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赵政委刚刚喝到嘴里的汤全喷出来。
师长捂脸, 别过头,没眼看。
杜局张口结舌,大大哥
邵耀宗意识到不妥, 很不好意思“抱歉,我,我一高兴,忘了, 忘了您是局长。”
赵政委连忙拿出手帕擦擦嘴, 解释道“不是局长不局长。他杜局的年龄能当你爹”
邵耀宗松了口气,不是就好。
“我知道。可, 可杜局看着年轻,顶多四十五。我三十二,管杜局长叫叔,岂不把杜局叫老了。”
喜欢显摆, 头发梳的油光锃亮,穿着大皮鞋羊毛大衣, 跟十里洋场的大老板一样。肯定不希望别人喊他叔。
再说了, 面对这样一张脸,他也叫不出口。
赵政委张了张口,想说他就是看起来三十岁, 你也不能叫哥。
杜局道“我都当爷爷了。”
邵耀宗看了看他的脸, 很意外, “您孩子那么大了”
杜局点头。
邵耀宗试探着问“那我喊您杜杜叔”
“哎”杜局立即答应。
师长和赵政委不由得同时舒一口气。
邵耀宗忍不住看两人, 一个称呼,还把人叫年轻了, 他俩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师长不想搭理他。
赵政委不敢再喝汤, 夹一点菠菜, 吃到嘴里很意外,甜滋滋的,“这个菠菜不错。杜局,尝尝。”
杜局“菠菜还没老”
邵耀宗家有种菠菜,解释道“天气冷刚返青,还能吃上一段时间。”
杜局想起来了,以前待的地方比较温暖。这几年虽然吃过菠菜,但不用他买不用他做,所以从未留意过。
“这个菜也是你爱人做的”
师长和赵政委又不由得看邵耀宗,你可得想好了再回答。
邵耀宗“是的。她的厨艺特厉害,副食厂能买到的菜她都会做。”
杜局不禁挑了挑眉,还是个媳妇吹啊。
师长和赵政委互相看了看,这个邵耀宗,平时的谦虚劲儿哪去了。亏得他们刚刚紧张的不轻。
难不成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
知道了还喊老丈人哥,不要命了。
赵政委笑道“杜局,您听见了,可不止我一人这么说。”
杜局与有荣焉地笑了,“以前听说部队食堂卧虎藏龙。没想到学校食堂也有这么厉害的厨师。年纪轻轻,如此了得,前途无量。”
邵耀宗忍不住说“也没,没”
“小邵,喝汤”师长就怕杜局误以为邵耀宗看不起他闺女。邵耀宗出乎他们意料,师长很满意,可不想听他倒回去。“天气冷,汤快凉了。快吃,下午还有很多事。”
邵耀宗想起梁冰和一团长“审出来了”
赵政委“差不多,还有点小问题。”
起初赵政委以为能把陈月娥那个搅屎棍审出来。
梁冰绝口不提陈月娥和孔营长。
赵政委认真想想,就陈月娥的脑子和孔营长的觉悟,梁冰能看上他俩才怪。
然而他也没想到把一团政委牵扯进来。
那个政委家跟邵耀宗家一样穷。邵耀宗的爹娘没心,让他参军。一团政委的父母恰恰相反,省吃俭用供他读书。初中离家远,除了书本费还有生活费,父母供不起,又希望他出人头地,只有当兵一条路。
邵耀宗的父母不在乎他死活。一团政委的父母在乎,所以朝鲜战争进入到后期他才到部队。那时候不需要人堵枪眼,自然不会让他一个新兵蛋子上。
部队识字的少,一团政委又没放弃学习,虽然小学毕业,但知识水平跟高中生相当。字不错,被领导看中,后来经领导推荐,跟邵耀宗一样上了军校。
一团政委家上有老爷爷奶奶,下有小弟弟妹妹,五六年前家家户户都困难,他工资不高,家里人比邵耀宗家多一倍,指望他一人哪养得起。
一团长和梁冰双职工,梁冰无父无母,一团长家人口简单,节俭一些每月能省不少粮票。梁冰就把这个票送给政委。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梁冰趁机跟一团长感慨要是常凯申当家,他们这些干部的家人绝不可能穷的吃不上。
