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梁玉琢也没有想到, 姜漫会来找他。
对于姜漫,明辉阁众人都知道她的存在跟其他人不同。
主子小的时候就派人去找这样一个小姑娘,找到以后又不准人接近。这几年消息不断, 直到今年,姜漫入京, 他们才得以见到此人面目。
那日崇文馆前他见人险些掉下车, 忍不住出手扶了一把。
这一扶, 却扶出了大问题,他简直后悔为何手贱,那是你能扶的人
林见鹤似乎是对她厌极,随时都准备将人杀了的样子,可没有哪一回是真要了她的性命的。小姑娘都长得亭亭玉立了, 还活蹦乱跳呢。他们明辉阁出手, 可从没有这样砸招牌的。
总之,这个女人,离得越远越好。
自从他被主子派来三皇子府取三皇子而代之, 便如同发派边疆一般, 主子对他是越看越不顺眼。
他也很委屈。他知道主子讨厌梁玉琢, 可明明都是梁玉琢的错, 他只是尽忠职守完成任务, 主子怎么可以迁怒。
姜漫今日找上门简直是天降大祸, 无妄之灾。他感觉人生无望,天都塌了。
哭晕。
他擦擦心里流的泪, 面上一派正色对姜漫道“明辉阁的规矩, 若要救人, 必得亲至。我可以带姑娘去, 但此事无法蒙蔽明辉阁, 姑娘需得亲自前去。”
“明辉阁何时有了这条规矩”刘婆子忍不住提高声音。胥琛生死未卜,此人明明答应,却总推三阻四。她心里急得要死,语气自然不友善。
“我去。”姜漫也想去看看这个明辉阁到底是何方神圣。
“小侍卫进去已经半个时辰,再不快些,我怕去了也无用。”姜漫提醒他快些。
刘婆子跟在她身边,也急得不行。
梁玉琢却吩咐吩咐管家备车。
“急什么。”梁玉琢看了她一眼,“磨刀不误砍柴工,人必然会全须全尾帮你带出来。”
是你自己带出来,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主子既然吩咐他答应姜漫的条件,那她要的,必然是可以满足的。
再说,再说,若是不让姜漫单独坐马车,谁知道他与姜漫一道前往会不会有性命之危。
虽然林见鹤吧吧,常年心情不好,但若是正好被他倒霉撞上,能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还两说。
他毫不留情拒绝同乘“我先行一步,九节自会带你们随我来。”说完他踏空而起,施展轻功,飞快离开。
九节“姜姑娘,请。”
姜漫飞速上车“快些”
“驾”九节扬起长鞭,四蹄踏雪的良驹如同一道流光,飞掠出去。
明辉阁楼如其名,是一座夜里灯火通明的八角楼阁,明烨生辉。
“一个杀人的帮派,这样招摇”姜漫挑眉。
九节闻言,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
姜漫总觉得,他在心里冷笑。
楼里恢弘大气,安安静静,金色薄纱如蝉翼,随着寒风飘荡,平添几分萧瑟。
“人都在暗处。”刘婆子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止不住紧张。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四溢的杀气。
那都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高手。
她心里震撼不已。
“主子,这里,高手如云。”她道。
她脸色有些白,眼睛里红血丝遍布。
姜漫握住她的手。
九节似乎熟悉这里。他推开一扇门,走上楼梯,拐过两道廊檐,带着她们来到一处大殿。
匾额上简简单单两个颜体大字“主殿”。
简单粗暴。
门无风自开。
姜漫第一眼看见的,是那个戴半截黄金面具的人。
她只能看到一截苍白的下巴,和一双暴躁阴郁的眼睛。
梁玉琢坐在一旁,面色似乎有些白。
胥琛被人五花大绑,此时无声无息躺在地上。
刘婆子一看见胥琛,瞳孔骤然收缩,猛地要向胥琛跑去,被姜漫拉住了。
她冷静道“不要冲动。他活着。”
她将警惕的目光投向戴面具的人。
那人声音如泉水击石,带着说不出的寒意。
是杀气
姜漫脸色一白,用尽全力站着,一动不敢动,半晌,才压抑住了死亡扑面而来产生的退缩本能。
那人漫不经心扫了她一眼,一挥手,姜漫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但是她人已经落在此人手中,脖子上附上一只宽大的手。
骨节分明,杀意顺着他的手指,往她骨子里钻。
手冰得厉害,姜漫脖子上汗毛倒竖。
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你做什么”她一边挣扎,一边往梁玉琢看去。
梁玉琢猛地一个激灵。
林见鹤皱了皱眉,蓦地松手,他眉头烦躁地跳动,浑身笼在一层煞气之中。
姜漫捂着脖子忙退到梁玉琢一边。
梁玉琢感觉屁股底下如同坐了钉子,坐立不安。
戴面具之人似乎心情极不好,浑身燥郁,屋内众人皆瑟瑟发抖。
可以看出此人确实不负那个“疯子”的传闻。
