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达到最佳效果, 墙面刮大白一般需要两遍甚至三遍。
不少工人偷懒,趁雇主不注意,不等前一遍干透, 就会直接上第二遍。
这么弄的墙面,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可时间久了,基本都会大面积开裂、剥落。
好些不负责任的工人都这么干。
反正计件收费么, 我一天干完这个活儿是1000, 三天干完也是1000。
既然这样, 干嘛不多干几家
反正就算后面出了问题,我早跑了
但刘国强这批人不是。
中间廖初过去给他们送盒饭, 就发现俩人正挨着扇风,仔仔细细核查,看有没有错漏和不均。
枣儿娘生怕雇主不满意,结结巴巴道“得,得干, 不能急”
廖初还没出声呢, 她先就急出一头汗。
她以前遇到过好性急的客人, 总是催,她就跟人家争,最后就把自己气哭了。
刘国强主动开口道“不急, 廖老板不是那样的人。”
又去接盒饭和水, “您看, 还让您亲自送过来”
入手沉甸甸的,也不知硬塞了多少。
还没开盖呢, 就闻着香了。
枣儿拎了个塑料袋, 里面装着上午她的“劳动所得”
三本画册, 一盒水彩笔。
还有一个盒饭。
枣儿娘见了,吓一跳,连比带划,“你从哪儿弄的”
可不许随便要人家的东西
枣儿啊啊几声,指了指廖初,又做了个拼命擦桌子的动作。
枣儿娘和刘国强都去看廖初。
后者点头,“小姑娘很能干,我给钱也不要。”
枣儿娘傻乎乎的嘛,就嘿嘿笑着点头,又去摸女儿的头。
“我闺女真能干啊。”
枣儿也嘿嘿笑。
光看笑起来的傻样儿,这娘儿俩还真像亲生的。
或许这就是缘分。
笑完了,娘儿俩就一块跑去临街玻璃墙下,蹲在地上吃盒饭。
刘国强有点儿不好意思,觉得占人家便宜了。
那廖记餐馆他知道,干净得要命,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能干什么活儿
廖初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刘国强送了一趟,转身回来时,就见娘儿俩已经吃得满嘴流油。
一个村子出来的,大部分都沾亲带故。
真要论起来,枣儿娘还是刘国强的远房侄儿媳妇。
不过他瞧不上那个死了的侄儿,根本就是个混账无赖。
要他说,死了还好点
他也去旁边蹲下,“真香啊”
枣儿娘手里抓着一根肥嫩的鸡腿,嘴巴里塞得满满当当。
女人手本就小,她又矮,更小,端不住盒饭。
她就把空了的橡胶桶扣过来。
这就成了桌子了。
枣儿人小,可盒饭不小,比起大人的,也不差什么了。
吃不了的打包拿回去,又是一顿好晚饭。
正值饭点。
外面的街上车水马龙,下班的、放学的,乌压压一片人头,乌央乌央从各个路口、地铁口钻出来,又按着交通灯,走走停停。
远远看过去,有点儿不真实的虚幻感。
干了一上午活,累得嗓子都冒烟了。
刘国强先咕嘟嘟狠灌几口水,用袖子一抹嘴,狠命扒了一大口饭。
香
真香
上回干活就看出来了,廖老板是个厚道人。
现在大城市的雇主都不兴管饭了,但他还是照做。
所以一听说他有活儿,大家都特别积极。
可惜是个小活儿,俩人足够了。
给的也不是那种巴掌大的小饭盒。
而是挺体面的外卖便当盒,差不多有a4纸那么大的一个,里面大大小小分了四个格子。
最大的格子里是压得结结实实的蛋炒饭,另外三个分别是清炒豆芽、土豆炖鸡块和大块的红烧肉。
这些饭菜上面,还摆了个鸡腿。
盖子都有些合不拢了。
黄澄澄的土豆炖得稀烂,边缘都化成泥,浓汤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看着就叫人胃口大开。
鸡肉早就脱了骨,用筷子夹着轻轻一抖,大块的肉就直接掉出来。
蘸蘸土豆浓汤,跟米饭一起吃,给个皇帝都不换。
骨头也不好浪费了。
单独夹出来嗦一嗦,偶尔缝儿里还有肉丝呢。
红烧肉分量十足,栗子大小的一块,软乎乎颤巍巍,筷子尖儿轻轻一戳,整个就穿透了。
肥肉的油脂都炖出来,把瘦肉浸透了。
刘国强略使大了力气,方方正正的五花肉块竟然就碎了。
他挠挠头,索性把嘴巴凑上去,用力一吸。
肉块立刻就变了形,嗖一下钻入口腔。
再用舌头一抿,细腻绵软,直接就化了。
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以前老家逢年过节也会炖肉,可跟这个一比,嘿嘿