人在无力的时候内心很容易被动摇。一团政委像邵耀宗一样经历过大冬天用雪就炒面,执行特殊任务时馋的掏老鼠洞,绝不会被一时的困难打倒。
何况梁冰帮他的时候,他的家人也没到饿死的地步。可他不是邵耀宗,没有经历过重重磨难。也不是五六年前的杜春分和杜局,能活着就好,不敢再有别的奢求。
一团政委认为他一没害战友性命,二没偷国家和人民的财产,再者常凯申也不敢打过来,他利用些有用没用的情报换些粮票无可厚非。
昨夜凌晨三点,赵政委困的眼皮干涩,昏昏欲睡时,听到一团政委这番言论,甭说睡,现在一想起来还头疼。
可稚子无辜。
一团政委虽然比邵耀宗大两岁,孩子却比平平和安安小。
赵政委见过那孩子,乖巧懂事可人疼,懵懵懂懂啥也不知道。
师长和政委就商量一个对策,人交出去之前,让一团政委的爱人跟他离婚,撇清关系。
一团政委早就背叛了国家和人民。他爱人属于被骗婚。两人结婚后他爱人一直在娘家。去年下半年才过来。无辜的很。
可是赵政委不知道怎么劝。
俩人结婚不过三年,没到平平淡淡的地步,更没到相看两厌的程度。乍一说让你各方面都满意的爱人其实是汉奸。
赵政委怕她一气之下带着孩子自杀。
邵耀宗看到赵政委心烦,不禁问“需要我做什么”
赵政委抬眼看到对面的人,替我们招待好你老丈人就好了。
杜局冲他笑着说“我下午回去。”
赵政委吃惊“下午”不禁看看邵耀宗,又转向他,“这么着急做什么”难得相见,不该叙叙旧吗。
杜局“来的太急,很多事没安排。梁冰以前在那个公安局干的事得我去汇报。我以前是干那个的,省里极有可能让我过去主理此事。真正的梁冰那边我也得去一趟。只有我知道她大概葬的地方。”
师长道“那得快吃,我让人把资料整理出来。”
邵耀宗忍不住问“政委说还有点事,是指”
赵政委“那不当紧。”
邵耀宗把最后一口馒头塞嘴里,起身道“那我不打扰你们。”
赵政委服气,他可真,上下一根筋。
师长头疼,看来还得给他做做思想工作。脑袋实成这样,以后可怎好。
一个杜春分就能把他哄的团团转,再加个春分爹,还不得把他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杜局颔首“忙你的去吧。”
赵政委嘴巴动了动,看着他当真毫不犹豫地出去,忍不住叹气,“这个小邵啊。”
杜局“挺好。”
师长顿时不乐意“您是觉得挺好。以后您让他往东,他都不敢西看。”
杜局乐了“这还没怎么着就护上了”
师长可不敢招惹敢假死的人,忙解释“您有所不知。小邵挺不容易。”
杜局“你们是不是把我闺女忘了我敢欺负他”
师长忘了。
陈月娥和孔营长只是挤兑邵耀宗两句,她就敢打人。
杜局敢欺负邵耀宗,杜春分敢不认爹。
赵政委闻言,终于想到哪儿不对,“杜局,61这个代号还是小杜告诉我们的。她不知道你以前化名陆拾遗”
杜局仔细想想,“我爹娘喊过我的本名杜启元。我认识我夫人的时候,已经是那个部门的二把手。因为年轻,资格老,比我年长的喊名字不合适,喊职位生分,就跟一些人比我年轻的喊我二哥。
“我夫人认为这个称呼亲切,也跟他们这样喊。家里的保姆喊我先生。岳父岳母叫过我的名字。他们生意人不着家,一年见不到五次,不是每次春分都在场。她那时候小,偶然听见也忘了。”
师长对政委说“小杜记事后,他们父女相见是在老家。小杜潜在意识里肯定以为她父亲杜局就这一个名。”
杜局颔首“她小时候是她妈带,她妈不在了跟保姆。比起陆拾遗三个字,她对先生二字更为熟悉。”
赵政委还有一事不明,“你说去饭店找她没见着。完全可以在路上等啊。”
杜局“我故意的。”
赵政委的呼吸停顿一下,这什么爹
杜局继续说“我这些年不常回去,是怕她对我太过依赖。哪天死了,她受不了。”
赵政委想到杜春分的资料,不禁说“那也不能连她结婚也不出现。”
“有我二弟、她师傅和师兄。”
赵政委张了张口,“你小杜的那份资料,你肯定只看到父母名字那一栏。”
