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四年最新修订的宗教法人法, 通过了政府认证并登记宗教法人的宗教可以享受法律规定的权利乃至相关优惠政策1。宗教团体倘若以法人的方式运作,甚至可以假借宗教名义进行一系列的金融活动, 形成同时汇聚了信众和财物的财团。
而这种宗教的申请过程也相当宽松,只要按照规则进行登记并向主管官厅申报,就可以获得符合法律条件的认定证书。根据现行要求,每个通过申请的宗教必须要存在三人及以上的责任人2,其中一人为法人代表。
“虽说是千年以前的宗教,在这方面的准备倒是蛮充分”
孔时雨检查着手中的资料“积累了相当多的财富嘛,盘星教。”
即便是东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盘星教仍旧买下了相当大的一片土地, 纵使这份土地来自旧时代传承又几经波折, 依然是他们财力强横的证明。
“这种宗教团体最麻烦了,信众多多少少脑袋都有点问题。”
孔时雨翻了个白眼“竟然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这种东西上。”
“毕竟普通人看不到咒灵,总要给自己找点理由嘛。”
一起来喝酒的另一个人说道“要不然的话, 公司倒闭、房价暴跌、企业裁员、泡沫破碎, 人生当中净是这些倒霉事情一眼望不到尽头,总要给这些糟糕的东西一个解释要是只归结于自己生不逢时, 多得是人想不开。”
这一点咒术师也一样。他们会将这些人生不如意导致的咒灵增加归结于一个五条家诞生的孩子, 也会将利益牢牢攫取在少数集团的手中,无外如此。
“难得来喝酒就不要讨论工作了吧, 明明是为了庆祝升段才来这里。”
甚尔帮忙把蛋糕切开, “难道还要聊最近的这一个礼拜里大家都弄死了几个人吗”
“”
正在喝酒的所有人都不禁陷入沉默,统一看向他,甚至还有人激烈地咳嗽了两声。
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你一个人的工作会如此凶残吧
孔时雨干咳了一声“你心情不好吗”
“都说了是庆祝围棋升段才来喝酒, 结果只聊些无聊话题。”
“但盘星教的事情是她开的头”
孔时雨开始觉得对方不可理喻“这也要怪我吗”
不然呢甚尔理所当然地看着他, 如果不是你未来有可能要掺和这种无聊工作, 她才不会额外说这些。
孔时雨大为震撼,他捂住脸,从手指缝里漏出声音,你脑子一定坏掉了,这么久不动脑所以机能退化了吧。
很少会有人敢于这样调侃禅院甚尔,孔时雨绝对算得上是个中勇者。经过这一来一回的抬杠,氛围总算又重新热闹起来,阿镜喝光了加有浓厚焦糖浆的鸡尾酒,虽然作为咒术师的酒量不错,但脸颊和耳廓上总归还沾了点绯红色。
“甚尔”
她眼睛发亮,眼眶泛红,在桌子下面握住甚尔的手。他怀疑这是酒精的某种作用,对方手指的温度惊人,轻易就能感受到一层单薄皮肤之下的掌骨。
“怎么,还想喝别的吗”
“那样有可能会醉。”
“连这个都能预测啊。”
“不自夸地说,我还蛮擅长这方面喔。”
禅院直毘人的酒品很烂,甚尔见过不少浸泡在酒精当中难以自拔的咒术师,但对方完全不是这样,即便在这个时刻,她仍旧保持着难能可贵的从容和克制。
“那边好像有人在分发免费的柠檬糖,也帮我拿一些吧。”
阿镜指了指不远处热闹的人群“而且甚尔刚刚都没怎么挑选自己想吃的东西。”
“我倒是无所谓。”
他站起身,冲着人群的方向走过去,孔时雨适时地看过来,抬了抬眉毛“特意支开的一开始我以为你们是临时的合作关系,后来觉得是没有秘密的夫妻永远出乎意料啊,镜小姐。”
“孔先生才让我觉得惊讶,我还以为你不会同意呢。”
阿镜回答。
“有钱赚为什么不只不过是帮忙在我这里开个账号存钱罢了,以前还在禅院家的时候不就干过这些事只没想到你们在婚后竟然也有这种情况,怎么说,这是私房钱吗”
他促狭地笑了一下“只不过是帮忙跑腿就有抽成,这种生意我巴不得多来一些。”
