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出了月子, 刘淑敏就上班去了，还好有赵婆婆能帮忙照顾孩子。

    不过她现在当了后勤主任，不必像之前一天三班在后厨, 只负责一顿午饭，所以可以和百货大楼其他员工一样正常上下班。

    早上无需再走那么早，晚上也能早一点回家。

    虽然现在周劲松还只是一个连身都不会翻的婴儿, 但乔秀秀特别爱和他玩，特别喜欢亲他的小手手。

    小孩子, 肉乎乎的, 奶香香的，特别招人疼。

    夏天, 天热以后，周劲松越发的不爱在家里呆着。

    白天赵婆婆抱着他在院子里坐着，傍晚赵婆婆回家了，他还闹着不想进屋。

    可晚上蚊子多, 小孩子肉嫩血甜，若不早早把周劲松塞蚊帐里，他一准会被咬一身的包。

    这个时候就得姚骏出马了，前段时间姚骏过生日, 刘淑敏送了他一支口琴。

    现在这口琴派上了用场, 姚骏把口琴拿出来，吹着曲子吸引着周劲松的注意, 周百重则趁他一个不注意，直接把他抱回屋子里, 塞到蚊帐中。

    然后姚骏吹的曲子越来越欢快, 尽量的让周劲松不要发现自己被抱回去, 然后大哭起来。

    还好还好, 今天的周劲松还算乖巧，真的没有哭，而是听着音乐，咯咯乐起来。

    哥哥姐姐们都松了一口气。

    周乘风拿着奶瓶，也进了蚊帐，开始给周劲松喂奶，家里这么多孩子也只有周乘风可以给周劲松喂奶。不是周百重他们不会，而是周乘风不许，他怕他们偶然一个不小心，烫着弟弟或者奶放的凉了，让弟弟喝了拉肚子。

    周乘风给周劲松喂了奶，开始给他揉小肚子，同时逗着他，不许他睡着。

    现在才七点多，如果这会儿让劲松睡着，那他会一觉睡到十一点多，清醒之后开始折腾。

    周乘风陪了周劲松一会儿，周百重打回饭来，等弟弟妹妹们吃完饭，再来陪着周劲松，把周乘风换去吃饭。

    接下来陪周劲松就是两人搭班，周百重和姚骏一天，乔秀秀和周尽欢一天。

    今天正好轮到了乔秀秀，虽然知道周劲松现在什么也听不懂，乔秀秀还是给他讲故事听。主要唱儿歌的话也没有那么多儿歌可以唱。

    乔秀秀负责讲故事，周尽欢负责配乐。

    “松松，今年姐姐给你讲的是孙悟空偷吃蟠桃的故事。”

    她说一句，周尽欢拍一下铃鼓，发出清脆的铃铛声。

    两人就这么配合着，还在周劲松高兴的时候顺便亲亲弟弟。

    周劲松已经不是刚出生时候皱皱巴巴的样儿了，他现在长的可好看了。

    白白的胖乎乎的，眼睛又大又圆，瞧着人的时候，可认真呢，看着就想亲亲他。

    这么想着，周尽欢和乔秀秀也是这么做的，两人在周劲松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一人亲左手，一人亲右手，亲的周劲松咯咯直乐。

    夏天正是捉蝴蝶逮蛐蛐儿的好时候，周百重逮住了就会拿回去给周劲松看，让周劲松躺蚊帐里，蝴蝶在屋子里飞，还偶尔会落在蚊帐上。

    若是蝴蝶落下的地方离周劲松近，他瞧见了，立刻会激动的大喊一声，有意思的很。

    还有蛐蛐儿，放草笼子里，让周劲松听蛐蛐儿叫，他也可乐意呢。

    满了百天后，周劲松已经成功掌握了翻身这一技能，再没多久，他开始能坐起身来了。

    每天看着他小乌龟一样在床上爬来爬去，让人心都化了。

    十月份，国家发布了学校复课的通知，这意味着乔秀秀他们该回学校上学了。

    孩子们终于能回学校上学了，刘淑敏可真是松了口气。

    不然你说这几个孩子，本该上学的年纪，本该学习知识的年纪，整天在家里呆着瞎玩，这怎么成呢。

    百重他们现在什么像样的文凭也没有，以后可怎么参加工作

    尤其她和周卫国还年轻，让孩子接班肯定不成，而且这么多孩子，也没那么多班让他们接啊。

    说个不好听的，她现在的工作也算不上什么好工作，孩子们有本事的话，还是要找个坐办公室的活儿，更清闲更体面，还能升职。

    复课以后，周乘风几人该上几年级就上几年级，乔秀秀呢，也要上小学了。

    但是姚骏是从北京来的，他该上哪个年级，周卫国也说不准，还是把他喊到了书房。

    “骏骏，学校要复课，想必你也知道了。复课后你上哪个年级，有没有考虑过”