师长明白他什么意思,道“看到杜大郎三个字,杜局怕是也不想再往下看。”
杜局疑惑不解,怎么个意思这是。
赵政委朝菜盆努努嘴,“您先吃。”他出去让人把杜春分的资料拿过来。
杜局被他这么一说,吃不下去。
师长可是很喜欢吃鱼丸,见状全挑了塞自个嘴里。
赵政委搞思想工作的,心思敏感些,不像师长,天塌地陷也不耽误他该吃吃该喝喝。
三人在师长办公室用餐,说什么也不用避讳别人。
赵政委回来,椅子后移,准备跟他长叹。
师长道“小杜的资料很详细。让杜局先看看,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杜局被俩人说的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
看完资料,杜局笑了。
赵政委顿时想骂人,压着怒火问“杜局,您没什么想说的”
杜局“我还以为怎么了。”
赵政委不禁勾头看了看,资料首栏写的确实是杜春分,“您看完了吗”
杜局见他竟然又怀疑他没看完“春分和邵耀宗邵营长是二婚”
赵政委点了点头,“你没看因为什么离婚”
杜局“陈世美呗。这么说来那个甜儿和小美是春分跟陈世美的孩子”
师长也吃不下去“杜局,这不是重点吧”
杜局微微摇头“不。这点很重要。”
前妻性子外柔内刚,说一不二,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杜局一直很担心闺女随她妈。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杜局得知闺女要当厨师,很高兴,这样就能普普通通安安稳稳过一生了。
乍一得知邵耀宗是他女婿,看师长和赵政委的意思很看好他。杜局多多少少有些顾虑。
“陈世美”背叛婚姻,她居然没学她妈把孩子扔给“陈世美”一家,出乎他的意料。也说明闺女像他,足够理智,也能够审时度势。
杜局当然开心。
师长和赵政委也以为他前妻死了。他现在的档案上也没孩子。知道杜春分还在国内的人屈指可数。所以杜局不打算向两人坦白。
他们没有经过特殊训练,万一说漏嘴,极有可能导致他前功尽弃。
杜局道“带着孩子说明她前夫没伤着他。那俩孩子我见过,聪明漂亮懂事。权当借种。”
师长的呼吸骤停。
他听说过借种,但都是男人没有生育能力。头一次听说女人借种。
赵政委不禁问“杜局,您不怕小杜知道了恨你”
杜局“我没指望她原谅。别拿刀砍我就行。”
赵政委张了张口,他和师长再三劝说,就是怕杜春分不认爹啊。
合着闹了半天人家压根不在乎。
杜局当然在乎,只是决定把闺女送到老家的那一天就考虑清楚,任何结果他都接受。不能接受也怨不得旁人他自找的,活该
如果不能理解闺女,身份被前妻发现时,杜局只会让前妻理解他的家国大义。不可能选择放荡,让外界误以为错在他。妻子远走他乡,是他气走的。
从此跟他恩断义绝,老死不相见。
虽然那时那么做也是为了迷惑敌人。但他迷惑敌人的法子可不止那一种。
师长不禁说“难怪你不敢见她。”
杜局轻笑一声“不见她不是因为这事。跟我说说她那个前夫。”
赵政委诧异“还以为你真不在乎。”
杜局“我不在乎闺女有没有离过婚,离过几次,有几个孩子。不等于别人可以欺负她。我不知道就算了。知道还装不知道,我还是她爹吗”
赵政委很想说,真难为你了,还知道自个是杜春分的亲爹。
“你就不怕小杜双拳难敌四手”
杜局有想过这种情况,“那就别怪我十倍百倍奉还。”
他这个想法很危险,师长赶忙提醒“现在是法治社会。”
杜局轻笑“我能让他们查到”
师长噎住了。
万分想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杜局“瞧你俩吓的。活着永远比死了痛苦。”
两人松了口气,不要人命就好。
赵政委赶紧转移话题,“我们能知道这些,也是小杜没刻意隐瞒。”
