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牟对于时透两兄弟的感官非常复杂, 照理来说,当初他舍弃一切选择跟随缘一成为猎鬼人的时候,便已经决心将自己俗世的身份割裂。
数百年以来, 他和鬼舞辻无惨有时间将知道日之呼吸的剑士都给彻底屠杀了个遍,但是直到见到有一郎和无一郎的时候,黑死牟才意识到继国一族的衰落和覆灭。
他曾经对月之呼吸的无法延续耿耿于怀, 但是在拥有永恒生命与精进的可能过后,黑死牟对于寻找后继者一事便毫不在意。
四百年来他未曾主动关注过自己的家族一瞬, 倘若是他先一步遇见这两个孩子的话, 黑死牟大概会选择将具有天赋的他们转换成为鬼,让他们一同为那位大人效力。
而现在时透有一郎和无一郎却成为了老师的弟子。
老师在生前是黑死牟在剑道一途的启蒙者, 虽然他被父亲分派到继国严胜的身边指导他剑术,但是严格的来说,两个人之间并没有更深层次的师徒关系。
他曾经叫宇智波启为景启先生,现如今却直接称呼他的名字。变成鬼以后, 继国严胜反而能比以往更加能够对眼前的这个人坦然以待宇智波启就是自己的老师,哪怕他曾经一度认为自己在启的眼里不如缘一优秀。
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在心底同时也对这个男人十分尊敬,但是宇智波启仍旧只是他的老师,就是这一点不足为奇的小事, 却让继国岩胜往往能从其中感受到些许欣喜。
然后有一天他的老师突然神色平淡地告诉自己, 他想要一位学生。
他陪着宇智波启走过了许多山川城镇,无论是怎样天资出众的人都遭到了老师的摇头否定。
黑死牟本来以为这场寻找应该旷日持久, 还要隔上许久的时间才会见到老师收下新的弟子,但没有想到就是在距离江户如此之近的多摩地区, 老师便突然将他当初遗留在继国家的血脉带回来, 收作了弟子
“那两个孩子, 身上具备您所中意的品质吗”
看着在庭院中练习挥刀的两兄弟, 作为弟弟的无一郎天资要好一点,而作为哥哥的有一郎则有些差强人意。但是在四百年来见惯了优秀剑士的黑死牟眼中,尚且还在合情合理的范围、
他仍旧认为那名高大的僧人天赋与无一郎不相伯仲,于是黑死牟最终忍不住向老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宇智波启却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不是”,他说这话的时候笑了笑,那笑容很浅,但是却带着一点点说不出的狡黠,青年支撑着脸颊,他放缓了声音,就像是多年以前和小小的继国严胜开一些善意的玩笑那样,“我只是认为到时候的场面或许会很有有趣罢了。”
早在他先前向黑死牟讲述寻找弟子的要求之时,黑死牟便若有若无地感受到了老师最终怀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他没有去想,也不让自己去想,因为想得太过于明白反而不是一件好事。原本那位大人无时不刻关注着宇智波启的情状,可是继国严胜心中的天秤从一开始早就倾斜得淋漓尽致。
鬼舞辻无惨知道他的兄长最近收了两个人类少年作了弟子,但是他却对于上弦之一和两个少年之间特殊的血缘关系毫不知情。
黑死牟看着自己的老师,青年黑色的眼瞳清澈地映衬出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张他十分熟悉的脸,一张和他那分外憎恶又想要忘记的弟弟相似的脸。
他或许从来没有将那位大人的告诫放在心上,哪怕那位大人才是和老师亲密无间的兄弟上弦一没有缘由地在脑海之中产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黑死牟最终轻轻地向眼前人询问道“您所中意的弟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宇智波启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迅速地解答黑死牟疑惑,他偏了偏头,像是往常那样认认真真地凝视着自己的学生,最后仿佛因为因为剑士那同样认真的神态弄笑了般,露出明朗的笑容“我想,那应该是很能让别人大吃一惊的家伙吧。”
老师说完这句话后,便仰起头去看万里无云的天空,他们坐在走廊上的侧缘,月光席天慕地地铺洒到地面。风浮动过来,吹乱了继国严胜散落在鬓边的发梢,但是他也紧接着抬起头来,和老师注视着同样的这一片青穹,只感到明月和星空一样是如此的澄澈。
黑死牟照旧以原来的态度和宇智波启,只不过他很少再来老师安排有一郎和无一郎居住的地点,似乎在有意回避这样的地方。
