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一弦动手速度实在太快。
蓝方阵营的考生才转个身, 还没来得及在地上写一个“惨”字,就被她戳灭了胸前的小灯,只有扑倒在地装尸体的份儿了。
“尸体”不能说话。
于是, 横七竖八,以各种不雅观姿势躺倒的蓝方考生们,哪怕忍得手腕青筋毕露,十指狠狠插进泥土里, 也无法振臂高呼一声“你辜负了我宝贵的信任”。
望着这些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勇士, 红方考生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不由得升起一股浓浓的兔死狐悲之情。
说起来,滑应殊和凌一弦都是少年班出身。
既然凌一弦辣手摧花,卖队友卖得如此干脆。那么由她度人, 同样出身少年班的滑应殊是不是也
狐疑之情像是野火, 迎光就长,眨眼间就窜起数丈高的明焰。无需易燃物和风势,仅凭眼神、呼吸和喃喃自语, 便在人心里不断传染式蔓延。
滑应殊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当机立断抱起了怀里三弦琴。
没容红方考生继续思考下去, 滑应殊手指一挥, 铮铮音符就如玉盘珍珠, 参差有致地响彻当空。
熟悉京剧的人都能听出来, 那是一段穆桂英挂帅中的西皮快板, 同时也是本次红方约定好的攻击暗号。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 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此前红方考生开会, 商定暗号, 滑应殊给大家了三四种不同选择。
因为不是每人都音乐细胞丰富, 也不是每个人的记性都那么好,可以记住只听一遍的新旋律,还不会把它和其他几种弄混。
所以,滑应殊在定下暗号时,选用了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的名段。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是远程攻坚手准备。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则是队形散开的意思。
至于“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自然就是杭碧仪带队的近身流武者,对敌方展开猛攻了。
由于暗号发起及时,怀疑之情还没来得及酝酿,就先被滑应殊打断。
听到之前商量好的攻击信号,尽管心中仍有犹豫,可不少考生还是按照之前说定的那样,迅猛地朝着凌一弦六人冲杀过去。
无声无息地一抬眼,将六人站位尽收眼底。
暗暗盘算出应对方式,滑应殊手势一变,旋律迅速从“穆桂英挂帅”切换成“花木兰”。
而就在这个时候,蓝方的少年班同伴,也第一时间地给出了回击。
滑应殊此番准备得当,而反观对面的卫文安,其实也不逞多让。
身为一名主修剑道的武者,对临敌阵时,卫文安竟然没有手按剑柄。
支撑他的,难道是对和平的深爱吗
不是啊
那当然是因为,他的手要先拿起包袱里的铜唢呐啊
几乎在三弦声响起的瞬间,灿金锃亮的小唢呐就现世人间。
卫文安鼓起腮帮子,没用任何乐修技巧,就只是运足内力,然后往死里滴滴叭叭那么一吹。
“呜”
霎时间,听者三魂丢了七魄,眼前有游龙直贯云霄。
三弦琴那清脆圆润的声响,被高亢粗犷的喇叭全数压制,宛如鲁提辖乱拳打死刘太公,浓浓的画面感一下子喷薄而出。
瞎了,耳朵瞎了。
红方考生“”
滑应殊“”
论唢呐对其他乐器的天然克制性,完全可以类比成咸鱼对所有香水的领域攻击。
被卫文安这么一打岔,不少红方考生都没听清滑应殊弹了什么调。
再联系起少年班至今忠奸未辨的立场
算了,不管指挥,我们自己瞎几把打,也挺好
不少人把心一横,将之前培训过的战术抛于脑后,直接按照自己最习惯的战斗方式冲了上去。
也有人按兵不动,十分鸡贼地选择了就地隐蔽。
值得一提的是,那批冲上去的人,不知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在围剿蓝方少年班的同时,还似有似无地把滑应殊等人给包了饺子。
滑应殊“”
滑应殊的神情橡皮泥一样变幻了一番,最终定格在了平日里的微笑档位。
但凌一弦知道,滑应殊的内心绝对没有表情那样平静。
因为,他手底下的琴音,已经从花木兰直接换成兰陵王破阵曲了
隔着重重叠叠的喧嚣人海,凌一弦弹身而起,跃上半空,在发起攻击的同时,也没忘记对远处的滑应殊露齿一笑。
她亲切地问候道“考试结束请你吃饭”
像是为了阐明这顿饭的性质,卫文安脸红脖子粗地大喘口气,将手中唢呐吹出了世纪最强音
“呜”
滑应殊“”
朋友,你这不像是要请我吃饭。
你更像是要带人来聚众吃我的饭。
痛心疾首地吸了口凉气,滑应殊就好似每一个亡国的后主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凌一弦刀切豆腐一般,顺滑无比地杀入红方。
