁弄。但只限军人家属。”

    邵耀宗身上有佩枪,每天回来都带着枪。允许军人上山,不出仨月山上的东西就得被他们打绝种。

    邵耀宗觉得这像是政委会说的话,“赵政委来过”

    “没。我去他家找的他。”杜春分道。

    邵耀宗张了张口,“你,你真是”

    杜春分转向他,真是啥

    眼角余光注意到孩子在院里,尤其看到平平和安安肉乎乎的小脸,难听的话邵耀宗再也说不出来。可好听的话也不敢说,怕杜春分飘起来,不抓野鸡改抓野猪。

    抓到事小,伤着她事大。

    小野猪也有两百斤,一头过来能撞晕她。

    “我在门口就闻到香味。”邵耀宗说着朝东边努努嘴,朝西边瞥一眼,“你说他们两家有没有”

    “小杜,你家做啥吃的这么香”

    邵耀宗慌忙别过脸,以拳挡嘴,担心口水喷锅里。

    杜春分下意识朝外看去,小声问“你又忘了锁门”

    邵耀宗进门闻到香味直觉不好,随手把门锁上。

    “往墙上看。”邵耀宗压低声音说道。

    杜春分想问,墙咋了。扭头朝西,吓了一跳,院墙上多出半个身体,看样子底下有把椅子,“婶子,问我呢”

    “是呀。做啥吃的”

    杜春分“我”

    “娘,站那么高干嘛呢”

    蔡营长的话传过来,杜春分把糊弄的话咽回去,“你们吃了吗”

    “吃了”话音落下,蔡家厨房傍边的墙上多出个脑袋,正是蔡副营长。

    蔡副营长比邵耀宗矮一点。杜春分看看胡同墙,又看了看他,估计垫着脚。

    邵耀宗这个营长刚回来,手还没顾得洗,蔡副营长怎么可能吃了。

    杜春分故作不知,道“我们还得好一会儿。连着吃几天面和青菜,几个孩子馋了,鱼有刺,我怕卡着她们就弄只鸡。”

    蔡副营长“甜儿她们正长身体,不能整天青菜和面。娘,下来。”

    五十来岁的女人又朝厨房看看,不甘心地下去,小声嘀咕“我看看咋了”

    蔡营长拽着他娘去堂屋“你那么问让人家咋说”

    “有啥不好说的”蔡母瞪眼,“儿媳妇说小杜人特好。她生孩子那天,小杜还送来一包红糖。你再让我问两句,保不齐给你媳妇送一碗鸡肉。”

    蔡副营长顿时噎得说不出话。

    他老娘无缘无故爬上墙头,他就觉得醉翁之意不在酒。没成想被他猜中了。

    姜玲闻言从房里出来,“娘,人家给咱也不能要。”

    “为啥不要你不吃,孩子也得吃。”蔡母忍不住朝卧室瞅一眼,“你现在一个人吃两个人补。可不能饿着我大孙子。”

    姜玲叹气,“人家跟咱们非亲非故,凭啥给咱一碗鸡肉”

    “啥叫非亲非故”蔡母看儿子,“你是邵营长手下的兵”

    姜玲“所以才不能要。一直是底下的人给领导送礼。你啥时候见过领导给下属送东西”

    蔡母想想以前的社会,“你说的对。可你上次咋说,那个小杜给你一碗鸡肉”

    “我帮嫂子看孩子。”

    蔡母往隔壁看去,“那四个小丫头我也能看。回头我也别回头。”颠着一双小脚往胡同去,三两下爬上椅子,“小杜,邵营长,你们哪天”

    “娘”蔡副营长阻止她说下去。

    蔡母回头瞪他一眼,继续说“哪天没空,我帮你们看孩子。自打来到这边,我闲的浑身快生锈了。”

    杜春分看邵耀宗,啥情况

    “谢谢。”邵耀宗大声说,“婶子,天不早了,早点休息。”

    蔡母“你们也早点休息。”快速爬下去,转向儿子儿媳妇成了

    姜玲和蔡副营长一脸的尴尬。

    杜春分转向邵耀宗,你咋答应了

    “现在信了吧”邵耀宗不答反问。

    杜春分朝西边看一眼“那次说我不懂,就是说他娘,他娘这,这样”

