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 都要从莫潮生那手鬼斧神工的厨艺说起。
莫潮生这人,脾气贼暴、不会照顾孩子、而且做饭还一点儿都不好吃。
从前,在凌一弦的年纪还非常小, 差两三个月才满一周岁的时候, 莫潮生还抱着她翻山越岭, 去离家最近的小镇子里看过医生。
小镇里当然不会有儿科医院。整个镇子上,最大的医院一共三层, 儿科大夫还得兼任妇科方面的工作。
莫潮生抱着头发都没长太长的小婴儿给大夫看。
他口吻迷惑地问道“医生, 为什么我家的孩子断不了奶呢”
女医生打量了一番少年人模样的莫潮生, 又看看他怀里的凌一弦, 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转过一番关于留守儿童的感慨。
但初步检查以后, 女医生没能发现任何问题。
“有可能是不喜欢某种辅食,你再给她换一种吃吧。”
莫潮生很坚持“我能找到的食物都喂过了,她就是不吃。”
大夫想了想,觉得或许是孩子体内缺乏某种元素。
她撕下病历纸, 龙飞凤舞地写了一页“那你先带宝宝做个检查吧。”
小镇医院的医疗条件十分有限,翻来覆去就那几样常规检查。女医生仔细审视了一遍报告, 没发现任何符合猜想的蛛丝马迹。
医生追问莫潮生“你说的不能断奶, 究竟是怎么个不能断法”
莫潮生仔细回忆了一下“给她奶瓶喝就乐, 喂她婴儿辅食吃就哭。”
那名儿科大夫耐心很足。她详细地检查了凌一弦的口腔状态、叩听了凌一弦的肠胃情况,甚至还当场从自己饭盒里挑了一筷子芋泥喂给凌一弦
小凌一弦吧嗒吧嗒嘴,吃得挺香。
在排除了一切不可能以后,剩下的那个答案就是最终结果。
大夫忍着笑问莫潮生“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家的婴儿辅食做得不太好吃, 孩子不太愿吃。”
莫潮生“”
心中毫无逼数的莫潮生, 就和刚刚听见狗会做饭的明秋惊一样, 发出了一声震惊的叫声。
他说“怎会如此”
莫潮生付掉诊费,谢过大夫,心中仍然充盈着对自己厨艺的信心。
他觉得,大夫的判断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但是,关于莫潮生做饭究竟难不难吃的课题,很快就由凌一弦本人进行了证实。
当年他们落脚的那个山村,村里家家户户都有种植大量倭瓜的习惯。
这种易于储存的蔬菜,往往堆满了各家各户的地窖和厨房,甚至多到要拿去喂猪的地步。
某一天,莫潮生一个没看好,刚学会走路的凌一弦就消失不见。
他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走到隔壁家大娘一看,果然从屋里拎出了凌一弦。
据莫潮生回忆,当时的小凌一弦,正张着她那口没长齐的小乳牙,捧着一块金灿灿的倭瓜,吭哧吭哧咬得正香。
陪着莫潮生找孩子的大娘见到这一幕,惊得连手里的盆子都摔了。
“啊呀,娃儿,那个吃不得你要吃大娘给你找好的,这都是我挑不要的破烂倭瓜烀了,准备做猪食的”
莫潮生“”
莫潮生的表情,逐渐从任其自然,变得怀疑人生。
他平时在家里给凌一弦做的婴儿辅食,也是这类东西啊。
结果凌一弦不吃他做的,跑到别人家去吃猪食
莫潮生伸手一捞,就把凌一弦从那盆半生不熟的倭瓜堆儿里拎了起来。
只见小凌一弦吃得满脸脏兮兮,两只小手上都印着倭瓜泥。她依依不舍地挥动四肢,仿佛只要再给她一个机会,就还要对着这盆倭瓜发起冲刺。
莫潮生“”
虽然在很多年之后,莫潮生坚持声称,自己做的婴儿辅食没问题。
而且,那些蔬菜泥和他做的饭菜比起来,甚至堪称美味,证据就是凌一弦剩下没吃的那些婴儿辅食,全都进了莫潮生自己的肚子。
但在铁一般的事例证明之下,凌一弦觉得,莫潮生的言语显然苍白地令人无法相信。
听完这段往事的明秋惊“”
明秋惊默然不语。
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一语成谶。从凌一弦的描述里来看,她的那位养父,确实不像是能养活两个孩子的人。
只能说,凌一弦居然活蹦乱跳地长到今天这么大,也不知道是托了多大的福气。