杜局对他的话感到奇怪“错又不在她,她干嘛要替一个人渣遮掩。”
不愧是父女。
赵政委心底腹诽,嘴上说“我也是听我爱人说的。家属区的军嫂对他们好奇,几乎都知道,因为她和邵营长这段婚姻巧的很。俩人都有两个女儿,还是双胞胎。也是我们家属区唯二的双胞胎。”
杜局不想听这些“说他”
赵政委“就是资料上写的那样。他家穷,小杜工资高,没拖累,娶小杜就是看中她的工资和补贴。这两年日子好过,他们家缓过劲,就要离婚。离婚经过小杜没说,可能只有邵营长知道。”
杜局想了想“那丫头不可能让自己吃亏。完了”
赵政委仔细想想,“小杜的前夫好像在市政府工作。再多我就不知道。邵营长可能也不清楚。他俩的婚结的挺匆忙。”
师长“我可以证明。邵耀宗打结婚报告的时候还没见过小杜。回家相亲加领证也就五六天的样子。”
赵政委闻言,意识到不对头,“邵耀宗急我能理解。他爹娘偏心,重男轻女,不给他带孩子。前妻可能恨屋及乌,不喜欢那俩孩子。小杜的孩子有你弟弟弟妹,被他们照顾的挺好,干嘛这么着急。”
杜局也不想不通。
他弟那个怂包只有被他闺女揉搓的份儿,不可能欺负她。
那么问题就出现她前夫身上。
难道跟那个官小姐结婚后发现还是他闺女好,又纠缠他闺女,想享齐人之福。
给他脸了
杜局不由地怒上心头,“改天我回去看看。”
赵政委“您现在的身份不好查吧”
杜局冷哼“不好查还不能看他不顺眼”
赵政委想想他现在是宁阳的局长,再升一级就到省里。
省里领导下去调研很正常。不需要亲自出手,一个不快的眼神就够了。
很多荣誉等身的人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休了大字不识一个的糟糠之妻,娶城里的娇小姐。
赵政委就觉得农村婆娘好,会做衣服会做饭,生儿育女伺候公婆家里家外一把抓。换成城里的娇小姐,还不得他伺候。
所以赵政委一边觉得那些人傻,一边鄙视那些人的做派。
杜局要收拾那类人,赵政委幸灾乐祸,“他要是知道小杜是您闺女得后悔死。”
师长不禁说“可惜现阶段不能让他知道。”
那就再过几年。
正值青年,跌倒了也能爬起来。
人过不惑再想起来可就难了。
杜局想到这些心底冷笑,我闺女当我跑了死了失踪了。你们也当我不存在
“对了,邵耀宗的前妻又是怎么回事”
赵政委“情况跟小杜前夫差不多。说起来还不如小杜的前夫。她前夫的中专是自己考的。邵营长前妻的工作还是小邵安排的。看甜儿和小美的性格,您应该也能看出来,俩孩子没受过委屈。”
杜局想想平平和安安的相貌以及神情,“那俩孩子内向腼腆,好像还怯生”
师长“不止。那俩孩子跟甜儿和小美同年同月同日生。”
杜局惊呼“这么巧”
师长不禁笑了“要不家属区的那些人怎么那么关注小杜和小邵。”
杜局想说什么,忽然想到那俩孩子比他孙女矮,“邵耀宗的前妻虐待她们”
赵政委“没听小邵提。不过俩孩子刚来的时候瘦瘦弱弱。只认小杜这一个娘,想来以前过的日子不咋样。”
杜局张了张口,他骗他前妻,前妻都没打过闺女。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墙上的挂钟响了一下。
杜局抬眼看去,一点钟。
“先忙正事。”
那么多事等着他,现在想再多也没用。
赵政委下午还得去做一团政委家属工作,师长还得核对资料,让他带走。
俩人顿时没心思掰扯这些家长里短。
天色暗下来,杜春分带着四个孩子到家,南边石子路上的小车变成两个黑点,师长和赵政委收回视线。
他俩还没上报,人由部队看管,师长和赵政委不放心,今夜只能继续歇在宿舍。
赵政委看到西边家属区灯火通明,可能都在做饭,不禁感慨,“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说杜春分呢这句可不适合她。”
