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大梁皇室姓梁。
林见鹤是皇帝第七子, 却在一出生就被剥夺了皇姓。
皇帝不想承认这个儿子,自然不会替他赐名。
他的姓,乃是他自己取的。名字好像来自母亲。之所以说好像, 是因为上辈子, 她不敢触及这个问题。
她觉得那是林见鹤心底最根深蒂固的疤,他自己不提,她还是不问的好。
林见鹤从未说过名字由来。
在古代, 家族、姓氏何其重要,但是林见鹤没有。他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游离在外, 自己摸索着长大。
林见鹤目光从她脸上挪开,向永昌侯府大门看了一眼,没什么情绪道“何事”
姜漫“本姑娘今儿高兴,见着你打个招呼, 就当给夫子面子了。”
林见鹤转身就走。
姜漫目光向他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你来永昌侯府做什么”
永昌侯府百年底蕴,大宅子占了半条街,走到这里来的, 除了来永昌侯府, 没有第二家可以去。
林见鹤并没有说话。
他孤僻冷漠, 脊背挺直,沿着墙根徐徐走着。
很明显不想与她说话。
姜漫一看见他,胸中闷气都散去了。这才发现今日原来阳光明媚。
奇怪,她怎么记得是个阴雪天。
“你来这里,不会是找我吧”姜漫开玩笑道。
林见鹤脚步一顿,冷冷看她一眼。
姜漫冷哼“切。”
她一边踢着脚底下石头玩儿, 一边好奇“我们这是往哪里去”
林见鹤停下“别跟着我。”
姜漫“哦, 我知道了, 你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见鹤又重复“跟上来,我不会管你死活。”
姜漫低着头,也没抬眼睛,只道“正好,本姑娘今日心气儿也不顺,就看谁撞上来了。我倒要看看什么地方这么凶险。”
她的声音里有点火气。
林见鹤目光在她半垂的睫毛上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移开。
他的脚步踩在雪地上,很稳,很轻。
姜漫跟在他身后,一步一个脚印跟上去。
林见鹤似乎以为警告过了她自会知难而退,便不再与跟她讲话。
姜漫不跟着他,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她今天大概是被姜府一群极品气到了,有些丧。看见林见鹤,就,有些难过。
她安安静静跟着,像一只小鸭子跟着母亲。不知道林见鹤知道她这么想会不会气得揍人。
想着想着,姜漫忍不住笑出来。
她擦了擦眼眶里的湿润,吸了吸鼻子,一脚踢飞脚底下的石子。
“嘶,今儿没下雪,怎么这么冷。”她裹紧了大氅,将脸缩进白狐狸毛领中。
不知道走了多久,姜漫思绪放空,没注意方向。
林见鹤不知怎么停下来,姜漫低着头走,险些撞上去。
“不好好走路停下来做什么”姜漫眼睛瞪得溜圆,气势汹汹。
林见鹤目光扫过她的眼睛,声音很冷“大路朝天,我想停下便停了,姜姑娘大可自己走。”
姜漫扫了一眼四周,林见鹤竟然走到了杏林巷。
跟名字完全不相符,杏林巷聚集了很多下九流,很多穷人。谁能想象繁华的永昌侯府隔了几条巷子,便完全是另一番天地。
“你来这里做什么”姜漫问。
林见鹤没说话,只将目光投向前面。
那里有人在哭。
那哭声极凄惨,甚至不像是活人发出的。光灿灿的阳光下,姜漫无端打了个寒颤。
“怎么回事”她说着就要走上前。
林见鹤伸指敲了一下她胳膊,她立即疼得退回去,压低声音道“嘶,做什么敢打我,你活得不耐烦了”
林见鹤目光在那处停顿了一会儿,脚步一转,踏进旁边的巷子,绕路而行。
姜漫回头看了一眼,围观之人让开一些,她终于得以看见哭的是何人。
这一看,她倒吸一口气。
吓到她的不是那哭得肝肠寸断的女人。那女人甚至是美丽动人的。
她是被地上那具尸体吓到。
看得出,那是个女人。
面上刀痕入骨,露出来的一截腕子青紫交加,兼之以鞭痕、烫伤、烧伤。
隐隐约约微微露出的脖子上,也能看到这些伤痕。
尸体僵硬发青,显然死了些时候。
观其衣物,是富贵人家的妇人。
但身上只得草席覆盖,又像落进水里。
这死因就有些迷了。
匆匆一眼,她只能看到这些。
“你来杏林巷做什么”姜漫见林见鹤已经走远,忙追了上去,渗人的哭声也远去了。
林见鹤懒得搭理她,敷衍“路过。”
京城巷道错综复杂,非本地人,很容易在其中迷路。姜漫速来不认路,不跟紧了林见鹤,能不能走出去还是两说。
“方才那尸体身上衣服样式你可见过”走路也是无聊,她随便找了个话题,本意为惹得林见鹤烦她。
没想到他回答了问题。
“出自锦绣阁,紫烟罗,一匹千金。”林见鹤道。
姜漫瞪大眼睛“千金”
林见鹤冷嗤一声,对她爱财很是不屑。
锦绣阁姜漫自然是听过的。孟玉静和姜柔上辈子总是去那里挑衣服。
当然不会给这具身体带。
