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的雨水倾盆而下, 密集,阴寒,让人泛出沁骨寒意。
红伞挤满小巷,只听大喜的唢呐一响, 一身红嫁衣的少女似乎听到了什么, 哭着想要跳下喜轿, 却被身强体壮的男子强行拦住出路。
“不要不要带走我的女儿”暴雨之下, 一个妇人声嘶力竭地高喊“让我代她去吧让我去吧”
“你你去能有什么用”
“三婶规矩你是晓得的,别坏了规矩”
“快拦住她”
送亲的队伍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乌云蔽日下,万里深海终有底, 人心五寸摸不着,妇人被人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她从泥泞中抬起头,身后似乎是如海般的血泪。
送亲的队伍重新前进,凄厉的哭声和唢呐同时响起,大喜大悲共一程。
唐宁呆呆地站在送亲的队伍里, 站在哭泣的妇人身旁, 他心中无端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新娘应该是我。
明悟了这一点, 唐宁忽然出现在了新娘位上,红色的花轿摇啊摇, 头上的红盖头晃啊晃,唐宁茫然一只手掀起盖头, 一只手掀起了轿帘, 再向外面看去时, 送亲队伍里竟然都是纸人
一个个纸人喜气洋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纸钱, 用力往高空一甩, 那漫天的大雨变成了漫天的纸钱。
一道低沉动人的声线自远方飘渺传来,那道声音说“新娘子,快下来,快与我喜结连理,快与我共赴黄泉。”
唐宁骤然睁开了眼,冷汗从他的脸上滑落,他不断喘着粗气,抑制不住惊恐的眼睛对上一张泛着青光的脸。
这张脸也在看着他。
被林蕴的灯光打在脸上的纪珂低声道“你醒了。”
唐宁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他刚刚还以为自己死了,遇到纸人新娘的攻击他竟然还能活下来可真是命大。
“是谁救了我”唐宁小声问道,他迷迷糊糊记得最后好像有人帮他破开了脸上那层纸,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快乐让唐宁一度崩溃流泪,而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就昏迷在地上,旁边有一张破碎的纸。”纪珂道“对了,现在是晚上十点,我们快到纪家村了,你自己可以走路吗”
唐宁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是被纪珂抱着,难怪梦里觉得自己像坐轿子一样颠簸。
“我可以的。”唐宁连忙试图下来。
纪珂本来抱着唐宁走了这么久确实有些累了,但当唐宁从他怀中离开时,一股说不清的不舍冒了出来。
唐宁并未发现纪珂的心思,他活动了一下四肢,走在了纪珂和林蕴二人的中间位置,
走了几分钟,远方出现了泛着红光的村庄。
唐宁的心一提,走近了,他才发现那红光是因为整个村子都张灯结彩挂了红灯笼,还有人在窗户和门上贴了“囍”字。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村庄,和唐宁原本所在的那个村庄有些相似,都有着破旧的老房屋,木屋、土屋,有些屋子甚至倒塌了只剩下一半的墙体。
不同之处在于,这个村子还有几间看上去是新建起的小别墅,外型并不精致,但有了这几幢新屋子后,纪家村的面貌看起来比唐宁所在的村子富裕很多。
房屋旁边就是农田,浓浓的夜色中还有勤劳的村民在田地里挥舞着锄头,只不过今年的收成看起来不是很好,唐宁虽然看不清,却能感觉到田里没有多少庄稼。
视线从田里重新转回村庄入口,在一棵挂着红灯笼的槐树后,唐宁隐约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随着唐宁一步一步走近,那个身影也一点一点浮现,佝偻的身子,映着红光的脸,那倒映着红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唐宁一行人。
他站在树旁边,整个人也像化为里一颗一动不动的树。
唐宁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纪珂回头有些不解地看向唐宁,正在这一刻,那个老人突然冲了出来
猛得扑到了纪珂身上
老人死死环抱住了纪珂,他的半张脸浸在红灯笼的光中,松弛肌肤上的老年斑清晰可见。
“二狗子你怎么才回来哇”
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嘶哑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村子里的村民们一个个停止了手中的事情,齐刷刷转头看向了村口。
纪珂浑身紧绷,想要推开老人,只是这个老人却和疯了一样死死攥住了他的衣服。
“晚啦”老人枯瘦的手和钳子一样桎梏住了纪珂的手臂,“来晚啦”
