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装。
那除了小朋友之外的, 剩下的是什么
情侣装吗
霍女士直接从后面踢了柳溪一脚。
我看你真是光闷在屋里写作写傻了
什么话都乱讲。
来之前,余渝已经微妙过了。
他觉得廖初似乎是有意为之, 但又没什么把握。
不过不管对方究竟出于什么心思,他做了假设后,发现自己都不生气。
好像他潜意识里就认定了,廖初绝不会伤害自己,所以接受就很良好。
现在听柳溪道破,反而很镇定。
“滑雪服嘛,都差不多的样子, 我还挺喜欢的。”
这种心理很类似于自己的母校。
我怎么吐槽都好,但外人不能说。
廖初看了他一眼。
好像有点意外这样的回答。
余渝仰着下巴看过去, 神色间有点小嘚瑟。
廖初微怔,下一刻就转开视线,侧脸露出的嘴角似乎稍稍往上提了一点。
余渝心道, 这人心里肯定好得意的,哼
死闷骚
柳溪捂着被老婆踢过的屁股笑“可不是说什么每年都出新款,可我看着也都差不多样子,顶多配色变一变。”
那边两个小姑娘已经手拉手玩起来了。
山上很冷, 大家都穿的挺厚,远远望去,活像两颗滚动的肉丸。
“好多雪呀”
果果完全被震撼到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雪山呢
小朋友的表达能力有点儿匮乏,憋了半天, 还是一句
“好多雪啊”
霍女士喜欢滑雪,以前也带倩倩来过。
只是两三岁小孩子的记忆并不怎么牢靠, 到了今年, 也只剩下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
嗯, 我记得这里, 一片白
看好朋友这么高兴,倩倩也跟着兴奋起来。
两个小姑娘笑着叫着,追逐打闹,最后索性在雪地里打滚。
滑雪服防水性能很好,难得孩子们释放天性,大家也只在旁边照看,并未出声阻止。
这座山的风景不错,雪道也专业,相对位置就比较偏。
廖初从家开车到这边,足足花了三个多小时。
如果当天往返,会很累,也不能安心玩。
所以柳溪就帮大家订了山上的酒店,休息一夜再走。
“那边有个露营区,”柳溪指着山巅的一角,兴致勃勃道,“咱们也来个bbq什么的。”
霍女士就叹气,“就你这个小塑料体格,还bbq,别120就谢天谢地”
大家就都笑。
柳溪也嘿嘿笑了几声,掏出随身带的摄像机,追在小朋友身后拍摄。
“舅舅鱼鱼老师”果果玩得小脸红扑扑的,带着手套的小手像两只熊掌,“我们堆雪人玩吧”
之前幼儿园讲的故事里,小朋友们都堆雪人的。
可惜市区的雪总不算太大。
说到讲故事,鱼鱼老师讲的故事,跟舅舅讲的完全不一样哎
那边霍女士也渐渐和柳溪凑在一处。
她看看几乎挨在一起的廖初和余渝,脑海中不自觉冒出一个念头
廖先生和余老师是不是太亲密了点
大家先去放行李。
“三个人的房间不太好安排,”柳溪道,“开两间房的话挺不实惠的,我就都订的家庭房,小两室一厅。大点的是双人床,可以让小廖带着果果睡,小点的给余老师自己,你们要是不习惯的话可以现在改,也挺方便的。”
主要是家庭房的硬件比普通房间细致太多,景色也好,特别热门,就很难订,干脆先抢了再说。
廖初和余渝对视一眼,齐齐点头,同时伸手去拿房卡,又在看到彼此的动作后,整齐地停住。
霍女士捂额。
又来了,那种微妙的感觉
柳溪笑道“那让前台再多开一张吧,万一你们不同时出去。”
“不用了吧,弄丢了反而麻烦。”余渝忽然道,“我们都是第一次来,对这里不熟,应该不会一个人到处乱跑。”
说完,他看向廖初,“你说呢”
廖初点头,主动去拿了房卡,又转手交给余渝,“行。”
余渝爽快接过,还冲廖初挑了挑眉
看见了吗现在我是房主
柳溪“”
我的手有毒是咋的还必须倒一遍
稍后大家去放行李。
门一关,霍女士就对柳溪道“你也忒不注意了,别老开玩笑。”
“什么玩笑”柳溪还没回过神来。
“就那什么家庭装啊。”霍女士道,“万一人家有女朋友了,听了这话不太好吧”