还是别比了。
枣儿娘和枣儿早就吃疯了。
枣儿娘鸡腿吃了半个,盯着剩下的,舔嘴抹舌。
太好吃了。
可是又不舍得吃。
“叔,”她含糊不清地问,“这啥肉”
刘国强乐了,“傻了吧这不鸡腿儿么。”
枣儿娘摇头,咽下去嘴里的饭,很认真地说“不是,你别骗我。”
之前过年,她也跟着大伙吃过鸡腿儿哩
根本就不是这个味儿么
刘国强噗嗤笑了。
这傻子。
都是这个味儿的话,人家拿什么做买卖
鸡腿儿提前剖开腌制的,特别入味。
也不知刷了什么料,又是怎么烤的,反正特别筋道,甜丝丝盐津津,还微微带着点辣头儿。
两端露出来的骨头都酥了,刘国强没舍得丢,直接嘎巴嘎巴嚼碎了吃掉。
香
听说骨头是钙做的,这么吃了,不也补钙
见他这样,枣儿娘也跟着学,一边嚼骨头,一边嘿嘿笑。
枣儿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也有样学样。
奈何咬不动。
俩大人哈哈大笑。
枣儿看了,也跟着无声笑起来。
干重体力活的人饭量都大,恨不得一边吃一边消化。
廖初给的便当分量十足,已经差不多够两个坐办公室的年轻姑娘吃了。
可刘国强和枣儿娘愣是吃得一粒米不剩。
哦,枣儿娘还留了半个鸡腿。
太好吃了。
她不舍得一口吃完。
这么多肉。
她的眼神都有点迷幻了。
这是什么日子
枣儿那盒还剩约莫三分之二。
小姑娘饭量小呢,就这样还撑得直打嗝。
枣儿娘把那半个鸡腿放到她饭盒里,嘿嘿笑。
枣儿的晚饭有着落啦。
好多肉。
刘国强看得好笑又心酸,“廖老板管两顿饭。”
光一天这两顿饭,估计都够顶一个人的工钱了。
这么大气的老板,活该他平安发财。
枣儿娘不信,脑袋甩得跟拨浪鼓似的。
刘国强失笑,“真的。”
枣儿娘瞪圆了眼“好人啊”
刘国强笑着点头,“那是。”
他指了指盒饭,重点是里面肥美的鸡腿,又指指枣儿,“咱们送孩子好好上学,学门技术出来,以后天天有鸡腿吃。”
枣儿娘猛地后仰,倒吸凉气。
天天吃鸡腿
那是人过的日子
刘国强笑得前仰后合。
底层打工人没什么消遣娱乐的方式,就是干活间隙吹牛扯淡,展望下虚无缥缈的未来。
他又喝了几口水,抹抹嘴,重重点头,“真的。”
枣儿娘盯着他看了会儿,就信了。
在她心里,国强叔就是顶顶有本事的人。
村里好多人都是他带到大城市来的。
大家挣了钱,盖了房子,日子可美了
既然国强叔都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了。
枣儿娘抓抓乱糟糟的头发,拍拍正贪婪地翻看画册的枣儿,又指了指外面街上,背着书包的学生们。
她一边比划一边说“上学你以后上学学本事,挣大钱,吃鸡腿儿”
枣儿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摇头。
她不想去上学。
上学就见不到娘和那些叔叔伯伯了。
枣儿娘急了,急得两条胳膊乱舞,抬手往她屁股上拍了一把。
黑瘦的女人嘴唇抿得紧紧的,又黑又亮的眼底,仿佛烧着一团火。
她张嘴,挤出两个字
“上学”
上了学,有出息
吃鸡腿儿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能每天吃鸡腿,就是做梦才有的神仙日子。
枣儿被打得一个趔趄。
小姑娘踉跄两步,站稳了。
她摸着屁股,瘪了瘪嘴,有点疼。
有点想哭。
可她不敢哭。
因为枣儿娘好像从来没这么生气过。
“上学”枣儿娘再次重复着,急得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好男人,不挨打”
挣钱,找个好男人,不用像她似的挨打
刘国强一直很疼枣儿,可这回,他也没制止枣儿娘。
为啥来大城市
这里有学上
有给聋哑孩子的学上
要想有出息,必须得上学。
孩子不上学,简直不识好歹,该打。
枣儿吸吸鼻子,张了张嘴,红着眼眶点头。
“阿巴”
上学
枣儿娘满意了。
她咧开嘴笑起来,又把枣儿搂在怀里使劲揉搓几下,然后娘儿俩又好了,脑袋挨着脑袋,挤在窗边看画本。
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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