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粥看着站在门口的男孩, 见男孩站在门口不走,她问“有事”
男孩取下墨镜, 一双漆黑的眼睛露了出来,他的瞳仁很澄澈干净,带着微微的光感,像小鹿的眼睛一样。
他微微弯起漂亮的眉眼,“你们吃的什么,好香。”
周眉表情淡淡,“八宝粥,鲫鱼豆腐汤。”
男孩长长的睫毛眨了眨, 走进来几步, 目光落在八宝粥和鲫鱼豆腐汤上,眼睛亮亮的,“自己做的吗”
“嗯。”
他盯着八宝粥和鲫鱼豆腐汤, “你们的厨艺真好。”
“谢谢。”
就在这时, 男孩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漂亮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掏出手机, 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捏着手机。
看了眼电话, 面上闪过一丝不耐。
然后对周粥说“抱歉,打扰你们了。”说完, 他重新戴上墨镜, 鹿眼般干净漂亮的眸子被漆黑的墨镜遮住。接着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里。
周粥目送他颀长的背影,脑子里是他刚才的那双白皙修长,如玉雕成的手。白而长,工艺品一样漂亮。
她伸出手, 端详自己的手。做了厨子后, 自己的手已经比不得男孩的手好看了。她摸了摸自己的指节。不过她也没太在意。转瞬便不看自己的手了。
王兰往门外瞅了瞅, 出声道“刚才这男孩长得可真俊。”
闻言周长生脸黑了黑,道“脸都没露出来,你就知道俊”
王兰“那当然,就是一双眼睛就可以看出来,长得俊。”
周长生哼了声。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周粥失笑。周长生继续吃东西,王兰继续喂。周粥坐在旁边,想着今天来医院半天没打到车的事。
看来需要一辆车了。
她要考驾照,父母最好也去考个驾照,自己有车也方便。免得又遇到今天这种紧急的情况。
想着这事儿,她正打算给周父周母说考驾照买车的事,却见王兰仔细地喂着周长生,而周长生则嘿嘿笑地看着王兰。
周粥嘴角弯了弯,给周父周母削苹果,削着削着,手中的刀变成了画笔,一笔一划在苹果上勾勒,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之后,周长生的小人雕像成了。
王兰看着周粥手里的苹果,说“这、这真像”
脸上的每一条纹路都雕了出来,太精细,也太精致。
这样的刀工,多一分则累厚,少一分则薄,鬼斧神工的刀工
周粥笑了下,又雕了一个王兰的雕像,接着把她父母的头像放到一起,说“真配。”
周长生和王兰两张老脸一红,周粥轻咳一下,“我出去买点东西。”然后把空间留给周父周母。
彼时,发现周记挂了休息的牌子,食客们脸都绿了,一个个怨声载道
“今天又不营业”
“今天周老板不是要营业的吗难道是我记错时间了不对啊,我没记错时间”
“对,你没记错时间,只是周记今天突然不营业了而已。”
“周记这个营业时间,真是太任性了吧,本来一天就只营业四个晚上,还时不时地请假休息,要命啊。”
“今天我本来还想来吃糖醋排骨的,结果人家又休息了”
“我也是,我还想着来吃小炒肉的,结果它今天不营业”
“不是我说,我就没见过像周记这么开饭店的,哪有开饭店这么懒的真是懒得不像话了”
“对,周记也太懒了,哪个饭店像她家这样的”
“我强烈谴责周记这种懒散怠工的行为,这样懒散怠工,客人都会跑的,是留不住客人的”
“对,留不住客人的,周记这样做是在断自己的生意”
这时候有人嗤道“可拉倒吧,周记就算再任性,再懒,人也不差顾客,人家就算只营业一个小时,你们这群牲口还不是得巴巴地去抢位置”
“妈的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嗐,现在每天都担心害怕,每天最怕的事,就是突然听到周记休息不营业”
“就是,那紧张的,比我当初查高考成绩还紧张”
周粥从病房出来以后,打算多给父母一点独处的时间,她直接去医院里的花园里透气。
初春万物复苏,花园里许多花已经开得粉粉白白。粉粉白白的花沐浴着春日暖阳,一阵阵地散发着含有阳光的芬芳香味。
她坐在阳光里,晒着暖阳,闻着花香,感受到安宁与惬意。
忽然一颗玻璃珠滚落到了她脚边。她捡起玻璃珠,四处张望,发现对面有个坐在轮椅上的小男孩正看着她。
小男孩说“姐姐,是我的。”
周粥抱着玻璃珠过去,靠近小男孩。
小男孩大概十一二岁,穿着病服,脸很清瘦,带着一股子病态的苍白。他眼里没有光,整个人没有生气,像是颓败枯萎的花朵。
她把玻璃珠递给小男孩,“给你。”
小男孩接过玻璃珠,“说,谢谢姐姐。”
