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间弥祢是在街头听到的红旗落地的消息。
十字路口亮着红灯, 没精打采等过马路的行人抱怨着年景不好,连隔壁大国都破产了。
旁边的人表情平静到近乎漠然,疲惫的面孔昭示他们已经没有精力关心生活之外的远方。
见埃斯维因表情不好, 爱尔兰以为她嫌行人太吵, 抬手升起车窗。
红灯转绿,轿车重新启动。
浅间弥祢忽然发问“爱尔兰,你对世界两极之一解体怎么看”
爱尔兰思考了一下,谨慎的回答“做梦一样,从来没想过会是这种发展。但是应该和岛国无关”说着, 他表情忽然变得惊恐, “埃斯维因,这个世界该不会又要打仗了吧”
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过去了五十年。按照两次世界大战的时间间隔,这个猜测似乎不是不可能
爱尔兰顿时屁股下像点着了火,左右扭动不安, 车速也渐渐变快。
浅间弥祢望着窗外, “是吗连你也这么想。”
窗外,普通人依旧像没有思考能力的工蜂, 忙碌个不停,但不知何时, 米店门前悄然排起了长队。
秋风未动蝉先觉。普通人未必没有感知到危机。
之后的每天, 日卖新闻一派歌舞升平, 娱乐圈的热闹依旧层出不穷, 但光鲜亮丽之外的现实里, 所有人的心脏都被晃晃悠悠推到了悬崖边上。
如果说世界两极之一的超级大国分崩离析还远在天边, 那原本似乎永远涨不到尽头的地价从顶点一跃而下, 就是已经落下的铡刀。
几乎所有人都被砍得鲜血淋漓。
大批企业倒闭, 中小型银行接连破产, 过去纸醉金迷的都市,如今成了吞噬血肉的磨盘。似乎岛国人还没来得及迈入人人期盼的新世纪,就不幸打开了通往地狱的大门。
比背负债务更可怕的事情是失去工作,比失去工作更可怕的事情是沦落街头,比沦落街头更可怕的事情是衣食无着
地狱的大门一层层打开,魔鬼的嘲讽追赶着所有拼命逃跑的人,在他们耳边窃窃私语
别忘了地狱可是足足有十八层
更可怕的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没人想知道。
不想被不幸追上的人开始拼命工作。
原本拼命工作只是一种形容,但现在,拼命工作的人真的是在工作中燃烧自己。
几乎所有拼命的人心中都有着无法说出的惶恐
最强大的敌人都已倒下,最富有的祖国都会落魄,这个时代已经开始暴走,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之事。
如果不在这一刻拼尽全力活下去,也许下一刻就会被不幸追上,在绝望中死亡。
在这种恐怖的紧迫感中,新的一年开始了。
巨人倒塌的影响终于开始扩散。
随着宗主国威势急速倍增,岛国政府似乎已甘愿躺平,任人宰割。
被寄予极大期望的政府救市计划姗姗来迟,却与即将崩溃的市民无关。也许有大财团借机脱胎换骨一跃登天,但死掉的中小企业更多,失去工作的人更多。
房子、车子、存款当拥有的一切都因还不起贷款被银行没收,普通背债人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一月的东京都几乎听不到笑声。
即使曾经从记录中知道这段历史,浅间弥祢仍对亲眼所见的现实心惊。
原本整洁繁华秩序井然的东京,夜里化身妖魔巢穴,随处可见流浪汉、酒鬼、流莺、瘾君子。
末日论不知何时甚嚣尘上,真假难辨的各种教派传单遍地都是,浅间弥祢甚至在实验室里都见过不止一份。
对未来的悲观情绪到处都是,实验室虽然好一些,但也有限。
毕竟,足足有七个研究员选择独自背负起家庭债务,在默默和妻子离婚后,搬进了实验室的员工休息区。
这可是年入600万800万元的中产阶级
然而依旧逃不过时代的崩塌,沦为银行的奴隶。
浅间弥祢对这种社会悲观氛围毫无办法,因为一切才开始,经济崩溃还远远没有结束。
但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研究员们再这么恍惚下去,实验室早晚会发生特大事故。说不定某天琴酒出没,她就会迎来实验事故死亡的结局。
为了将手下研究员从绝望中拯救出来,浅间弥祢掏出今年一整年的工作安排。
想麻痹痛苦
来加班吧
只要工作够勤奋,没人能胡思乱想;
只要工作够勤奋,保证谁也不会被辞退
另一方面,因为经济下行,东大医学部极其渴求资金,得益于此,卡拉集团的基础临床试验项目进展飞快。
