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 家家户户吃饺子。
这时节没什么好菜,寻常人家左不过是萝卜白菜,自从洛萤从夜枭哪里得了通玄司鲜货庄子的玉牌, 带着王妈走了一趟之后, 诚和当里的吃食顿时丰足起来。
洛萤一套刀法耍完, 苗刀在手中发出阵阵铮鸣之声,似在欢欣雀跃。
收刀回屋, 王妈已是起了, 早饭惯常,等到了中午和晚上就能吃饺子了。
许是因为节气的原因, 今日的生意格外萧条。
营业室柜台之上,一人铺了一张宣纸,手里个个拿着一支笔, 都在画消寒图来解闷。
“看看小义这梅花画的, 真不错。”崔先生手持一支毛笔, 伸着头看过去啧啧称奇。
冬至日画九九消寒图聊作解闷, 已是有数百年的历史。
蒋义用毛笔勾出一张白描的梅花, 这梅花花开九朵, 每多又有九片花瓣, 从冬至这天算起,每一日用红笔点上一抹画板, 九九八十一天过后,九朵红梅绽放, 已是春天来了。
文人雅士多以此打发时间,聊作情趣, 有些懒散的, 亦或是画不好这消寒图的, 就写九九消寒表,亦或是写成消寒图。
如今这诚和当内,这消寒图就有着三种画法。
蒋义这个学画自然是画着图,崔先生却是在宣纸上画出了九个大方格,又用毛笔帽蘸着墨汁印出一个个小圆圈,每个方格里印出九个圆圈,再以笔填充每日的天气。
“我说老崔,这多少年了,你还这么画图”王小田看着崔先生的消寒图摇了摇头。
这种画圆圈的图,是各个学堂里教给孩子们的,简单好学,但数九过后,看起来并不如画梅那么美观。
“上画阴,下画晴,左风右雨雪当中。”王小田摇头晃脑地念着一句口诀,看着今天的雪天,崔先生已经落笔画出了记号。
洛萤看着他们彼此画着图,自己也在眼前的宣纸上落下一笔。
与他们画的都不同,她写的九九消寒诗,同样是在宣纸上画出九个方格,要写九个字,“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每个字都是九笔,一日写上一笔,这简单的消寒诗写完,寒气渐尽,已是春深日暖时。
只不过她今日已经落了一笔,刚写了一个点,就硬生生停笔,不上不下地卡在这里,看着这唯一的一个笔画,心里很想继续写下去,但只能停住。
冬至日诚和当只营业了半日,徐先生和崔先生在铺子里吃过了晌饭,下午便回家陪了家人。
晌饭的饺子是猪肉韭菜鸡蛋的,是这时节难得的好吃食。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上午,过了晌午还没有停。浓云飘雪风不大,诚和当歇了业,小炉子上宁爷热了一小壶酒,沿街有叫卖冻柿子冻梨的,买了一筐回来大伙围着炉子吃着,美哉美哉。
“唱本儿的看书啊”
“买大本儿新黄历,月份牌儿呀”
有些模糊的叫卖声传来,这是冬季独盛的行业,背着木箱子,手提布包下街卖书的。
一听到这叫卖声,蒋义立刻起了身,“我去看看有卖什么书的。”
洛萤挥了挥手,“要是有什么时兴的新鲜书就拿几本回来,我也出去挑挑。”
洛萤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这卖书的沿街游走,专卖唱本,鼓儿词,如今时兴的小说也卖上了,也有三字经,千字文一类,冬日里大家解闷子的东西不多,因此这卖书的生意格外兴盛。
没过一会儿,蒋义抱着一本小说回来,耳朵有些泛红。
洛萤看了一眼,“外边是冷了出去这么一会子耳朵都冻红了。”
这小子张了张嘴,嗫嚅了一下,“还下着雪呢,不冷,没基本新鲜书。”
瞧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一旁窝着的大掌柜王小田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他一乐,
“小义,你是被那卖书的瞧了什么新鲜书”
蒋义吭吭哧哧半天“下回买书还是上书铺里去吧,书铺里的书又多又好,这卖书的不正经。”
