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初, 逐渐深冬。
门派里依然是晚秋的样子,除了逐渐变冷的天和光秃秃的树林,仍然看不出冬天的影子。
经过这一段时间由师兄三人的共同总结, 齐厌殊修缮出了这套心法的前两本秘籍。
在他看来心法的基础部分已经差不多了,只是看着仍然处于天真单纯童年期的小徒弟,齐厌殊有些发愁地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他其实没有从头教过徒弟,谢君辞和秦烬来的时候自带修为, 就算苏卿容是拜师之后才开始正经修炼的,可他这个天才少年曾经有过自学血术成才的经历, 打基础的时候基本也是自力更生。
简而言之, 三个大徒弟以前是自助修炼, 全靠个人天赋, 在这方面都很让他一向省心。
现在问题来了, 他要怎么从头教一个小孩子
而且锻造经脉的心法可比正常的心法还要难。她这么小,读书背诗还磕磕绊绊的,怎么学心法呢。
其实世家家族里的孩子从五六岁开始修炼的很多,若是有点天赋,越早修炼,日后越容易在修仙界崭露头角。
比如每隔几年便会有某某世家十岁、十一二岁的天才少年少女出现, 但大部分不到二十岁便埋没于人海之中了。
有些小门派也会如此培养苗子,只不过世上还是天赋异禀之人少, 普通修士更多。
齐厌殊知道以虞念清先天剑骨的资质, 她若是能解决经脉的问题从五岁便开始修炼,说不定几年之后就能出头。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着急, 决定等她再长大一点再说。
只不过修炼心法暂且放下, 可念清仍然可以学习剑法。先学好剑法, 日后修为上来了, 在实力上便能如虎添翼。
沧琅宗其实并没有因为虞念清的先天剑骨而希望她一定做出什么事情,如今师尊师兄不论对她的读书写字,还是练剑方面都是以鼓励为主,十分宽松,没有逼迫她必须按时按点学会什么。
结果因为这段时间师兄们每个白天都要聚在一起和齐厌殊学习心法,虞念清被这个氛围影响,她竟然自己主动地也窝在殿的另一边读书学习了,专注力比过去提高了许多。
练剑方面,齐厌殊也打算这样引导。
为了给清清树立好榜样,师兄们上午修炼心法,下午则是去试炼峰继续练习,谢君辞练剑,秦烬练法术,就连苏卿容也不得不过来练习。
看着师兄们都做同个事情,崇拜他们的小姑娘自然也非要和他们一样,齐厌殊正好借此机会与她好好地聊了聊。
他跟小姑娘说,练剑不是玩乐,她觉得疲惫或者状态不好的时候可以随时提出来,但如果要开始正式练习,就要用十分认真的态度来做,就像是师兄们一样。
齐厌殊也告诉了她,练剑和她之前随意玩时不一样,练习有时候会很累,会枯燥,或许没有那么有趣,如果现在她想开始练剑,就要答应好好做,会吃些苦。
念清懵懂地答应了。
有很多事情她可能没那么懂,可是从师尊和师兄郑重的态度上,她感受到练剑是很严肃的事情。
于是,齐厌殊则找了片山顶空地,开始系统教她基础的剑术。
基础必定是最枯燥的阶段,齐厌殊也没想过让小姑娘能坚持多久,他每次教授的时间很短,尽量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
他本来想的,虞念清年纪小,先试试打基础。哪怕她过两天不愿意学了,也要保证她在练习的时候是正确而且态度端正的。
齐厌殊规定的时间是一炷香左右,但他对她没那么严格,只要她过程够认真,提前叫苦或者不想学了的话他都能同意。
没想到小姑娘的表现超乎他的意料,她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叫停,真的将一炷香的时间坚持了下来,只不过能看得出到后半段的时候,她因为刚开始练习而有些不习惯的疲惫酸痛。
到了时间,她放下木剑,齐厌殊走过来给她擦汗,小姑娘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顺势趴在他的怀里,小声说,“好累哦,手臂痛痛的。”
她的小脸上沁着汗珠,连睫毛都有些湿了,显得大眼睛更水润了。
虞念清没说什么,齐厌殊却有点心疼了。
他忍不住想,她才五岁,就算现在不练剑也没什么,不是吗等她十岁、二十岁再练剑不是也来得及吗
“清清讨不讨厌练剑”齐厌殊伸手抱住她,他轻声问。
小姑娘却摇了摇头。
“不讨厌呀。”她稚声道,“剑对师父师兄都很重要,所以我也喜欢它。”
齐厌殊一怔。