赵政委想想杜春分的脾气,笑了,“你说她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不然没法解释敢打孔营长啊。”
师长“人家是无欲则刚。”
赵政委跟他搭档十几年,跟他很有默契,这次却没懂。
“有句话叫,悔教夫婿觅封侯。杜春分被那个男人背叛,肯定看透了一些事。比如没指望邵耀宗升上来。她有厨艺傍身,能养活几个孩子,得罪了我们,部队待不下去,不得已回滨海照样吃喝不愁。”
赵政委“一个萝卜一个坑。再回去还有她的位子”
师长“你是不是忘了她的知识跟谁学的”
赵政委的爱人听人说过,她师傅和饭店的会计,“还是有靠山啊。”
师长微微点头“陈月娥和孔营长的心胸和脾气,杜春分委曲求全,他们只会变本加厉。既然不能更坏,为什么还忍。再说了,杜局这种身份的真牺牲了,上面肯定想法设法透漏给家属。
“杜春分没收到她父亲牺牲的消息,肯定有想过,说不定哪天他就出现了。你们现在给我穿小鞋,等我爹回来再收拾你们。这不,突然就出现了。”
赵政委感慨“是呀。突然就出现了。还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儿。”想起下午杜启元说的哪些话,不禁庆幸,“得亏邵耀宗是个老实的。要是个油腔滑调,溜须拍马的,今天不残也得脱层皮。”
师长又想到邵耀宗管他叫大哥,“邵耀宗可真是,回去了吧”
邵耀宗虽是营长,其实是副团级。可一团长是正的。审问他没资格,邵耀宗又跟一团的人不对付,师长和赵政委也怕节外生枝,今天也没让他参与。
二团的人都知道他爹娘难缠,没指望他这么快回来,以至于也没给他排班。
邵耀宗在团里没事,一到下班时间就回家了。
脏衣服还没洗,到家就把一家人的衣服鞋子拿出来,洗衣服刷鞋。
他这么自觉,杜春分很满意。
滨海冬天种菠菜,下雪的时候不需要用东西盖上。这边天气特冷,去年冬天杜春分就准备了很多破麻袋,然后在麻袋上面盖满从山上弄的树叶。
菠菜扛过严寒,开春返青就可以吃了。
为了犒劳邵耀宗,杜春分又洗一盆菠菜。
大铁锅炖鱼,炉子上的小炒锅炒菠菜。
邵耀宗不在家,娘几个天天中午在食堂吃的好,早晚随便做点,用油的机会少,存了很多油。杜春分炒菜的时候就放一汤匙猪油。
菠菜上油汪汪,邵耀宗吃的胃口大开,“还是自家做的好吃。”
杜春分“喝点鱼汤。别吃窝头,鱼肉吃了。这条鱼大,不吃完明早就变味了。”
邵耀宗经常有早训,消耗大,饭量也大。
家里没剩过菜,邵耀宗不知道能隔夜,以至于又一次信以为真。
“甜儿,你们也吃。”
甜儿立马想把窝头放下。
杜春分拦住“她中午就没吃。肚子里没点粮食睡觉前又得嚷嚷着饿的难受。”
晚上天凉,邵耀宗可不想爬起来给孩子做饭,低下头不掺和娘几个的事。
甜儿不禁说“胆小鬼”
邵耀宗“那你把窝头放下”
甜儿瞪着眼睛看着他使劲咬一口窝头,像咬她爹的肉。
邵耀宗好笑“你娘是为你好。没发现又长高了”
没有对比,甜儿没发现。
甜儿知道她力气大了。
以前娘不让她帮忙,今天还让她帮着拎醋呢。
杜春分见小孩老老实实吃饭,就不再管她们,转向邵耀宗“那个杜局中午吃的还满意吧”
邵耀宗点一下头,想起中午的事,赶紧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清清嗓子,“我说了你都不敢信,那个杜局居然也是滨海的。”
啪嗒
杜春分的勺子掉碗里,溅点鱼汤。
邵耀宗笑了“是不是特意外”
杜春分张张嘴,看到他单纯的高兴,像“老乡见老乡,情深意更长。”又像“他乡遇故知”似的,没有一丝怀疑,甚至试探,以至于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啥。
好一会儿,杜春分憋出三个字“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邵耀宗感慨地咂舌,“那个杜局知道我也是滨海人,立马放下架子,还不让我管他叫杜局。”