“如您所知,由于束缚的缘故,我没有办法自由使用这笔通过未来视攫取到的金钱。”
阿镜说道“因此,也不需要您利用这笔钱做些什么只是暂时先存放在你那里。”
“存放在我这里”
“是的。”
“然后什么也不做”
“什么也不做。”
“”
孔时雨沉默了一下,能够混迹在这个行业里到处捞钱,他也比普通人要聪明得多。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这笔因为束缚而无法自由取用的财产“活”起来呢那当然是在束缚消失了之后。而自己立给自己的咒缚会在怎样的情况下解除,这就见仁见智,不便多说。
这个话题很容易把天聊死,于是兜兜转转,大家又来讨论盘星教。由于前些年奥姆真理教导致的毒气事件,民众对于这种小众宗教的态度都不怎么样,在这种大环境下,盘星教能够异军突起,执掌者确实有几分手腕。
“而且信仰的是天元,这点也很可疑啊。”
众人摸着下巴,纷纷揣测“一股咒术师的气息。”
“咱们这些人管这个干什么”
又有人说道“安安稳稳拿悬赏不就对了。”
实际上这种生活也和安稳二字毫不沾边,阿镜刚想吐槽,就看着甚尔拿着一把糖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的金属托盘里洒下一片亮晶晶的金黄色。柠檬糖被切割成类似宝石的形状,口味也相当还原,最外面包裹着薄薄的一层有强烈酸味的糖壳,内里才是普通水果糖该有的味道。
阿镜吃了一颗就不得不放弃在刚刚吃过甜东西以后,这种柠檬糖的酸味变得更加刺激强烈。甚尔倒是面不改色,在众人的起哄之下就好像自己的味觉彻底消失一般平静。平日他在这种场合里他算得上左右逢源,可这一次跟着那个人一起,又总是显得比往日沉默。
大概是酒精的后劲终于上来,阿镜打了个呵欠,靠在身旁人的肩膀上。她依旧松松垮垮地握住对方的四根手指,微合着眼睛。
“现在终于有点理解为什么直毘人前辈他们如此喜爱酒精了。”
她表情很满足地感叹道“偶尔也会有这种连前路都看不清楚的时候。”
甚尔则显得很警觉,因为童年时期的一些糟糕回忆,他对酒精向来报以复杂的观感“就算你是咒术师,也不能总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对方顺势揽住了自己的一条手臂,动作仿佛树懒抱在树干上。平日里这人绝对不会表露出如此示弱的态度,即便是朝夕相处,在非任务状态下也都保持着从容的模样,至少从来不像现在这样半边的重量都吊在自己身上。
也不能总是算了,酒精的效果好像也不错,他迅速妥协。
“只是偶尔而已,偶尔也会想要任性一下”
对方拖长了音调,之后的半句含混地在喉咙中咕噜过去,不仔细辨认的话,根本听不清楚究竟说了些什么。甚尔任由她将自己当做一根可靠的树干,之后连拖带拽地把醉酒的家伙塞进车里,又一路背到公寓楼上,最后眼睁睁地看着阿响跳进了怀中,一人一猫亲亲热热地贴在一起。
算了,反正时间还有很长。
时间还
他眼睁睁地着着阿镜拽住他的衣服,将整个人拉得弯下腰。当然,这点力道可以轻而易举地摆脱,但这些年的条件反射让他习惯性地顺从了对方的动作。
紧接着是带有酒精与柠檬糖味道的亲吻。
甚尔“”
他有无数的理由可以逃掉,毕竟这人喝醉了,未必意识清醒,但他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被当事人非常不爽地摁住了后脑勺。
甚尔“”
真是低估最后的那几杯酒了。
“喂,稍微清醒一点,我可不想第二天还要被你抱怨。”
他稍微离远了一点,伸手呼噜了一下面前四处乱翘的头发,“我去给你找点能醒酒的东西,先在这里等一下你在说什么”
“虽然这样会轻松一些,但没办法直接看到甚尔的未来,还是会觉得好麻烦。”
她抱怨着说道。
甚尔哑然,谁料到这家伙会在这个时候抱怨这些,那刚刚的这个亲吻算什么呢,对未来造成干涉的测试吗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这双眼睛里是特殊的。五条悟曾经也用半开玩笑半抱怨的形式说过在六眼当中对他的观感没有任何咒力的人很难被咒力观察的形式进行精准的定位,用抽象一点的描述,倘若将五条悟观察世界的过程看作是在看一张二维彩色照片,那么他就是这张照片当中唯一的纯黑轮廓。