    姚骏想了想其实在周叔叔家里的这段时间，跟着乘风哥哥学习，他初中的知识已经掌握了不少。

    但想了想，还是应该在学校跟着老师多学习学习，把知识掌握的更深，为将来打好基础，于是他说“周叔叔，我本来应该读初一，但是学校停课了就没再读，既然现在学校复课，我想，我还是继续读初一吧。

    周卫国想了想，停课以前，尽欢是四年级，但如果他正常上学，也该读初一了。现在按规定，他也是直接上初一，百重上高一，至于乘风，去领个毕业证就算高中毕业了。

    这等于是说所有的孩子们都停课一年多，也直接跳级了，不过老师应该会把他们落下的功课给补回来。

    姚骏要读初一，尽欢也是初一，他们一起结个伴也挺好的。

    孩子们开学，天也入冬了，乔秀秀正式成为了一名小学生。

    现在家里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只剩下领了高中毕业证的周乘风还在家待着。

    本来乔秀秀他们还不上学的时候，几个孩子都是轮流照顾弟弟，哪怕赵婆婆在，他们也总会去搭把手。

    现在家里白天只剩赵婆婆和周乘风，周劲松呢也长成一个小肉团，赵婆婆上了年纪抱他有些费劲儿，多是周乘风抱。

    周劲松现在最喜欢的就是被人抱起来，家里挨个屋子逛一遍。周乘风也很有耐心的陪着他，中午太阳暖和了，还会给他穿的厚厚的，抱着他出去走走。

    以至于周劲松现在最喜欢的就是周乘风这个大哥，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得周乘风哄着睡。

    等周劲松终于被周乘风哄着睡着啦，刘淑敏有些发愁的和周卫国说“卫国，你说乘风多好的小伙子，现在整日呆在家里带孩子，像话吗”

    周卫国逗她“怎么，乘风帮着带孩子，你不愿意啊”

    “我肯定不愿意啊，乘风帮忙带孩子，给我省了很多事儿，但是不能因为人家孩子给我省事儿了，我就一直让他来照顾孩子啊。之前呢，那是学校没复课，与其让孩子们出去瞎玩不如在家陪劲松。现在孩子们去上学了，乘风的高中毕业证也下来了。卫国，乘风接下来怎么办，你考虑过没有”

    “自然考虑过，现在高中生毕业的学生，要么读大学，要么参加工作，要么去当兵。”

    “乘风不是一直想上大学么，你有没有打听打听他这种情况怎么上”

    “我打听过了，乘风现在高中已经毕业了，没法被学校推荐上大学，如果想上大学的话，只能先参加工作或者先当兵，然后再被单位推荐上大学，是这么一个顺序。”

    刘淑敏点点头“这样啊，那乘风是参加工作还是去当兵啊”

    “他自己也在犹豫啊，所以这些时间一直窝在家里。”

    刘淑敏说“是啊，这的确是关乎一辈子的大事，乘风有没有表现出去哪个单位的意愿啊，当兵的话你比较了解，可如果他想去其他单位，也该开始打听了，看看什么岗位缺人。”

    周卫国有些发愁“话是这么说，可我一问乘风，他便说让他再想想，想好了给会告诉我的。”

    “那他也得抓紧时间想，这可是大事，别总把时间耽误在照顾周劲松那小子身上。”

    “淑敏，你放心吧，乘风他是个有主意的孩子。”

    转眼又到一年年底，之前过年，刘淑敏都是让乔秀秀去陪着乔平的，今年过年乔平有活儿，不在宁安，乔秀秀自然和刘淑敏他们一起过年。

    年夜饭做的丰盛，吃了年夜饭，几个孩子们就出去放鞭炮去了。

    周卫国叮嘱周百重“百重，看好弟弟妹妹，可别让他们受伤。”

    周百重答应了一声，领着乔秀秀他们一窝蜂跑了出去。

    出了门到了院子，周百重把鞭炮摆上，他本来就不会让弟弟妹妹们放炮，点火的事儿当然是他自己来，弟弟妹妹远远看着就行。

    乔秀秀也不敢放炮，但是爱看，她捂着耳朵躲的远远的，看周百重拿火柴点着一根木棍，用木棍去点鞭炮上的芯，紧张得不得了。

    随着炮芯点燃，很快鞭炮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乔秀秀激动的拍起手来。

    周尽欢和姚骏也想点一个，周百重不放心他们，但又想，两个弟弟现在都是初中生了，怎么可以连炮都没有放过呢。

    于是小心的教着他们，等俩人也成功后，周百重扭头问乔秀秀“秀秀要不要试试”

