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鬼夫

    滂沱的雨水倾盆而下, 密集,阴寒,让人泛出沁骨寒意。

    红伞挤满小巷,只听大喜的唢呐一响, 一身红嫁衣的少女似乎听到了什么, 哭着想要跳下喜轿, 却被身强体壮的男子强行拦住出路。

    “不要不要带走我的女儿”暴雨之下, 一个妇人声嘶力竭地高喊“让我代她去吧让我去吧”

    “你你去能有什么用”

    “三婶规矩你是晓得的,别坏了规矩”

    “快拦住她”

    送亲的队伍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乌云蔽日下,万里深海终有底, 人心五寸摸不着,妇人被人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她从泥泞中抬起头,身后似乎是如海般的血泪。

    送亲的队伍重新前进,凄厉的哭声和唢呐同时响起,大喜大悲共一程。

    唐宁呆呆地站在送亲的队伍里, 站在哭泣的妇人身旁, 他心中无端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新娘应该是我。

    明悟了这一点, 唐宁忽然出现在了新娘位上,红色的花轿摇啊摇, 头上的红盖头晃啊晃,唐宁茫然一只手掀起盖头, 一只手掀起了轿帘, 再向外面看去时, 送亲队伍里竟然都是纸人

    一个个纸人喜气洋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纸钱, 用力往高空一甩, 那漫天的大雨变成了漫天的纸钱。

    一道低沉动人的声线自远方飘渺传来,那道声音说“新娘子,快下来,快与我喜结连理,快与我共赴黄泉。”

    唐宁骤然睁开了眼,冷汗从他的脸上滑落,他不断喘着粗气,抑制不住惊恐的眼睛对上一张泛着青光的脸。

    这张脸也在看着他。

    被林蕴的灯光打在脸上的纪珂低声道“你醒了。”

    唐宁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他刚刚还以为自己死了,遇到纸人新娘的攻击他竟然还能活下来可真是命大。

    “是谁救了我”唐宁小声问道,他迷迷糊糊记得最后好像有人帮他破开了脸上那层纸,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快乐让唐宁一度崩溃流泪,而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就昏迷在地上,旁边有一张破碎的纸。”纪珂道“对了,现在是晚上十点,我们快到纪家村了,你自己可以走路吗”

    唐宁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是被纪珂抱着,难怪梦里觉得自己像坐轿子一样颠簸。

    “我可以的。”唐宁连忙试图下来。

    纪珂本来抱着唐宁走了这么久确实有些累了,但当唐宁从他怀中离开时,一股说不清的不舍冒了出来。

    唐宁并未发现纪珂的心思,他活动了一下四肢,走在了纪珂和林蕴二人的中间位置,

    走了几分钟,远方出现了泛着红光的村庄。

    唐宁的心一提,走近了,他才发现那红光是因为整个村子都张灯结彩挂了红灯笼,还有人在窗户和门上贴了“囍”字。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村庄,和唐宁原本所在的那个村庄有些相似,都有着破旧的老房屋,木屋、土屋,有些屋子甚至倒塌了只剩下一半的墙体。

    不同之处在于,这个村子还有几间看上去是新建起的小别墅,外型并不精致,但有了这几幢新屋子后,纪家村的面貌看起来比唐宁所在的村子富裕很多。

    房屋旁边就是农田,浓浓的夜色中还有勤劳的村民在田地里挥舞着锄头,只不过今年的收成看起来不是很好,唐宁虽然看不清,却能感觉到田里没有多少庄稼。

    视线从田里重新转回村庄入口,在一棵挂着红灯笼的槐树后,唐宁隐约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随着唐宁一步一步走近,那个身影也一点一点浮现,佝偻的身子,映着红光的脸,那倒映着红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唐宁一行人。

    他站在树旁边,整个人也像化为里一颗一动不动的树。

    唐宁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纪珂回头有些不解地看向唐宁,正在这一刻,那个老人突然冲了出来

    猛得扑到了纪珂身上

    老人死死环抱住了纪珂,他的半张脸浸在红灯笼的光中,松弛肌肤上的老年斑清晰可见。

    “二狗子你怎么才回来哇”

    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嘶哑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村子里的村民们一个个停止了手中的事情,齐刷刷转头看向了村口。

    纪珂浑身紧绷,想要推开老人,只是这个老人却和疯了一样死死攥住了他的衣服。

    “晚啦”老人枯瘦的手和钳子一样桎梏住了纪珂的手臂,“来晚啦”

    唐宁看到田地里的人放下了手中的工具,一个个从浓重的夜色中走了出来,都是瘦削精壮的男人,穿着粗布麻衣,为首的一个男人走到了纪珂和老人身旁,将疯疯癫癫的老人扯开,轻声道“二狗,你爷爷昨天摔了一跤后,脑子就不太清醒了。”

