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松泽闭着眼睛, 阵法在他的身边闪烁。
“好了。”
过了不知多久,他听到鹤羽君的声音响起。
他睁开眼睛,便看到鹤羽君淡淡笑着说,“从今往后, 我们从此再无瓜葛。”
虞松泽有些迟钝地动了动自己的脖子。
那种感觉很奇怪, 虽然没有任何具体表现, 可是虞松泽仍然能够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就仿佛这七年里一直在他脑海里存在的一根线消失不见了。
他真的自由了
虞松泽怔怔地有些回不过神。
其实过去这些年里, 最初他并没有察觉到被人控制魂魄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直到两次三番要面对和妹妹有关的事, 虞松泽才意识到被掌控时那种天地不应的无措和绝望。
他抬起头, 对上鹤羽君的眸子, 又下意识躲避目光。
虞松泽对鹤羽君的感觉很复杂。
鹤羽君是他的救命恩人, 也可以说是他能接触到第一剑宗的贵人,若是按照鹤羽君的话而言, 他们前世还是师徒。
可是另一方面, 鹤羽君救了他,却也伤害他。这些年被隐瞒的真相, 不知妹妹活着的苦楚,还有后知后觉意识到鹤羽君当年眼睁睁将清清推向那样危险又不可预判的未来
这一切复杂的因素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虞松泽甚至不知自己该对他什么样的态度。
或许,既敬又惧, 既感激却又忍不住有些怨艾吧。
虞松泽垂着眸子,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鹤羽君也不在意,他起身来到桌边,看向青年。
“刚刚那么紧张, 一定食不知味吧。”他缓声道, “还有几块, 你再尝尝。”
虞松泽依言走过去,在桌边坐下。
他拿起盘子里的魔族糕点,慢慢地吃掉。之前毫无感觉的味蕾终于在吞咽中活了过来。
这种糕点味道很奇特,糕体甜糯,中间竟然还夹着流心,流心是酸甜味的,是水果的味道。
虞松泽眸子微微一亮。
其实他一直很喜欢吃酸一点的水果,倒是还从来没吃过这样味道的糕点。
之前吃了几个都因为紧张没吃出来什么味道,这次他又吃了好几个,是真的没有停下来。等到回过神的时候,一盘又被他吃光了。
虞松泽抬起头,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很好吃。”他说。
鹤羽君微微发怔。
前世几百年师徒相处,他从未见虞松泽笑过。
“喜欢就好。”鹤羽君回过神来,他说,“等你走时,可以多带一些离开。”
二人走出侧殿,宋远山和沈云疏正坐在桌边等他们。
“血咒已经解开了,宋宗主可以开始着手让他们兄妹相见了。”鹤羽君轻轻笑道,“在下两世都没怎么信任过他人,只望宗主不要让在下失望。”
“那是自然。”宋远山说。
二人还有许多事要细谈,只是有些事情,似乎也不好都在徒弟面前说。
宋远山抬起头,他缓声道,“你们两个先回门派吧,等详谈之后,我就回去。”
沈云疏微微蹙起眉毛。他虽然相信鹤羽君话是真的,但对他本人仍然有些警惕,不想让师父一个人呆在鹤羽君的地盘里。
只是宋远山已经发话,沈云疏也没办法,只能行礼道,“是。”
虞松泽跟在沈云疏身后。他有些无措,不知道该不该和鹤羽君告别。
“对了,松泽。”就在这时,鹤羽君开口道,“既然要走了,便将这个拿走吧。”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一转,手掌上便多了一把青色长剑,周遭萦绕着淡淡的能量,一看便不是凡剑。
“这把剑名青霜剑,是前世你的本命剑。”鹤羽君缓声说,“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
“这”虞松泽有点不知所措,他下意识看向宋远山。
“既然是鹤羽道君给你,你便收下吧。”宋远山笑道,“他给你的必然是好剑。”
虞松泽上前,这才收下青霜剑,鹤羽君还多赠了他一个高级储物戒指,虞松泽没时间细看,都匆匆收下。
“多谢道君。”他随了宋远山的称呼,低声道。
“去吧。”鹤羽君笑了笑,“我和你师父,还有些事情要谈。”
沈云疏和虞松泽离开了这片隐藏在人间森林深处的结界。沈云疏召出本命剑做飞行法宝,他看到虞松泽站在剑边,怔怔地看着远处地面的森林。
离开结界后,在溪水和山谷之间的宫殿楼阁便隐匿了身形,消失不见。
只有树林还在沙沙作响。
察觉到师弟的怔然惆怅,沈云疏开口道,“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
虞松泽薄唇微抿,他轻轻点头。
剑光闪过,师兄弟二人离开了人界。
殿内,鹤羽君和宋远山坐在桌边,手中持着茶杯。
“多谢宗主好意。”鹤羽君淡淡笑道,“只不过在下当日既送他走,便已经预料到今日之景,也并不需要他对我有什么感情。”
