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姜漫僵硬地张口“哈”
林见鹤兀自盘膝坐下, 清冷的味道从他身上传来。
姜漫感觉右半边身子都僵住了。
她鼓起气势,居高临下道“你坐这儿,教萧随坐哪我就当林公子说笑, 快回去罢。”她心里嘀咕, 林见鹤当真是吃错药了,怎么回事
林见鹤侧头看她一眼,淡然道“他自有去处。”
这一日的课, 萧随竟没来。
没来
姜漫听课听得乱七八糟, 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心跳就没安生过。
她悄悄掐了自己手背一把, 疼得嘶了一声。
“怎么了”林见鹤轻声道。
姜漫耳廓一红, 梗着脖子,理直气壮“恁地打扰我听学转过去”
林见鹤目光在她书本上一扫, 伸出修长的手指,指腹在书页上一搭, 轻轻替她翻过三四页。
他宽大的袖袍垂到姜漫胳膊上, 身上若有似无一股干净的气息,弥漫在姜漫鼻端。
姜漫屏住呼吸, 只觉得心跳都停了。她不知为何心虚, 害怕被他发现什么似的。
“夫子讲到这儿了。”林见鹤的声音里有一丝认真。
姜漫脸上烧了起来,胡乱道“我当然知道夫子讲到这儿了我温故而知新, 少多管闲事”
“姜姑娘,我所说都是真心话,你为何对我成见这样深”他有些失落道。
姜漫脸上烧得不成样子,她眼睛往前扫了一圈, 见夫子与其他同窗皆没有表现出异样, 这才松了口气。
她着急忙慌搪塞道“你不必跟我耍这样的手段。既讨厌我, 便不必如此辛苦千方百计接近我。我知道你的目的,想要报复对不对”
她说这话时,转过头,直视林见鹤眼睛。
她很少这样跟他对视。往往稍稍一触,就移开视线去了。
她的眸子水润透亮,棋子一般乌黑,眼尾往下,双眼皮褶皱很深很深,睫毛又浓又密。
林见鹤直直看着“何意”
姜漫“你说的话,我不信。你不要再接近我了。你是个聪明人,总该知道我既然知晓你的谋划,便不可能上当。”
林见鹤目光幽深,眸子未动,嘴角扯了一下,似乎是冷笑了一声,便转过头去。
“知道了。”他浑身气息冷下去,应该是生气了。
姜漫感觉到他目光放在书本上,没有再抬起头向夫子的方向看过。
他很生气。
姜漫松了口气,心里有些复杂。
剩下的时间她自己也听不进去夫子授课,林见鹤存在感太强,哪怕他一句话都不说,只单单坐在那里,就让她连每一次呼吸都要注意,小心控制,唯恐呼吸乱了,给他发现什么。
虽然她心里很清楚,林见鹤什么都不会发现。
夫子讲完课,林见鹤收拾了书册,抿着唇,身上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拂袖便离开了。
没有再与姜漫讲一句话。
史岱焕看着林见鹤出了门,立即回过头问姜漫,满脸后怕“你做甚了方才我在前面可是替你一直捏了把汗”
姜漫苦笑一声“他这人就是在左也不高兴,右也不高兴,什么时候见他高兴过甭理他。”
史岱焕皱眉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可是你招惹了他,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蒙磊也担忧地看了眼姜漫,有些欲言又止。
“停”姜漫心绪本就杂乱,此时更听不得他们张口闭口林见鹤。搅得她心神更不宁了。
“无事,你们回吧,明日见。”她恹恹地摆摆手,将那二人担忧的表情抛到身后。
她还在想林见鹤转过去时那个眼神。
里边有些情绪,她不太明白。
林见鹤对她,除了厌恶与无感,怎么会有那般复杂的情绪。她的心当时一紧,有些后悔话是不是说重了。
可是不说得重些,怎么能让他死心。
“哎。”她抬头看了看天,一脚踢飞小石子,嘀咕道“成年人的烦恼啊。”
崇文馆门口,车夫见她出来,忙迎上前“小姐,可是回府”
姜漫回神,摆摆手“我要去街上走走,你跟着罢。”
“是。”
姜漫很介意林见鹤方才的眼神。她从路过装满稻草的车上抽了根稻杆,在街上一边走,一边无意识地在手里将稻揉搓成好几截,一截手指般长的叼进嘴里,目光无意识地晃着,其实上面也没看进去。
车夫尽职尽责驱马跟在她身后不远处,姜漫走着走着,回过神时,天早已暗下。
她叹了口气,回头喊车夫“回府吧。”
车夫忙将车驱赶上前,待她坐进去,马蹄便哒哒哒奔跑起来。
醉仙楼。
京墨站在三楼窗边,看着姜漫坐上马车要回永昌侯府了。
