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彦和启在争执之中打翻了室内的烛台, 令人庆幸的是造成的火势并不严重。这些火苗尚未波及到三条院的其他建筑,就被急急忙忙聚集在一起的仆人们扑灭。
启看见局势得到控制以后,才得以放心离开。
只是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哪怕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也只能在辗转反侧之中感到睡意全无。
宇智波启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尽管因为这一世父亲的风流,他比前世多出了不少胞弟, 但至始至终, 他心中记挂的也只有带土一个。
他本来该处死月彦的。按照月彦肆无忌惮极端自我的性格,就算获得超乎寻常的普通力量,对其他人来说都不能算是好事。
更何况如今这个人已然变成了恶鬼, 和那些为祸人间的妖物一样, 月彦有理智, 也有破坏和毁灭欲望, 总有一日、甚至很可能已经犯下了无可饶恕的大错。
“只要有我一天的生命,就会让你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原本是出于爱护弟弟的心理而许下承诺,到如今竟然成为了对自己的束缚。
忍者本身就不是什么高尚的职业,宇智波启原本可以不遵守诺言,可以直接对着天真的胞弟月彦痛下毒手。
但是那一瞬间他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带土, 倘若做出这样行为的是带土,那么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眼前的那个人吗
哪怕带土总说他是个骗子,但是他决不能单方面地放弃遵守承诺。倘若宇智波启是一个会对弟弟出手的人,那么他就再也无法相信自己能够以往常那般澄净无暇的态度面对带土。
毫无疑问, 带土是胜过一切的。因为哥哥生来就要保护弟弟,这是母亲在盛开着紫阳花的庭院台阶上告诉宇智波启的道理。如果真的有那一日, 他怎么能、怎么会, 又怎么敢相信自己会对着带土竖起刀刃呢
宇智波启绝对不会认为, 因为带土是个无比活泼友爱阳光的一个人, 所以他绝对不会犯下错误。
失去了经验丰富者的指导,年少者本来就容易走上歧途。为带土庇护和开辟正确的道路,本身就是他作为兄长的责任。他在弟弟的生命中缺席,所以更是要包容他的一切
一个犯下错误的人,怎么有资格去制裁别人的错误呢哪怕想到自己差点成为杀死兄弟的那种人,他就更加没有勇气去面对带土。
宇智波启想起月彦带着嘲弄地看着自己的那张脸,他心底就不免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挫败,就像是你种下了树苗,为它搭好了防止歪斜倾倒的架子,但是它最终不是什么树苗,而是伪装成植物的虫子。
他想不到究竟什么虫子能够伪装成小树,就像是给月彦看病的医生,竟然能够将病人医治成为恶鬼这么让人感到离奇。
这种恶鬼还和酒吞茨木这种原生态鬼种之魔有所区别,大江山上的鬼其实并不是经常吃人的。就像茨木童子吃点心,酒吞童子喝酒,除此之外他们还是会吃鱼、野兽或者各种水果,不过所有鬼物都一直认为蔬菜并不好吃。
但是转头看看月彦呢,就看看几月以来平安京发生的失踪事件,就拿十分之一被当做食物来计算,都能知道他的胞弟有多能够霍霍。
单纯地医治能够令事态发生到如此的地步吗这样的结果,完全超乎了这个时代该有的医疗水准。如果不是医师本人也遭受到了月彦的袭击,宇智波启甚至怀疑大蛇丸前辈也被秽土转生到了平安京,以治疗为借口实则是在他的胞弟身上做实验。
总而言之,宇智波启抱着各种各样复杂的念头,在被褥中直接待到了鸡鸣破晓的时分。
他第一次感受到平安京的夜晚是这么的露浓霜重,这同样也是宇智波启在饮食成分糖度不重的这个时代以及很少使用写轮眼的现在,第一次感受到了失眠。
三条院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故,宇智波启在第二天的清早自然收到了一家之主的传唤。
等他来到主殿见到父亲的时候,藤原赖真穿着淡墨色的衣服,非常随意地正在阅览一封信笺。见到长子进入室内,他便将信纸放置在案前,面上毫无问责昨日之事的意味,倒还颇有几分和颜悦色。
等到启因为昨日的不成体统向父亲告罪之时,藤原赖真对他说道“你一向宽厚诚挚,对待幼弟颇有长兄风度,想来月彦一定会原谅你的”
对于两兄弟的打闹,藤原赖真始终认为不是什么大事。
长子无论是在品格和能力上面都很合他的心意,但是始终在一件事上令他分外烦恼。全因为启在婚姻一事上十分固执,扬言想要寻觅一位十全十美的意中人长相厮守,所以不愿意遵从长辈安排。每当藤原赖真在此方面有所提及,长子便一味含糊不清地推辞。
他想起信笺中的内容,于是语气中难免带上了几分严肃“成家立业是男子的天职,而你现如今连一位正夫人都没有,怎么能够令藤原家后嗣繁荣呢我知道你素来眼光高傲,不过就当替我这为子女忧虑不堪的父亲做考虑,还是不要再继续任性了”
藤原赖真已经四十有余,但是仍然风流雅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他年少的时候,因为父亲的安排在低阶的官位上停留很久,于是导致这个人对尽早尽快提升到位极人臣一事有了执念。他二十九岁时担任右大臣一职,现如今已经在此停留了十年,因此对久久不肯退位让贤的源氏左大臣充满了愤恨之意。
