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低声道, “宗主,你是说”
“这个老东西叫吕观海,佛子可有印象”齐厌殊淡声道。
他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这个名字在修仙界可谓是人人皆知了, 哪怕如秦烬这样过去不怎么在修仙界呆着的人, 都知晓他。
因为吕观海是玄云岛的大能。
玄云岛如今岛上有五位大乘期和渡劫期的大尊者, 他们活了至少几千年, 人不在修仙界,修仙界却一直流传着这几位大能的名号。
吕观海便是其中一位。自然,按照辈分来说, 他曾经是齐厌殊的师兄。
这五个大尊者可以说是修仙界的泰斗,地位极其崇高,是一句话就能改变整个修仙界风向的老前辈,不论世家还是仙门, 都有与他们关系千丝万缕的徒孙或者晚辈。
当年沧琅宗在修仙界风气这么差, 只不过是因为玄云岛曾经将齐厌殊逐出师门。
哪怕玄云岛没有说任何原因, 可仅仅是因为玄云岛放出了排斥的信号, 齐厌殊的名声也从千年难遇的天才直径落到离经叛道的恶徒,从此再不被主流接受。
若不是之前谢君辞和秦烬阴差阳错合杀魔将、又在七星阁证明自身, 如此一连串无人能预料到的发展让沧琅宗阴差阳错以硬实力回归正派, 不然再过多少年,都洗不清身上的污言秽语。
可想玄云岛在修仙界的话语权有多么恐怖。
徒弟们都从来没听师父讲起过玄云岛的事情,毕竟齐厌殊是被逐出的,他们都不敢随意开口评论。
倒是佛子蹙眉问道,“宗主看起来并不吃惊这个人是吕尊者”
齐厌殊冷笑一声。
“玄云岛的那几个都是老疯子, 他们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齐厌殊冷冷地说, “只是若幕后黑手真是玄云岛, 那在外面必然有其他人在帮他们做事。”
齐厌殊继续说道,“这个孩子在记忆里吃的鱼并非湖鱼,而是海鱼。或者他被关起来的地方和玄云岛一样远离各个仙域,在一个海中的小岛上。”
“若是这样的话,这也便能解释为何那些人要用传送石。”秦烬沉声道,“海域凶险辽阔,用法宝赶路太耗费精力。”
苏卿容问道,“师尊,那个老者口中念的术法您听过吗”
“没有。不过玄云岛上积累了数千年的法宝秘籍,他们若是翻到写邪术来为己所用,也不是没有可能。”齐厌殊说。
“可是为什么”秦烬有些不解,“吕观海这些人地位崇高,但凡沾亲带故点的仙门或者世家都恨不得把他们当做祖师爷拜,他何必修不三不四的邪术,弄得晚节不保呢”
“因为他们已经穷途末路,不论何等顶级的丹药或秘籍,都没办法再让自己的修为再进一步。”齐厌殊冷冷地说,“这几个老头子不甘心自己止步于此,却毫无办法。我当初还在玄云岛的时候,他们已经偏执得可怕了。”
停顿了一下,他漫不经心地说,“自然,他们脑子越来越疯,可能也有我的一部分原因。谁让我四百年就修炼到渡劫期了呢快把那些老东西鼻子给气歪了。”
齐厌殊过去从没有讲过和过去有关的事情,徒弟们听着听着不由得沉默了。
果然如齐厌殊所说,他确实是一个没有短处的天才。没有特殊血脉、没有任何先天的不同,齐厌殊却能用这么快的速度修炼到与大乘一步之遥的渡劫期,这个速度确实太恐怖了。
要知道,玄云岛那几个大尊者,少则两千岁,多则四五千岁,齐厌殊的年纪只是他们的一个零头。
苏卿容提出新的疑惑,“那这个老头去控制这个少年,对他自己修炼又能有什么帮助呢”
这个问题众人都没有想通。
话题转来转去,最后回到了少年的身上。
佛子此行来最主要的是确认少年的过去身份,如今记忆看了一些,疑点却反而增多了。
“这个孩子的记忆不全,应该是在被人为妖化的时间太长,兽性影响了他的思维。”谢清韵说,“但也有好事,他逃跑前捏碎了妖核,也幸好他这样做了。”
一般而言,妖核是妖兽的核心,而非妖族。明显是少年被那些人长期影响后才出现的。
若是普通情况,妖兽没了妖核就会死亡,而少年捏碎妖核,却是杀死了刚刚被那些修士在他身上建立起来的兽性。
如果妖核一直存在,少年会逐渐泯灭人性,最终成为一头没有理智、被人用邪术控制的高级妖兽。
谢清韵垂眸看向膝盖上熟睡的小狼,他缓缓地说,“只是捏碎妖核,与自杀没有什么区别。他现在应该仍然是很虚弱的状态,还请诸位多多劳心。”
师兄们听着前面没问题,听到后面,秦烬问,“等等,你不做好事将它带走吗”
“如今尚不知晓这少年背后的那些修士隐藏着什么阴谋,最好不要让他暴露在其他人面前,或许有人在找他。”谢清韵沉声道,“在下身边人多眼杂,他跟着我,或许没有在各位身边更为稳妥。当然,如果宗主和诸位道友真的觉得不便,那便由在下带他走。”
众人都有些沉默。
