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溪深切地感受到了一种, 比编辑连夜催稿更为沉重的压力。
他拖着两条仿佛灌铅的腿,站在门前,迟疑着不敢敲。
唉, 进门之后, 该咋说呢
怪尴尬的, 我
然而下一刻, 倩倩就毫不迟疑地越过他敲了门
“廖叔叔, 我们来吃饭啦”
柳溪“”
还能不能有点儿危机意识了
很快, 余渝过来开了门。
春日有个特征屋里比屋外冷, 他穿了套薄珊瑚绒居家服,整个看上去就很毛茸茸。
柳溪心道,如今您可真是不加掩饰了。
正常去朋友家, 一般都不会穿成这样
厨房内的油烟机正轰隆隆作响, 廖初头也不回问了句, “来了”
余渝嗯了声, 又主动帮柳溪他们拿拖鞋。
柳溪“”
收敛点儿吧两位
体谅下我刚知道的心情好吗
这一整套流程下来,不整个儿就平时自家和媳妇儿相处的模式吗
老父亲心中百感交集,但倩倩却还是快乐的小傻子,嘻嘻哈哈跑进去跟果果手拉手,又蹭到厨房里去, “廖叔叔,好香呀”
对小朋友们来说,忙碌中的厨房可比游戏什么的有意思多啦。
因为随时都有可能接受投喂
廖初刚做好一盘手撕牛肉,顺手撕了两条,分别塞到两个小姑娘嘴里。
倩倩和果果咀嚼几口, 对视一眼, 齐齐捂着脸惊呼, “好好吃哦”
盐津津香喷喷,有点韧劲儿,却又不会觉得难嚼。
柳溪“”
吃吃吃,吃你的吧
稍后他去洗手,又看到了洗漱台上大大方方摆出来的情侣牙杯、情侣毛巾
等在餐桌边落座时,柳大作家已经被接连到来的“惊喜”震撼得麻木了。
他甚至想,就算那两位朋友在自己面前打啵儿,他也我草草草你们还真亲啊
余渝过去帮忙端盘子,廖初很熟练地回头,碰碰对方的唇角。
柳溪隐晦地按了按胃部,酸溜溜道“你们平时就这样”
还是故意做出来给我看
余渝还有点不好意思,但依旧大大方方点头,“就这样。”
只不过没人看见。
现在既然摊牌了,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柳溪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只是认命地起身去拿筷子。
半路还给自家媳妇儿发了条信息
“狗男男秀恩爱”
三个成年男人,两个成长期幼崽,胃口都是无底洞。
廖初狠狠展露了把厨艺,光柳溪认得出来的菜就有手撕牛肉、清蒸鱼、凤尾虾、蒜香排骨,还有好些一时间叫不上名字的,大大小小,摆了十几个盘子碟子。
不过量都不算大,估计能吃完。
廖初还开了瓶葡萄酒。
猩红的酒液划出一道弧线,撞入透明玻璃杯内,猛地卷起一道浪头,在灯光下剧烈晃动。
柳溪就觉得自己的心情跟那道“浪头”差不多了。
他指指廖初,又指了指余渝,“你们,嗯”
廖初擦擦瓶口,平静点头,“嗯,接受不了”
柳溪摇头,“倒也不是”
如果真接受不了的话,他也就不来了。
“就是,”他用力搓了把脸,抓耳挠腮地想着合适的措辞,忽然眼前一亮,“突然对,就是太突然太意外了你们知道吗”
就好像三个朋友说好了一起玩,结果你们现在突然告诉我,两两一组了
如此剧烈的转变,还是特么我自己撞见的,谁不得懵逼两天啊
想到这里,柳溪还有点委屈,一把抓过红酒杯干了。
廖初“”
这酒他自己酿的,比一般的红酒度数高很多。
下一刻,就见柳溪一张脸都憋红了,眉头拧得死紧,“我去,这什么红酒啊”
劲儿够大的。
廖初默默地把瓶身转过去,给他看上面贴的标签
烈焰。
柳溪“”
正常情况下,社恐们的酒量都不会太高。
当然,天赋异禀除外。
不过事实证明,柳大作家还在正常范围之内。
豪气干云闷了一杯烈焰酒之后,他的眼神就有点迷离,话也明显增多。
他一边给倩倩剥虾,一边絮絮叨叨
“哎呀,我不是那种爱多管闲事的人,就是你们忒不够意思了知道吗不够意思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我讲,当时我在后台看你们拉手,都要吓死了知道吗”