杜春分的呼吸一顿,紧接着就想到不可能叫爹,更不可能叫爸。否则邵耀宗不可能是现在这样,“你不会跟个木头桩子似的说,不行不行,不合规矩吧”
邵耀宗摇了摇头“李慕珍嫂子她们不是嫌我不知变通吗。”
杜春分有个不好的预感“所以”
“他虽然五十多了,看着顶多比我大十岁,叫叔叔大伯我也叫不出口,所以就管他叫”
“哥”杜春分忙问。
邵耀宗不禁问“你咋知道”
杜春分想掰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啥玩意。
“邵耀宗”
杜春分心累。
邵耀宗看她一脸无奈“你也觉得不合适师长和政委也是这么说的。”
“他俩”杜春分不禁挑眉。
邵耀宗点头,“他们的意思甭管看起来什么样,年龄摆在那儿。”
杜春分很想说,这话也就你信。
再一想想,不对
师长和赵政委知道,说明现在情况比以前好多了。
那没必要给了糖就跑。
老杜搞啥呢。
“春分,想什么呢汤快凉了。”
杜春分回过神,“那个杜局这两天住哪儿”
她非得找他好好问问不可。
不就是个局长吗。
搞得像首都领导一样神秘。
装啥玩意呢。
邵耀宗“走了。”
“走了”杜春分惊呼。
邵耀宗吓一跳,几个孩子不禁停下来。
杜春分忙说“不是冲你们。”朝东边瞥一眼,“这么快就查清楚了”
“现在不是以前,拖个十年八年也没人来救她。她跟一团长还有点感情,不想连累他,昨天夜里就全交代了。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政委说还有一点点事。估计是核实。没问题就上报总部。”
杜春分“那个杜局那么大年龄,昨天夜里过来,忙一夜,今天又走,也不怕过劳出事。”
邵耀宗吓得赶紧往外看。
大门从里面锁上,他们又在堂屋,左右邻居听不见,松了一口气“别想什么说什么。梁冰在地方公安局很多年,杜局得趁着消息走漏前把她安排的人监视起来。”
杜春分不禁问“他不止是宁阳的局长”
“他是。但只有他最了解梁冰。旁人不一定能查清。”
杜春分皱眉,合着这次真不是故意躲着她。
那他为啥避而不见。
难不成怕见一面就得走,她误以为他骗她。
她杜春分是那样的人吗
亏得还是她爹。
这么不信任不了解她。
看回头咋收拾他
邵耀宗见她又走神,“又瞎琢磨什么呢”
“没想到他这么忙。”
邵耀宗笑道“职位越高责任越大。再说,这事也不好查。”
杜春分不甚懂,洗耳恭听。
邵耀宗“她不可能把人安排在一处。那些人有没有下线,梁冰,不,沈雪有没有上线,这些都得查。”
杜春分算算时间“得小半年吧。”
邵耀宗查沈雪一个就查半个月,“可能吧。梁冰是烈士,估计还得由他送往烈士陵园。”
“事挺多啊。”
邵耀宗点头“即便不用他出面,也得他一一过问。沈雪可是建国前的。快二十年了,她那时候发展的人,漏掉一个以后就有可能酿成大祸。”
“师部打算什么时候上报”
邵耀宗没问“这不是咱们该关心的。吃饭吧。”
“爹,我吃饱啦。”
甜儿放下筷子。
邵耀宗想说,吃饱就吃饱了。干嘛还特意说一声。抬眼看到她手里的窝头,好气又想笑“先问问你娘。”
杜春分瞥一眼小孩,“邵甜儿,明早想吃啥”
甜儿把最后一口窝头塞嘴里,瓮声道“香油鸡蛋。”
邵耀宗不由得看杜春分,那是啥
“小葱蒸蛋浇香油。”杜春分忍不住说“你真会吃。家里的香油是留哪天没菜做蒜泥鸡蛋的。”
邵耀宗“香油不用票,吃完咱买。”
不用票,但是溢价物,很贵。
邵耀宗从兜里掏出一卷钱递给她。
会计今天下午看邵耀宗来报账,很想数落他,你回家探亲还报账,可真好意思。
全军谁没听说过杜春分的威名啊。
会计怕哪天那大铁锨落到她头上,生生忍住。
以前很多人都不知道邵耀宗老家哪儿的。
杜春分彪归彪,厨艺没的说。提起杜春分的厨艺,总忍不住加一句,滨海最好的饭店的大厨之一。久而久之,全军都知道他俩是滨海的。