    “不然呢”邵耀宗摇头,“我看还不如陈月娥。”

    杜春分不禁说,“你可真会侮辱人。”

    “你不信”

    杜春分“像陈月娥那种损人不利己的,整个军区也找不出第二个。蔡营长的娘应该跟农村小老太太差不多。

    “我二婶就喜欢扒墙头,啥事都能插一脚。虽然也是因为墙头矮。你看她,你让她早点休息,人家就下去了。换成陈月娥咋可能这么痛快。不过她咋突然想到帮咱们看孩子”

    邵耀宗朝锅里努努嘴。

    “惦记我的鸡肉”

    邵耀宗“姜玲可能跟她说过,你是厨师,做的菜好吃,她还吃过你做的鸡肉。”

    杜春分忍不住笑了,“这倒有意思。给正经的婆婆钱,正经的婆婆不帮我带孩子。人家的婆婆一碗鸡肉就成了。”

    “快好了吧”邵耀宗忙问。

    杜春分“怕我说下去同样是婆婆,差别咋就那么大呢。”

    邵耀宗转身朝外去,迎面碰上四个孩子。

    “还没好啊爹。”甜儿仰头问,“我好饿好饿啊。”

    邵耀宗哪知道好没好,只能回身找杜春分。

    杜春分给他使个眼色。

    放在以往他看不懂。俩人在一块时间长了,邵耀宗懂她的哑语带孩子出去洗手。

    四个孩子挨个洗,十来分钟才洗干净。

    邵耀宗又带她们去堂屋拉桌子摆板凳摆碗筷,待她们乖乖坐下,锅里的肉就炖的差不多了。

    部队家属区就杜春分一个人会打猎。她不上山,野鸡的生活安逸,山上最不缺蚊虫,以至于随便一只野鸡就有三斤重。

    杜春分只放一点点木耳和榛菇就盛一盆半。

    饶是邵耀宗有心理准备,看到满盆鸡肉也不禁吸气,“幸亏老蔡他娘没过来。”

    “以后回来就锁门。”

    邵耀宗“我今天就是。”

    杜春分颇为意外地看了看他。

    “什么意思”

    杜春分直言道“没想到长进了。”

    邵耀宗好险一口气没上来憋死过去。

    杜春分递给他一个窝窝头。

    邵耀宗别过脸,夹起一块肉,发现是鸡腿,送到甜儿碗中。随后又给小美、平平和安安各挑一块鸡腿肉。他啃鸡爪。

    杜春分把饼放回去啃鸡头。

    两个鸡腿肉和鸡肝以及炖的软烂的木耳被四个孩子吃完,盆里的菜也被翻的乱七八糟。

    邵耀宗随便给她们擦擦嘴,就让她们玩儿去。

    外面很黑,也没路灯,四个小孩就在院里躲猫猫。

    邵耀宗没吃饼,和杜春分把剩下菜吃光,又喝半杯水,正好打个饱嗝。

    杜春分放下筷子“邵营长,吃的滋润吗”

    “别拐弯抹角,直说。”俩人在一起几个月,邵耀宗再不知道她话里有话,可就傻到家了。

    这事还得从副食厂说起。

    每月两斤肉票,杜春分全换成肥肉熬油。孩子能吃到的只有猪油渣。除了可以买三四次海鲜,其他时候要么吃素要么吃鸡鱼和蛋。

    吃素不长身体,鸡蛋限购,几个孩子又吃鱼吃够了,杜春分就把主意打到鸡身上。不能三天两头上山,她去副食厂买菜的时候留意过,每天都有鸡卖。

    鸡的生长周期短,农家一次可以养好多只。一半自己留着,一半给生产队。生产队交给有关部门,有关部门就会卖给有需要的单位。比如部队食堂。

    农村家家户户不富裕,自留的鸡不舍得吃,不可以私下交易,但可以卖给收购站。副食厂的那些鸡便来自安东县收购站。

    农村养鸡散养,吃虫子和青菜,便宜。经副食厂倒一把手,鸡也没猪肉贵。

    杜春分“我打算每十天买一次鸡。”

    “买啊。”邵耀宗松了一口气,“这事你做主。”