说到这里,他用拍了拍胸口,在白衬衣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红色虾油手印。
他直接把虾肉塞到女儿嘴里,继续唠叨
“哎呀当时我吓得啊,还左顾右盼,生怕有谁也看见了,给你们嚷出去
其实这事儿吧,还是我闺女看得透彻,也没什么,你们自己觉得好就挺好,别人说的话,好听的就听,不好听的就去他妈
你们不知道,当年我转行写小说,我勒个去,被骂的狗血淋头,什么垃圾也来写小说了那我不照样写吗人吧,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你得自己活痛快了”
余渝忍笑,偷偷开了手机录像。
柳溪的态度令他感动,而另类撒酒疯也叫人大开眼界。
“兄弟”柳溪突然抓住廖初和余渝的手,用力拍了几下,“人生在世,得想得开说闲话的多了去了,可门一关,谁在乎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啦”
廖初和余渝对视一眼,都十分感动。
他们刚要说感谢的话,却见柳溪已经两眼一翻,顺着桌子出溜到地上去了。
众人“”
正埋头吃虾的倩倩愣了下,旋即大惊。
小姑娘立刻跳下椅子,扑在他身上哭喊起来,“爸爸,你不要死呜呜呜”
廖初“”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余渝啼笑皆非地过去,先试了试柳溪的呼吸和脉搏,这才搂着倩倩安慰道
“你爸爸好得很,就是喝醉了,睡着了。”
倩倩泪眼婆娑,“真的”
余渝重重点头,“真的。”
要是假的,他跟廖初就要喜提银手镯和公家房了
廖初过去给倩倩擦了擦眼泪,“回来吃饭吧。”
“哦。”确认爸爸没时候,小姑娘麻溜儿爬起来,又吸着鼻子坐回去吃虾了。
廖初让余渝回去坐着,自己轻轻松松把柳溪扛到旁边的沙发上去。
他们也没见柳溪喝醉过,不知道会不会吐,别呛着了。
还是放在眼皮底下看着点儿好。
余渝去卧室拿了条珊瑚绒毯子。
廖初瞅了眼,皱眉,“用这条”
余渝低头一看,扑哧笑了,“行,我换条。”
这条毯子是之前他买的圣诞礼物,一个是圣诞树的,一个是麋鹿的。
虽然图案不同,但氛围一致、颜色融洽,两人都拿着当情侣款用。
廖老板哼哼两声,这才满意了。
“廖叔叔,我想吃虾”倩倩扭头道。
老父亲的死活,已经排到虾子后面去了。
果果也扒着椅背央求,“舅舅,要吃鱼,不要鱼皮。”
廖初低头啄啄余渝的唇角,“好。”
倩倩嘿嘿笑,“我爸爸妈妈在家也这样的。”
廖初揉了揉小姑娘的脑瓜,不光给她剥虾,还剃了两块肥嫩的排骨。
清蒸鱼很鲜美,大块大块的白肉像蒜瓣一样,好看又过瘾。
他仔细去掉鱼刺,督促着两小一大吃了不少。
倩倩吃得超开心。
平时在廖记餐馆吃饭固然也开心,但廖叔叔家里不一样,感觉更放松更自由。
“廖叔叔,鱼鱼老师,”她扬起脸,嘴巴上还沾着饭粒,兴冲冲问道,“你们会生小宝宝吗”
余渝直接被呛到,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咳。
廖初一边给他拍背喂水,一边镇定自若道“恐怕不太行,只有女性才具备生育功能。”
他看了看似乎有点小紧张的果果,笑了下,“而且我们有果果就够了。”
小姑娘明显松了口气,“果果也最喜欢舅舅和鱼鱼老师了”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倩倩低头,捏了捏自己肉乎乎的小肚子,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么鼓,里面有小宝宝了吗
稍后吃完饭,余渝看着沙发上睡得死沉的那一大坨,有点犯愁。