看着这小子憋红的脸和耳朵,再加上小田叔那语气中的促狭,洛萤摇了摇头,不用想她也知道了,想来是那卖书的对着蒋义兜售了些小黄书,给孩子整的不好意思,对着这屋里唯一的姑娘又难以开口。
对于走街串巷卖书的而言,比起卖出去的各类闲书唱本,实际上还是这些暗地里的交易更赚银子。
宁爷托着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紧盯着报纸上的内容,眉头紧皱,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新闻。
洛萤注意到老人家的神色,侧过头去询问
“宁爷,怎的了”
“这报纸上说洋人要过什么外洋的冬至,偏生叫什么“圣诞节”,岂不是胡闹,圣诞乃是我朝道门神灵降生之日,居然还有不少学生凑热闹过这西洋的冬至,西洋圣诞,长此以往,这我朝道门的圣诞可不成了西洋人的节日”
洛萤听着宁爷的话一愣,她默然半晌,百年之后,这圣诞还真成了全国的节日,人人都以为这是洋节,圣诞成了西洋专属,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圣诞”二字,属于本国。
“还有什么西洋教会,天主,上帝竟也成了西洋的神明,实在可耻。诗经有言荡荡上帝,下民之辟,如今提起这上帝竟都成了这西洋神,将昊天上帝至于何处何地”
洛萤心中也有慨叹,这些外洋传教士来到国内传教,面对文化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国度,使得本国人便于理解都是从本朝的古籍汇总选择意思相近的来用,让本朝人能够理解其中的含义,意译而出,可这翻译用的多了也就成了本义,数典忘祖,后世甚至把自家人当成了舶来物。
如天主,天尊,上帝,圣母,天使,天皇,圣诞,清真,女巫,巫女,牧师,英灵,王子,骑士,魔鬼,公侯伯子男之爵位等等尽皆是本土之词汇。
后世有多少人看到这些词都以为是那外来的舶来词
“这西洋的神明诞生之日,又和我朝何干莫不是宣称的什么死后上天堂,若我说,他西洋的神灵还能接我华夏的魂灵走不成”
报纸上把西洋的圣诞节宣传为“西洋冬至”,甚至有人鼓动可以去尝试过一过西洋的节日。
估计除了新潮赶时尚摩登的年轻人,或是那些留学生,本土之人至多是看个热闹罢了。
不过趁着这西洋冬至日,报纸上又推出了不少打折促销的广告信息。
冬至便是入了九,代代相传的九九歌,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
北宁一日比一日地冷了起来,寻常人出个门必须要全副武装,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不然这大风属实是能将人刮跑了。
时才进了腊月,便一日一日地朝着年关越来越近了。
王妈这时候已经开始预备熬腊八粥了,洛萤却是出奇地接连几日天天都出街,有时候还特意去一趟通玄司第三小队所在的京城时报民俗调查编辑部,还跑了一趟西山观,正好堵到了不知从哪回来的曹道人,顺了几张符来。
一是因为小寒将至,而是因为洛萤心中总是有着一种预感,山雨欲来风满楼。
出街了几日,连通玄司那边溜了一圈近来都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洛萤心中的感觉更甚。
近时的京城,平静地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了。
新宁九年,腊月初三,小寒。
京城再度飘摇悠悠碎雪,洛萤以软布将手中苗刀擦得银光铮铮。
耳边久违地传来低声絮语,
“春夏秋冬,日月星辰,乱逆其行,百神风雨,晨祎乱作,宵朝昼夕,卉木亡常”
“守夜人洛萤,楚帛书已现世,夜照将为您实时位置通报。”
“楚帛书目前所在地为琉璃厂,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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