“嗨,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一听是这个,柳溪反而笑了,“这算什么你是没看过大学男生宿舍,相互穿衣服的、睡一张床的,吃饭时挤在一起用一套餐具的,多得是大老爷们谁在乎这个。”
直男玩儿起来可比gay基多了。
霍女士都特么听傻了。
然后就满脸嫌弃yue
以前是她没注意,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是哈,大学的暂且不说,初高中的男孩子们整天搂搂抱抱的,也没怎么样嘛。
或许,真是自己多心了。
按照技术水平,滑雪场分初中高三个级别的雪道。
这边的管理也很严格
初级赛道谁都能进,高级赛道则需要具备国家或者国际资质的技术徽章或证书。
如果没有,但又对自己的技术很自信,还有专业教练对你进行现场考核,考核通过就颁发临时通行证。
以前廖初为了更好的打工,还真考过。
出乎他和余渝意料的是,霍女士竟然也有高级赛道的资质徽章。
柳溪就显得特别得意,“我太太十项全能,除了做饭,什么都会”
能娶到这样的太太,他可太有福了。
然而并没有卵用。
因为菜鸡的存在,两位滑雪能手的高级雪道资质起不到任何作用,依旧要在初级道上打转转。
柳溪和余渝就很羞愧。
两人对视一眼
来了
来自菜鸡群体的相互安慰
廖初和霍女士都是一带二,起点基本一样,但短短一个小时之后就明显拉开差距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倩倩和果果那两个小姑娘是真的不知道害怕怎么写,胆子大得要命,上去吭哧吭哧就滑。
又因为年纪小,肢体灵活,反而学的最快。
小人儿、小板,出溜出溜的,就很可爱。
余渝虽然以前没有接触过滑雪,但毕竟年轻,身体底子好,摔了十个八个来回之后,也能在缓坡上像模像样来几米。
唯独柳溪
他是真的完全没长运动这根神经
就这么站在滑雪板上,就能把自己撂倒了。
然后四肢乱挥半天爬不起来。
那边倩倩和果果都已经玩了小半圈,转回来之后发现柳溪面朝下,扎在雪堆里。
倩倩很熟练地挪过来,也学着他的样子趴在雪地上,菜青虫一样蠕动几下。
“爸爸,你干什么呀起来滑雪呀”
柳溪哼哼道“我倒是想起来”
胳膊腿就不听使唤啊
果果嘿咻嘿咻蹭到廖初身边,好奇道“舅舅,柳叔叔在干嘛呀”
廖初正色道“不要学他。”
果果乖乖哦了声。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专门为初级道新手们准备的教学区,坡度非常缓。
等觉得练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再往前走,那里才是真正的雪道。
看着那些笑着叫着,从高处滑到底下的人们,果果就有点羡慕。
“舅舅,我们能不能也去玩那个呀”
廖初帮她拍拍身上的雪,“敢玩吗”
这小东西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夏天刚到清江市的时候,一个人呆在车里都能被吓哭呢。
果果用力点头。
“我不怕摔跤的”
摔倒了,站起来就好了呀
“真棒,”廖初夸奖了一嘴,又看向余渝,“想不想玩”
经过刚才的练习,余老师的自信心已经膨胀到了一定地步,当即爽快点头。
廖初就看着这一大一小,笑,“等会儿摔倒了,可别哭。”
两人异口同声,“才不会”
幼儿园放假比较早,今天也不是周末,滑雪场的人并不多,雪道上也比较空旷。
廖初先走,果果和余渝在后面跟着,等会儿万一有什么问题也来得及接应。
嘴上说是一回事,真去滑了又是令一回事。
这些雪道上的坡度,乍一看并不怎么陡。
可一旦踩上去,连续的重力加速度就会让人越来越快。
一开始余渝还在笑,感受着耳边刮过的冷风,有种飞翔的畅快。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卧槽
刹不住了
画八字也没有用了