表情几番变化,明秋惊终究难以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他语气和缓而委婉地问道“那么,狗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听他提起老红,凌一弦皱起脸来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我后来长大了。”
对于小时候婴儿辅食的事,凌一弦其实已经记不住了。要不是莫潮生后来自己说漏嘴,凌一弦是不会知道的。
但关于老红在自家安家落户的全部过程,凌一弦至今也不曾一丝忘却。
毕竟,这可是她生活质量得到重大改善的开始。
前面提起过,比起婴儿辅食这种以各种蔬菜泥为主的食物,莫潮生的正餐做得更烂。
小凌一弦最初并没有“饭做得好吃”和“饭做得不好吃”这个意识。
由于周围没有参照物的原因,凌一弦只觉得天下所有的饭,大概都是这么难吃。
而当练武练累了以后,身体需要大量的营养补充。不管莫潮生端上来的是什么,只要不是石头,凌一弦都能稀里哗啦地往肚里咽。
直到某一天凌一弦吃到了人生中第一桶方便面。
“”
对于当时见识尚少的凌一弦来说,这种高油、高盐、高热量的美味食品,简直不亚于传说中的满汉全席,完全可以把莫潮生做的菜吊起来打。
凌一弦快乐地扑进了方便面的天堂里。
从小到大,只要凌一弦要钱,莫潮生就会给她。
看她明显更喜欢吃方便面,莫潮生也没说什么,反而觉得挺省心的。
在养育孩子这件事上,新手养父莫潮生从零起步,拆东墙补西墙的姿态一直都显得笨拙。
但在凌一弦连吃了一个星期方便面后,前来串门的村人无意之间听说了此事。
他连忙提醒莫潮生,如果小孩子总吃方便面,可能会缺少营养,长此以往,对身体不好。
莫潮生哦,原来如此。
于是当天晚上,莫潮生辣手摧花,直接掐断了凌一弦的方便面供应。
凌一弦垮起个小猫批脸。
被迫重新面对莫潮生做的食物的凌一弦,一整顿饭都闷闷不乐。
见此,莫潮生二话不说,直接把锅铲交给凌一弦,告诉她吃不惯可以自己做。
凌一弦好耶
于是,第二顿饭的时候,凌一弦下厨给自己做了一饭一菜一汤。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难吃,太难吃了。
凌一弦做的饭,简直和莫潮生的厨艺不相上下。
莫潮生对此倒是没有意见。
他这人从来不挑食,在凌一弦不做饭的时候,他自己做了什么,莫潮生就吃什么。要是凌一弦做饭的话,不管凌一弦做什么,莫潮生也吃什么。
听到此处,明秋惊不由得插了句话。
“只要能把食物弄熟,不要糊锅,一般也不会做得特别难吃吧。”
把孩子给逼到连吃猪食都觉得香的地步,明秋惊实在难以想象这是一种何其超人的厨艺境界。
面对这个疑问,凌一弦悠悠地叹了口气。
她详细地跟明秋惊解释道“是这样,我和莫潮生做饭的难吃,发展成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莫潮生做饭的难吃之处在于,他总能把食材的口感弄得一言难尽。
曾经,有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凌一弦品尝莫潮生炖的白菜豆腐,都感觉他其实是把十一二岁、非常爱出脚汗的男孩的胶鞋,给剁吧剁吧混到了汤里。
明秋惊“”
这个形容未免太过形象。
明秋惊光是听着,眼神就不由得恍惚起来。
“至于我做饭,”凌一弦的目光四处飘了飘,“我,嗯,我对饭菜的味道,把握得不是很好。”
凌一弦做饭的时候没有很多,她一共下厨不到4次。
在凌一弦第4次下厨时,莫潮生刚吃了一口凌一弦做的地瓜,表情就僵住了。
然后,即使以他的不挑食程度,都忍不住放下筷子,跑去村口看了一眼。
明秋惊扬眉奇道“他去村口做什么”
凌一弦沉着地说“莫潮生以为,我把那个卖盐的小卖部老板给鲨了。”
明秋惊“”
就是在那个晚上,莫潮生和凌一弦之间,发生了他们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争吵。
莫潮生指出,凌一弦做饭实在太难吃了。
凌一弦则认为,莫潮生没有资格说世上任何一个人做饭难吃。
这么多年过去了,莫潮生依旧非常自信。
他说“我做的饭一点都不难吃。”