他将那张写着和歌的陆奥纸给长子看,言辞之中充满了自傲“那个人终究是等不及了,想要尽快把女儿嫁给你啊不过相比左大臣,我还是更中意太政大臣,也就是你伯父家的女儿。他们家的孩子身份高贵,姿容和才学也名声在外,虽然不至于十全十美,但是这样的人选也算得上男人理想中的妻子了”
贵族之间近亲通婚的行为非常普遍,时人结婚的年龄很早,十二三岁元服过后举办婚仪的并不少见,所以启的新婚妻子必定不会超过十四。实际上,像是启和月彦这种因为固执以及病弱,如今才开始谈婚论嫁,已经算是特例。
藤原赖真觉得自己如今才强硬地为长子安排婚事,还为尽心竭力他寻觅优秀合适的人选,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实在可以说是可贵。
但是启听了却觉得荒谬。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同父亲说要考虑这件事,然后再从三条院的正殿从容离开的。
走在庭院的小道之上,他突然觉得自己获得这一生其实很没有意思。
毕竟宇智波启最终要回到带土身边,所以身边的所有都应该只是个过客。他和弟弟立下了自己一定会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约定,他们互相承诺了接下来的未来必定有彼此的参与。所以在宇智波启离开带土的时候,他的人生就已经完全停止了。
他疲于应付身边的事物,他厌倦了付出感情,不想要亲情,不想要家庭,更无暇顾及什么妻子,所以才会用各种谎言推辞自己的婚事。
总而言之,在死亡的那一刻,宇智波启的一切都被按上了暂停键,只有回到带土的身边,时间的发条才会被拧上,他生命中的齿轮才能继续运转。
宇智波启想起先前因为月彦引发的困扰,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中充满了自嘲想到
我究竟在纠结什么啊这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一生。既然目的是想要回到带土身边,那就得要快点赶上下一班车。
回到那光辉璀璨的由众多世界组成的河流之中,一次又一次地寻找原初世界的道标,这才是我应该为之努力的事。
思维豁然开朗以后,宇智波启回到了自己房间,他令人找来纸张和笔砚,亲手书写了一份书信,然后再仔细嘱咐身边的侍从一定要将这封信原封不动地送到源氏大将的手中。
长公子少有地主动让侍从帮他代为传信,平日里他更多的是对他人的书信高傲地置之不理。
名叫小君的侍从心中起了好奇之心,尤其是在刚和老爷讨论完婚事的节点,这其中的关节由不得令人多想。他向藤原大将询问是否要去庭院择一支漂亮的常夏花抚上,得到的自然是大将否定的回答。
藤原大将俊美潇洒的名声在外,然而平时过于洁身自好,而源氏将领无疑也是一位清丽雅致的妙龄女子,绯闻和这位似乎也毫不沾边。
长公子突然的手信,难免引得小君将这两位平日少有交集的人物联想在一起。但是这直视一种无端的猜测,只能说这个侍从的心思未免有些过于无聊。
他快马加鞭地这封书信送至了源赖光的府上,回三条府邸复命的时候,长公子原本热闹非凡的院落此刻十分安静,时常三三两两聚在各处聊天的年轻侍女们也不见踪影。
这庭院十分优美,很有简淡清逸的趣味,庭前的秋色浓艳娇美,苍松树木翠绿逼人,但因为此刻寂寥无声,倒令人不禁产生出一些凄风晚雨的苦涩心境。
这侍从进入院落以后,并没有察觉什么异样。藤原大将有时候会有小憩的习惯,大家往往都会在这时候收敛声息。
这人本是长公子身边的侍从,于是轻手轻脚到来到房间之中,想要等公子醒来再向他复命。等到入室内,却发现四周安静无人,连本来该在屏障之外等候的仆人都没有留下一位。
他心中疑惑,又不敢贸然打扰。等到所有被支开的侍从们回来以后,所有人最终因为藤原大将小憩的时长体会到了一丝不对劲。
那准备茶水的侍女掀开了帷幕,茶盘上的茶碗都跌下来,噼里啪啦清脆地摔碎了一地。但是这时候,她已经无法顾及可能因畏这举动被责怪的惩罚。
她大惊失色,顾不上仪态急慌慌地跑到室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长公子长公子他不好了”
整个三条院都因为这件事感到了震动,长公子的逝去令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可思议。
侍从们不胜悲切,郁结于心,一想到三条院先前如此繁华的景象,都已经变成了残云惨淡的如今,一想到再也不能侍奉在这样的人身边,悲痛之情顿时难以遏制。
替他做法的僧人们都说他缘是天妒,阴魂作祟,所以才骤然离世。
前来吊唁的人皆纷纷感叹人世之无常,命数之天定,追忆往昔之中,不禁泪如雨下。
像是藤原大将这样年少俊美的青年离开人世,哪怕只是听闻过他名字的普通人都忍不住情绪低落,伤痛不已,感到一切都是这么可悲可叹,仿佛如同置身在梦中一般。
在这种众人皆是失意万分,右大臣府邸各处都是悲伤不堪的现状,只有一个人对此感到了不以为意。
藤原赖真的长子已然过世,太政大臣所应下来的婚事自然落在了次子藤原月彦的身上。这个容貌不亚于兄长般俊美,被称赞做月辉般清俊的年轻人,其实心里并不为得到了父亲的看重而感到高兴。
在众僧们替兄长的亡魂诵经,众人皆是掩面哭泣之时,这个青年抬起头,目光灼灼地、可以说是毫无恭敬地直视着自己兄长的灵位。
他心中无不怨恨地心想“你怎么敢想要摆脱我你又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摆脱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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