邵耀宗探亲,住的招待所在川南,离安东几千里路。
会计惊得使劲揉眼,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小声问他,回家探亲是幌子不成。
没有师长和政委的许可,邵耀宗笑笑啥也没说。
会计以为部队纪律,顿时不敢多问。
可她好奇,那电报和信怎么回事。
拜陈月娥那伙人所赐,不少人都知道他爹快不行了。
邵耀宗就给一句“半真半假”。
生病电报是真,回家是假。
会计很好奇,啥事值得邵耀宗亲自去。
没过多久她知道后,恨不得不知道。因为她不敢说,憋得难受。
话又说回来,翌日上午,一团和政委又没出现,一团的三个营长去两家找人,门锁上了,便以为他俩有特殊任务。
又过一天,还是没出现,三个营长总觉得事情不对劲,一起去找副师长。
副师长还真知道,昨天师长告诉他的。
可他们还没收到总部指使,便糊弄三个营长,两人在总部。
三个营长去一团政委家找人的时候,一团政委的家属就在师部跟她爱人离婚。
师长和政委曾犹豫过他们那么做对不对。看到天真的孩子,再一次生出恻隐之心。翌日上午办好手续就送她们母女二人上火车。
母女二人到家那天正好周末。
一团长和政委没回来,这大周末的梁冰跟政委的妻女怎么也不在家。
不应该啊。
孔营长让陈月娥去打听。
陈月娥这个八婆十分钟就打听到,政委的妻女好像走了。
孔营长的脑袋不够使,不等于另外两个营长跟他一个德行。
俩人一合计,带着孔营长找师长。
总部的人在赶来的路上,师长无需再担心,直言他们周一回来。
周一早上五点钟,邵耀宗摸黑爬起来。
杜春分睁开眼看他一下,以为他上厕所。发现他打着手电筒穿衣服,不禁坐起来,“出啥事了”
“今天通报。”邵耀宗穿上鞋,“以防一团的人头脑发昏,今天我们所有人都去警戒。”
杜春分瞬间清醒,“开会”
“必须开会”邵耀宗朝南边努一下嘴,“咱们这儿什么地方思想绝不能乱。”
杜春分睡不着,索性也起来,“那一团是不是就没有了这儿跟总部一样三三制”
邵耀宗微微摇头,“那样一个团人就太多了。”
杜春分失望“我还以为能把孔营长的营长撤掉。”
“怎么可能”邵耀宗失笑,“除非他犯了原则性错误,或者转业。再睡会儿吧。”
杜春分“我给你做点吃的”
邵耀宗看看手表,“半小时能做什么”
半小时可以用她买的平底锅煎鸡蛋。
然而那个锅一直没用,杜春分还得洗和刷。
杜春分就把大铁锅拿到出来,邵耀宗烧火,她给邵耀宗做两个鸡蛋饼。
邵耀宗拿走一个,剩下那一个留给四个孩子。
杜春分塞给他“孩子还差你这一口我们今天中午吃猪杂和糁汤。”
“糁汤什么汤”
杜春分“老母鸡、排骨、棒骨熬的汤,趁最热的时候冲鸡蛋,然后撒上香菜、虾米和胡椒粉。”
邵耀宗忍不住咽口水“滨海饭店这么做还差不多。你,顶多用棒骨。”
杜春分双手叉腰。
邵耀宗拿着饼滚蛋。
打开门吓一跳,突然过去一人。
邵耀宗正想看那人是谁,那人停下。
“营长”
邵耀宗松了口气“老蔡”
蔡副营长吸吸鼻子,“什么东西这么香”
邵耀宗二话不说全塞嘴里,用鼻子哼一声,趁机咽下去一点,瓮声道“你嫂子在给几个孩子做饭。”
蔡副营长听声音不对,“营长感冒了”
“正吃窝头。”
蔡副营长眼中一亮,“我怎么没想到。营长,等等。”跑回屋里拿俩窝头,还要给邵耀宗一个。
邵耀宗摆摆手,“师长命咱们这么早过去,不知道是开会还是早训。吃太多回头训练的时候肚子疼。”
杜春分好笑,邵耀宗越来越能耐,居然会说瞎话了。
然而一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又笑不出来。
梁冰把政委供出来,不等于把所有人供出来。
万一她故意隐瞒,今天的早会极有可能出现兵变。
切猪杂险些切到手,杜春分顿时不敢三心二意。
李慕珍见状,问“小杜,是不是不舒服歇会儿,我们切。”