凌一弦说“呸,就你做那个饭,除了我吃、你吃,连狗都不会吃。”
莫潮生说“怎么可能,你做的饭才是狗都不吃。”
凌一弦说“我做饭难吃我承认。但你的饭就是不好吃。你信不信,如果狗不吃我做的饭,也一定不会吃你做的饭。”
莫潮生不信。
听完这番连狗都不想听的小学生式吵架,明秋惊缓缓吐出一长串省略号。
“”
他好像已经开始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莫潮生连夜进山,从山里抓了一只赤焰獒回来。
小凌一弦对赤焰獒丰厚浓密的红色皮毛爱不释手,早已忘记最初抓狗的初衷。
直到莫潮生当着一人一狗的面宣布“以后这就是咱家的狗了,专门负责吃咱们家剩饭。”
说完,他就摆出了求证的态度,依次将自己和凌一弦做的饭喂给狗吃。
狗吃了凌一弦做的饭,直接吐了。
随后,它又吃了莫潮生做的饭。
这回,狗一下子就哭了。
赤焰獒在异兽中的智商排名前列,它多半是听懂了莫潮生的话,感受到了自己将拥有一个怎样凄惨无光的黯淡狗生。
或许是实在无法接受自己余下的狗生,只能伴随着这种狗都不吃的东西度过,聪明的赤焰獒扬起自己灵巧的前爪,把这一大一小左右扒拉开。
然后它主动跳上灶台,给自己炒了个蛋炒饭加餐。
明秋惊“”
即使心中早有预料,但听到这里,明秋惊还是觉得,这就他妈的离谱。
连他这种平时温文尔雅,简直像是白玉雕成的人物,居然都能被逼出一句粗口。由此可见,整件事带给明秋惊的震撼程度。
明秋惊震惊地问“可是,狗是怎么炒蛋炒饭的呢”
凌一弦安详地说“你不知道,老红的表情很丰富的。他给我使个狗眼色,让我拿锅铲,我就拿锅铲。”
总而言之,这顿蛋炒饭就磕磕绊绊地在狗的指挥下完成了。
在品尝过赤焰獒特制的蛋炒饭后,凌一弦顿时惊为天人。
从那以后,赤焰獒长居家中,还被起了个名字叫做老红。
凌一弦甚至精心为老红制作了它的专属厨具。
停顿一下,凌一弦主动解释“像是锅铲、大勺、舀调味料的小勺子,上面都根据老红的爪爪大小,专门箍上了脚套。这样的话,老红无论想拿什么都方便。”
说到这里,凌一弦的声音中渐渐浸染上了三分炫耀。
她问明秋惊“你想不到吧,老红还能颠锅给鸡蛋饼翻面儿呢”
明秋惊“”
明秋惊安静地想我确实是想不到这种操作。
像是让狗做饭这种事,他做梦都梦不出来
现在,明秋惊的心中一片死寂,只剩下一个问题在脑海中回荡。
他艰难地说道“所以,你们平时吃饭的时候”
“哦。”凌一弦平静地说,“我们一般会给老红100块钱,让它叼着去菜市场。今天老红想吃什么,就直接买回来。”
明秋惊“”
啊你说什么玩意儿你们俩连菜都让狗去买
现在。哪怕凌一弦是明秋惊喜欢的女孩,明秋惊也不得不替狗说句公道话。
那位素未谋面的老红,究竟是不是狗,明秋惊尚且不敢确定。
但凌一弦和他的养父,你们俩是真的狗啊
两人来到了明秋惊的房间,明秋惊打开房门,又把自己的手机和解锁密码一并交给了凌一弦。
虽然这是他的房子,但明秋惊并未在此逗留太久。
临走之前,他从柜子里翻出两只格外柔软的抱枕抛上沙发,又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冰镇橙汁放在茶几上,示意凌一弦口渴的话直接喝,不用跟他客气。
从上一次凌一弦和她养父交涉的过程来看,明秋惊觉得,两罐冰镇饮料实在很有必要。
在做完这一切后,明秋惊就重新返回了训练场。
至于更多的时间和空间,还是让渡给凌一弦和他的养父吧。
耳朵一动,听着明秋惊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凌一弦呆呆地望向掌心的手机,她既没有选择开屏,也没有按下拨号键。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留下凌一弦一个人,表情复杂难言。
系统适时地冒了出来,轻声呼唤凌一弦的名字“宿主。”
凌一弦淡淡地“嗯”了一声,却没有给出更多的回答。
刚刚在路上和明秋惊的那番交谈,勾起了凌一弦不少昔日回忆,让她越发地怀念起自己和莫潮生过去的点点滴滴。
凌一弦想起自己小时候,莫潮生总是带着她搬家。
他们往往会从一个村落,搬向另一个更遥远的村落。也不知道莫潮生究竟是从哪里里淘腾到这些聚居地的信息。
