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喂醒醒,沢田少年。”
陌生的男音由模糊到清晰,不断在耳边响起。
沢田小纲吉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厕所的地面上。
洗手台的水龙头滴答的往下落水, 一排排粉色的隔间门前,一个脸上贴着白色胶布的黑发少年正蹲在他的旁边,好奇地看着他。
厕所粉色的隔间镜子
不久以前发生的种种,在纲吉的脑中迅速倒放, 他脸色一变, 猛得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真的回来了
沢田纲吉下意识去摸胸口的衣服, 发现黑色羽毛还在,放心的松了口气。
棕发男孩望了眼窗外黑沉的夜色, 长时间困于镜中地狱,让他失去了对时间流速的感知, 无法判断当下的时间。
他转过头,焦急地看向身边的黑发少年,
“那个,不好意思, 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蹲在地上, 双手捧脸的黑发少年跟着反问了一句, 他盯着沢田纲吉, 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现在是x年x月xx号,晚上十二点哦。”
黑发少年报出的日期, 让沢田纲吉一愣。
他记得自己进入镜子的时候也是这一天, 但时间是晚上九点而不是十二点。
所以是因为镜子内与现实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实际上外界只过去了三个小时
不管了, 先去救妈妈要紧
沢田纲吉没有再细想,他双手撑着地板爬起来,随意的与那个陌生的黑发少年道了声谢谢,就急急地往厕所外跑。
完全没有意识到,晚间十一点在女生洗手间遇到一个年长的少年,有多么不合时宜。
又或许,这些对一心往医院赶的沢田纲吉来说,都不重要。
就在沢田纲吉即将跑出洗手间时,陌生少年的声音在他背后突兀的响起,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哦,少年。”
“你说什么”
棕发男孩的心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停下了离开的步伐。
沢田纲吉转过头,望向不远处的黑发少年。
不认识的黑发少年依然保持着抱腿蹲着的姿势,扶着下巴对着自己笑。
小纲吉这才注意,眼前这个黑发少年穿着一身奇怪的过时制服,头上戴着类似大正时期的学生帽,他的年龄不大,但笑着望来的琥珀色双眸中,却透露着奇异的神秘。
深夜的月光从他身后的彩色窗户照入,有那么一瞬间,沢田纲吉以为那个黑发少年是透明的鬼魂。
沢田纲吉用力眨了眨眼睛,再看去时,黑发少年又恢复了正常。
“那里。”
没等棕发男孩起疑,蹲着的少年拍着膝盖站了起来。
他伸长了手臂,修长的食指隔空点了点沢田纲吉胸口的位置,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弄到那东西的,但是少年,给你一句忠告”
花子君收回手,食指竖在唇前宣告般说道,
“永远不要使用来历不明的力量,没有什么是不需要代价的,小心会变得不幸哦”
沢田纲吉的一震,他戒备的捂住衣服里的黑色羽毛,大声道,
“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男孩盯着少年接近金色的琥珀双眼,突然反应了过来,“那个银发少女和叫中也的猫,就是你派来的你们是一伙儿的”
“银发少女,猫”
花子想了想,恍然大悟的一锤手心,“哦你说的是”
花子君正打算说什么,忽然背后像是被戳了一下似的,用力一抖,生硬的转换语调改口道,
“你说的是谁,我不认识。”
骗子。
果然是一伙儿的。
沢田纲吉充满敌意的往后退了两步,而后突然将洗手间的门,嘭的一声关上,随后拿了个扫帚卡死了门锁,将人关在了里头。
“不会让你们妨碍我的”
沢田纲吉的声音隔着门扉传入洗手间。
黑发幽灵安静的看着锁死的门,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几乎听不到了,他才收起腿,上身往后一靠,浮空坐在了空中。
脸上贴着白色胶布的少年抓着头发,无奈地叹了口气,
“都说了不要用了,怎么老不听劝呢。”
跑,快跑绝对不能被他们抓到
海鸥学园中,沢田纲吉紧紧抓着衣服里的羽毛,就算是落水的人攥住了最后一块救命的浮木,他死死的拳握着掌心,头也不回地往校门外冲。
阶梯上的血渍、音乐教室的钢琴、操场上的奇怪的人脸树
沢田纲吉目不斜视,灵巧的躲过一切试图阻止他的怪异,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前方的光亮里。
在沢田纲吉彻底跨出海鸥学园的那刻,不知是不是错觉,纲吉感到一切不正常的躁动都停止了,路灯安静的照在他的头顶,风又恢复了正常的平静。
棕发男孩弯腰扶着膝盖,转头看了眼一切如常的海鸥学园。
不会让你们阻止我的。
他喘了口气,直起身往并盛医院跑。
深夜的路上空荡荡的,根本看不见半个人影。
但小纲吉很幸运,在半途的时候,他拦下了一辆夜班计程车,凭借着身上的最后一点钱,顺利地抵达了并盛医院。
接下里的一切都不可思议的顺利。
按理来说,深夜的重症病房是不接受家属拜访的。
又或许是沢田纲吉的那种“童星偶像”脸起到了作用,夜班的医生与护士在考虑之后,还是心软地放小纲吉进了病房。
“记住沢田君,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虽然很理解你担心的心情,但这已经是通融后的结果了。”
护士长半蹲下身,看着棕发男孩说道。
虽然媒体没有大肆报道,但并盛医院的大多数医务人员都知道,三号病房的重症患者儿子,为了给母亲筹集医药费,拼了命的不断赶通告工作。
为了母亲成为偶像什么的。
听着就像是搞笑漫画里头的情节。
但当它真的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这位历来严厉的护士长一点也笑不出来。