    杜春分挑了挑眉,看着他说“我还没说完。十天一次鸡一次虾一次鱼可不少钱。”

    “所以”邵耀宗的心不自觉提到嗓子眼。

    杜春分“以前你让我每月存一点钱,留着以后给你爹娘请保姆。这事还记得吧”

    “这是你说的。”

    杜春分点头“那是因为你要给他们钱。”

    邵耀宗大概听明白了,“先不存”

    “你说呢”杜春分让他自己掂量。

    爹娘现在有吃有喝,用不着钱。孩子却正长身体,耽误不得。

    邵耀宗不想再看到闺女又黑又瘦跟乞儿似的,“那就,先不存”

    “确定”

    邵耀宗别她这么一问,顿时不敢不确定。

    六月的第三个周末,杜春分就去副食厂买只鸡。

    到家门口碰到蔡副营长的娘抱着孩子乘凉。

    蔡母看到鸡眼睛一亮。

    杜春分本打算直接进屋,被她看得不好装瞎,“婶子,做饭了没”

    “儿媳妇正做。”蔡母走近一点,发现是老母鸡,很意外,“小杜买的”

    杜春分觉得这话有意思,“是呀。”

    “你不是会打猎吗”

    杜春分要是不知道她惦记她的鸡,准以为小老太太嘲讽她,“也不能天天去。野鸡吓的不出来,以后想吃就难了。再说,野鸡哪有家养的老母鸡有味啊。”

    “这个鸡挺贵吧”蔡母问。

    杜春分不知道她想干啥,顺着她的话说“很贵。平平和安安身子虚,多补补,天冷少生病。”

    蔡母来了一个多月,经常能看到甜儿姐妹几个。她起初以为甜儿和小美是邵耀宗亲生的。平平和安安是杜春分的闺女。

    姜玲告诉她弄错了,小老太太嘀咕两三天,实在想不明白,营长家的千金咋还不如厨师的闺女水灵。

    给孩子补身体,蔡母张不开口说别的,“是得补补。不吃好点长不高。”

    杜春分听到这话倍感意外。

    这位天天念叨她宝贝大孙子。杜春分不问姜玲也知道她是个重男轻女的。本以为她会嘀咕两句不中听的。

    她虽然有毛病,大面上过得去,要能帮她看好四个孩子,杜春分不介意给她一碗野鸡肉。

    “婶子,你忙着。”杜春分推门进去。

    蔡母点一下头,忙说“等一下。”

    杜春分停下。

    蔡母朝东努努嘴,“是不是找你的”

    杜春分退出来,扭头看去,瞬间明白她为啥这样说打东边来的那个男人的视线在她身上。

    “是杜春分同志吧”男人还未走近就问。

    杜春分瞧着他有四十岁,长相白净,不可能是每天训练的军人,“您是”

    “我是后勤的。”

    杜春分瞬间想到邵耀宗跟她说的事,一旦天热起来,中学放了暑假搬过来,后勤就会找她。

    “池主任”杜春分想伸手,一看一手拎着鸡,一手拎着一兜子干货和葱姜,“不好意思。池主任,请进。”

    蔡母不禁勾头问“啥事啊”

    那池主任看了看她,身材矮小,头发白了一半,身上的衣服有补丁,脚腕处还用布缠着,一双脚很小很小,瞬间明白她是农村来的。

    她这个年龄要是城里人,正好新文化运动放脚的时候。只有偏远农村还遵循旧俗缠足。

    对于被封建礼教残害束缚的女同志,池主任多了一分宽容,解释道“跟杜春分同志说说学校食堂的事。”

    “先进来吧。”杜春分瞧见陈月娥从院里出来,说着话就进去。

    池主任一见她进去,也不好在外面站着。

    蔡母抱着孩子跟进去。

    池主任也没嫌她不懂礼貌,到堂屋给她一个小板凳。

    蔡母终于不好意思,“您真客气。我,我站着就行了。”

    “婶子,坐吧。”杜春分把东西给邵耀宗。

    池主任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我统计了一下在学校吃饭的学生。你看看。”

    杜春分接过去,从小学到初中才六十五人,“学前班呢”

    “学前班还有”

    杜春分“像我中午在食堂上班,我们家四个孩子就得在食堂吃。还有在话务连上班的同志,中午值班,她们家孩子也得在食堂吧”

