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我们成功了是、是个男孩”
智上芽衣的嗓音带着哭腔的沙哑,她弯曲着手臂,如同珍宝一般, 用双手托住滑出产道的婴儿。
此时, 无论是守在门边警戒的中原中也, 还是天幕之外的, 另一个时空的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我知道。”
黑发翠瞳的女人看着欢喜的银发少女, 忍不住跟着微笑起来。
她的脸布满了汗水,沾湿的鬓发贴在脸侧,望着婴儿的眼神眷念而柔软,
“他是个很棒,很好的孩子。”
智上芽衣望着女人似乎早有所料的神情, 心一动,正想要开口。
ai花袋却在此时突然出声,打断了病房内温馨的氛围。
“芽衣小姐, 该剪脐带了。”ai花袋说道。
不知为什么,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点急促, 仿佛在害怕什么。
“对脐带”芽衣用力眨了眨泛红的双眼, 小心地将脐带剪断。
在简单的清洁之后,银发少女立即用脱下的外套将婴儿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蛋。
这里本该使用贴身无菌的衣物,但条件并不允许,她只能暂时用作战服外套代替。
刚出生的婴儿并不漂亮,全身红彤彤的, 脸也是皱巴巴的, 但银发少女却觉得, 这是她见过最美丽的生命。
“夫人,你要抱抱他吗”
芽衣一手扶着婴儿的脑袋,一手托着新生儿的身体。
她站起来,将这个幸运的孩子递到他母亲的怀里。
女人慢慢地接过沉睡中的婴儿,怀念地注视着他。
她小心的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儿子的胎发,下一秒,她体内却突然席卷起剧烈的痛楚。
女人伏下身,猛得的抓紧了身侧的床单。
“夫人你”
智上芽衣的脸色骤变,下意识去查看伤口。
一股温热的鲜血从女人的宫口喷涌而出,猝不及防地浇了少女一头一脸。
红色的血液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不断流出,很快浸透了身下的被单,滴落在病房的地面上。
“唔”
女人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惨叫出声,但很快,她又抖着唇死死闭上了嘴,将尖叫咬在喉咙间。
她尚算健康的脸色,飞快衰败了下去。
胎盘滞留,大出血
满脸鲜血的少女骤然睁大了双眼,脑中迅速划过对应的词汇。
该怎么做止血点,必须先止血
芽衣面色惨白,将止血材料一层一层按进去,但药物并没有生效,红色血液依然如溪水一般,汩汩流出,将少女的双臂前襟染得通红。
与此同时,守在门边的中也猫突然发出凄厉的预警。
门外传来了一声又一声拖曳的脚步声,有什么东西正朝着病房围了过来,它们低吼拥挤着想要撞击门板,却畏惧着病房内的日光,
只能不甘的退后,在门外来回徘徊。
“芽衣小姐,第五区的怪物被惊动了,它们在向这里围攻,我们必须立即撤离”
ai坂口警告的声音从外套的口袋中传出,像是为了印证他所言非虚,光脑设置的定时器跟着同步响起。
滴滴的蜂鸣声令芽衣的动作一顿,继而转头望向了窗外。
接生耗费了他们太多时间。
不知何时,午后的太阳已经朝着西边下沉,橘红的晚霞血一般染透了半边天空。
距离太阳彻底落山,只剩下不到半小时。
怔愣之间,一个温柔的声音突然在少女的耳边响起。
“可以了,孩子,已经够了。”
芽衣猛得转过头,发现本该虚弱的女人竟然拖着身体,爬了起来。
女人抱着襁褓一步一步挪到窗边,分明下身还在不断流血,她衰败的容貌却突然丰润了起来,翠绿的双瞳闪烁着冷静的光泽。
她俯视窗外,似乎在观察什么。
几秒后,得出结论的女子嘭的一声,将紧闭的窗户向外推开了。
呼
