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滚下去了。怎么办”
“滚下去就滚下去呗。反正那人也没说要他们的命”
说是没说, 几人同时噤声,显然不敢继续说下去了,要真是弄死了人, 那只会更麻烦。他们这群人分了两拨,一拨在下面拦住其他的人,一拨跟了上来动手。
但现在这里的盘山公路之所以能被作为比赛场地,正是因为陡峭,哪怕是柏油马路也够曲折。
几人的视线径直望向了双胞胎滚落的地方, 此刻那里毫无异样,刚才还有一阵闷哼声,现在望一眼下去黑幽幽,连一丝灯光都没有。他们是亡命之徒,但又不是傻子, 为了这点钱把自己搭进去根本就不值得, 再说了, 雇主也没说要弄死两个人。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 都打消了追下去的念头,骂骂咧咧地就开着车走了。
上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双胞胎两人浑然不知, 此刻他们正在山上一个稍微平缓的地上, 周围漆黑一片,只有近处的灌木丛清晰可见。刚才不知道滚下来的时候被什么划到了, 他们脸上手上, 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被划出丝丝的痕迹,有血渗出。
沈千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有一块头发都濡湿, 黏在一块。头晕, 好想吐。
不,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他弟弟受伤更重,现在趴在石头上,连起都起不来,嘴里溢出点点呻吟。
更糟糕的是,连手机都不见了。
真的,没有一点点光了。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了,哪怕是之前在梁家的杂物间也还有苏音陪着。对啊,上上一次也是苏音。
上上次家里停电了。
他们连房间都不敢呆,四四方方的房间就像一口棺材,把爸爸装了进去,出来的时候就撞到了同样出房间来查看的苏音。
“你不是故意想勾引我们,所以才把电断了吧”
“你们两父女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就是图我们家的钱。”
他们越是害怕就越是口不择言,说了好多难听的话。最后苏音受不了,直接一人一个爆栗,三个人瞬间撕打在一块。
明明他们兄弟俩还学了散打,可不知为啥,还是被苏音压在地上揍。
后来也还是女孩换了保险丝,家里重新亮堂了起来。三个人你看看我狼狈的模样,我看看你乱糟糟的衣服,登时笑了出来。那是他们第一次觉得漆黑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情。只要跟苏音在一起,什么样都不糟糕。
可惜后来,她还是走了。
跟着她爸爸,头也不回地就走了。有了新的哥哥,又遇到了有能力的旧的哥哥,连理都不理他们。
沈千宇也动不了,他刚才滚下来的时候护着弟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只能趴着,闻着鼻尖泥土的气息。山间的泥土又腥又臭,他们这种出身的人什么时候这么糟糕过。
都怪苏音
少年愤愤地想。
要不是她,他们也不会转学到明朗。要不是她,他们才不会心情不好来飙车可偏偏这种时候她又不在了
其实他懂,也不怪她。可她是他们最想见的人了。这么绝望的时候多期望那个女孩能走过来,排开黑暗,带来一丝光。
他睁着眼睛,不知道看什么地方。这小小的平地周边都是有着锋利叶子的灌木丛,再远一点就是漆黑黑一片,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冲出一群鬼怪将两人吞噬干净。
“哥。”
沈千宇忽然听到了弟弟轻微的声音。
“我们会死吗”
沈千宇,“不会的。”
弟弟似乎笑了下,他又很轻很轻地道,“要是真的死了怎么办她”
沈千宇心猛的一颤。“她会有哥哥,会有爸爸妈妈,会有喜欢的人,肯定会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的。”
是啊。肯定会忘得一干二净。
明明在一起好几年,明明都知道他们家在哪里,可她从没有回来过一趟,还是他们受不了主动转学去了明朗。
真是没良心。
越来越冷了。他们也会死。也会和爸爸那样被关进黑幽幽的棺材,没有一点点光。就像很久很久之前,被人遗忘在车子里,黑黑的,什么都看不到,好可怕啊死在这里,连尸体说不定都被动物啃了。
对于他们这么爱美的人来说,真是最可怕的死法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哥,我好像听到她的声音了。”
弟弟的声音又轻又缓,像是陷入梦境般幽幽的声音。
都已经出现幻觉了吗沈千宇又急又怕,可下一秒“沈千宇”
“沈千宙”
他愣住了,少年维持着这个姿势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光,他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回应,应该喊出来,可是他一瞬间失声了。