    被扯开的老人站在一旁,他也没有再疯言疯语,而是一个人静静站在槐树下。

    另外一边的纪珂光速代入了身份,“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摔了一跤就成这样了”

    男人拍了拍纪珂的肩膀,“唉,人老了,禁不起磕磕碰碰,你回来了就好,好好照顾你爷爷。”

    男人安慰了一遍纪珂,看向了纪珂身后的唐宁,“你就是唐宁吧,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现在天都黑了才过来”

    “三轮车坏了,我们一路走过来的。”林蕴解释道。

    “这车坏的可真不是时候,你们怎么不打个电话,我可以开车去接你们啊。”男人问道“对了你是”

    “我是唐宁的远方亲戚。”林蕴解释道,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之前手机没信号,现在也没有。”

    山里信号不好是常态,男人看了看两手空空的林蕴和唐宁,嘴里嘟囔了一句“怎么嫁妆也没带”

    唐宁“”

    在场的玩家都没有结婚的经验,来得匆忙,现在三人也都意识到了不妥,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男人的目光落在了唐宁的脸上,“你长得这么俊,连韫一定很喜欢。”

    提起了纪连韫,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冲纪珂喊道“二狗,你快去看看你的表哥,他不知道又出了什么问题,已经把自己闷在房子里一天一夜了,怎么喊都不肯开门”

    表哥纪连韫是他们这次任务的重点,他们花了半天时间冒着生命危险就是为了见这位nc,听到对方的状态不对,在场的三个玩家心都一沉。

    男人领着唐宁三人往一个破旧的老房子走去,那老屋掉漆的门上贴了囍字,没有窗户,唯一能从外面看见屋子里景象的地方是门上的一个小孔。

    男人往木门上敲了两下,“连韫,你要老婆不要”

    随着他敲门的动作,木门上的尘土飘落而下,唐宁能闻到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这是老房子的腐朽味道。

    男人敲了半天门,屋子里都没动静,他无奈地看向纪珂,“你去喊喊你表哥。”

    纪珂走到了门前,学着男人的模样叩门,他敲了几下,“表哥,我把嫂子带来了。”

    话音刚落,死寂的屋子里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一道听起来病入膏肓的年轻男声轻声道“让他过来”

    这个“他”显然是指唐宁。

    被点名的唐宁硬着头皮来到了门前,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小声道“我过来了。”

    房间里半天没传出别的动静。

    “该不会又睡着了吧”男人指了一下门上的小孔,“你去看看。”

    趴在门上看东西给唐宁留下过很浓重的心理阴影,唐宁其实不是很想去看,但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凑到了门上的小孔旁。

    透过这个小孔,唐宁先是看到了一根正在燃烧的白蜡烛,屋子里很老旧,兴许电线都没接上,只能通过蜡烛来照明,微弱的烛光在没有上漆的土墙上投射出摇曳不定的影子。

    小小的屋子里没什么家具,唐宁看到了一张很旧很窄的木床,因为光线太差,唐宁看不太清床上有没有人躺着,似乎只有一条被子

    为了看清床上的东西,唐宁不由得凑得更近了一些,近到要把他的右眼完完全全贴在孔洞上。

    然而随着他的靠近,眼前看到的忽然是一片漆黑,就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常人无法看到诡异一幕忽然发生了,一双惨白的手悄无声息从门上生长了出来,修长的手按住了唐宁的后脑勺,漆黑如墨的指甲闪烁着微光。

    唐宁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个湿漉漉的柔软的东西舔上了他的眼珠。

    眼球很脆弱,这么脆弱的器官却承担着一个人对外界感知的百分之七十。

    唐宁大脑一片空白,想要尖叫,可巨大的恐惧和刺激却扼住了他的咽喉,只能在从唇角泻出一声微弱的“呜”。

    修长的脖颈试图往后仰,然而看不见的手却像按住不听话的猫那般捏住了他的后颈。

    肩胛骨和孱弱的双腿一并颤抖,异样的红晕从眼尾染开,爬上脸颊、耳垂、脖颈乃至于指尖,他整个瑟瑟发抖的灵魂都好像被贪婪舔舐了一遍,翻来覆去,从头到尾,内心滋生的恐惧反而成了培育罪恶的养料。

    不、不要

    那猩红的舌尖从脆弱的下眼睑滑至剔透的眼眸,再轻佻地扫过卷翘的睫羽

    泪水从漂亮的眸子里流了出来。

    又被舌尖慢条斯理地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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