只是眨眼功夫,余渝就哇哇叫着超过了廖初。
而那边果果也吧唧一下摔倒了。
廖初一看不妙,先把果果抄起来,然后脚底下一蹬,给自己加了把力,箭似的朝着余渝冲过去。
余渝这会儿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喊着“廖先生,廖初”
下一秒,他就觉得自己被抱住,歪歪斜斜带着滑了一段,然后咕噜噜往一旁滚去。
最后,一脑袋扎在路边的雪堆里不动了。
不疼。
软乎乎的。
好像还听见谁的闷哼。
我是不是撞到人了
余渝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就发现自己整个人窝在廖初怀里,旁边还有一个正咯咯笑的果果。
小家伙被保护得好好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害怕,还以为舅舅跟她玩游戏呢。
廖初把果果搂在怀里检查了下,“磕到了吗”
滑雪场里人不多,也只是不多而已,他不可能把果果丢在一边不管。
好在初级道短,两边也有足够的保护设施和雪堆做缓冲。
果果笑嘻嘻爬起来,蹦蹦跳跳给他看,“没有,舅舅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廖初失笑,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
我看你的胆子是要包天啦。
“对不起,你有没有受伤”余渝把他拉起来,“我不该那么冒失的。”
又酸又涩又咸,这是他周身弥漫的情绪的味道。
这人在自责。
廖初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
“你不用觉得抱歉,要想滑雪就要摔跤。”
几乎没人能在不摔跤的情况下学好滑雪。
余渝能看到自己头发和帽子上沾的雪片哗啦啦掉,“可是”
大手的温度透过头皮一层层传进来,很舒服,带着安抚的味道。
廖初的手顺着他的后脑勺往下移动,最后停在后颈处,不轻不重地捏了把。
余渝终于回神,猛地抖了下。
一抬头,正对上廖初带着笑意的眼睛。
“合格的教练是不会让学员受伤的。”
山上的风很大,呼啸着刮过耳边,把这句话吹成支离破碎的片段。
他的头发也乱了,沾了雪,似乎有点狼狈。
但反而凸显出一点野性,冷冽的,尖锐的,好像他就该是这个样子。
或许有的人就是特别适合下雪天。
余渝默默地想。
雪片沾到脸颊,很快,融化成冰水,顺着鬓角往下滴。
余渝刚要伸手替廖初擦擦脸上的雪水,柳溪一家三口却连滚带爬从远处赶过来。
“怎么样有没有事啊”
余渝猛地缩回手来,习惯性往上起。
然而,他显然忘了自己脚底下还踩着滑雪板,下一刻,整个人都被拽回来,当众行了个跪拜大礼。
柳溪一家“”
廖初“”
现场有一瞬间死一般的安静。
谁也不好意思率先开口。
几分钟后,那一坨名为余老师的物体轻轻动了下。
廖初解开滑板,忍笑过去,把人,“怎么样”
余渝低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四周耷拉下来,看不见表情。
他吸吸鼻子,推开廖初的手,又蹲下去,把卡在滑板上的两只鞋子掰下来,然后一点点的,抱着头把脸埋进膝盖里,将自己缩成一颗球。
嘤嘤
丢脸死了
我不要活啦
果果拉拉廖初的袖子,“鱼鱼老师怎么啦”
摔倒了没关系呀。
廖初道“害羞啦。”
果果吭哧吭哧蹭过去,像平时舅舅安慰自己一样,用带着棉手套的小手吧嗒吧嗒拍他的肩膀,“鱼鱼老师,不要哭啦”
被小朋友安慰的余渝越发觉得丢脸。
他扭了扭,从膝盖缝里发出几乎微弱到听不见的声音,“我才没有哭”
只是想死而已。
社死了
自闭了
谁劝都不好使了
果果哦了声,“那不要难过啦,果果也摔跤呀,我们再一起去玩,好不好”
唉,鱼鱼老师真是个让人费心的孩子哎
廖初冲柳溪一家使了个眼色。
柳溪和霍女士了然,一把拉住还要上前询问关怀的女儿,直接扛着她跑了。