不远处是手电筒明晃晃的光,和一个在矮树丛中艰难行走的身影。
他忽然连眼泪都下来了。
这山路太陡了,几乎没什么平地,脚下全是斜斜的地。苏音走得异常艰难,手上还拿着两个人已经摔得面目全非的手机。她刚才一直在打电话,可顺着铃声只找到了两只手机。
苏音压根没空去管自己的形象。
这山路太难走了。头发到处被勾住,灌木的叶子也锋利得能轻易划破人的手。她刚才到半山腰的时候看到那两辆蓝紫色的摩托,心脏都快停滞了。不过很快恢复冷静的她就看到了路边人滚落的痕迹,就什么都知道了。
上辈子双胞胎的确没事情。
肯定现在还活着。她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拿着之前便利店买的手电筒就朝着痕迹处往下走,边打电话边听铃声、
真是没想到自己还能为了双胞胎做到这个地步,破财还没消灾,等会找到两个人说不定还得被讽刺。
真是上辈子欠他们的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不体会绝望的话,两个人肯定能保持正确的世界观,不黑化就好了。苏音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喊直到她看到了某处的两道身影。
那么狼狈,身上到处都是血迹,脸上都是锋利叶子造成的划痕,爱美的他们能看镜子的话,八成能尖叫出来。
苏音想笑又笑不出来。
她想朝着两人走过去,可丝毫没有注意脚下的路有多坎坷,脚下一滑,闷闷的一声,直愣愣摔在了两个病号身上。
刚才还奄奄一息的两人立马满血复活,经典国骂不绝于耳。
“我艹你二大爷苏音你t眼睛长着干嘛的”
“我日”
相比较他激动的哥哥,沈千宙则是很虚弱地插刀道,“你是不是该减肥了”
看吧这就是两个王八蛋嘴巴里就没什么好话。
苏音顿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完全错误的决定,她挣扎地起来,坐到一旁,口中还在喘气,确实太累了。这么长的山路,又走了一大波弯路,要不是靠着毅力,和梦中自己后悔的声音,她都坚持不下来。
可现在看到还能说话的两个人,她居然觉得挺值得。
她连忙打电话给在上面的秦云然和他哥,把定位发给他们之后叫他们报警。这才看向两个人,确实狼狈,衣服又脏又乱也就算了,一张脸上面也是血,脏的一塌糊涂,瞬间从矜贵傲慢的波斯猫一秒变成流浪猫,还是那种在地下管道钻来钻去的那种。
她看得有点难过。
苏音从没有见过双胞胎这个样子,所有的记忆里两人都无所不能,犯贱归犯贱,每次都闯一堆祸最后从容全身而退,成年之后更成功的两人更是连王八蛋的彻底,别人一提起都满是忌惮。
她一难过声音就会自动带上哭腔,生理反应强得无法抵抗,哪怕只是难过,还没有到情绪真正激烈的时候。
女孩的手指小心地碰了碰他们,“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呀”
两个人说不出话来了。
本来想活跃气氛像往常一样骂骂她,骂骂她的爸爸,可真要是人哭了,他们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苏音的手轻轻摸了摸沈千宙手臂上血肉模糊的伤痕,上面还有砂砾,她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创可贴,给他贴了上去。
弟弟猫并不是很高兴,他瞄了眼粉色的创可贴,露出了难以忍耐的表情,甚至还想开口嘲讽两句,但生怕把人惹哭了,表情扭曲。
苏音当然知道他们不喜欢啊。
他们想法重要吗
不重要。粉色多好看啊。苏音坐在他们身边,忽然笑了笑,说道,“我想到了之前停电的时候。”
“”
他们刚才就想起来了。
“咱们那个时候还打架。”
他们两个就听着她说。
“你们从小就讨厌我,长大也讨厌我,讨厌就算了还总是冲上来骂我。”女孩轻声道,“每次每次都骂我,以前骂我说破坏你们家庭,在长辈面前卖乖,后来你们就骂我没良心。”
长大之后见面了也骂。
虽然真正重生之后,苏音也发觉自己有时候还真的挺没良心的,受伤了也不去问候,以后每次有事情又巴巴地买他们喜欢的东西去哄人,说好句好听话,他们就乖乖帮她办事。
双胞胎静静地听着,在心里反驳着。
才不是讨厌她。
他们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模样,那个女孩抬头,粉雕玉琢,所有美好的词语用在她身上都不过分,可又不是纯洁无辜的长相,娇艳得如同外公送给他们的玫瑰园里清晨最美的玫瑰,沾着露珠,惊心动魄。
真好看啊。
可也是真的气。
那时候尚且年幼的他们还没对恋爱脑的母亲彻底失望,还想要母亲的关注,可不管他们怎么做,怎么闯祸,取得多么优异的成绩。沈母的眼里只有他们父女。那一丝好感本就稀薄,被破坏家庭的恨意占据上风。
是的,只是占据了上风。那丝好感从没有消失过,从小到大,一点都没有消失,相反像是伴随着恨意的阴影,随着恨意的滋长,它也在肆意生长
“这回你们总不能骂我没良心了吧”
她有些得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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