咋办
两个小朋友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今天彩排好累哦。
“倩倩妈妈今天不在家,万一晚上他吐了或是突然发酒疯,倩倩一个小姑娘可应付不来。”余渝忧心忡忡道。
廖初略一思索,“倩倩和果果一间房,床很大,睡得开。先让他在客房休息一晚”
如今都停暖了,留柳溪在客厅睡一晚,非感冒不行。
余渝忽然有点不自在,小声道“那我”
我去哪儿啊。
可话到嘴边,他却忽然改口
“那我回去睡。”
廖初默默地抓住他的胳膊,面无表情看,满脸都写着
你在驴我。
余渝忍不住笑出声,伸手勾了勾他的下巴。
哎呀,我们廖先生真可爱
廖初有些无奈地捉住他的指尖亲了亲,“别闹。”
哪怕知道这人在开玩笑,可他还是会当真,会不舍得。
余渝歪头,“万一我真回去呢”
廖初沉默片刻,指着沙发上的醉鬼果断道“把他扔出去。”
余渝趴在他肩上笑得打颤。
笑了半天,他才明知故问,“可是,没房间了呀。”
原本这套房子是四室三厅,但廖初把其中一间卧室做了隔音处理,改成了果果的练习室,现在只剩三个。
廖初的睫毛抖了抖,眼底接连泛出笑意,“那就辛苦余老师,跟我挤一晚。”
余渝下意识看向两个小姑娘,脸上热辣辣的,哼哼唧唧道“咳,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见廖初眼底笑意渐浓,他自己也撑不住笑了,又警告道“不许多想”
孩子和客人还在呢。
廖初眨了眨眼,表情十分无辜且纯真,“余老师在说什么呀”
完全听不懂
余渝好笑又好气地踢了他一脚,先去客房收拾。
廖初低笑几声,挽了挽袖子,直接扛死猪一样,把柳溪扛到客房里。
抱倩倩和果果去洗漱时,两个小姑娘又醒了。
听说今晚可以睡在一起,都兴奋得了不得
哇,一起睡哎
两人到了床上也不安稳,嘻嘻哈哈从这头滚到那头,又窝在被子里捉迷藏。
最后还是廖初和余渝一人一个按着,讲了几个故事才行。
两人蹑手蹑脚关了门,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哄孩子闹了一场,瞌睡虫都被吵醒,暂时倒也不觉得困了。
廖初看看余渝,两人就很默契地往阳台去了。
天早就黑透了,四周一栋栋楼亮起灯,光圈从四四方方的窗格子里透出来,在夜幕中散开一圈圈光晕。
天文望远镜还在旁边摆着。
余渝过去摆弄了会儿。
说起来,北半球还是冬夏两季最适合观星,前者星星最亮,后者星星最多。
外面很安静,只有晚风刮过耳边。
春夜颇有几分凉意。
不过比起冬日,已算很温柔。
他们的第一次亲吻就发生在这里。
也是寂静无人的夜晚,也在星空下。
此时再回来,竟也有点朝圣的意味。
廖初从后面揽着余渝,后者回头,自然而然吻到一起。
一样,好像又不太一样。
春天不太冷,架不住穿的也少。
余渝亲了会儿就开始打哆嗦,廖初忍笑,搂着他回来。
两人挨挨蹭蹭洗漱完毕,换了睡衣,来到主卧。
其实在进来的路上,俩人心里都想了很多。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又刚挑明了心思,这会儿偏凑在一处睡
这万一要是擦枪走火,发生点儿什么
不行不行,客人还在呢,坚决不行
可等真到了卧室,竟意外安宁。
就好像他们期盼了太久的温馨日子,突然到来一样,事到临头,竟有点不敢相信。
亲人,朋友,上司
他们得到了太多祝福。
这样的幸福,是真实的吗
两人平躺在床上,靠近的双手,十指交握,似乎在拼命通过对方确认真实性。
过了会儿,两人又朝中间翻了个身。
关灯了,房间里有点黑,飘窗外漏进来的月色成了唯一的光线来源。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廖初逐渐能看清近在咫尺的脸。