浅间弥祢才和大山将教授见了一面,简要介绍了稚产灵探测仪的功能,胖胖的老教授就笑容满面答应了成为该项目的主要研究者i,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在实验方案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催促手下学生快点进行伦理审查。
方案审定和合同签订的过程简直一帆风顺,大山将教授甚至热情地向项目组推荐了好几个合作医院。
浅间弥祢笑着一一答应。
作为合作的回报,浅间弥祢牵头的夏国留学生联合培养计划也在东大顺利落地。
东大答应每年招收三十名夏国留学生,其中十五名由夏国官方派遣,十五名由卡拉集团委托培养。集团支付留学费用,留学生则需签订十五年服务合同。
夏国官方的善意回报来得更快超算研究基地已经建造完毕,undo项目治疗阿片类药物成瘾性的方法一期实验需要的100名患者已完成入组,目前试验数据显示药物效果不错。
浅间弥祢笑纳了这个好消息,并将它分享给实验室所有人。
得知实验室研究成果喜人,极有可能大获成功,研究员们脸上终于有了笑影。
浅间弥祢若有所思,拿起克隆小组送来的火热出炉的报告。
梦寐以求的克隆小羊“多莉”终于诞生了。
人造生灵,世界级成果。
人类再次证明自己掌握了神灵的权能。
这无疑又是一剂强心针。
在集团新闻部公关大师们的采访吹捧中,实验室的研究员们终于找回了身为精英的信心。
岛国政府似乎也试图让民众找回世界第一流的信心,从日卖电视台到朝日新闻报纸,到处都能看到多莉诞生的新闻,浅间弥祢作为项目主持者再次风头无两。
浅间弥祢放撇撇嘴奸猾的政府,半点救市措施都没有,只想通过精神鼓励来麻痹人民对痛苦的感知。
难怪“奶头乐”的说法始终甚嚣尘上。
因为他们一直就在这么做
但虚假的奶嘴只能吸引无聊的孩子,却无法安抚因为饥饿而哭泣的人民。
生存焦虑无处宣泄的人,只能走投无路付诸暴力。
盗窃、抢劫、闯空门
路怒、情杀、骗保、积怨冲动杀人、口角纷争上升为杀人、误会难消演变为杀人
东京的治安越来越差了。
此消彼长,官方势力隐去的地方,黑暗开始肆无忌惮滋长。
大批精英失业下岗后,以组织为首的黑暗势力竟然焕发了又一春,抄底捞取了大批人才。
为了生计,这些走投无路的精英们只能投身昔日看不起的帮派事业。
不然他们只去“死”。
彻底抛弃身份烂在街头,或者干脆自杀。
堪称黑色幽默。
在这种动荡的乱世气氛中,安室透他们返回岛国。
下了飞机,听着熟悉而久违的日语,安室透情不自禁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
终于离开了那片腐烂的血色地狱。
推着行李箱的緑川光同样脚步轻快。
熟悉的空气,阔别已久的家乡,他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无法回来了。
诸星大走在最后。
他是唯一没有放松下来的人。
岛国当然比巴尔干半岛安全。
这里不会有突如其来的冷枪,也不会有从天而降的火箭炮,但那并不意味着这里没有危险。
森绿色的眼睛警惕地扫视周围。
长途旅行后的乘客们面色疲惫,依次通过海关人员检查,带着行李离开。没有异常。
三人混在人流中,离开机场进入地铁站。没有异常。
风尘仆仆的三个青年进入地铁车厢,毫无违和地融入了来往乘客之中。
不对劲。
诸星大皱眉,车厢内气氛不对。
过去空间范围良好的车厢变得十分拥挤,本该生机勃勃的乘客要么冷漠如荒原,要么沉默如火山。
不该如此。
安室透和绿川光也发现了问题。
这不是他们熟悉东京人。
东京是一座生机勃勃,充满野心,活力四射的城市,车上的乘客们不该像被关进笼子里的困兽,焦躁,绝望,心死如灰。
安室透和绿川光交换了一个眼神。
三人默契靠拢,呈品字形背靠背站定。
车厢里只有铁轨摩擦的声音,什么都没有发生。
“滴,滴,滴。”
地铁到站,大批乘客从门口涌出。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刻。
“啊”
沙丁鱼罐头似的人群中,忽然有人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
人群轰的一下散开,发出惨叫的人扑倒在地,暗红色的血溅在地上。
西装笔挺的男人挣扎着伸出手,身下漫出大片鲜血,他喉头“嗬嗬”两声,随即没了动静。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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