猛烈的风瞬间灌入,驱散了病房浓郁的血腥气。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混杂在风中的新鲜血气令隐藏在阴影中的怪物们亢奋务必,它们不再于主干道周围的建筑中徘徊,而是锁定了目标,朝着病房涌来。
一楼大堂、楼梯口、通风管道。
如果这时候芽衣调出地图看一眼,她就会发现,这栋病房楼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吸尘器,不停纳入影子怪物。
走在前方的蛰伏进了太阳照不到的阴暗死角之中,更多的还在源源不断的堆积上来。
女人转过身,残阳在她的身后的窗外挣扎。
她在银发少女的注视中,缓缓提起嘴角,平静的说道,
“走吧,你们该离开了。”
离开
没错,他们是来救人的。
既然找到了救援对象,自然再没有逗留的道理。
智上芽衣怔怔地盯着女人,片刻之后,她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将格洛丽亚与门边的幼猫一同抱起。
中原中也没有挣扎,他安静的窝在少女的臂膀中,仿佛已经知道了她想要做什么。
“你说的对,夫人,我们该离开了。”
智上芽衣单手握刀,锋利的铳刃寸寸拔出,而后少女侧身,对着空旷的病床一刀斩下。
冷冽的刀锋扫过,坚固的病床从中间断开,连带着床上的被单也被刀气撕裂成一条条的布条。
银发少女没有去管狼藉床具,而是俯下身,将干净的布条拾起,迅速首尾相接打结。
“距离日光彻底消失只剩不到二十分钟,我们动作必须要快”
芽衣将布条穿过橘色幼猫,将他用布条固定在胸前,然后她走向女人,带着强硬的气势,接手女人抱在怀中的婴儿
然后如法炮制地,将婴儿连着襁褓一圈圈固定在胸前。
在这过程中,黑发翠瞳的女人始终没有说话。
她沉默而宽容的注视着芽衣的举动,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孩子被抱走,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绑在别人的身上。
这本该是任何一个母亲都不能容忍的,但女人却奇异地接受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一句指责的言语,也没有戳破少女狡猾的小心思。
做完这些准备之后,智上芽衣对着黑发女人眨了眨眼,一脸严肃的说道,
“夫人,介于我身上没有其他位置了,所以请您委屈一下,趴在我背上吧。”
“可能有点膈,但我会跑得很稳,绝不会摔了您。”
芽衣说这话的时候,胸膛的左边绑了一只猫,右边绑着一个婴儿,明明是这样滑稽又好笑的形象,但黑发女人却笑不出来。
这个少女啊、这个少女啊
黑发女人用力闭了闭眼睛,压下满腔翻涌的感情。
智上芽衣握着刀,固执地冲着女人伸出手,她用力的看着已经做出决定的女人,不放弃的劝说,
“我们会安全回到基地,那里有充足的食物和医疗设备,我保证,不管是你还是孩子,都不会”
所以,请让我救您。
拜托您,请让我
一只手掌,轻轻地贴上了少女的脑袋。
芽衣一愣,女人慈爱的目光让她的喉咙像是卡住了刺,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黑发女人安抚一般摸着少女的头,翡翠色的双眸带着平静的笑意,“还是个孩子啊。”
因为还是个孩子,所以自有一腔热血,想要救下所有人。
也正是因为是个孩子,所以在一遍遍摔到之后,依然想要去握住每一个遇见的手。
女人牵起少女空着的左手,将其放在自己的左胸上。
除了心脏之外,还有一个小玩意儿在银发少女的掌下跳动。
滴答、滴答
它堂而皇之地扎根在脆弱的心跳上,不紧不慢地倒计时。
这是
智上芽衣瞳孔猛地一缩。
“懂了吗我必须在这里退场才行。”
黑发女人注视着芽衣,一字一句的说道,
“时间不会允许,祂,也不允许。”
她微笑着,就像一个从容耐心的师长,给自家顽固不听话的学生上最后一堂课。
祂
祂
“开什么玩笑那种东西那种东西”
芽衣咬紧了牙,眼眶通红地喊道,
“那种东西根本就无所谓爱丽丝、花袋,还有中也,我们都会一起想办法,还没有到放弃的时候”