“穿得起锦绣阁,怎么会在杏林巷”姜漫喃喃。她总觉得方才那一幕让她心里很不舒服,似乎有些印象的,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林见鹤显然不会给他答案。他习惯冷眼旁观,不会轻易插手旁人的事。
在她沉思时,林见鹤已经走出了这片巷道。
街市热闹扑面而来,姜漫忍不住向身后长而深的巷道看了一眼。
“原来穿过来便是州桥。”她有些惊讶。
她正要迈步向前,前面大街上猛地一阵人仰马翻。
马蹄在青石板上嘚嘚狂奔,人群惊呼,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马发了狂,直冲着他们的方向奔来
姜漫一把抓住林见鹤的胳膊,脸色发白,猛地扯着他躲到一边
她紧紧闭着眼睛,只觉一阵寒风利刃般从她脸上刮过,她眼睛不安地颤动,却不敢睁开。
旁边传来“砰”一声,伴随着人疼得满地打滚的哀嚎和马长嘶的声音。
林见鹤目光落在她紧紧闭着的眼睛上。
长长的睫毛可怜得颤抖着,像极了冷风中瑟瑟发抖的落叶。
突然,脆弱的眼睑颤得更厉害了。
那是眼睛要睁开的预兆。
林见鹤移开目光,看着地上一人一马,目光冷冽。
他手腕翻转,修长手指伸出,拇食二指轻轻一弹,四道无形的气劲打出去,原本哀嚎的人顿时发出惨厉至极的痛呼。
姜漫张着嘴巴,看着眼前一幕。
“是他。”她喃喃道。
纵马伤人、张扬跋扈,她还在猜会是谁,没想到竟是个熟人。
老熟人了。
她松开抓着林见鹤胳膊的手,清了清嗓子“走,去看看。”
林见鹤甩了一下手臂,盯着被她抓过的地方,目光冷沉。
姜漫“看什么看,不就抓了一下,你是姑娘吗我都没要你报救命之恩,切。”
她心里发虚,忙上前去看孟宵。
孟宵,孟玉静的外甥,孟府独苗,骄纵跋扈,恶劣至极。
那匹马倒在一边,长嘶不止,孟宵半边身子压在马下,这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疼得一张风流的脸满是冷汗,哀嚎痛哭不止。
姜漫蹲下去“还活着不”
闻言,林见鹤盯着她看了一眼。
孟宵伸手来抓她,手却不知为何没有用,完全抓不住她衣角。
她“哎你这手断了”
姜漫又围着孟宵走了一圈,得出结论“脚好像也断了。”
数九寒天,孟宵浑身冷汗给风一吹又结成冰凌,他脸色惨白发青,双眼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四肢传来钻心刺骨的疼。疼得他恨不得立刻死了。
“你快,救我,孟府”他嘴唇直打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姜漫“你说什么听不清。”
林见鹤站在一旁,看她在那里玩。
孟宵方才闹市纵马,伤了不少人。官府衙役很快便赶了来。
人群指路,他们也很快找到了这里。
姜漫“试图救人”未果,叹息道“胳膊腿都断了,不知道能不能活呢。”
带头的府官一听,冷汗就下来了。
他大喝“都让开没看孟公子伤着了快去请大夫”
“还有你,快去通知孟府”
一群衙役慌慌张张奔跑出去传消息。府官伸手欲要帮孟宵从马下出来,可是一碰他便哀嚎诅咒,吓得府官一个哆嗦,满头大汗围着孟宵转,再不敢动手。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他急得转圈。
孟府那是能惹的吗
这小孟公子那可是孟家人的心头肉啊,别人伤他一根头发都要命的,如今在他地盘上断了四肢,他完了。
他将目光放在一旁的林见鹤和姜漫身上,蓦地冷厉“将他二人拿下胆敢谋害孟公子,我看你们胆子不小”
姜漫“这位大人,看来你平日忙着查案,不注意京城消息。”
“何意”
有个衙役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目光不时看向姜漫。
林见鹤目光冷了下来。
“姑娘是永昌侯府二小姐”府官打了个寒颤。
姜漫抱臂点头“是啊,这孟公子,说起来是我表哥,我方才也试图救他出来,奈何有心无力。”
府官抹了把满头的汗,点头哈腰“小人眼拙,眼拙,既然是姜姑娘,那自然不会害孟公子的。”
他也不敢再看旁边的林见鹤,唯恐这位又冒出尊贵的地位,那他就彻底完了。
孟府之人来得很快。当头那人一见孟宵惨状,脸色立即白了。
“少爷”
众人将孟宵救出来立即送回府去。
孟宵垂下来的眼睛带着狠意看向姜漫和林见鹤的方向。他亦习武,明明感觉到有人故意伤了他的手和脚。那种锥心刺骨的疼,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林见鹤淡淡回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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