是因为感觉到他们对剑道的尊重,将他刚刚说的话记在了心里,所以她才努力地做到了最后一刻吗
“这样累的话,明天还想练剑吗”齐厌殊又问。
念清靠着齐厌殊,她点点头。
她想做和师父师兄们一样的事情,那样感觉自己很厉害。
她认真地说,“我是个大人了,我要和师兄们一样。”
齐厌殊有些无奈又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五岁的小徒弟可比他坚强多了。她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反倒是齐厌殊自己如此轻易便动摇了。
齐厌殊抱着小姑娘去看谢君辞练剑。谢君辞的修为已经达到小姑娘根本看不出他有没有出剑,只感觉眼前白花花地闪过一片光芒,整个结界都在随之震动。
看到二人来了,半空中的谢君辞和齐厌殊对上了视线。
谢君辞了然,他收了剑,用一种全新的方式出剑。剑气一出,席卷着空中的灵气,像是风暴般向着试炼场的另一头冲去,最后轰然撞在结界上。
齐厌殊的双手捂住小姑娘的耳朵,在他的手掌间,念清眼睛都睁大了,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一幕。
“你看,你的师兄对剑招与风的能量流动了如指掌。”齐厌殊放开她的耳朵,他说,“所以他可以用剑控制风,让风成为它的帮手。”
这便是接着上次放风筝的事情讲了。
念清有些崇拜地问,“以后我也可以这么厉害吗”
“当然可以。”齐厌殊说,“只不过,你师兄也是一点点练习才到今天的地步的。如果清清想变得那么厉害,还需要练很长时间的剑。”
“要练多久才能这么厉害呀。”虞念清转过头,她伸出手指,“要练十年,一百年”
小孩子对时间没有概念,对她而言十年和一百一样遥远。
齐厌殊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要多久,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晚上回到小院之后,虞念清早早地困了。
虽然一炷香的时间对大人而言是很短暂的,可是对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来说,足够掏空她所有的精力。
这倒是练剑的另一个好处,小家伙向来冬天总是容易睡到后半夜的时候忽然醒过来一下,睡得没那么结实。
如今练剑消耗了她所有的精神,反而一觉睡到天明。
第二天清晨,虞念清醒过来的时候在床上伸着懒腰,昨天练完剑的酸痛全都消失不见,整个人神清气爽。
若是凡人练剑或者锻炼过度一定会酸痛个好几天,修仙者好便好在真气和丹药能解决大部分凡人解决不了的事情。
虞念清每天都要喝强身健体滋润经脉的灵药,灵药的药效足够抚平练剑的后遗症,让她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新的一天,又是新的清清
小姑娘抬高双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得坐了起来,屁股还在柔软的垫子上弹了弹。
谢君辞撩起主厅和卧房之间的帘子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好笑道,“清清今天真有活力,是和你三师兄约定好了吗”
过去她每次这么兴奋,都是因为苏卿容找到了什么有趣的新玩法并和她约好了时间。
没想到,小姑娘握紧拳头,她干劲满满地说,“我要去练剑”
然后挥动手臂,嘴里传出类似噼里啪啦噗呲噗呲的拟声词,仿佛正在脑海里经历一场大战。
这倒是出乎谢君辞的意料。
他们师兄弟三人本来的猜测,是小姑娘感受到了真正的练剑之后很可能褪去对剑的兴趣,毕竟自从她来到门派后就没吃过什么苦,连背诗写字这种事情他们都从来不强求她的。
没想到她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对剑道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
出门前,谢君辞照旧在她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虞念清乖乖地站着,她忽然问,“师兄也是和我一样这么大开始练剑的吗”
谢君辞嗯了一声。
被围的严严实实的小姑娘挥了挥袖子,然后盲目崇拜地说,“师兄一定很刻苦”