见小男孩周围没有人,她问“就你一个人你家大人呢”
“我想一个人待在这里晒太阳。”
“那也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虽然是在医院花园,可是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单独留在这里也很不安全,周粥正想着怎么处理这件事,接着余光微顿,她朝小男孩身后不远处一瞧。
一对男女隐蔽在不远处,分明一直注意着这边。长相依稀和男孩很像。应该就是男孩的父母了。他们看到她,用手和她示意了一下。
周粥放下心,“那我不打扰你一个人在这儿晒太阳了。”
她还没走,男孩突然又叫住她,“姐姐。”
“嗯”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你问。”
“人死后会去哪里”
“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知道我会去哪里。”
周粥怔住,她注视病态苍白的小男孩,“你”
小男孩说“医生说,我得了癌症,可能只有一年的时间了,我想知道一年后我会去哪里。”
周粥以为小男孩只是一个普通病患,没想到是一个命不久矣的绝症患者。她沉默了很久,“为什么就这么确定你一年后就会离开呢医生不是说可能只有一年的时间吗医生说的是可能,可能只有一年,也可能有两年,三年,五年,甚至是十年几十年。”
小男孩满眼灰败黯淡,“不会的,我只能活这么久了”
周粥微笑“你知道吗有一个绝症患者本来和你一样被医生判定活不了多久了,但这位患者一直坚持治疗,不放弃,一直坚持,最后出现了奇迹,她的绝症治愈了。”
“真的吗”
“嗯,她的绝症不仅痊愈了,上天还送了她一个大礼,给了她别人无法拥有的金手技能,还给了她一个”
完整的家庭。
小男孩又眨着眼睛,“她是谁”
周粥蹲下来,与小男孩平视,语气很轻,“你见过的人。”
小男孩迷茫起来,“我见过的人”
“对,你见过,但你不知道她的名字,甚至根本不认识她。”
小男孩眉心皱成小山,“姐姐,你在骗我。”
“我没骗你,这个人的确存在,你也见过。相信我,只要你坚持治疗,不放弃,奇迹一定可以出现。”
小男孩低下头,瘦瘦的下巴微动,眼睛逐渐红了起来,“没有奇迹的。”
“只要坚持就会有奇迹,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爸爸妈妈,你的亲人,坚持一下,好吗”
小男孩鼻子抽动,似在隐忍情绪,嗓音沙哑,“没有奇迹的,坚持也不会有奇迹的,世界上没有奇迹的。”
“有的,有奇迹。”
“姐姐,我十一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世界上没有奇迹,你只是在骗我。”
周粥叹了口气,忽而环顾了一下周围开得粉粉白白的花朵,说“小孩儿,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在这里再见一面吗”
小男孩抬起红红的眼睛,“姐姐要做什么”
“给你看奇迹。”
周粥从小男孩身边走开,走向他的父母。
厨房里,周粥把罐子里腌制好的桃花酱去水过滤,然后倒进碗里,加一点柠檬汁,加了柠檬汁的桃花酱颜色变得更鲜亮。
而后加入熟低筋粉搅匀,搅匀后倒入适量玉米油,再次搅匀。
把做好的桃花馅搓成一个个的小圆球,放入冰箱里冷冻。
冷冻桃花馅的时候,制作水油皮,油酥,等水油皮油酥冷冻好,用水油皮包油酥,擀制,冷藏一番过后,可以将桃花馅包进去了。
将一个个桃花饼做好,放进烤盘,放进烤箱。
同上面的步骤,烤出荷花饼,菊花饼,梅花饼。
烤好了几样花饼,将烤好的几个桃荷菊梅花饼放入保温盒中,周粥去往医院。
她速度很快,到了花园时,见小男孩已经在昨天那个地方了。
小男孩仍然坐在轮椅上,阳光晒着他单薄瘦弱的身体,像是在晒枯萎衰败的花朵,企图将他最后一点生命晒干。
周粥提着盒子,走过去,“小孩儿。”
小男孩抬起脑袋,“姐姐。”
她蹲下来,然后打开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露出桃红色的桃花饼,粉白色的荷花饼,黄色的菊花饼,红色的梅花饼,花饼缤纷夺目,漂亮至极。
小男孩微愣,“姐姐,这是”
“奇迹,我带给你看的奇迹。”
“这就是奇迹”小男孩似乎很失望。这些好看的花饼就是姐姐口中所说的奇迹吗这算什么奇迹
周粥笑道“桃花做成的饼,叫春饼,荷花做成的饼,叫夏饼,菊花做成的饼,叫秋饼,梅花做成的饼,叫冬饼,这四种饼,叫春夏秋冬饼。”
“春夏秋冬饼这就是奇迹吗”
“你吃下去,就可以看到奇迹。”
小男孩睫毛微动,他拿起了春饼。桃花做的春饼外壳酥软,桃红桃红的,像是拿起了一朵桃花。