凌一弦举手如天边行云,投足似山涧流水,一套杀机四溢的连招被她用得极富韵律感,“尸体”像是麦子一样唰唰伏倒一片。
配着兰陵王入阵曲的拍子,竟不知道滑应殊这支曲子是弹给谁听的。
与此同时,江自流寸步不离地跟在凌一弦身后。
他像是一条无声的、蜜色的、压迫力沉沉的影子,却没有任何人能忽视他的存在。
因为每当红方考生聚集起来,操纵着若干长兵器,让刺出的刀枪剑戟形成严密包围圈时,凌一弦就会头也不回地把手腕搭上江自流的肩。
江自流极其上道。
他会顺着凌一弦输出的稍许柔劲儿,撑开后背,把自己当做一块人工智能盾牌那样,非常自由地砸出去。
由此可见,江自流同学,具有较强的自我管理能力。
叮铃当啷一串清响,江自流的后背连续撞开上十数把刀锋,声响宛如金石相击。
不结实的兵刃,全被江自流用后背怼折了尖。
这还不算,每逢这种时候,江自流居然还会回头看一眼兵刃主人,问一句“要赔吗”
配合上他面无表情的脸孔,与过于认真,甚至都显得嘲讽的语气这句话听在旁人耳里,基本等于“就这”
“”
哪怕在场考生都看过上届少武赛直播,知道江自流是练金钟罩的。但在亲历眼前这一幕后,心中还是忍不住大骂几句离谱。
盾守这个位置的主要职能,是穿好臂甲、拦击对方攻势,偶尔替队友吃一记伤害。
但这不是让你把自己真的变成一面大盾的理由啊
尼玛这种盾守,他们真是闻所未闻啊
眼看凌一弦和江自流组成了一台考生收割机,杭碧仪轻叱一声,鲜红的身影如泰山压顶,从天而降。
她深深地看了凌一弦一眼,仿佛还想重温当初训练场上的战局。
然而猿臂一伸,杭碧仪锁住的却是江自流的脖颈。
霎时之间,江自流速度被拖慢下来。而滑应殊嘬起嘴唇,“咻”地打了个唿哨。
哨音未落,左气右七,十四道连珠羽箭一上一下、一正一反,带着嗖嗖破空风声,锁定了凌一弦浑身要害
好一串连珠,好一番快箭。
是掩藏在暗处的魔家姐妹
不过,滑应殊有他的张良计,凌一弦却也有自己的过墙梯。
就在十四道箭矢流星赶月,破空而来的同时,凌一弦的背后,也同样传来了飒沓风声。
只不过,魔家姐妹的箭风首尾相接,一共七声鸣响,被拖长的尾音连成一记。
而凌一弦身后传来的风声,却又疾又密,如同千罗万雀同时投林。
此时此刻,朝着凌一弦迎面而来的羽箭,力道更重更狠。
在她背后掩护的水晶珠子,却是更轻更快。
成百上千的珠子深谙人体描边之术。
它们擦过凌一弦的衣袖发丝,在半空中扩散开来,玎珰作响地撞上箭尖、打偏箭杆、褪去箭尾以源源不断的数目和力道,卸去了这十四根瞄准凌一弦的长箭。
也是在同一时间,凌一弦猛一拍手,扬眉笑道“好了,时间到”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考生除了此前有意识跟凌一弦拉开距离的明秋惊外都像是押送生辰纲的杨志一样,噼里啪啦地卧倒一地。
就连江自流,都因为跟杭碧仪缠绞成一团,令凌一弦难分敌我,因而未能幸免。
杭碧仪浑身僵直躺在地上,却第一个反应过来。
“是气场你现在是五级武者了”
能同时放倒这么多的武者,甚至能让少年班的同学也受到影响,如果不是下毒,那就只能是用出五级武者标志性的“气场”了。
预选赛规定,武者不得携毒入场。
自从发生了那桩满山捡屎的乌龙以后,这条规定又被扩充为
不得携带一切毒药、泻药、迷药等一切将应用于对手的有害药物入场。
不过,要是武者有本事在考场里就地取材,现场萃取出所需药物,那考试也会不拦着你用。
虽然明秋惊对这类知识应该有所涉及,但杭碧仪却并未往毒药的方向猜。
毕竟,能放倒满山武者,这得多大的药量才能得手啊。
还是凌一弦成为五级武者,修炼了“缠”、“绞”、“麻”相关的气场这个答案,才比较合理。
凌一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想其实我是又成了五级武者,又在弥散开的气场里对你们下了非常非常微量的毒。
“不好意思啦,班长,出去请你们吃饭。”
远处,魔家姐妹趁着还没变“尸体”,你一言我一语地叫了起来。
“大义灭亲啦”
“六亲不认啦”
“要躺板板啦”
“该睡棺棺啦”
“完啦”她们齐声呼道,“姐姐妹妹,咱们得等着出去以后,去吃自己的饭饭啦”
凌一弦“”
忍不住冲着魔家姐妹做了个鬼脸,凌一弦的利眼在四周巡视一番。
然后,她便跨过满地红方考生,精准无比地从人群中挑出了滑应殊。
滑应殊“”
只能说,滑应殊对自己的琴确实是好。
这么多僵硬倒地的武者,滑应殊是其中唯一一个双臂笔直,将自己的武器高高举起,免得震伤的奇行种。
滑应殊苦笑道“不是吧,先送我啊”
“是吧,魔芋爽刚才不都说了嘛,我大义灭亲啦。”凌一弦揶揄地冲滑应殊挤了挤眼睛,“妹夫一路好走啊。”
扑地一下,凌一弦手起刀落,把滑应殊胸前的标志给灭了灯。
凌一弦环顾漫山遍野,顿时心中涌起一股收割韭菜的自豪感。
这些,都是助她完成系统任务的积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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