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尔走在札幌的街道上。
附近的小学正在对学生进行视力检测, 他看到一名身披白大褂装扮成医生的咒术师拎着装在笼子里的蝇头走进教室,之后传来老师点名的声音。
街头银幕上循环播放着新的医疗广告“如果您发现自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切勿轻信他人误导, 这种新型神经系统疾病请于xxxx医院就诊,诊疗费用全免”
那个人正在改变世界。
他非常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咒术师越早从人群当中被筛选出来,就能够越早地得到保护。必要的知识不再局限于一小部分人的手中, 而是慷慨地授予了所有有必要攫取它们的人。
在迟到了三年之后,本州岛这边也终于有人意识到了网络的好处, 咒术师的论坛由此开始蓬勃发展。论坛的总服务器就置于北海道的札幌市, 最初的那两个诅咒师如今已经发展为了一个五人小团体,除了维护阿伊努咒术联盟的日常网上运作之外, 还在闲暇之余做些关于泛咒术领域论坛的尝试。
包括但不限于咒具交换交易,咒灵发现示警,术式与咒力操作的经验交流等。
正值bbs论坛蓬勃发展的年代,他们踏上了第一班信息时代高速发展的新干线。
甚至甚尔自己也被提前注册了账号, 算是建站元老之一只不过他不太上网,那个拥有管理员权限的账号并没有真的被启用过。
“而且我又不是咒术师。”
甚尔当时如此说道。
“能看见咒灵都算在内。”
维护论坛的工作人员们反驳“就算看不到,能祓除咒灵的也算,哪儿来的这么多破规矩。”
他从“破规矩”最多的地方诞生, 前半截的人生都浸泡在这种价值观里, 在整个北海道加足马力轰轰烈烈向新时代奔驰而去的时候反而像是个有些跟不上进度的人。只不过平日里总有人负责发号施令,而且还铁口直断说一不二, 将这点认知上的差别彻底遮掩得干干净净。
这次的目的地是一栋事务所的三楼,里面放着好几台正亮着的电脑, 甚尔敲了敲门, 里面寂静无声, 等了好久才从贴满了符咒的门缝里深处个脑袋打量他。
“您是噢甚尔先生来带镜小姐的口信是吗”
对方认出了他, 一下子变得热情起来“上次说要让咒灵祓除记录同步上网的需求已经差不多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要让辅助监督熟悉系统配合录入工作这次还要有新的改动”
“这次是私事。”
甚尔走进去,抬腿跨过了布在地面上的密密麻麻的地脚线“想让你们靠现在搜集到的情报来找几个人。”
“是为了暗暗杀”
大家表情变得严峻,术师杀手凶名赫赫,虽说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杀诅咒师,不会影响到他们这些正常工作的人,但对方真的这样登门,随便说点什么就会带来莫大压力。
“是为了避免被暗杀。”
甚尔简单将近年来的遭遇讲给他们听,其实阿镜自己身体的负荷才是主要原因,袭击不过是雪上加霜,除了试图查出凶手以外,主要还是要寻找会用反转术式的咒术师。
咒术师、诅咒师、超能力、医学专家,怎样都好,无论是什么办法他都打算试一试。在听说了他的需求之后,这些工作人员们也很乐意帮忙,甚至还以阿依努咒术联盟的官方名义发布了委托,说是一有结果就立刻联系他。
结果刚刚走出去没多远,他就在小巷子里被一个面貌陌生的人拦住。
对方留着白色的短发,上面有一点点红色挑染,身披袈裟,冲着甚尔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找我干什么有话快说,我有急事。”
甚尔从咒灵的口中抽出太刀,握在手中严阵以待。他和不少咒术师打过交道,直觉表明面前的这个人绝非等闲之辈。
那人笑了一下,开门见山“我听说你在寻找能够使用反转术式的术师,禅院先生。”
“你是”
“我是。”
“那展示一下”
对方没有回话,只从口袋里掏出匕首,在自己的手背上划了一刀。血液顺着手指缝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没过几秒,那道裂痕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当场消失。
如假包换,这确实是作用于自身的反转术式。
“那么”
“别着急,我大概知道你的来意。”
那人笑了一下“你们两个很出名,而且我也知道历代的镝木镜都活不太长。帮你的忙没有问题,但有条件,而且我的条件未必那么容易达成。”
甚尔皱起眉头,等着对方继续开口。
“自我介绍一下,你可以称呼我里梅。需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我希望你能帮忙杀一些咒术师全部成功得手的话,我就去用反转术式治疗那个未来视。”
“一些”
甚尔抓住了关键词“不是某一个”
“这可不是杀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价码,我们可以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你为我劳动,我就可以定期去治疗你家那位术师,未来视对于大脑的负荷会长期存在,只要不直接摘除眼球,一次两次的治疗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人生在世,总会有那么一部分人让人讨厌。”
对方一摊手,说道“我的立场不方便出手,如果有把好用的刀就再合适不过了怎么样”
表情令人恶心。
声音也令人恶心。
还说着非常恶心的话。
明明迄今为止的人生当中已经非常习惯这种事,如今再次听到类似的命令,却只觉得一阵反胃。甚尔将太刀握在手中,刀尖一点寒芒斜指对方“如果你逃得够快,说不定能留你一命。”
“哎呀,怎么这样心急或许我出现的时机不太对,应该再等上一两年总有一天你会想要联系我的,到了那个时候也不迟。”
那人却一点也没有恐惧,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当中消失,仿佛雪女融化在富士山终年不散的积雪之上。
甚尔停留在原地,还刀入鞘,将自己的太刀重新装入咒灵的口中。他之前从未见过拥有类似术式的咒术师,对方的目的绝对不正常,包含着显然易见的恶意,要是十几岁的自己说不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而现在,不经选择地杀死咒术师一定会让阿镜失望。