他是有些疯的。
姜漫心里提高了警惕。
气氛僵滞,屋内蔓延着要命的杀意。
“明日将林见鹤带来,一命换一命。”戴面具的人似乎对他们很厌烦。
姜漫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敌意。这让她警惕的同时还有一丝不解。
他的手下将胥琛拖起来便往殿门外走。
“胥琛”刘婆子追了上去。
黑衣人随手掷出一柄短刀,若不是刘婆子反应快,此时或许人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姜漫眼神一厉。
“换个人。”她冷冷道。
那戴面具之人看了她一眼,眸子黑沉,如一口幽井。
“送他们出去。”他道。
姜漫猛地站起来“人我要先带走。”
那人视线一顿,殿内冷意肆虐,沉沉煞气向众人压下。
“答应了”他声音犹如泉水击石,却带着说不出的恶意。
姜漫额头上渗出汗来。她握紧拳头,眸子冷冷回视“人我要先带走。”
她能感觉到对方浑身慑人的杀意。说实话,她从没有见过这样危险的人。她的心一下一下跳得剧烈,极力控制自己才没有露怯。先将胥琛带走再说,这人想要林见鹤的命,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对方垂眸,片刻,“滚。”
姜漫脚下一晃,松了口气。
刘婆子忙上前将胥琛扶了起来。这一回没有人阻拦她。
“带不来林见鹤,你的命就别想要了。”那人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冷丢下这一句,便让人将他们赶出去。
让姜漫离开,林见鹤斜倚在榻上,修长的手轻轻敲着几案。
他的眼神烦躁,每看一个人,那人便觉得自己要死了。
“去,把梁玉琢 带来。”他阴森森道。
黑衣人领命而去,很快拖进来一个人,扔到林见鹤脚底下。
那人情形很糟糕。
身上伤口颇多,头软软地垂着。透过凌乱的头发,隐隐约约可辨出一张称得上风流俊逸的脸。
他有气无力地呻吟了一声,桀桀桀桀笑了起来。
笑声凄厉,阴狠而恶毒。
“砰。”林见鹤轻轻一脚将他踹飞,仿佛踢走什么令人厌恶的脏东西。
黑衣人立即蹲下替他换了双靴子。
另有一名黑衣人眼观鼻鼻观心,将梁玉琢再次拖过来。。
这次,林见鹤从榻上起身,缓缓走到梁玉琢面前,低头看他,视线高高在上,犹如看一条狗。
梁玉琢隐隐颤抖着,嘶声道“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林见鹤薄唇勾起“这才多长时间,三皇子就想死了”
他从手下手里接过一把薄薄的刀片,漫不经心翻转着,刀刃闪着寒光,锐利得仿佛能隔空划破肌肤。
梁玉琢见到那刀片,疯了一样往后爬。
黑衣人一脚踩在他膝盖断骨处,他疼得大叫起来,却还是不管不顾往挣扎逃脱。
那疯疯癫癫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以前矜贵温雅的皇子模样。
林见鹤愉悦地笑了。
他蹲在梁玉琢面前,看着他眼睛里的恨意和害怕,笑得冷漠而阴郁。
惨叫声一直未停,守在门口的黑衣卫觉得脖子处凉飕飕的,心里直发冷。
不管听多少次,他们仍然怕得不行。
京墨进来便听到了惨叫。
他皱眉“多长时间了”
“京墨大人,两个时辰了。”黑衣卫胆战心惊。
往日时间最长也不过一个时辰,今日主子心情不是一般差。
“胡闹。”京墨推门进去。
林见鹤将染血的刀片扔到手下托着的盘子里。
他扯下溅了血的玄色外袍,随手丢掉,神色厌弃。
京墨皱眉看了眼地上疼得抽搐,几乎没有人样的梁玉琢“带下去。”
黑衣卫立即拖着人下去治伤了。
主子要他活,他就不能死。
不然,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林见鹤垂着眼睑,目光落在黑衣卫端着的水盆中。
他将手伸进去,慢条斯理地洗着,洗过一遍又一遍,嘴唇已然抿直,下颌冷厉得像一把刀。
“主子。”京墨跪地抱拳。
林见鹤拿过布巾,擦了擦手,没什么情绪,恹恹道“滚。”
他的脸色苍白,神情暴躁,漆黑的眼睛看人时像在看死人。
京墨缩了缩脖子“是。”
刘婆子背着胥琛,宛如重宝失而复得,一边抹眼泪一边笑。
梁玉琢眼神闪了闪,目光从刘婆子脸上掠过。
他似乎是不经意地问姜漫“你要用林见鹤的命去换”
姜漫抿唇“我自有主张。”
梁玉琢摇了摇头,他心道,主子快要气疯了,不知道今日阁里会发生何事。
“林见鹤的身份,你不会不知道吧”他试探道。
姜漫看着他“你不用试探我。”
梁玉琢声音严肃“你当真要用他换”
“不。”姜漫目光看着胥琛和刘婆子,“我自有办法。”
梁玉琢狠狠松了口气。
姜漫若是真敢用林见鹤去换,那人不得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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