“猪杂都是你们收拾的,你们歇会儿吧。”杜春分使劲甩甩脑袋,“没事。”
周秀芹“是不是你公公婆婆又来电报”
杜春分摇了摇头,“也不是。我总觉得有啥事要发生。可咱们这儿是部队,能有啥事啊。”
刘翠华一步窜过来,“小杜”
杜春分吓一跳。
刘翠华后退一点,“小杜,你感觉没错。情况不大对。老杨今天五点就走了。天黑的啥也看不见。早训也犯不着这么早。我问他出啥事。老杨说不知道。然后又说一句,事不小。”
李慕珍“别瞎猜。啥事晚上他们回来不就知道了。小杜,还有一节课就放学了。”
杜春分打起精神,撑到下课铃声响,就往餐厅跑。
到门口险些跟人撞个满怀。
站稳一看是江凤仪,不禁舒一口气“嫂子,早饭没吃”
江凤仪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春分,出,出大事了”
杜春分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反应过来就往外跑。
江凤仪吓一跳,赶忙喊“干嘛去”
杜春分停下。
江凤仪想说什么,一想起她说的话,“哎,小邵没事。”
杜春分愣了一瞬间,顿时觉得双腿发软,又不禁庆幸,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知道,邵耀宗在部队。”杜春分没法解释,她咋一听说出事就以为是邵耀宗,“不是甜儿她们”
江凤仪把她拉进来,“当然不是。”朝外面努努嘴,“她们过来了。”
“那还有啥事”杜春分真奇怪。
周秀芹也忍不住过来。
江凤仪赶紧把她上午开会听到的事说出来。
热热闹闹的食堂瞬间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向来很喜欢跟杜春分聊天的皮小子们一个个呆若木鸡。
李慕珍朝自己身上掐一把,确定不是做梦,不禁问“梁冰不,那个沈雪是特务咋可能她不是老革命”
江凤仪“都查清楚了。她用了梁冰的身份。她跟梁冰也不是一模一样,据她交代利用什么化妆技术。反正有八分像。当时救出她的时候,她瘦骨伶仃,有一点点不像咱们的人也没怀疑。”
周秀芹不禁说“难怪一团政委的爱人和女儿突然走了。换我也没脸呆下去。”
刘翠华想起那个年轻的女子和她可爱的孩子,忍不住骂“他可真该死自己都背叛了人民,居然还有脸结婚生孩子”
这也是杜春分想说的话,但她还有更好奇地事“凤仪嫂子,你们开会有没有说怎么判”
江凤仪摇了摇头,“咱们这儿又不是军事法庭。一团长和政委估计得十年左右。沈雪死罪没跑了。”
李慕珍“要我说就该直接枪毙”
杜春分忍不住点头。
江凤仪附和“要我说也该。可咱们是法治社会。不说她,反正被总部来的车拉走了。小杜,这下陈月娥不敢再找你麻烦。”
杜春分莫名想笑,“您刚才那么着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事”
“当然是沈雪。”江凤仪的同事都知道了,不用她讲,可这么大的事不找个人分享,她憋得难受,“你知道,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一团的人,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看孔营长以后还怎么抖。”
周秀芹不禁问“一团和政委都没了,那一团以后咋办”
江凤仪“估计选新团长。”
李慕珍和刘翠华互相看了看,有个很不好的猜测。
江凤仪见状,奇怪,“你俩怎么了”
李慕珍眼角余光看到学生们,想说要不先吃饭,可注意到没有一个好奇中午吃啥的,只能说“老余以前跟我念叨过,要不是一团长上过军校,一团团长就是孔营长。一团三个营长,只有他是副团级。”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