像这种社死瞬间,需要的根本就不是安慰呀
就当我们没来过好了
等柳溪一家离开,廖初就在余渝旁边蹲下,“走吧。”
余渝不起来,闷声闷气道“不走了。”
把我挖个坑埋了吧
廖初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滑雪服发出细细的摩擦声。
然后笑声越来越大,就被余渝听见了。
他在胳膊缝里歪过脑袋,愤愤道“不许笑”
这人还有没有同情心了
廖初努力收敛,可肩膀还是一抖一抖的。
他自己笑了半天,也怕对方恼羞成怒,勉强收住后,习惯性要去捏余渝的脖子。
谁知余渝早有准备,立刻腾出一只手捂住,警惕道“不许捏”
廖初有点遗憾地收回手。
他撸开袖子,看了看腕上的运动手表,已经玩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了。
“上去休息下,吃点东西。”
见余渝还是磨磨蹭蹭不想动,他一边的眉毛高高扬起,作势伸出手,“那我把你抗上去”
余渝蹭的站起来了。
廖初这才发现他一张脸臊得通红,眼睛也水汪汪的。
就很想撸,他默默地想。
他替余渝拍了拍身上的雪,“摔一跤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想了下,又说了句以前的流行语“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大家都很忙,不管什么事都不会记太久,过两天就忘了。
余渝好像有点被安慰道,但还是小声哔哔,“我都这么大人了,还摔跤”
我不要面子的吗
廖初顺口道“当初我练滑雪的时候”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余渝来了好奇心,又升起一点期待,“也摔得这么惨吗”
然而廖初诚实地摇头,“自学的,没怎么摔就会了。”
余渝“”
几秒种后,他弯下腰,飞快地捏了几个雪球,劈头盖脸朝他砸去
可恶
又被你装到了
通往餐厅的路上有不少商店,大家一边走一边逛,倒也不觉得累。
半路碰见先行一步的柳溪一家,两口子正带着倩倩抓娃娃。
果果颠儿颠儿跑过去,看清娃娃机里的娃娃后,“哇好可爱”
余渝紧随其后,“哇,真的好可爱”
是八瓣雪花造型的抱枕玩偶,有雪蓝色和纯白两种颜色,边缘用银线勾边,正中绣出眼睛和嘴巴。
既写实又可爱,而且看上去质量也很好。
廖初看了眼抓娃娃机旁边的简介
是这家滑雪场请人设计的吉祥物。
还挺有生意头脑的。
两块钱一个币。
柳溪他们手边摆着的小框里盛满了游戏币,也不知抓了多少了,但战绩依旧是零。
余渝已经带着果果买游戏币去了。
两人全神贯注玩了许久,结果
好难啊
真的好难
爪子的抓力是够的,就是那个雪花抱枕太大了,抓一下就很容易掉下来。
很快,两家各五十个币就花光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发出一声长叹。
倩倩抱着柳溪的胳膊晃,“爸爸,你再试一试嘛”
柳溪按着她的脑瓜子摇了摇,沉痛道“闺女,今天老爸给你上一课,人生,有时候就要学会果断放弃。”
霍女士皱眉,走到一边问工作人员,“你们这个概率是不是设定的有问题”
工作人员惊恐地睁大眼睛,“真的不是的,其实这个只要掌握正确方法,还是可以抓上来的,就会很实惠。”
说着,他就打开旁边的纪念册,里面果然有好多人抓成功后的拍照留念。
就连日期都清清楚楚。
有人还一口气抓了好几只呢
工作人员诚恳地看着霍女士。
真的只是你们太菜了啊
另一位工作人员也是看不下去了,主动上前道“前面有家专门售卖纪念品的商店,如果几位实在喜欢的话,也可以直接去那边购买的。”
这款纪念抱枕售价185,这几位再这么下去,真的不如直接买合算了。
谁知一群人齐齐摇头。
要的就是这个刺激啊。
直接去买的话,还有什么乐趣
反正他们现在也不走,再挣扎下
廖初低头看果果,“还要不要再玩一下”