谢君辞手上一顿,他的目光飘忽了一下,又嗯了声,只不过这次似乎有点心虚。
他小的时候虽然练剑,但其实很爱犯懒,完全没有虞念清这般主动学剑的热情。
恰巧他的双胞胎兄长谢清韵和他性格互补,谢清韵更规矩用功一些。
二人其实天赋都很高,只是谢君辞三天晒网两天打鱼,所以用功的谢清韵没到半年就出了不小的成绩。
修仙界有关于双生子会同时带来好运和厄运的传说已经流传许多年了,这不仅仅是个故事,更像是一种预言。
相比于仙门,世家更偏信预言和玄术占卜的力量,所以当发现兄长谢清韵很有天赋的时候,为了避免预言成真,谢家逐渐将兄弟二人以不同的方式抚养。
家族将兄长当做继承人和重点倾尽所有资源去培养,与此同时富养娇惯弟弟,从不苛责他的功课和练剑,让他无忧无虑在玩耍中长大。
所以谢君辞其实年少时并没有怎么努力过,只不过因为谢家家底浑厚,他小时候再爱玩闹,打的基础很牢固,让他后来拜师齐厌殊后重新捡起练剑的时候没有走弯路。
可是谁能想到,哪怕谢家已经有提前防范预言的准备,可预言还是在他们兄弟二人身上灵验了
想起这些往事,谢君辞的眸子逐渐变得晦暗不明。
念清又扑腾了两下手臂,她眨眨眼睛,疑惑地问,“谢君辞”
谢君辞这才恍然回神,他将斗篷给小姑娘系上,然后抱着她走出门。
“清清比我厉害多了。”谢君辞说,“我第一次练剑的时候,练到到一半便躺在地上耍赖打滚,被我爹揍了一顿。”
听到他这样说,小姑娘咯咯笑了起来。
她被围得太严实了,手臂都抬不起来,只能靠在他的怀里,她抬起头,好奇地问,“真的吗”
“嗯。”谢君辞道,“清清这么用功,这么喜欢剑,很快就会变得厉害。说不定以后我也打不过你。”
“可是我不打师兄。”小姑娘眨巴着眼睛说,“我要保护师兄。”
谢君辞薄唇微微勾起弧度,伸手拍拍她的帽顶。
她的小斗篷是苏卿容做的,红彤彤的很喜庆,帽兜上还有两个耳朵,是小老虎的样式,虞念清戴着的时候别提多可爱了。
可惜小姑娘太爱跑来跑去,总是闲不住,就没有多少安安生生披着斗篷的时候,也只有路上才能像是个小老虎般乖巧地呆着不动。
二人来到主峰,一进入殿里,念清就期待地问,“师父今天什么时候练剑”
齐厌殊无奈道,“要下午呢,上午你师兄们还要练心法。”
小姑娘这才哦了一声,看起来冷静了些。
她又期待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学心法呀”
她其实根本不知道心法是什么,只是师兄们在干什么,她也想干什么。
“心法是厉害的人才能学习的东西。”齐厌殊又开始糊弄小孩子了,他一本正经地说,“清清要通过练剑的考验,等七岁的时候才能学习。”
“啊要那么久啊。”小念清有点失望。
“当然,清清也可以更努力一些。”齐厌殊鼓励她道,“你这么聪明的小孩子,说不定六岁就有资格学了。”
齐厌殊这样一说,虞念清瞬间充满动力。
“我会努力的”她说。
“清清还要多识字。”齐厌殊顺便加码,“不然很难看懂心法写了什么。”
他将自己从三个弟子那里整合而来,写完的第一本心法递给小姑娘,让她看里面的内容。不出所料,虞念清只能断断续续地认字,有些字是她没见过,有些是她会读会念但是不懂什么意思。
看起来心法果然要很厉害的人才能学会。
等到吃完早饭,师兄们开始修炼的时候,虞念清便在殿中自己的小角落里认真地看书写字,齐厌殊偶尔会过来指导她一下。
整个沧琅宗再也不见曾经的颓废和各干各的的冰冷,如今沧琅宗欣欣向荣,颇有一种全员努力学习修炼向上的好景象。
连最懒最虚弱的苏卿容在这样的环境下都不好意思偷懒了,过去那个氛围大家都是各忙各事,如今却不同了,别说师尊和两位师兄,就连才五岁的虞念清都上午看书,下午练剑,苏卿容怎么好意思缺席
更别提,他感受得到小姑娘在看到他们修炼时的崇拜。
他原来以为她只是喜欢他们长得好看,如今看来,她也很喜欢他们这样强大的样子。
苏卿容可不想以后虞念清回忆起童年的时候,只觉得谢君辞与秦烬是门派榜样,想起他的时候却没有什么正面的形象可言。
至于谢君辞和秦烬,两人本来就是修炼狂魔,对这样的生活十分满意。苏卿容白天忙完晚上便回去瘫着了,而两个师兄在晚上也不闲着。谢君辞研究整个晚上的心法,秦烬则是晚上也在修炼。
从心法开始,整个门派的生物钟时间轴逐渐变得同步,之间的关系也愈发紧密了。
只不过齐厌殊和三个师兄都觉得小姑娘或许是一时热度,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就不想练剑了,没想到她一直坚持了下来,每天都保持训练。