除此之外,莫潮生还很喜欢换手机号。他每次换完新号,都要让凌一弦背下来。
在最频繁的一段时间里,凌一弦三个月内背了8个不同的手机号。
就在她终于不会把第6个手机号和第8个手机号弄混时,莫潮生又告诉凌一弦,可以把从前记住的那些手机号都忘掉了,因为他又换了一个。
凌一弦“”
那天,火冒三丈的凌一弦真是恨不得把自己背过的每个号码都刻在莫潮生胳膊上,让他看看到底有多少了
现如今,这些往事如同潮水一般冲刷过凌一弦的脑海。
而凌一弦就像个一直生活在漩涡中心的海螺那样,机缘巧合之下,她终于把脑袋伸出螺壳,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身边早已布满暗潮汹涌的海浪。
于是,凌一弦后知后觉原来一切事情早在最初便已流露端倪。
“宿主。”见凌一弦迟迟没有拨出电话,系统适时开口问道,“您确定莫潮生只是您的养父吗有没有一种可能”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系统的问题虽然没有说全,但凌一弦已经明白它的意思。
当下,凌一弦哑然失笑,矢口否认“怎么可能呢。你忘了吗莫潮生的年纪只够做我的哥哥。”
系统心想,如果叛逆少年交女朋友比较早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
下一秒钟,这个刚刚升起的猜测就被凌一弦直接推翻。
只听凌一弦讲道“我没和你说起过吗,莫潮生只大我12岁。”
系统“”
抱歉打扰了。
是它刚刚想得太禽兽了。
不过这么一来,系统的逻辑模块里,无法推演的疑惑就更多了。
“宿主,一个12岁的孩子把您从婴儿养到现在这么大难道过去那些年里,您从来没有和莫潮生问起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凌一弦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不是的,我问过他一次。”
从小到大,凌一弦也只问过莫潮生那么一次。
她问莫潮生“我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那一回,从来都有话直说、直来直往、做事干脆爽利的莫潮生,难得地沉吟了很久。
最后他告诉凌一弦她的母亲温柔又勇敢,是个美丽的女人。她的父亲,则是个像英雄一样的男人。
在满足了凌一弦的好奇心后,莫潮生和凌一弦约定,以后不要再提起类似的事情。
系统的电子音微微有些迟疑“然后”
凌一弦勾开了冰镇饮料的拉环,慢慢地喝上一口。她感受着微甜的液体像一道冰冷的雪线,顺着自己的食道一路滑进胃里。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凌一弦闭上眼睛,悠悠地说道,“然后,我当然就再没和莫潮生提过类似的问题。”
“”
凌一弦的脑海里,传来几道像是平时调拨电台旋钮时会有的嘈杂电波声。
就好像系统想要说些什么,又半路终止。
微微一笑,凌一弦没有就着这个话题和系统继续往下聊。
她大致能够猜到系统想要表达什么。
不过更深入的话题,凌一弦并不打算拿出来分享了。
她没有和莫潮生再提及过自己的父母,当然不是因为一诺千金这么简单的理由。
凌一弦就纯粹是不想让莫潮生感到为难而已。
她是被莫潮生养大的。
虽然在平时,凌一弦叫起莫潮生的时候,“大哥”、“义父”、“师父”、莫潮生的名字、乃至于“龟儿子”和“孙子”这种称呼都胡乱混着喊。
但毫无疑问,莫潮生是凌一弦唯一的养育人。
从小到大,凌一弦没见过她的爸爸妈妈。她身边只有莫潮生。
十几年前的凌一弦,不过是个小小的人类幼崽。而莫潮生那个时候,也只是个脾气比现在更加暴躁的小少年。
他毫无养育小孩子的经验,甚至在过去的生活里可能都没见过该怎么养孩子。
少年莫潮生被凌一弦气到跳脚,一杆子劈碎了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凌一弦不肯练武,莫潮生被凌一弦气得发癫。
可等到半夜凌一弦剧毒发作的时候,莫潮生还是得把小姑娘抱进怀里,单手按住她的背心,源源不断的向凌一弦体内输送内力,压制住那难缠的毒性。