    乔秀秀根本不敢放炮玩，疯狂摇头，一边拒绝一边跑回了屋里。

    过年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拜年了，大院里这么多人家，一大群孩子挨个儿拜过去，这家吃点糖果，那家给几毛的压岁钱，快乐的很。

    一天结束，乔秀秀坐在床上数着自己的压岁钱，开开心心放罐子里存起来。

    她现在已经存了好多钱了，家里什么都有，也没什么需要买的，从开始换牙后，乔秀秀更是连糖都吃得少了，生怕吃糖让新牙长得慢，旧牙掉得快。

    出了年节，周乘风突然找到了周卫国“爸，我想好了，我要去参军。”

    周卫国对这个儿子还是了解的，他这么说，一定是已经考虑好了。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乘风，你真的决定了吗”

    作为一名军人，周卫国自然希望儿子可以子承父业，保家卫国。但是孩子们若有其他的理想，他也希望他们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就像尽欢，他现在整日念叨着想当一个厨子，周卫国也没有觉得不好，想当厨子就当个厨子，他并没有去干涉，在孩子年纪小的时候让他改变想法。当然，如果将来孩子大了，不想当厨子了想去做其他事情，周卫国也支持。

    周乘风点点头“爸爸，我想好了，我要去当兵。”

    周卫国问“是因为不能考大学你才想去当兵吗其实就算推荐上大学，外语学校也并非没有机会去，而且你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先参加工作，到政府部门，你有语言优势，人也聪明，也能慢慢调去外交部的。”

    周乘风摇摇头“爸爸，我还是想去当兵。”

    “乘风，不是爸爸追根问底，而是爸爸知道，你从小就没有当兵的意愿，你更喜欢也更适合去政府上班，怎么现在却突然要去当兵呢。”

    “也不突然，爸爸，从停止高考开始，我就已经在思考自己要做什么了，我想了很多。最近我去学校领毕业证的时候，有的同学见我这段时间没有参加串联，也总不出去，言语间对我有些针对。他们觉得我思想不够进步，而且学外语的话，又不免会被人怀疑有小布尔乔亚的倾向。再说现在不少外语教授，也因为一些小布尔乔亚的言论受到批评。现在并不是学外语的好时候。”

    周卫国听着皱起眉来。

    周乘风又说“爸爸，现在的形势我有些看不明白，我有时会担心咱们家里也出事。”

    “你担心家里的问题乘风，爸爸的情况组织上早已经调查的很清楚了。”

    “爸爸的问题的确调查的很清楚，爸爸你当初离家时候写文章登报和爷爷太爷爷他们断绝关系的那报纸家里还留着，老家人也能作证你离开之后再没有回去过。”

    “对啊，爸爸这种情况本来就是能说清楚的，组织上已经有了定论，便是有人拿爸爸的出身说事，也没什么用，爸爸和其他地主家庭出生的人不一样，我二十多年前就和那个家决裂，然后才当的兵，参加的革命。乘风，你真的没必要太焦虑了。”

    周卫国拍拍周乘风肩膀“乘风，的确有的资本家庭出身，地主家庭出身的人，他们虽然自己信仰马克思主义，但是他们并不能完全的和原本的家庭割裂开来。如果我和你奶奶没有受过那么多欺辱。我出生在大地主家，但是我的父母对我非常非常好。我知道要打倒地主，可我内心里未必能做到这一点。可爸爸不是，你爷爷那边那么大一个家族里，真的没有多少好人，我对他们不仅没有感情，反而曾经非常非常的憎恨他他们。”

    “爸爸，你别忘了，还有我妈，我妈就是你说的那种，虽然信仰马克思主义，但是她做不到和原来的家庭割裂，甚至”

    周卫国打断周乘风的话“乘风，你妈妈的确不够果决，但她那种情况你也要体谅，你外公和舅舅的确是对她很好的，她没有和他们断绝关系并不算错误的事情。而且爸爸和你保证，你妈妈真的不知道你外公他们私下做的事情，如果知道了，她一定会大义灭亲的。”

    “外公舅舅对妈妈好如果真的对妈妈好，舅舅会在那种情况下全家偷渡出去他真的不知道他这样做对妈妈，对咱们家会有多大的影响他害死了妈妈。”

    “乘风，你妈妈她已经走了，人死如灯灭，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了。”