她确实天赋异禀,进步得很快。或许她看不懂剑法书上写的是什么,可只要齐厌殊用口述的方式教给她,再给她做示范,她总能准确地明白齐厌殊的意思,只不过有时候是因为年纪太小身体的因素,而做起来有些吃力而已。
如此一晃两个月过去,便要开春了。
虞念清也不是每一天都能保持精力十足的样子,有的时候天气不好或者就是没有心情的时候,她也会有些拖拖拉拉地不想练剑。
在这方面齐厌殊一向是以她为主的,小姑娘兴致不高,不想练的时候,他想也没想便同意了。
结果虞念清却更不开心了。
“不能那么容易就同意我的话。”小姑娘抗议道,“这样的话我就真的不能练了”
这个发展是齐厌殊没想到的,他好笑道,“那清清想让师父怎么做”
“当然是鼓励我,然后要求我必须练剑啦”小念清嘟囔道,“我想被安慰嘛。”
虞念清从小便在感情上直来直去,表达自己的想法。如今师父没明白她的想法,她还教师父要怎么安慰自己。
整个沧琅宗都被她吃得死死的,齐厌殊真的抱着她哄了好一会儿,看着她开心了,他才说,“那我们练剑吧。”
念清果然点点头,兴致勃勃地继续练剑了。
连系统都没有想过她能坚持这么久,一晃竟然就坚持练剑了整整两个月。
别看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可虞念清进步很大,再对比她去年瞎玩木剑时的样子,就能看得出小姑娘如今有了一点章法,持剑时的精气神也不同了。
同样的简单剑招,如今再看她来做,就能感觉得到这小家伙是好好练过的。
沧琅宗在虞念清的身上简直是流水般地使用留影石,也就仗着财大气粗,外加如今能在七星阁兑换点数,让师父师兄们更加没有收敛。
自从她练剑之后,留影石用的便更勤了,齐厌殊他们不仅会用,而且还会抱着小姑娘一起看,一边看一边夸她是完全出自肺腑的那种。
齐厌殊还给她看同样的剑招她之前的瞎玩和现在做的时候的样子,然后说,“清清发没发现自己进步很大”
虞念清说不上来有没有进步,但只是觉得自己最新录的那个似乎看起来动作更漂亮、更自如一些。
她开心地点点头。
其实齐厌殊和三个师兄还是很心疼的,这两个月下来,小姑娘柔软的小手上都磨出薄薄的茧子了,幸好喝的灵药免除了她大部分练剑后疲累或者不舒服的反应。
只不过看到她自己这么有热情,他们也不好说些太心疼的话,或她少练些或者不要练了之类的。
毕竟修仙讲究的就是这种向上的朝气,不断探寻身体的大脑的极限。哪怕虞念清现在没修炼,可保持这种状态也是很好的。
若是因为心疼她而总是问她一些优柔寡断的问题,万一让她自己也开始犹豫,那才是拖后腿。
所以师兄们都将心疼转化为鼓励,齐厌殊也是如此,他在教虞念清的时候一直很严肃,但只要结束之后,便会夸奖关怀她。
显而易见,鼓励教育对小姑娘很有效,大家越夸她,她越有动力。恰巧自己还很擅长做这个,竟然就真的一直坚持了下来。
看着她逐渐习惯了一炷香的训练时长,齐厌殊开始慢慢地加时间,等到夏天到来的时候,虞念清已经可以每日专注训练半个时辰了。
夏天的时候,虞念清的小树已经长得很高了,她要仰着头才能看到去年八月系在树枝上的丝带。
她知道小树还没长大,因为其他树都又粗又高,小树还是细细的。
苏卿容跟她说,等它长大之后可以结果子,于是小姑娘又有了新的期待。
她现在不和小树比身高了,实在长不过它,但是自己和自己比还是挺不错的。主殿的大门上有许多刻痕,都是她的身高变化。
小孩子逐渐到了长身体的时候,去年夏天的裙子,今年她穿便会短一点。苏卿容对此却乐此不疲,他喜欢给小家伙做衣服。而且刺绣没白学,都被他运用在了给念清的衣裙上。
念清的衣服每隔几天就换新的,可是她看师父师兄们似乎永远就穿那几件。
她抗议道,“我想看你们也换新衣服嘛。”
“换了。”秦烬说。
“骗人。”她明明记得秦烬这一身衣服似乎都穿好久了。
秦烬淡淡地说,“我有五十件一模一样的黑衣。”
他神情一如既往地严肃正经,小姑娘根本看不出他是不是认真的。
说起这个,她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去年八月份过五岁生辰的时候,秦烬给她的礼物,是答应她再长大一点就变成龙形和她玩。
如今过去快半年了,她已经算不算长大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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