    池主任把这点忘了,“那也没几个,回头我加上去。重点是收费标准。中学生一学期十块钱够了吧”

    杜春分不禁打量他。

    池主任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忍不住低头检查自己的衣着。

    邵耀宗摘两根黄瓜,打算洗好让杜春分做,孰料从黄瓜地出来看到这一幕,“老池,半大孩子吃穷老子。十块钱买普通米也就买八十来斤。阳历八月中开学,一直上到腊月。光米就得多少”

    池主任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那十块钱还不够买米的”

    杜春分点头。

    邵耀宗把黄瓜给甜儿,甜儿抱去厨房,他来堂屋,“食堂也得有个标准。一顿几个菜菜也得有个标准。一个月几次肉,几次鱼,几次鸡蛋,几次鸡肉其他时候是不是由着厨师自己随便做。部队食堂都有标准。学校食堂没标准,今天你想吃鸡肉,明天他想吃鱼肉。饭还怎么做”

    部队是从总部过来的。总部学校食堂有标准,可不归池主任管。池主任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啊。

    “我考虑不周。”池主任摇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食堂这么麻烦。”

    杜春分“不麻烦。邵耀宗刚刚说了,部队食堂有标准。你找炊事班问问,按照那个缩减一点,再算算咱们这边的时苓蔬菜价格和米面就差不多了。我的工资部队出对吧”

    池主任点头。

    杜春分道“咱们不指望赚钱,稍稍有一点点富余就成。按照这个标准不用加太多。部队要是觉得收费高,让首长解决。”

    池主任仔细考虑考虑,杜春分说的很有道理。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池主任怕回头一忙忘了,就把她和邵耀宗说的写下来,最后又在学前班那行写个“4”。这个“4”正是指邵家的四个孩子。

    “我找你真是找对了。”

    池主任写完忍不住感慨。这要是开学再搞,还不得抓瞎。

    “食堂打算请几个工人”杜春分问。

    池主任“我之前想的是标准定下才好请工人。等一下我就去炊事班问问。”

    “食堂连个工人也没有”蔡母不禁问。

    池主任笑道“我们这儿就跟新家一样。不论学校还是食堂,都得重新置办。”

    蔡母眼珠一转,“那你看我儿媳妇合适不”

    池主任被问愣住,反应过来就看邵耀宗,她儿媳妇,谁呀

    邵耀宗也被她的话搞愣了一瞬间,这个小老太太,真会见缝插针,“蔡副营长的母亲。”

    池主任不禁说“可以啊。又不是外人。”

    杜春分顿时想翻白眼。

    蔡母正想道谢,一看到表情不对,笑容凝固。

    池主任顺着她的视线看杜春分,就听到她叹了口气。

    “杜春分同志,你这是不同意”池主任问出口,看看邵耀宗,又看看蔡母。

    蔡母奇怪,这个杜春分跟她儿媳妇关系不是很好吗。咋胳膊肘子往外拐。

    邵耀宗已经知道杜春分不傻,且很有想法,“春分,别故弄玄虚。”

    杜春分不禁瞪他一眼,你才故弄玄虚

    “食堂是谁的”

    “部队的。”

    邵耀宗和池主任异口同声。

    话音落下,俩人懂了,不是二团二营的。

    杜春分“从烧火到切菜到洗碗打扫卫生和打饭,需要多少人,池主任记下来。假如算上我五个人,那每团一人。有人不愿意去再从别的团挑。你看呢”

    起初杜春分以为这边只有三个团。因为在她印象里是三三制。即一个师三个团,一个团三个营这个样子。

    这边边境线太长,所以多加了两个团。

    正因如此,杜春分也能理解家属区怎么那么多人。

    池主任道“只是中午一顿饭,加上你五个人足够了。”

    蔡母不高兴“我儿媳妇没机会”

    杜春分问“孩子多大了”

    蔡母说不出话来。

    池主任笑着打圆场“孩子太小离不开娘。过两年,婶子,有人退伍转业带着家属离开,位置空出来肯定让你儿媳妇去。”

    杜春分想了想,“婶子真想让姜玲过去,我有个主意。但以后不论谁问,都不能说我说的。包括姜玲和蔡副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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