唐宁看到田地里的人放下了手中的工具,一个个从浓重的夜色中走了出来,都是瘦削精壮的男人,穿着粗布麻衣,为首的一个男人走到了纪珂和老人身旁,将疯疯癫癫的老人扯开,轻声道“二狗,你爷爷昨天摔了一跤后,脑子就不太清醒了。”
被扯开的老人站在一旁,他也没有再疯言疯语,而是一个人静静站在槐树下。
另外一边的纪珂光速代入了身份,“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摔了一跤就成这样了”
男人拍了拍纪珂的肩膀,“唉,人老了,禁不起磕磕碰碰,你回来了就好,好好照顾你爷爷。”
男人安慰了一遍纪珂,看向了纪珂身后的唐宁,“你就是唐宁吧,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现在天都黑了才过来”
“三轮车坏了,我们一路走过来的。”林蕴解释道。
“这车坏的可真不是时候,你们怎么不打个电话,我可以开车去接你们啊。”男人问道“对了你是”
“我是唐宁的远方亲戚。”林蕴解释道,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之前手机没信号,现在也没有。”
山里信号不好是常态,男人看了看两手空空的林蕴和唐宁,嘴里嘟囔了一句“怎么嫁妆也没带”
唐宁“”
在场的玩家都没有结婚的经验,来得匆忙,现在三人也都意识到了不妥,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男人的目光落在了唐宁的脸上,“你长得这么俊,连韫一定很喜欢。”
提起了纪连韫,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冲纪珂喊道“二狗,你快去看看你的表哥,他不知道又出了什么问题,已经把自己闷在房子里一天一夜了,怎么喊都不肯开门”
表哥纪连韫是他们这次任务的重点,他们花了半天时间冒着生命危险就是为了见这位nc,听到对方的状态不对,在场的三个玩家心都一沉。
男人领着唐宁三人往一个破旧的老房子走去,那老屋掉漆的门上贴了囍字,没有窗户,唯一能从外面看见屋子里景象的地方是门上的一个小孔。
男人往木门上敲了两下,“连韫,你要老婆不要”
随着他敲门的动作,木门上的尘土飘落而下,唐宁能闻到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这是老房子的腐朽味道。
男人敲了半天门,屋子里都没动静,他无奈地看向纪珂,“你去喊喊你表哥。”
纪珂走到了门前,学着男人的模样叩门,他敲了几下,“表哥,我把嫂子带来了。”
话音刚落,死寂的屋子里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一道听起来病入膏肓的年轻男声轻声道“让他过来”
这个“他”显然是指唐宁。
被点名的唐宁硬着头皮来到了门前,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小声道“我过来了。”
房间里半天没传出别的动静。
“该不会又睡着了吧”男人指了一下门上的小孔,“你去看看。”
趴在门上看东西给唐宁留下过很浓重的心理阴影,唐宁其实不是很想去看,但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凑到了门上的小孔旁。
透过这个小孔,唐宁先是看到了一根正在燃烧的白蜡烛,屋子里很老旧,兴许电线都没接上,只能通过蜡烛来照明,微弱的烛光在没有上漆的土墙上投射出摇曳不定的影子。
小小的屋子里没什么家具,唐宁看到了一张很旧很窄的木床,因为光线太差,唐宁看不太清床上有没有人躺着,似乎只有一条被子
为了看清床上的东西,唐宁不由得凑得更近了一些,近到要把他的右眼完完全全贴在孔洞上。
然而随着他的靠近,眼前看到的忽然是一片漆黑,就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常人无法看到诡异一幕忽然发生了,一双惨白的手悄无声息从门上生长了出来,修长的手按住了唐宁的后脑勺,漆黑如墨的指甲闪烁着微光。
唐宁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个湿漉漉的柔软的东西舔上了他的眼珠。
眼球很脆弱,这么脆弱的器官却承担着一个人对外界感知的百分之七十。
唐宁大脑一片空白,想要尖叫,可巨大的恐惧和刺激却扼住了他的咽喉,只能在从唇角泻出一声微弱的“呜”。
修长的脖颈试图往后仰,然而看不见的手却像按住不听话的猫那般捏住了他的后颈。
肩胛骨和孱弱的双腿一并颤抖,异样的红晕从眼尾染开,爬上脸颊、耳垂、脖颈乃至于指尖,他整个瑟瑟发抖的灵魂都好像被贪婪舔舐了一遍,翻来覆去,从头到尾,内心滋生的恐惧反而成了培育罪恶的养料。
不、不要
那猩红的舌尖从脆弱的下眼睑滑至剔透的眼眸,再轻佻地扫过卷翘的睫羽
泪水从漂亮的眸子里流了出来。
又被舌尖慢条斯理地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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