“不要放弃夫人,相信我可以取出来的我们、我们会让您活下去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银发少女不想再这样僵持下去。
她攥紧了女人的手臂,半蹲下身,想要强行将黑发女人背起,却在准备用力之前,反被钳住了手臂,侧压在了窗框上。
“可不要小看我啊,小鬼,我好歹也是一流警察的妻子。”女人收起了笑容,眯着眼说道。
“不夫人求您了”
“让我救你,让我救你”
银发少女仿佛被抛弃的幼犬,她大声哀求,想要挣扎,但无论是绑缚在身上的猫还是婴儿,都令她投投鼠忌器,不敢使劲。
原以为是可以牵绊住一个母亲的手段,现在,却成了她的牢笼。
“闭嘴智上芽衣听我说”
女人低喝道,嗓音中透露出不容置喙的命令。
芽衣呆住了,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这一刻,女性不再是手柔弱的病患,而是一个坚韧的领导者,她俯下身,翠绿的瞳孔严厉地注视着少女湿润的双眸,
“祂太傲慢了,所以永远也不会知道,一个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愿意付出什么”
“这将会是祂致命的败笔”
“回家去芽衣,用最快的速度回家。所有的一切,已经在那里等你。”
一个光脑被解下,悄悄塞进了芽衣的怀中,被橘色幼猫牢牢咬住。
黑发女子见状微笑了起来,她温柔地看着茫然悲伤的少女,语带歉意的说道,
“对不起,我们擅自将赌注住全部压在了你的身上,明明你也还是个孩子。但是,这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好方式,对不起”
像是演戏一般,又像是表演给某个存在看的一样,女人颤抖着手,一点点将少女往窗外压去。
她弯下腰将嘴唇凑到芽衣的耳边,嗫嚅着双唇低声细语,
“我那个笨蛋儿子,就拜托你了。”
智上芽衣骤然睁大了双眼,有什么在她的脑中流星般划过。
黑发女人平静的微笑,祝福眷念的目光停留在被猫叼着的光脑上。
他的儿子啊,他的乱步啊
笨拙,敏感,
我们给了他一眼看穿真相的才能,却来不及告诉他,在人情世间生存下去的智慧。
但是,你依然靠着自己,长成了了不起的大人了哦。
我为你骄傲,儿子
所以
在心脏上的计时器即将停下的最后一秒,女人双手用力,一把将智上芽衣推出了窗外。
她趴在窗边,看着一辆悬浮跑车凭空冲了出来,展开缓冲力场,毫发无伤的接住了下坠的银发少女。
她注视着他们越来越小的身影,一个满意的笑容在她的脸上绽开。
所以
要赢啊,乱步。
要赢啊,横滨。
滴
倒计时最后十秒,女人直接启动了心脏上的炸弹,一道火焰在轰然的爆炸声升腾而起,染后了半片天空。
“我们的计划,看似完美,实际上却存在了一个重要的缺陷。”
无人知晓的数据空间中,有着一双鸢色双瞳的ai仰起头,他仿佛实在透过0与1的代码光芒,看向另一个时空的众人,
“孕妇是祂的诱饵,新生儿才是祂真正的杀机。”
“绝境之中,祂算准了人为求生的恶,我们赌的却是人的善。”
这本只是一个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的计划,他们已经做好了赌注的准备。
但那位令人敬佩的女士,看穿了一切,以一场完美的演戏,填补上了唯一的缺陷,骗过了祂的眼睛
将seed种子和孩子一同送到了横滨的手上。
以鲜血为代价,以生命为代价。
这是祂失算的第一步,傲慢的神明瞧不起渺小的蝼蚁,祂永远想不到
守护孩子的愿望,永远无偿为他们兜底。
这就是,母亲。
武装侦探社
社长办公室内,黑发绿瞳的侦探摔碎了手里的玻璃汽水,他向着天际,如新生的幼童般嚎啕大哭。
福泽谕吉陪伴在他身边,与他一同仰望天幕,完成了这场久远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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