有一次,莫潮生背着小小的凌一弦进山,寻找一味难得的药材。
他们这一去,足有半个月之久。
有一天,因为没找到合适的营地,两人只好住进一个莫潮生连腿都伸不直的山洞,躺下以后,莫潮生小半个身子都露在洞口外面。
那天半夜,山上忽然打雷下雨。
凌一弦对莫潮生抱怨天气很冷,莫潮生只好骂骂咧咧地翻身坐起来,一屁股墩在洞口,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大半吹向洞里的狂风冷雨。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莫潮生脾气很差、耐性很糟、嘴上总是带着一些不太干净的零碎。
他罚凌一弦扎上一夜的马步,一旦教授武功时,演练三遍凌一弦还学不会,莫潮生就气得踹树。
可是,他从来没有忽视过凌一弦真正的需求。
他们两个像是兄妹、像是父女、像是师父和徒儿。两个人,一大一小,就这样相依为命了16年。
凌一弦想所以,我怎么忍心让他为难
20分钟后,凌一弦终于拨出了这通电话。
电话只响了三四声,就被对面接起。
这一回,莫潮生接起电话时没再问出“你是谁”这种令人火冒三丈的问题,他大概把明秋惊的号码保存了下来。
然而,别看凌一弦的脑海中那些上下沉浮、颜色斑驳的旧回忆尚未褪尽,可莫潮生刚张嘴说了第一句话,就把煽情的气氛冲淡得七七八八。
莫潮生语气很快,口吻很坏地说道“喂干嘛有事快说,我现在赶时间。”
凌一弦“”
凌一弦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天天赶时间,你连做饭都赶时间。”
大概自知理亏,莫潮生哼哼唧唧了两声,还是问道“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凌一弦撇了撇嘴“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
“什么没事儿还要给我打电话”莫潮生的语气听起来十分不屑一顾,“得了吧,你当我不知道你”
凌一弦“”
要是莫潮生就在跟前的话,凌一弦准要用大白眼翻他。
考虑到电话那端的莫潮生或许真有急事,凌一弦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知道丰沮玉门吗”
“唔。”莫潮生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丰沮玉门,然后呢,你要跟我说什么”
他的语气或许足以骗过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但却绝对骗不过与他朝暮相处了十六年的凌一弦。
宛如东风压倒西风一般,凌一弦的声势duang地一下立了起来“你果然知道对不对”
莫潮生仍在装糊涂“我该知道什么”
凌一弦提醒他“山海经。”
“”
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装傻是肯定不行了。
但莫潮生仍然大惊失色。
哦,这回的大惊失色是真的。
“连丰沮玉门和山海经有关都知道了我的妈呀,天上没下红雨吧,你竟然开始有文化了”
凌一弦“”
只能说莫潮生其人,就是拥有这种轻而易举就可以令人暴跳如雷的超能力。
在打电话之前,凌一弦脑海里呈现的,全都是莫潮生的各种好处。
然而,才刚跟他说了两三句话,凌一弦就感觉心火上涨,很想当场敲爆莫潮生那颗狗头。
这种时候,就看出明秋惊提前准备好冰镇饮料的先见之明了。
凌一弦吨吨吨了大半瓶橙汁,这才压下心头升起的怒焰。
“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的血里有毒除了我之外,丰沮玉门里还有我这样的人吗山海经又和我有什么关联,什么叫后山海,有没有前山海”
听着凌一弦这一长串儿连珠炮似的问题,莫潮生悠悠地叹了口气。
行叭,孩子长大了,智商也开阔了,脑子更不像从前似的,那么容易短路了。
“你血里有毒,是因为你娘胎里带毒。”