宇智波启还是像以前那样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就连人迹罕至的名胜古迹都寻访了个遍。不过,倘若要论收获的话,他能够与具备上天所青睐的天命的那个孩子相遇,还得多亏他的兄弟鬼舞辻无惨。
鬼舞辻无惨对于宇智波启时不时就前去荒郊野外的行为感到不理解,他会伪装成人类的模样和普通人相处,但是他出没的地点通常都是繁华的城镇,但是不包括地广人稀的山野。
在这一点上,无惨的观念和他几乎想不起来的母亲澄姬出奇了的相似,他不认为那种地方有什么好歹的,充满了毫无礼数、乡音难懂、尚未开化的下等人。
那种乡民在曾经公家的少爷眼里,和山里的猴子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还会知道穿上几件衣服遮羞,这样的存在连作为食物都完全不够格。
所以宇智波启在跑出镇子上的温泉旅馆,开始沿着山上的小径一路欣赏着风景向上走的时候,鬼舞辻无惨冷冰冰的神情完全昭显着他内心的不情不愿。
他觉得或许宇智波启并不是特地想要看山上的雪景,而只是单纯地想要找点什么事情做,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无视掉他。
正当兄长落后一步,回过头去看山坡下几乎都要消失不见的沿途脚印的时候,闲庭信步地走在雪地中的鬼王轻柔又极具耐心地提醒他说“如果你想看山上的雪景,那么我们可以快一点到山顶上。”
“但沿途的风景也非常漂亮。”
鬼舞辻无惨顿时因为宇智波启的话感到更加不悦,他觉得自己完全是在浪费时间,还不如去多转换几个鬼看看能不能有特殊体质能够免疫阳光。
而不是像现在,和兄长一样以人类才会有的慢悠悠速度,陪伴他爬一座根本不知名的小山。天知道为什么宇智波启宁愿把目光分给那些落到地上被雪掩埋的松果,也根本不愿意把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
他不情不愿地走着,还时不时要停下来等待落后几步的兄长。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也有人生活,鬼舞辻无惨听到了小孩玩闹的声音,大概是在玩什么追逐之类的游戏。
他漫不经心地心想蠢货连玩这种游戏也津津有味,然后那孩子突然从雪地里唰地一下蹿了出来,大概是摔了一跤,肚皮着地。因为山林里连着下了好几夜的大雪,所以地面上有些雪堆并不松软,甚至很滑很硬。
那小男孩像是肚皮着地的企鹅那样从上往下滑了一路,鬼舞辻无惨后往旁边退了一步,不过就算没有什么阻碍物做缓冲,那孩子也及时刹车,最终没有撞到旁边的树上。
这孩子脸被冻得通红,可能被摔得有一点痛。其他兄弟姐妹也像是从小草丛突然冒出来的小动物一般,从高处的一处雪堆后面跑了过来,他们把那男孩拽起来,争先恐后地为他拍掉身上的雪。
宇智波启觉得有些好笑,他想起小时候带土在冰上摔了个狗啃泥之后的那副蠢样,因此对这样几个居住在深山里的孩子颇具有好感。
不过鬼舞辻无惨的心思就不像他的兄长那么美妙了,有一个小女孩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宇智波启和鬼舞辻无惨两眼,怯生生地拉了拉姐姐的衣袖,用非常小声的音量问她说“那个大哥哥的脸色好惨白,他是不是被冻坏了呀,我们要不要请他去家里暖和一下”
某个鬼王从人类时期到变成鬼以后,最忌讳的词语就是,别人描述他脸色苍白,一副死相,看起来将要不久于人世。尽管小女孩是出于好心,但是这话仍旧令鬼舞辻无惨本就糟糕的心情变得更加的不快。
他不悦地看了那女孩一眼,惹得那女孩牵着姐姐衣袖的手握得更紧,但是宇智波启这个时候走到了他的身旁,一句话就让鬼王的愤怒又蔓延到了自己兄长的身上去。
“你非要在我面前做这些事情对吗”
他冷冰冰地看着兄长蹲下身去给那几个最小的孩子糖果,轻声问他们家的大人在哪里,这时候的态度又是一贯的和颜悦色。
宇智波启就是擅长用这幅温和的姿态哄骗他人,无惨为这场景感到讨厌,他说不出究竟是不满还是厌烦,总而言之,千百年里他看惯了别人因为兄长虚假的表象而感叹这个人的温柔,因此格外不屑这种桥段。
于是当宇智波启问他要不要一起去这群小孩家里喝口热茶的时候,鬼舞辻无惨挑起眉,心中的不愉快顿时变得更加浓厚。
脸色苍白的青年压了压帽檐,毫不留情地扔下了一句“随你”,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宇智波启则是不以为意,因为这个家伙经常这样莫名其妙的发火,他揉了揉灶门花子的头发,低声安慰这个善良的小孩说“没关系,那个叔叔不会在雪地里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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