桃花的甜香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里,小男孩鼻息微动,轻轻咬下春饼,酥脆的饼皮一层一层地破碎,里面的桃花馅滑溜溜地溜进嘴里,浓郁的桃花香溢满口腔,浓甜如甘露般洗刷着唇齿。
那一瞬间,四周仿佛在迅速变幻,面前的一切变成了灼灼的桃花林。
春日阳光明媚,盛放的桃花娇艳欲滴,微风拂过,花瓣簌簌而下,落英缤纷,翩翩起舞。纷纷落下的花瓣仿佛落在了头上,肩上,温暖而柔软的触感,空气里满是浓烈的桃花香甜。
小男孩猛地睁眼,看向周粥,“姐姐”
周粥弯着眼角,“看到了什么”
“是春天的桃”
“嘘。”周粥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把夏饼递到他嘴边。
荷花做的夏饼,同样的一层一层的饼皮破碎,露出里面粉白的荷花馅。荷花不同于桃花浓烈的甜香,荷花是很清嫩的甜香。
夏日阳光灿烂,波光粼粼的荷花池里,粉白的荷花从绿叶中冒出头,亭亭玉立,水晶一样粉白晶亮。花瓣上滴着晶莹的露珠,折射着璀璨的光。
荷花变成了水池里的一艘船,他仿佛躺在了柔软的荷花船上,四周围拢着荷花瓣,四处都是荷花清嫩香甜。
小男孩咀嚼着夏饼,瞳孔没有焦距,他似乎躺在荷花船里,已经舒适地睡了过去。
“小孩儿,再试试秋饼。”
小男孩接过秋饼。秋天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秋日阳光恬淡,一团团一簇簇的菊花盛开在山下,菊花白里透黄,正拔蕊怒放。
一团团的菊花变幻成成手里的球,一点点地滚着他的皮肤,柔软而舒适,小巧精致的花瓣细腻地透着淡雅清新的香甜。
小男孩没有等周粥再去催他,立即去拿冬饼。
冬日阳光温暖,梅花林里,白里透红的梅花,似雪,又艳若朝霞,若置身于香雪海里,若置身于万丈霞光里。每一片梅花都将他包裹起来,带给他温暖和清逸香甜。
陆续尝完春夏秋冬饼,小男孩整个人都呆愣愣的,有些发不出声来,“姐姐”
周粥说“是不是看到了春天的桃花,夏天的荷花,秋天的菊花,冬天的梅花”
小男孩立即重重点头,“看到了怎么会”
“这就是奇迹,我能创造出来的奇迹。”
小男孩张大了嘴巴,没有人可以从吃的东西里看到这么真实的春夏秋冬,这么真实的开出的花。
如果能看到,那就是奇迹
“姐姐,你、你怎么做到的”
“坚持练厨艺,一直坚持,永不放弃,然后,我成功了,奇迹出现了。所以我说,只要一直坚持,永不放弃,奇迹就一定可以出现。”
小男孩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在消化她说的话。
周粥直视他。她的神级厨艺,的确能创造所谓的奇迹。
小男孩灰白黯淡的眼里逐渐有了光,“原来真的有奇迹,原来真的有奇迹。”他一连说了两遍。
“是的,小孩,只要坚持治疗,永不放弃,你也可以像我一样,创造奇迹。”
“我也会创造奇迹吗”
“会。”
小男孩眼里的光越来越亮,病态苍白的脸似乎一下子充满了生气,“真的吗”
周粥见状,摸摸他瘦瘦的小脸,说“嗯,你要坚持,永远也别放弃,如果你放弃了,奇迹不会出现。你不会再看到春天,不会再看到春天的桃花,不会再看到夏天,不会再看到夏天的荷花,不会再看到秋天,不会再看到秋天的菊花,不会再看到冬天,不会再看到冬天的梅花。当然,也不会再吃到春夏秋冬饼。”
小男孩直直地与她对视。
她继续道“只要你坚持住,奇迹出现后,你就可以继续看到春夏秋冬,继续看到春夏秋冬的花,继续吃到春夏秋冬饼。”
小男孩眼里的光,此时已亮得惊人,“世界上有奇迹,我可以创造奇迹,只要我坚持,奇迹出现后,我要继续看春天的桃花,夏天的荷花,秋天的菊花,冬天的梅花,我要继续吃春夏秋冬饼。”
周粥点头。
小男孩“只要我坚持,我会创造奇迹。”
“你会的,你会创造奇迹,你还会过好多个春夏秋冬,你还会看好多次春夏秋冬的花,你还会吃到好多好多好多个春夏秋冬饼。”
“嗯”
小男孩眼里耀眼的光变成了生气,一点一点将他盈满,他从一朵颓败枯萎没有生气的花朵,变成了一朵充满着生气与希望的花朵。
不远处,小男孩的父母见到这一幕,捂着嘴哭了出来。
从这天开始,小男孩眼里重新有了光,他不再消极治疗,而是积极治疗,浑身都充满着一股劲儿,仿佛什么也不能将他打倒,什么也不能阻止他创造奇迹。
医生对此很意外,不明白之前还一直消极治疗的小男孩,怎么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这是好事,积极乐观的心态,非常有助于治疗。
他给小男孩检查身体的时候,小男孩双眸亮亮的,举着拳头,“医生,我会创造奇迹的。”
医生捏捏他的脸,说“是的,你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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