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所以, 明辉阁将我放了,还通知你接人”姜漫瞪大眼睛。
刘婆子百思不得其解,迟疑道“是, 不然呢是那个冷冰冰的蒙面侍卫亲自送来的消息。”
“对了”刘婆子一拍脑门,“那侍卫说了,他们明辉阁与林见鹤之间恩怨一笔勾销。”
她说着,将姜漫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检查过,又拉着她的手腕听了半天脉象, 确信昨日易骨并未对她造成影响, 狠狠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不可思议。
她不放心地探查姜漫的骨骼, 一边道“我师父他老人家说过, 易骨之人, 终身要受疼, 半身不遂亦有可能,你当真没有哪里疼”
姜漫看着她的手捏了捏她的胳膊腿,也有些不解“当真不疼。一丝疼都没有了。”昨日之事恍惚如一场梦。
她思绪清明,心里有股暖流, 整个人犹如重新活了一次。
明明昨日只觉眼前黑暗,漫漫人生也无甚趣味。
刘婆子抹了把汗“或许你天赋异禀也未可知。总而言之, 没有事最好不过, 你个祖宗,我都做好一辈子跟在你身后伺候的准备了。”
姜漫笑了笑, 脑海里又闪过昏迷前隐隐约约看到的林见鹤的轮廓, 心里仍旧空荡荡的。
她将手放在胸口, 那里还有些挥之不去的抽疼。
她将脑袋搭在刘婆子肩膀上“昨日做了场好梦。梦见了想见之人。”
刘婆子早已察觉她的不对之处, 一针见血道“你是不是有了意中人是不是那人说了什么”
姜漫望着窗外发了芽的桃树, 鼻子里又泛酸起来。
她紧紧捏着胸口衣物,淡淡道“过去的事了。”
“当真有”刘婆子吃惊,“是谁家公子,你年纪小,不懂其中复杂,有事万不可憋在心里。”
她拍了一把自己脑门“我昨日也是昏了头了,竟听了你的话。”
姜漫拍了拍她的背“不必自责,是我非要让你做的。更何况,如今没事,不是很好么昨日之事不必再提了。”
“是不是林见鹤”刘婆子猛然反应过来。姜漫为了谁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不是林见鹤是谁
姜漫伸出的手顿了下,随即自然道“不是他。”
这辈子的林见鹤,不是她心里那个人。
刘婆子心里虽然存了疑,却只是将她看得更紧了。总觉得这姑娘近来情绪不大对劲,万一冲动之下再做出什么事来,可就不好了。
此事之后,姜漫声称身体不适,需要调养,向永昌侯请示,崇文馆暂不去了,待到身体好全乎了再说。
永昌侯忙于朝堂之事,对姜漫之事懒得费心思。
她不去,也少了祸事,不去便不去了。
至于姜柔,自从上一回见过,收敛沉静了很多,甭管真假,看上去是越发叫人看不透了。她不再往姜漫跟前凑,更多的是跟在孟玉静身旁,学习掌家之道。
崇文馆之中,姜柔身体好了之后继续去着,一开始,受些刁难,时间一长,旧事渐渐被人遗忘,她又受永昌侯宠爱,自然与其他普通小姐不同,在崇文馆中的地位也渐渐恢复了往日。
显然,她学聪明了。
姜漫,将自己圈在院子里,一步也不出去。
有几次,孟玉静派人来请,姜漫只闭门不出,说是身体不适。
久而久之,那边也遗忘了这里似的,没什么人来瞧了。
她日复一日重复着简单枯燥的生活,睡觉,起床,浇花种草,晒太阳,夜里又去睡觉。
刘婆子一开始还跟她讲理,试图劝解。后来看她死了心似的,眼睛里都没有了光彩,无计可施,只能随她去了。
姜漫不出去,她得出去。主院那边冷落了竹苑,院里除了个洒扫丫头,其他人都跑光了。
每日吃饭都是问题。
主院一开始还遣人送,过个一两年,见这边失了势,捧高踩低的,饭也不送了。
说与姜漫,姜漫成日里都在走神,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刘婆子心道真是疯了。
她将厨房之人收拾了一顿,好教他们都知道竹苑里住的才是侯府小姐,如此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收拾一次,不然这帮狗仗人势的不长记性。
院里桃花开了四回,第二回开的时候,萧府公子飞身跃上墙头,笑眯眯地问姜漫“没良心的,我日盼夜盼,你怎么都不来看我了”
姜漫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躺在椅子上,闭了眼睛“你挡着我晒太阳了。”
萧随挑眉,看向刘婆子“谁招惹你们姑娘了这般凶。”
刘婆子倒是仔细打量了下这位萧公子。她对姜漫那个意中人从未放弃猜测,既然姜漫否认了林见鹤,那必然是另一个她认识的人。
会不会是萧随
想想并非不可能。
只是渐渐的,她否定了这个猜测。
因为,姜漫对萧随的态度,并不比其他人特殊多少。