屋子里摆着一张十六扇大屏风,每一扇上都是肆意潇洒的水墨,浑然天成。此物出自前朝名师之手,若是被识货之人看到它就这样摆在房中,怕是要惊掉下巴。
暴殄天物。
屏风后,是一张塌,榻上斜倚着一个人。
天青直裰,肤色如玉,眉目似画,只眼神幽深,一望便知绝非善类。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捏了酒壶,仰头喝着,浑身的暴戾之气。
京墨回道“姜姑娘回了。是否要属下”
“啪”林见鹤薄唇勾起,冷笑一声,声音沉得结冰,“滚。”
京墨欲言又止看他一眼,心里叹了口气,躬身退了下去。
“慢着。”京墨走出屏风,林见鹤恹恹的声音传来,“再拿一壶酒来。”
“是。”京墨眼睛里闪过什么。
他出了房门,自去备酒,回来后敲了敲门“主子,酒来了。”
一道气劲将门推开。
京墨进去了。
林见鹤正以一手支着下颌,眼睛恹恹地闭上,淡淡道“放下,出去。”
京墨握着酒壶的手紧了紧,轻轻将就放到他身旁的桌几上。
“属下告退。”
门轻轻阖上了。
林见鹤拧着眉头,抓起酒壶,仰头喝了一口。
屋外,京墨离开,脚步匆匆往走廊尽头去。
醉仙楼凡共三层。只是常人最高只到得第二层。
他想起方才的酒,冷静自持的脸上有些许做了坏事的不自在。脚下用了轻功,几息之间就下去了。
方才,他在窗户边看见姜漫要走,兼之屋子里那位又在生闷气,鬼使神差,一道气劲打出去,姜漫马车便坏了。
一楼许多客人往窗外探看,京墨坚毅的脸上露出不经意的好奇,与他这个人利落冷漠的气场很不搭。
他问“外边发生何事”
“姜二姑娘马车坏了,正找人修哩。”
京墨第一次干这种事,他只是觉得,姜姑娘若是今日不说些什么,主子那里不知又要不高兴多久。
哪怕她说些其他话呢。
如今,他得想办法将人引上去。
用何办法他只会杀人之道,习武之道。这等弯弯绕绕之事他并不擅长。
幸得这里有一坛醉仙楼百年陈酿。主子逢喝必醉。
他额头有些汗。若是给主子发现罢了,发现便发现好了,他有些无奈的想。
手下得了他的吩咐迅速出去了。
醉仙楼外。
姜漫刚坐上马车,车轮没转两下,只听见砰地一声,马车猛地一晃,突然停下,她脑袋差点砸在车壁上。
车夫说车坏了。
姜漫只得下车。她已经走了好几条街,此时方觉腿软脚酸,走不动了。
车夫说,马车损坏严重,一时半会修不好。
姜漫打发他去租一辆来。
恁是过了许多时候,也不见人回来。
她累了,看了眼旁边的醉仙楼,干脆进去歇一歇,顺道将晚膳用了好了。
就是门口有个一袭黑衣的男子,面无表情,她总觉得有些熟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人回视她,目光倒没有恶意,就是此人看人的目光,跟看物件一般。让人感觉有些奇怪。
姜漫说要吃饭,掌柜的召来小二“堂中已经客满,带姑娘上三楼,天字一号。此一间设两桌,以屏风相隔,仅此一桌还空余了。”
姜漫对这些不怎么挑剔,只道“晓得了。还是老样子,本姑娘饿了,快些上菜。”
“得嘞”
京墨看着人上去了,方才慢慢上去。
小二极为机灵,路上说趣逗笑,姜漫扔给他一锭银子“快些上菜。”
“马上”
他将桌子擦得干干净净,抹布往肩膀上一搭,人就像一片云似的飘下去了。
姜漫这桌在床边,正好看见楼下自家那坏了的马车。
她一边喝茶,一边拿指关节轻轻敲击桌面,思绪又不知飘哪儿去了。
“哗啦”
屏风那边突然传来瓷器碎在地上的声响。
姜漫一个激灵,扭头往那边看去。
屏风挡着,隐隐约约瞧见是有个人。
听着是把酒壶砸了,声响可大了。
姜漫叫了声小二,外面静静的,没有人应声。
屏风那边的人砸上瘾了,一个酒壶不算,接二连三,开始砸其他物什。
“砰”
“啪”
“咚”
连椅子都摔碎了。椅子腿砸到姜漫不远。
她眉头皱了起来,起身往那边走了两步。
“里头那位,此乃酒楼,不是你家,还请注意影响,打砸了别人的物件可是要赔的。而且,你吵着我了。”
她转过屏风,抬头一看,怔住了。
那个斜倚在榻上,醉眼朦胧,浑身戾气的,不是林见鹤是谁
“滚。”察觉到人来,林见鹤狭长的眸子一眯,身上杀意涌现。
姜漫忙退后一步,道“林见鹤,你喝醉了”
林见鹤猛地坐起,直勾勾看着她。
他盯着姜漫,朝她走近。
走得很稳,又不像是喝醉之人。
姜漫心里起了疑惑,但是总觉得林见鹤危险,本能地往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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