已经掰着手指算了大半天的小姑娘摇头,“不要啦”
呜呜,好多钱
余渝隔着玻璃窗摸了又摸,十分舍不得。
明天临走之前他还要试一次
廖初看看他和果果,又看了一眼抓娃娃机,没说话,跟着大家一起走了。
餐厅建在半山腰风景最好的地方,营业区的一整面都是玻璃墙,毫不费力就能一览茫茫雪山风光。
等着上菜的过程中,柳溪还给大家录像摄影,忙得不可开交。
他自己也照,先是全家福,又是跟妻子的情侣照。
廖初就帮他们拍。
拍完之后,就听柳溪问“哎,你要不要跟余老师也来一张”
廖初一怔,下意识看向余渝。
后者的眼睫抖了下,“好啊。”
两人背靠着玻璃墙,身后就是茫茫雪山,黑色冷硬的山脊透出来,似要刺破天地。
狂乱的北风无声刮过,仿佛那辽阔世界只剩他们自己。
柳溪对着镜头摆弄一会儿,无奈道“哎呀,白瞎了你们两张帅脸,跟个标本儿似的,灵活点、亲密点”
这僵硬的,搞得跟逼良为娼似的。
不是关系挺好的朋友吗
窗边的两人好像都愣了下。
廖初正天人交战时,一条手臂就绕了过来。
廖初一怔,下意识望过去。
就见余渝神态自若的揽着他的肩膀,冲着镜头比v。
“哎不错啊”
兼职摄影师的柳溪迅速按下快门。
余渝似有所感,也转过脸来看他,眉眼弯弯。
阳光从背后照过来,廖初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自己。
或许,他心中所思所想并非无人知晓。
不多时,饭菜上齐,原本欢欢喜喜的几人吃了几口,就陷入沉默。
食材倒是挺新鲜,奈何大厨手艺有限,还非要折腾什么创新菜,令人胃口全无。
累了大半天的,这不糟蹋人吗
已经被廖记餐馆养刁的余渝沉默着,将视线投向真大厨。
紧接着,类似的视线又有了第二道,第三道
廖初沉默着放下筷子,对不远处的服务生招了招手。
“先生,请有什么需要”
廖初问“可以借你们的厨房用一下吗”
“呃,”服务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请求,“您稍等,我去问一下经理。”
虽然饭菜不好吃,但这家滑雪场上下的服务意识都蛮强。
毕竟有钱人经常会有稀奇古怪的念头,而满足他们,就是工作人员的首要目标。
几分钟之后,廖初就站在了后厨。
他临时借了一套厨师服,又挑了几样食材。
牛肉不错,又很漂亮的雪花纹。
再来点芦笋,可以简单地煎个牛排。
他的视线又落到一边紫红色的饱满的茄子上
餐厅几个工作人员就偷偷看,低声交谈着。
“你们觉不觉得他有点眼熟”
“废话,当然眼熟了,廖初啊就最近挺火的那个廖记餐馆的老板,以前在老滋味当过行政总厨的。”
“啊,难怪”
几人下意识看向自家大厨,心想,这可算是班门弄斧了。
别恼了吧
谁知就见大厨有种见到偶像的激动,30多岁的人了,站在一边搓着手,探头探脑,不知所措。
想看吧,又没打招呼,被误会成偷师就不好了。
几分钟后,这家餐厅的行政总厨匆匆赶来。
他刚才接到消息,说有人来踢场,结果一看来人,还有他做的菜,表情很复杂。
谁传的话
特么的,有踢场的人跑到人家地盘上做烤茄子的吗
他甚至觉得有些荒谬
你对我们餐厅不满意,可以理解,但做烤茄子,是不是有点太瞧不起人
行政总厨整理下衣服,快步走上前去,“哎呀,廖总厨稀客稀客让您见笑了。”
都说同行是冤家,可一家旅游区餐厅,另一方是私人餐馆,中间还隔着大半座城市。两边没有直接的行业竞争压力,关系就不那么紧张。
廖厨飞快地往他铭牌上扫了眼,韩景,点点头,“韩总厨。”
以前中餐厨师间大多尊称一句“某师傅”,不过近些年因为引入了新的管理模式,增加行政总厨等一系列职位,大家就更倾向于称呼曾经的最高职位,职业化强的同时,也更显尊重。
“难得来一次,还望多多宝贵意见。”韩景笑道。
紫红袍的大茄子表皮已经烤得皱皱巴巴。
廖初给它翻了个面,用刀子划开,变成平摊的两半。
这年头蔬菜的水分都很大,不尽量烘干的话,后期很影响口感。
“还要感谢你们借我餐厅,”他一边往上面刷油,一边道“意见不敢说,同行交流而已。”