在如今的姜漫眼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她性子寡淡到七情六欲都要没了。
刘婆子时常为此叹息。好好一个姑娘,怎地就成了如今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她看着姜漫那张出落得让人赞叹的容颜,心里叹息不已。
外面人人夸姜柔长得美,若是见了姜漫如今的样子,怕是没人那么说了。姜柔哪里及得上姜漫一半。
“姜姑娘。”
墙上传来一道轻佻人声。
刘婆子叹了口气,暗道,这萧公子还真是有恒心,又来了。
都三年了啊。
桃花树下,姜漫躺在椅子上,眼睑阖着,肌肤在斑驳的日光下莹白如玉,眉眼如画,嘴唇像是沾了薄薄的胭脂,泛着桃花一样的颜色。
刘婆子每看一回,都要捂着扑通扑通跳动的心激动一回。
见姜漫连眼睛都不睁,萧随摇了摇扇子,自墙上跃下。
他穿一袭碧纱袍,是新近的上等货,腰间缀着翡翠等物,样样价值不菲。
昔日少年长成青年,身形拔高,气质越发不羁,桃花眼流转间皆是风情。
刘婆子暗暗警惕。萧随如今在京城里的名声,那叫一个风流倜傥,红颜知己无数。
她默默站到姜漫身旁。
萧随眉头一挑“刘嬷嬷,你挡着你家姑娘的太阳了。”
刘婆子瞪他一眼“萧公子今日怎地有空来”
萧随一点儿也不将自己当外人,拉过一张椅子,坐到姜漫旁边,目光落在她闭着的眼睛上,长叹一声“春光正好,正是踏青好时节,你家姑娘当真要从冬睡到春,从夏睡到秋不成”
他还手贱地伸出指腹,去动姜漫长长的睫毛。
刘婆子忙挡下来“萧公子,男女主授受不亲。”
萧随眼睫一动,盯着姜漫“小丫头,你头顶桃花都开了几回了,还不肯醒”
刘婆子对于姜漫的定力是很服气的。
她若是不想醒,任你怎么叫,她都不醒。
不知道梦里有什么好事,让她这样。
萧随将扇子别到腰间,嘴唇勾了勾“你不知道,今日外头多热闹,小爷我无聊得紧,出去玩如何”
“早知你无情地很。”他叹道。
随即,他一手抄起姜漫的腰,身形一转,人已经出现在几步之外的墙头了。
刘婆子大惊“你做什么”
萧随潇洒一笑;“再睡下去,你家姑娘人要傻了,我带她去晒外头的太阳。”
说完他就跃了下去,碧纱袍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刘婆子跺了跺脚,忙追上去“你给我站住”
这个萧随如今是一肚子坏水,带着她家姑娘能有什么好事
“找死”姜漫只是懒得动,并非真的睡死过去了。
萧随一碰,她就醒了。
萧随一边踏风而行,一边低头,眼波微挑“哟,姜姑娘醒了做着什么好梦了,可是梦见了小爷我不然怎地不肯醒来呢。”
姜漫索性就着这个姿势,双手抱臂,淡淡道“放我下去。若是给人撞见,惹出麻烦,你便死定了。”
萧随嘴角一抽,向前面看了一眼,摸了摸脑门,心虚道“哈哈,姜姑娘见笑了,如今怕是,不发现都不可能了。”
姜漫感觉不妙,视线往前一扫,眉头跳了跳。
只见河岸边众多公子女眷,绣衣罗裳,珠玉环佩,姹紫嫣红,一派水边丽人,春日踏青景象。
他们齐齐看着姜漫和萧随的方向。
姜漫一眼就看到了亭中那个一袭白袍的青年,满头乌发披至腰间,眉目出尘,眸光漆黑,许多贵女围在亭外,嬉笑着引他注意。
姜漫微微一怔,恰与他目光对上。
她淡淡一笑,点头示意,随即平静地移开。
她抓住萧随胳膊,狠狠拧了一把,从他怀里跃了下来。
见她转身就要走,萧随本要抓她胳膊,但顾忌她如今已十八,怕当真影响了她的名声,便拿扇子将人拘了过来。
“好容易才出来一回,京城里许多人你都要不认识了,回去做什么,跟小老太太似的。走走走,小爷带你玩”
他也不顾姜漫反对,推着她就向水边走来。
姜漫竟然挣脱不得。
她咬牙“找死是不是我不去,快放开。”
萧随“平日里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今日这样儿的好日子,错过了要等一年,我不”
气得姜漫狠狠踩了他一脚。
萧随嘶了一口气,戏谑道“没想到你安安静静的,倒是有阎罗夜叉之相,小爷的脚要是给你踩坏了,日后走不了,你就得做牛做马伺候我。”
姜漫嘴角抽了抽,眼看是挣脱不得,她便不挣扎了,只与他离得远些。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在水边那些人身上扫过,却又一次跟林见鹤目光对上。
他的视线从萧随脚上移开,有些冷,眸子冷泉似的,幽深,平静。
很像。
像上辈子那个人。
姜漫嘴角渐渐抿直,眉眼也不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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