一个视野当中空洞的影子。
未来视也是类似的逻辑,迄今为止阿镜对他的预判来自于他对周围世界产生的扰动,而不是观察他自己本身。
毕竟,即便是纯黑的影子,也会在不断活动的过程中形成遮挡,造成影响。
那现在呢,她看到了什么影响
当事人并不打算解答,不仅不,甚至还从沙发上站起来,眨着那双漂亮的异色眼睛去掀他的上衣。这也太过了,他按住对方的肩膀,试图让这个被酒精泡透了脑袋的咒术师冷静下来,但处处掣肘又不敢真的用上力气,甚至被不耐烦的阿镜拍了一张定身符咒。
甚尔“”
他深吸一口气“你明天就会后悔得想要杀人。”
“我从来没为自己的任何选择后悔过,这是所有能生成咒灵的负面感情中距离我最远的那个。”
阿镜振振有词地反驳“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觉得我会后悔。”
那是因为之前也没人会让你在没满二十岁的时候随便饮酒甚尔愤愤不平地想,全世界都知道这个人是永远精准不会出错的咒术师而他也确实,期望着对方不只是那个精准的咒术师。
他当然期待着那双眼睛注视自己,而且最好是只注视着自己握住那只手,就像是握住远天高悬的月亮。
就算第二天真后悔得要杀人,左右也不过是杀人未遂他总不至于被轻而易举地干掉。甚尔“啧”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去亲吻那只浅葱色的眼睛。
九十九由基曾经说过,咒术师的术式和特性会影响一个人对世界的看法,因此身怀术式的咒术师在比普通人更“疯”的同时,还会拥有着和其它所有人都有细微偏差的价值观。他完全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差别才会导致这个人毫不犹豫地递出婚姻届,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明天被你报复的时候请别直接下杀手。”
“好喔。”
“喂,真打算报复的吗”
“也没有啦。”
第二天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阿镜的脸上写满了迷茫。
千禧年交替之前,她捂住自己的一只眼睛,震撼地发现酒精有的时候真的有点误事。
厨房乒乓作响,甚尔手一抖,把阿响装猫饭的不锈钢盆摔到了地上,紧接着是一声猫叫,再之后是小动物在房间里跑动发出的声响。
还挺热闹。
甚尔在猫碗里重新填上粮,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自己他手腕上都还留着一个牙印儿
几分钟后,强装镇定的家伙斜靠在房间门上“所以终于想起来后悔了”
阿镜很诚恳地“有点。”
甚尔“”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做出无谓的表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啊,是我这边的问题。”
她一下子就理解了对方在误解什么“我超喜欢甚尔啦。”
“你那个不对禅院家的人说谎的束缚还在是吗”
“是喔。”
“”
冷静,甚尔想,冷静。明明每天都见面,而且认识已经快八年了,八年的时间连猫都长大了好几圈,他们现在一起祓除咒灵的眼神交流都比语言要多。
等了几秒,还没等来对方的反应,于是阿镜直接问道“甚尔怎么想呢”
他还能怎么想甚尔僵硬着走过去,几乎要同手同脚,随后弯下腰,给了对方一个久违的拥抱。
“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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