“举手之劳,顾客至上嘛。”听到后半截,韩景点头,“那是那是。”
看见旁边腌制的牛排,他眼皮子又是一阵狂跳。
你说你一个正经的中餐大师傅,这又是煎牛排又是烤茄子的,西洋、地摊齐活儿了,就是没有中餐
油很快热起来。
在茄子肉上滋滋作响,蔬菜的清香进一步挥发。
廖初把刚才准备好的肉沫铺上去,又抹了点蒜蓉酱。
蒜蓉酱有现成的,但他没要,也是现炒的。
“食材都很新鲜,后厨也干净,硬件没什么可挑剔的。”
听到后半截,韩景眼皮子直跳
硬件不挑,那就是软件
他背在身后的手,偷偷朝那几个探头探脑的厨师招了招。
几人做贼似的凑过来。
就听廖初一针见血道“餐厅要有自己的特色,经营方向要明确”
韩景脸上就有点火辣辣的。
还真是。
他虽然担着行政总厨的名头,但这家餐厅从根儿上说就不算专业,大老板不懂还爱乱插手,什么事儿都要掺和一脚。
看别的餐厅有个菜火了,他就连夜打电话让跟风;
那家火了,也让必须学
根本就不管厨师会不会,学来的菜能流行多久,又适不适合雪山餐厅这样的大环境。
几年下来,就弄得不伦不类的。
蒙外行倒也罢了,可遇到真行家,就跟现在似的,一秒露怯。
他们餐厅主打就是“食材新鲜”,确实,不过也就这么一点值得骄傲的了。
至于风景,嗨,那跟他们厨师有什么关系
当初廖初从老滋味离职,圈儿里不少人都知道内幕
少东家上位,野心勃勃要走国际路线,对父亲留下的心腹自然看不惯,明里暗里夺权。
像韩景这些深受其苦的人,还都挺理解他。
如果一个行政总厨连餐厅经营这一亩三分地儿的事情都不能做主了,那这个名头就是名存实亡。
廖初看了韩景一眼,见他满脸愁苦,倒是有些意外。
看样子他对这家餐厅面临的窘境并非一无所知,对掌门人好像也没多少发自内心的敬重。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走
再多待几年,厨师的名声都要被拖累了。
不过马上也就想明白了。
厨师也是人,在这里也是给人打工。
既然不为名,那就是为利
他也不过是个外人,别人怎么想也管不着。
只是,可惜了。
接下来,廖初又快手快脚炒了一盘酸辣土豆丝,做了个蛋炒饭。
可真是将中西混搭进行到底。
正经烹饪学校出来的中餐厨师,基本功都过硬。
可饶是这么着,廖初切土豆丝的时候,那一干大小厨师还是看得目不转睛。
太流畅了
怎么说呢
就跟演员似的,演技好的,你看不出他们在演戏,就好像真有这么一段故事发生了;
而廖初切土豆丝,就隐约有这么点儿意思
你感觉不到他是在做菜
整套动作就很行云流水,刀起刀落举重若轻,嚓嚓嚓,一整颗土豆就成了细丝。
往水盆里一抖,花儿似的散开了。
就很有观赏性
这一点就很绝。
韩景瞅了眼对方棱角分明的侧脸,再摸摸自己肉墩墩的下巴,坚决不承认长相的加持性。
他习惯性摸出一双筷子来,“让不让尝”
后面一群人也跃跃欲试。
廖初用铲子单独给他们盛了一点儿,也说了句客气话,“多提意见。”
韩景呵呵笑着,夹了一筷子。
爽,脆,滑
酸,辣,香
该有的味儿都有了,不该有的生呛气半点皆无。
再看摆盘
青椒、干椒、蒜片,色彩丰富艳丽,放在一个盘子里毫无违和感。
完美。
这是一盘完美的,所有厨师追求的完美土豆丝。
一开始还有几个小厨师不服气。
觉得自己也不差,那廖初也才二十郎当岁,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儿去
可这一口土豆丝下去,就都打服了。
若真尝不出差别的,只能说没救了。
有点儿本事的人才能看到自己的不足,若连这点能力都没有,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赞叹之余,韩景也难免心凉。
他35了,几乎比对方大了足足十岁,可厨艺反倒落了下乘。
他也知道,自己可能原本天分就差了点儿,这几年又忙于追逐名利,磨练厨艺的时间,难免更少了些。
他做梦都想去老滋味餐厅来着,奈何人家看不上。