这些年来他宰掉的诅咒师人数也有不少,但多多少少都做过背调靠诅咒师行当度日的人死在术师杀手的手中,也算是死得其所。
北海道一行毫无结果,令他意外的是,自己竟然接到了来自禅院家的联络。
具体来说,是禅院直哉的联络。
地址选在京都,对他而言是充斥着糟糕回忆的地方,却显然是直哉的首选。对方特意包下了一间茶铺,出手阔绰又从容,一扫“被五条悟揍得满头包”的旧形象。
当初那个会踩中陷阱的小鬼已经大变样,留着挑染成金色的头发,看上去活像是个国中不良不过甚尔当然不会将这点想法说出来,他在约定的地点靠墙站立“大少爷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甚尔君”
能见到对方,直哉显出了很高兴的神色“离开这么多年居然都没联络过。”
“”
他为什么要去联系禅院家的嫡子“有话快说。”
“抑制咒力的药,还有促进身体恢复的药。”
直哉一摊手,掌心里有几枚小药丸“你们如果能继续为禅院家工作的话,我可以这些。”
他表情很期待“不错吧这样的话安全也有保证,那家伙身体上的问题也能得到缓解,就只是回到过去的状态而已,反正你们都已经结婚了,孩子也会成为咒术师吧你们提前看过了吗,有没有术式”
“”
甚尔看着他“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我自己想到的”
直哉觉得自己值得一个夸奖“这样就是多赢的局面了吧我也想问问她那个钢琴家的弟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现。”
“你觉得回到禅院家对我来说是个好选择”
“那群态度无理的人直接揍他们就好吧。”
直哉觉得难以理解“那种理解不来甚尔君的人,用实力让他们闭嘴不就行了。”
“不是这么回事。”
甚尔觉得他很难解释禅院家糟糕的价值观,而更糟糕的是,竟然连离开了那里的自己都隐隐认可咒术师优于非术师,有术式的人优于没有术式这种丛林法则一样的逻辑。
不过短时间内竟然已经有两方势力试图拉拢他们,甚尔在心里冷笑几声,离开禅院家之前,他还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这样“受欢迎”。
他拒绝了直哉的提议,对方鼓起脸来显得很不服气,反复强调活着总归比就这么死掉要好,以前也没见她如此不识时务,家里也不是所有人都支持自己能偷跑出来还费了一番力气。
于是甚尔也只能表示,这种事情他做决定也不管用,要听对方的安排和意见。
“什么啊,明明只是个女人。”
“是是,所以快放弃吧。”
“但是对甚尔君很重要吧所以还是活着比较好。”
这就让甚尔有些惊讶了“没想到能从你嘴里说出这种话。”
“阿字野壮介的音乐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对不喜欢钢琴曲的人来说只是无数背景音之一,不会有任何不同。”
直哉想了想“一样的道理,那个人对甚尔君来说,价值不止于预知未来的能力吧。”
甚尔短暂地沉默了一瞬。
虽说已经做好了回绝对方的打算,但他真的没想到,禅院直哉会有一天意识到换位思考的重要性以这位嫡子一贯的风评,不啻于太阳从西边出来。
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被改变了,虽然以自己的眼力无法判断出“原本的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面前的少年将会迎来怎样的末路,但确实有什么微弱的变化正在发生,就像是荒原当中生出的新芽。
最后,他还是收下了那盒药价格高昂令人咋舌,但以直哉的性格来说,这已经算是史无前例的大让步,完全是看在甚尔的面子上。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客厅亮起一小点灯光,拉开房门之后,暖风立刻拂去了身上的夜露。
“回来啦”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去休息。”
黑猫从他的脚背上踩过去,满脸都写着故意。甚尔把咒灵从脖子上取下来,挂在玄关的晾衣架上,随即凑到另一个人的身边“我带了药回来。”
阿镜没有问究竟是什么药,也没问从哪里取得她向来如此,缺乏对生活细节的好奇心,同时也保持着惊人的从容。
“辛苦了。”
“也没有很辛苦,不是说了别看太多吗”
“生物本能一样的事情也没办法啦”
“生物根本没有这种本能。”
小惠心情很好地冲他伸出双手,身边堆满了跑来跑去的纸鹤。
“要抱抱看吗”
“也太小了吧。”
“小孩子都会长大的。”
“重量像是半个西瓜。”
甚尔的奇妙比喻。
被比作西瓜的孩子没有任何不满,阿镜带着有些惆怅的表情感叹,小惠一切都好,就是不太像同龄孩子啊
“也不喜欢玩具,不过他好像愿意和阿响待在一起,亲近小动物是好事。”
“啊这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吧。”
“据说儿童性格的构建还蛮重要的,至少阿龙送过来的那堆书里是这样说的。”
“你居然真的都看了啊。”
甚尔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还以为你在这些事情上都会凭借未来视的能力以及经验呢。”
“科学也是很重要的嘛咒术师也要讲科学。”
这两个人的童年都无法作为参考案例,其中一个被大多数人视作是“生而知之”,童年时期就观测过过数倍于自己年龄的时间,因而在一开始就显得少年老成;另一个则是充斥着血腥暴力的马赛克,就算制作成游戏估计都要被打上r16的标签。
“对了,今天我见到了直哉。”
甚尔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吐露自己一部分的经历“虽然还是那副糟糕的态度但好像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直哉君”
“嗯。”
“很久没看过关于他的事了。”
“已经成为了特别二级咒术师,染发又打耳钉,样子变了很多。”
而且还洋洋得意地炫耀说比她早好几年获得特别二级头衔。
这点甚尔决定暂时隐瞒,他打了个呵欠“那种性格出去上学会被人打吧。”
“都不用看就能猜到了。”
阿镜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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