莫潮生简短地回答道“至于丰沮玉门这几年搞没搞出跟你类似的武者,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你先好好参加你的节目吧,既然已经考完武者证,就拿着证明去a市少年班读书。至于山海经和其他问题,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凌一弦眼神猛地一凛“等等,你知道我考了武者证你还知道我要去上少年班你是通过直播了解我的消息的吗喂莫潮生,你别挂电话”
“然后别再打我这个手机了,等我换完新号后,会给你拨回来的。”
莫潮生说罢,不管凌一弦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儿地喂喂喂,直接一把就掐断了通讯。
凌一弦气得一拍茶几,把易拉罐里的另一半饮料也给吨没了。
“喂你挂我莫潮生你大爷这什么人啊”
还好意思说换了新号以后,就给她打电话。
莫潮生是不是忘了,这手机其实是明秋惊的。凌一弦自己的那个手机,早在下山那天因为泡水不能用了。
而在电话的另一头,呈现在莫潮生眼前的,是一片猎猎作响的火场。
从寨子布局来看,这里仿佛是一个隐藏在深山间的秘密基地。
整座寨子依山而建,周围的树木被清空了一大片。在还未着火的地方,尚且残留着许多人类生活的痕迹。
前脚刚刚掐断手机通讯,下一秒钟,莫潮生就毫不犹豫地劈手一掷,将手机朝着声音方向打出。
黑色的手机划过一道利落的曲线,带着破空风声,落进橙红色的火苗之间。
眨眼之间,高温点燃了手机电池,引发了一场剧烈的小型爆炸。强气流掀起了漫天的沙土,一时之间,土屑四溅,落在皮肤上时直把人打得生疼。
莫潮生摸了摸脚边那条皮毛赤红的猎犬,他冷笑着说道“滚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放狗。”
“”
这一回,火场里终于有了动静。
这座山寨原本一片死寂,仿佛只有火焰在毕剥作响。
但在莫潮生的警告声落下以后,橘红色的火苗有意识般地向两侧翻动,从燃烧最旺的山寨中心里,走出了一个身材彪悍的壮年男人。
这男人把头发剃得光光,他赤着上身,背上纹着一只形状狰狞的怪兽,头生四角、长着一双彘耳,形貌宛如传说中的异兽“诸怀”。
壮汉左手提着一把巨斧,右手则拎着一把厚重的大盾。光头男人狞笑着看向莫潮生“我都听到了,原来他们两个的小崽子居然还真活到了现在。”
“可不是吗,不但活得比你精神,而且长得还比你这丑逼漂亮一万倍。”
莫潮生不屑地一撇嘴“我刚才是特意把这个好消息说给你听的,好让你离开人世时能瞑目一点。”
光头男人露出牙齿“我为什么要因为这个消息瞑目”
“哦,那你不想瞑目呗。”莫潮生嗤笑一声,“可以,你爱怎么死怎么死,反正不关我屁事。”
停顿一下,莫潮生又想起一件事来。
“哦,对了,死前把我要知道的事都交代一下你刚刚都听到了吧,除了我之前问你的那些,还有我家小孩儿的问题。除了鸩之外,你们这些年又搞出了什么毒物来”
“”
光头男人凶恶地看向莫潮生,眼中腾腾往外冒火。
他左手略略一顿,那柄巨大的、足有一人高的斧头,就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寸许深的小坑。
“有意思,你连惯用的武器都落在我手里了,现在居然还能说出这种大话来”
莫潮生冷笑一声“傻逼。老子现在用这个更顺手。”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后拿出一柄崭新的兵刃来,顺手就打开了兵刃的开关。
“”
听着那柄兵刃散发出的可怕噪声,光头男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随着莫潮生和他的兵刃越逼越近,一直以来,态度都十分蛮横的光头男人,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他大叫道“刑天,你他妈脑子有病吧”
在他们这种等级的武者决斗中,谁会像是莫潮生一样,一言不合就抡起一柄等人高的电锯开始突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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