理解归理解,可要是他换到廖初当年的位置,除非老滋味的少东家直接开口撵人,他死也要死在那儿
可惜没机会。
不过他现在混的,倒也不算太差。
如今虽然到了这鸟不生蛋的犄角旮旯,大老板也爱瞎几把乱搞,可大方
钱给的实在
短短几年,他就给家里人换了大别墅,供儿子出国留学,值了。
有得必有失嘛,自己选的路,不后悔
廖初清晰地感觉到韩景的情绪在飞速变幻。
嫉妒,羡慕,懊恼,渴望,最终却又化为坚定。
是少有的复杂。
借着跟对方握手的机会,廖初飞快地摘了几颗感情果。
黑色的。
颜色太多,情绪太多,最终变成黑色的。
不过能坚持自己的选择,也算一号人物。
前后也就半个多小时,一桌风格迥异却又意外和谐的美食出炉
上有香煎牛排,色正香浓,放到米其林西餐厅都不露怯;
下有鲜香味美的烤茄子,叫人见了就想蹲在马扎子上大快朵颐。
阳春白雪,下里巴人,竟完美融合在一起。
韩景亲自带人帮忙端过去,又跟余渝他们打了招呼,“既然是廖主厨的朋友,相逢即是缘,今天的消费免单,以后大家常来捧场。”
等他走了,余渝就问“朋友啊”
不是说没几个朋友吗
怎么走到哪儿都有认识的
廖初瞅了他一眼,“刚认识的。”
余渝眯起眼,意味深长,“刚认识啊”
那你这交情来得挺快啊。
对面的霍女士眉心直跳。
她还是觉得自己的第六感没错。
越看越觉得这俩人有问题。
大家还是第一次吃廖初做的西餐,都觉得挺新鲜。
做牛排,头一个自然还是食材,但捶打、腌制和火候缺一不可。
这牛排足有一指多厚,可用刀尖轻轻一压,就透了。
截面中心是漂亮的粉色,丰沛的汁水顺着牛肉纹理肆意流淌,肉类特有的香气迅速弹出。
余渝咬了一口。
嫩,滑完全不用费力咀嚼。
边角的部位还微微有些脆,带着点肉食烘烤过后的焦香,好像神来一笔,把本就美味的牛排香气又拔高了一个层次。
中餐大厨都这么厉害的吗
韩景“”
并不,谢谢
滑雪是很消耗体力的运动,一块牛排下肚,也才六分饱。
几人喝了点果汁解腻,又转头朝中餐区进攻。
烤茄子丑巴巴的,若单论颜值,其实很有点难登大雅之堂。
但是好吃啊
软烂的茄子肉陪着蒜蓉肉沫,一点儿都不比刚才的牛排差。
蛋炒饭极清爽,再来一口土豆丝,软糯和爽脆的冲击,绝啦。
吃完之后,几个人都有点恍惚
还能这么搭配的
一群人累了半天,又吃得饱饱的,在暖烘烘的热气围拢下,就有点昏昏欲睡。
稍事休息后,便都歪歪斜斜回了房间。
得养精蓄锐,准备迎接晚餐
如今廖初的体质得到极大改善,恢复得很快,半个小时后睁开眼,感觉自己就跟充满电的手机一样,精神满满。
果果还在睡,肉嘟嘟的脸挤在枕头上,还香甜地打着小呼噜。
按照以前的经验来看,这小家伙至少还得再睡一个小时。
廖初替她盖好被子,蹑手蹑脚走出去。
客厅对面的房间也静悄悄的。
余渝也没醒。
廖初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坐下,打开手机上网。
分别时看着柳溪精疲力尽的模样,竟然也抽空把刚才的照片发过来了。
廖初滑动手机屏幕,一张张看过去,然后在某个位置停下。
是他和余渝的合影,皑皑群山都是见证。
一共两张。
第一张,他在看余渝,侧脸上微微带着点惊讶。
第二张,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的余渝也转过脸来,笑吟吟的,柔和的五官好似比以往多了点认真。
廖初的手指忍不住往他脸上轻轻蹭了蹭。
真好。
他把照片保存下来。
带着果果的三人合影做屏保。
他和余渝对视的照片做了背景。
手机是很私人的物品。
而此刻,里面隐藏了他最大的秘密。
像平淡生活中的一粒糖粉,虽然少,但足够甜。
做完这一切之后,廖初又认真看了手机背景几眼,这才调出搜索引擎的页面,往搜索框中默默输入一行字
“抓娃娃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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