刚刚鹤羽君将青霜剑给予虞松泽,宋远山劝他收下,语气其实是为鹤羽君说话的意思。
宋远山说,“都为人师父,我自然知晓放下一个自己养大的弟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鹤羽君端起茶杯,听到宋远山的话,他的手微微一顿,而后掀起盖子,轻轻笑道,“于他人而言不容易,可对在下而言,却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远山并不想与他争辩,他转移话题聊起正事,“你在修仙界的卧底,可有潜伏进世家商盟那边我觉得商盟和灵兽异化之事,或许脱不开关系。还有玄云岛的吕观海,你与他相识吗”
“看起来宗主并非对这些异常一无所知。”鹤羽君放下茶杯,他说,“世家商盟就是玄云岛的爪牙,商盟有人又有钱财地位,帮玄云岛做事自然事成功倍。至于吕观海”
鹤羽君饶有兴趣地说,“我能不能问问,是因为何事,才让宗主怀疑到这个老头子身上呢”
“当年无清域的灵兽妖化,道君可还记得”因为没有和佛子商量,所以宋远山暂时隐藏了关于楚执御的事情,只是提了这个当初的旧案。
“自然记得。”鹤羽君摇了摇扇子,他笑道,“果然不愧是第一剑宗,宗主还真是抢手,佛子也来寻得你的帮助了吗”
宋远山一怔。
看到他的表情,鹤羽君犹如面具般挂在嘴角的温柔微笑,终于笑得真心实意了一些。
他笑道,“剑修不愧都是赤子之心,做事直来直去。宋宗主实力了得,可是这心里想着什么,却一点都不会伪装。”
宋远山只是提了一嘴当年的惨案,鹤羽君便立刻从惨案想到谢家双生子的事情,也就很轻易地意识到,佛子在追查当年的事情。而以佛修之力许多地方多有不便,他便自然会去找修仙界里人品最让人信得过的门派。
除了长鸿剑宗,还能有谁呢
宋远山只不过说了一两个关键字,就在鹤羽君面前露馅了。
他这千年来除了练剑便是教导徒弟,环境单纯得很,哪里见过鹤羽君这样的人。
“人哪有完美的,必然有失必有得。”宋远山有些无奈。
他心里想,以鹤羽君这样心思缜密的手段和脑子,若是作为敌人,确实极其棘手。
鹤羽君笑了半响,这才接着说,“无妨,其中细节宗主可以和佛子商量之后再告诉我。或者哪日将他也请来,我们慢慢谈。至于吕观海,宗主猜得不错,这个老东西确实在这事上有所牵扯,我怀疑当年惨案,便是他第一次试手。”
“当年灵兽妖化惨案恰巧发生在谢氏双生子的出生地,道君觉得此事是他们故意为之吗”宋远山蹙眉道。
“我并无证据,但我觉得应该有所关系。”鹤羽君摇着扇子,他淡淡地说,“那些老东西都疯了不知多少年了,只要能增长修为,他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就如当年玄云岛掳走我,又将我全家灭族一样,或许他们是故意让双生子以预言那样觉醒。”
二人谈了许久,鹤羽君的态度极其坦诚,他讲了自己在玄云岛上的事情,还将玄云岛和岛上几位大尊者有关的事情都详细写了下来,赠与宋远山。
若是要合作,未来免不了要经常联系或见面。
临走时,鹤羽君送他到殿门口,开口道,“我知宗主定要去找人判断我的话中有几分真假,恰巧松泽又要认亲。我只有一个请求,希望宗主能答应我。”
“什么”宋远山问。
鹤羽君的眸子沉了沉。
“不要告诉齐厌殊,这些消息是从我而来。”鹤羽君低声道,“宗主刚刚听过我说的事情,应该能够理解我的这样做的原因。”
“我可以答应你,可是你能隐瞒多久呢”宋远山停下脚步,他转过头,不赞同地说,“这件事将所有人都牵扯了进去,齐厌殊不论是为了他的徒弟,或是单纯为了自己,他都迟早会和我们站着同一阵营。他必定会知道你还活着,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鹤羽君沉默许久,他说,“我需要再想想,劳烦宗主给我这个时间。”
宋远山返回修仙界的半途中,便与两个弟子汇合了。沈云疏和虞松泽并没有直接回门派,而是在半路上等他。
从鹤羽君那里回来之后,虞松泽一直有点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远山知道自己这个小徒弟一向心思深,他要不然是因为他与鹤羽君前世的师徒情谊有点沉重,让今生的青年有些无措又莫名内疚。要不然便是他想到前世自己不是长鸿弟子,甚至不是好人,而心里难受。
宋远山伸出手,将青年揽了过来,温声道,“又在想什么”
“师尊,我我也不知道。”虞松泽低声说,“就是心里有些难受。”
“那为师只能好好想个不让你难受的办法了。”宋远山笑道,“对了,正好有个不错的消息,我刚刚在路上已经联系了佛子。”
他说,“阿泽,做好和你妹妹见面的准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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