师兄们当然知道佛子带少年走,并不是最优解。光是少年每天要吃大量的肉就很麻烦,不论是佛修去买还是亲自去宰杀动物,若是被人看到,很容易让人怀疑。
而且苏卿容忽然想起来之前佛修们说的话。
佛子在自己的禅宗并不是唯一说话算的那个人,禅宗里还有一位曾经住持之位退下的长老,也是位高权重,谢清韵之前让他们去佛地,都是悄悄背着这长老不在的时间去。就连苏卿容去面见佛子的时候,也要和接头一般,杜绝长老知晓此事。
若谢清韵对这个长老如此忌惮,这样的私事都不愿意告诉他,或许有他自己的道理,那样的话,他想偷藏少年也会变得更困难。
师兄弟三人也早不是当年漠不关心、冷漠疏离的性子了。他们其实不介意收养少年一段时间,可问题在于他们心中更担心清清。
念清最害怕狼了,虽然这个小白狼和狗一样,可对她而言都一样害怕,或许她每次见到少年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怕他的另一面。他们都不想让她不好的记忆总被翻出来。
更别提她一个小女孩,师兄们都不想让没轻没重的少年和她生活得那么近。倒不是吃醋或者怕他们关系好,而是少年如今习性和动物一样,这么点空间,他们怕哪天出了意外会伤到她。
在沉默之中,齐厌殊淡声道,“将他留在这里吧,你回去查查线索。”
听到他的话,师兄们都不约而同看向齐厌殊。
他们其实都在纠结,若是师尊下了决定,自然是听师尊的话。
齐厌殊对上他们的目光,他轻哼一声,又看向谢清韵,“反正已经有这几个碍事的了,再多一个也无妨。再者说”
齐厌殊沉默了一下,他道,“若真是玄云岛做的孽,我确实也该帮帮他。”
这件事便这样决定了。
谢清韵起身要走时,谢君辞转身进了屋子,佛子的目光望过去,又扑了个空。
苏卿容恭敬道,“佛子,我送您。”
“劳烦。”谢清韵礼貌道。
他戴上斗笠,与苏卿容离开了院子。
苏卿容似乎有一路送他到城外的架势,二人在街上前行,谢清韵道,“苏小友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那倒也没有,没什么要紧事。”苏卿容笑道,“我只是有些没想到,我们这些做弟子的自然是全然信任师父,可佛子竟然也如此容易地相信了师尊的话。我还以为您听闻吕观海的事情,会吃惊呢。”
“普通人会吃惊,或许是因为吕观海背后的实力与地位,以及这些年修仙界对他和玄云岛习惯性的崇敬。”佛子说,“可惜在当年觉醒天理之瞳后,在下从此便缺少了对人盲目敬仰的能力。”
“您是说,天理之力让您理智”苏卿容疑惑道。
佛子看向他,淡淡笑道,“我是说,世上所有人在我眼里并无不同。纵使大乘期的尊者德高望重,受人爱戴。可大尊者与乡间幼童、或世上任何一个凡人相比,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所以我自然不会因他如何而感到诧异。”
苏卿容说,“谢君辞在你眼里也是如此吗,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
谢清韵一顿。
他抬起眸子,看向苏卿容。
苏卿容对上那双和谢君辞既像又不像的眼眸,就有一种自己的小心思和伎俩瞬间被看穿的感觉。
谢清韵的双眸像是平静又深沉的大海,就好像海只是轻轻掀起海浪,几乎动都没有动过,面对海的人却已经开始感觉自己的渺小。
苏卿容有些发怂,他摸了摸鼻子。
谢清韵宽容地一笑,他缓声道,“以后用玉牌联络吧,若是找到什么,我会告诉你的。”
苏卿容送走佛子返回院里的时候,念清已经坐在亭子中,身边是师父和两个师兄。
他们简单地给她讲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没有讲那些残忍的细节,只是大致说了少年被关起来,遭受过不好的事情。
“我们能帮他吗”念清的双手捧着茶杯,她有些担忧地问。
“能。”齐厌殊说,“但若是帮助他,我们恐怕要回门派住一段时间了。清清愿意吗”
念清轻声问,“是因为有坏蛋吗”
齐厌殊微微颔首。
这便是他刚刚考虑过的结果。
沧琅宗地方大,少年可以不必被拘束在这个院子里,秦烬或者苏卿容还可以带他,这样分开的话,他们也不用担心少年野性难控地和清清生活在一起,会不小心伤到她。
而且少年自己也不用一化狼就躲躲藏藏,若是要暂留他一段时间的话,这样就最好了。
另一面而言,清清如今已经解决了经脉的问题,剩下的是用心法去巩固淬炼。沧琅宗比兰若城如今灵气要充沛许多倍,她若是想好好修炼,其实是该回门派了。
还有一点,那些修士对少年耗费了这么多精力,想必不会善罢甘休,在弄清楚他们是谁之前,还是门派更安全。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担心念清会不会舍不得离开那些小朋友们,或者她习惯了在城里生活的感觉,而不再想回到只有他们几个在的沧琅宗。