    “妈妈她是走了，但我还活着，爸爸还活着，百重尽欢还活着。虽然之前组织调查妈妈的时候，查明她对她外公，对舅舅所做的事情是真的一无所知，但是，爸爸，你不怕这件事又被人拿出来大做文章”

    周卫国揉揉眉心“但是在你妈妈去世前，组织已经调查过了，盖棺定论了，你妈妈真的对你外公舅舅做的事情不了解。当初我和你妈妈结婚以后，我当时在部队，工作忙碌，和你外公一家连面都没见过。”

    周乘风压低声音“可是我外公，我舅舅是汉奸，他们虽然没有给日本鬼子做事，但是却给美帝国主义做事，还传出一些情报去。爸爸，只要背叛了我们的祖国，那就是汉奸。他们是美国人的走狗，建国后还在家里私藏电台给美国人发消息。国家都让他们当人了，可他们却偏偏要去当狗。我恨死他们了”

    周乘风说的这些也的确是真的。

    五三年，百重出生后没多久，他们外公一家就被公安机关给盯上了。百重妈妈根本不相信她的父亲，兄长会给美国人做间谍。但是证据确凿，不过当时百重外公把所有事情都揽在了自己头上。很多事情也的确是他操作的，没有经过百重舅舅的手。

    至于百重舅舅有没有做过背叛祖国的事情，本来呢，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可是后来在五六年夏天，他们全家偷渡出国了，这也足以证明他并不清白。就算没有做过，也是知情者。

    因为百重舅舅偷渡的事情，组织又一次调查了周卫国和靳华裳，也就是百重他们的亲妈。

    周卫国和周乘风说“乘风，你外公舅舅的事情，不会影响到我们。你妈妈她并不是个蠢人，只是她离家早，建国以前怕连累家里，她完全和家里断了联系。建国后也只见过几面，接触少，没有看出来他们有问题。但这并不能说你妈妈不够警觉。”

    周卫国拍拍儿子的肩膀“乘风，你外公一家有问题，这是谁都不想的。之前你年纪小，有的事情爸爸也没和你说清楚。当初你外公出事以后，你妈妈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他们做了错事，不然公安不会逮捕他们。她也知道这件事不仅会连累她，也会连累我。在你外公入狱以前，你妈妈就猜到了，所以她故意和别人说她要求我替你们外公跑跑路子，我不答应，她和我大吵一架。”

    周卫国叹口气“可其实她根本没提，这种要求她也不会去提。她心里清楚，这种事情根本不是跑跑路子就能解决的，这是原则性的错误。这件事已经对她造成了影响，一定会对她造成影响。她希望对我的影响能小一点，对咱们这个家的影响小一点。等我从部队回来的时候，这个说法已经传开来，我也没有办法作出解释。后来，你妈妈提出了离婚，希望能保全我，保全你们兄弟，我拒绝了。”

    见儿子不吭声。

    周卫国只能说“你妈妈她运气不好，遇上这样的家人。你外公，你舅舅的事情给她造成了非常大的打击，尤其后来我们两个的工作也受到了一些影响。当时她精神就出了一些问题，等之后你舅舅一家更是偷渡以后，她的精神就更差了，没多久人就走了。可说个难听的，你妈妈毕竟已经走了，很多事情当时也有了论断。你和百重尽欢和你舅舅家从来没什么牵扯，咱们全家，我连你外公舅舅都没见过，你和百重还是小孩子。你舅舅一家更是不知道已经跑哪里去了，难到他们还非能说咱们家人参与其中”

    周乘风却说“爸爸，我妈她真的没有做过错事吗”

    周卫国沉默了一下，和周乘风说“乘风，你已经是大人了，你应该知道，只要是人就会犯错的。错有大有小，我不能和你保证说你妈妈是个完人，一辈子都没有犯过错。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妈妈绝没有犯过原则性的错误。”

    “但是，咱们家里再出个军人，更好，不是吗”

    周卫国有些头疼的说“乘风，你不需要因为这样的原因去当兵。爸爸说了，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爸爸现在还能待在这个工作岗位上，管理那么多民兵，这就是组织的信任与肯定。你现在要想的呢，就是找个喜欢的工作，这些不用你操心。”

    “爸，有部队来宁安招兵，我已经报名了，等过了选拔，入伍之后，我就是一名人民解放军了。”

    周卫国没想到周乘风没和他商量就报了名，只能摆摆手说“既然报名了，就好好准备，从你报名开始，就不能当逃兵了。但是，乘风你记住，你虽然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可是家里有爸爸在，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爸爸都能给你们担着的。还没到你长兄如父的时候呢，你不用操心家里，能顾好自己，好好生活，爸爸就很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