他轻轻勾了勾对方的头发,又滑又软,像一束有形的海浪,打着卷儿从指缝溜走。
然后,他的指尖又慢慢挪到余渝的眉眼上,一下又一下,轻轻描摹。
太幸福了。
这样的事情,是他能拥有的吗
余渝拉住他的手,亲了亲,也学着他的样子,摩挲五官。
不过几秒种后,就笑了起来。
“你鼻梁好高呀。”
平时看着,倒没怎么觉得,这会儿拿手去摸时,竟就像划过山峰模型似的。
余渝好像上了瘾,干脆双手齐出,在他脸上按来按去。
“嗯,额头长得好,有弧度。哇,眉骨也高哎,说来也是,高眉骨配高鼻梁才好看嘛”
手指往下,“哎,你嘴唇有点薄啊,人家说,嘴唇薄的男人容易薄情唔”
廖初用力亲了他一口,声音有点哑,“谁说的我去打死他。”
两人靠得很近,身体几乎帖在一起,能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的轮廓。
余渝一愣,旋即笑出声,吭哧吭哧退出去一截,“保持距离”
廖初抿了抿嘴,过了几秒钟,才带点儿委屈地道“正常生理反应”
上学住宿期间,谁都见过青春期男孩子晨起的反应,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余渝的眼珠转了转,双手蠢蠢欲动。
他刚要往下,就被廖初按住了。
廖初的体温比平时高不少,压着声音道“乱来的话,我就真忍不住了。”
余渝就觉得被他攥住的手腕简直像要被烫伤,耳朵刷地红透了,“睡觉睡觉”
他努力挣了几下,吭哧吭哧菜青虫一样把自己卷起来,又猛地打了半个滚儿,用后脑勺对着廖初。
廖初失笑,慢慢蹭过去,从后面抱着他,亲了亲他的脖颈,“睡吧。”
余渝抖了下,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柳溪是被饿醒的。
因为真相太过震撼,他被刺激得“借酒浇愁”,一杯下去,菜都没顾上吃几口就醉死了。
梦里他追着一根猪肘子跑,口水流了三尺长,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就有点懵。
这哪儿
手底下触感不对啊。
这不是我家。
柳溪愣了会儿,才重新找回记忆
啊,我在别人家里醉倒了。
卧槽,丢人
不过,好饿啊
他抱着肚子滚了两圈,最终还是决定克服羞耻心,去厨房找吃的。
面子算什么饿死事大
他记得晚饭做了不少来着,缺了自己这个生力军,肯定没吃完啊。
柳溪小心翼翼开了门,先探头看了几眼,确认客厅没人,这才蹑手蹑脚出去。
直奔厨房。
冰箱门上贴着夜光便利贴
“里面有菜,锅里有饭。”
开冰箱,果然有好几个装着菜的保鲜盒
柳大作家双手握拳,感动得泪流满面。
好兄弟
电饭锅有保温功能,这会儿打开,还是热乎的。
柳溪给自己结结实实装了一大碗饭,埋头猛扒。
虾子又鲜又甜,排骨又肥又嫩,手撕牛肉劲道弹牙滋味足
呜呜呜,我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
凉了都这么好吃,热乎的时候得多棒啊
“咔嚓”一声闷响,柳溪吃饭的动作一顿,顺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就见穿着睡衣的廖初出来。
对方冲他点点头,“酒醒了”
透过凌乱的记忆碎片,柳溪感受到了迟来的羞耻。
他好像说了不少话,说什么来着
他决定转移话题。
见对手拿着杯子,“倒水喝”
廖初嗯了声,自顾自开了热水器,“余渝说口干。”
柳溪“”
他沉默着转过身,对着孤寂的月亮,一口接一口扒起剩菜。
妈的
这对狗男男睡一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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