清清想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问,“我能和其他孩子告别吗”
若是只有大人的话,他们必定不会和邻居告别,而是会选择离开。可是师父师兄们都不希望小姑娘失望地离开,所以便同意了。
苏卿容对外只是说他们决定继续在州域各处历练几年,带着清清和熟悉的邻居大人孩子都告了别。
念清其实最舍不得的是小花,小花比她大一岁,一开始很照顾她,后来也是最能聊得来的小伙伴。
她和别的孩子告别的时候都还能保持一副开开心心大方的样子,结果一看到小花憋着嘴,眼眶里还晃动着眼泪,清清也被感染,两个小姑娘呜呜咽咽地哭了好一会儿。
苏卿容看着都有点心疼了,他无奈地笑道,“不至于不至于,过两年清清还可以回来看望你的。”
小花把自己偷藏起来的好吃的送给了清清,清清将自己喜欢的玩具送给了小花。
苏卿容作为大人更加周全些,看到小姑娘们关系这么好,他送给小花娘亲一个价值不菲的玉手镯,若是以后小花家过得不错,玉镯可以压箱底。若是以后她家里有什么困难,玉镯还能当了卖一笔灵石。
等到告别之后,苏卿容牵着小姑娘的手,二人往回走。
他能感觉得到念清情绪有些低落,便调节气氛道,“清清刚刚怎么答应得那么痛快,师兄还以为你不会哭鼻子呢。”
念清闷闷地低声说,“有坏蛋的话,会糟糕的。”
苏卿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只能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头。
“不会糟糕的。”他缓声说,“有师父师兄在,什么坏人都没辙。”
师兄妹返回院子,修仙者收拾东西那是十分迅速的事情,院里已经没有了生活过的迹象,房子都被收了起来。
少年一直有些焦躁不安地躲在角落里,一直都看见小姑娘,眸子才亮了亮。
“我没骗你吧。”秦烬在一边烦躁地说,“我都说了她刚刚就是出了趟门,没被人抓走”
少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他来到清清身边,他看到小女孩眼角和鼻尖红红的,便向着她伸出手。
一边的苏卿容看到少年的动作,他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下意识在半空中攥住少年的手腕,不让他靠近清清。
少年的手一颤,饱满又完好无损的小果子顺着他的手掌一个又一个地掉在地上,都是他自己刚刚精挑细选想要留给她的。
苏卿容微怔,他松开少年,赶忙说,“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已经晚了,他和少年在每日喂食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似乎在此刻土崩瓦解。
少年受伤生气地嚎了一声,他又窜回树的角落里,一个狼独自生闷气。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能察觉到靠过来的是清清,所以没有任何的防范。
“你看,都捡回来啦。”念清说。
少年看着她手里的果子,又看向小姑娘,他的眸子湿漉漉的,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事情。
他察觉到念清吃的东西都是干干净净的,所以刚刚捡果子的时候,他也都用袖子擦得很干净,可是现在,小姑娘手里的果子从地上捡起来,上面沾着一些泥土和碎叶。
感觉少年不开心,清清拿起果子,她想吃几个,好让他觉得自己的好心没有白费。结果少年忽然从她手上将果子全部抢走,一股脑塞进了嘴里,脸颊都塞得鼓了一些。
清清被他迅速的动作惊到,少年抬起头,他伸手灵巧地攀爬到树上,又摘了几个小果子,这才下来,递给念清,期待地看着她。
其实这种小果子有些涩,还没有彻底成熟。只有一直挨饿的少年才会觉得这是好东西,也一点都不嫌酸。
清清将果子都吃了下去,少年这才放心地松下肩膀。
他似乎因为第一次相遇时发生的事情,而对给小姑娘果子、她就会不哭之间产生了什么联想,仿佛念清吃了果子就不会伤心了。
清清站起身,她有点小期待地问,“走呀,跟我们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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