这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啊。
“恩,我知道,谢谢护士长阿姨。”
沢田纲吉仰着脸,乖巧的点头说道。
护士长望着小孩稚嫩的面孔,和不知在哪里蹭伤的手臂,微微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以前,偶尔有几句好奇的低语,顺着门缝飘入。
“护士长,他就是那个有名的童星沢田纲吉吗好小一只。”
“他的母亲,究竟是”
“都闭嘴,赶紧去工作,病人的事是可以随便议论的吗”
严厉的低声呵斥打断了小护士们的窃窃低语。
门彻底关上了,病房再次安静了下来。
“妈妈,我回来了”
沢田纲吉贪婪地望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母亲,他上前想要去抓沢田奈奈的手,却在看到母亲手背上的插满了的细管后,又讷讷地收回了手。
不敢去碰奈奈妈妈的手指。
奈奈妈妈没有睁开眼,也没有说话,她闭着双眼,心电图在病床边静静地运作。
“很抱歉,我们暂时找不到您母亲疾病的原因。”
“这是很少见的病例,检测报告显示,病人的内脏器官正以超出常理的速度迈向衰败,但肝功能与心肺功能并无异常可以的话,还是请尽快联系您的父亲。”
“请放心,我们会尽力救治,需要成年家属的”
再后面的话,沢田纲吉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了。
怎么会这样呢
沢田纲吉小声问自己。
说闲话的邻居消失了,冷暴力的校园没有了,自己也变得“优秀”了,一切不是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吗为什么事情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棕发男孩绝望地注视着沉睡的母亲,脚下一阵天旋地转。
父亲
医生话中的某个词语,让呆若木鸡的男孩一震。
他垂下了头,隐藏在阴影里的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容。
那种人,来了又有什么用
更不要说,他根本就不会出现。
“没关系的妈妈,我会救你的,我们不需要爸爸。”
这是沢田纲吉在失踪以前,于病房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幸运的是,三个小时以后,他带回了希望。
重症病房内
沢田纲吉小心翼翼的将巨鹰的羽毛从衣服里取出。
黑色的尾羽悬浮在棕发男孩的手上,在空中散发着不祥的黑色微光。
“”
小纲吉怔怔地盯着手里的羽毛,厕所里奇怪少年的话毫无预兆的浮出脑海。
“会变得不幸”
棕发男孩自言自语般小声说道。
“还能怎么不幸,除了妈妈,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的。”
最坏
最坏也不过是剩下的半个灵魂,也丢掉罢了。
这样想着,沢田纲吉抬起了另一只手,他双手捧着那片怪异的羽毛,轻轻地放在了沢田奈奈的胸口。
沢田纲吉屏住了呼吸。
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病床上的母亲。
深夜的医院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般,骤然安静了下来,动静消失了,连窗外的树枝都静了一秒。
哔啵。
一个很轻,像是泡沫破裂的声音从沢田奈奈的胸口传出。
“妈妈”
沢田纲吉担忧地往前走了一步,也就在这时,他看见沉睡的母亲,突然“嗬”的一声,睁开了双眼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棕发男孩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亟不可待地扑上前想要去握母亲的手,下一秒,沢田奈奈却张大了嘴,发出一声极痛苦的哀嚎。
“啊、啊啊”
女人的尖叫凄厉,她挣扎地抬起手想去抓胸口的黑色羽毛,但尾羽已经先一步融进了她的胸腔。
“”
沢田奈奈的身体猛得向上一震,她睁大了双眼,清澈的瞳孔边缘,逐渐朝旁边扩撒出黑色的丝线。
心电图机器的尖锐警报顿时拉响,整个病房都是嘀嘀的鸣叫音。
“妈妈你怎么了妈妈你不要吓我”
沢田纲吉惊慌失措地扑上去,想要制止母亲自残的动作。
他的手却被先一步抓住。
“妈妈”
纲吉呆呆的看着女人。
沢田奈奈转过头,她的眼白已经彻底被染成了黑色,只留下最中间的一点点微光还在拼命挣扎。
她看着沢田纲吉,嗑磕作响的牙关之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阿纲、快逃”
沢田奈奈的话音刚落,她的脖子咔吧一声砸进了枕头之中,注视着儿子的眼眶已经彻底染黑。
“妈妈”
沢田纲吉惨烈的尖叫,他想要靠近,却被一股邪风吹风,摔在病房的矮柜上,一排整齐的果碟哗啦啦的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棕发男孩咕噜爬起来,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瞳孔一缩。
病床边的心电图显示器已经拉成了一条直线,但床上的女人却还在兀自抽动,她的四肢如同木偶般直起又弯曲,胸口传出了类似鸟类啮齿啃噬的声音。
咔哧咔哧之中,一个眼熟的鸟爪噗嗤一声,从沢田奈奈的尸体里钻了出来。
“啊啊这久违的,重生”
喷射的血液中,黑色的巨鹰扯开了女人的心脏,从她的胸口里爬了出来。
“”
“”
“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巨大的悲痛冲垮了沢田纲吉的理智,他捂着脑袋惨烈的哀嚎,无法结束眼前的一切。
“假的都是假的不可能,不是这样的”
他嗫喏着,双目赤红,仇恨的看向拍着双翅的黑鹰“你这个怪物你究竟,你究竟对我的妈妈做了什么”
“嗨呀,不要这么暴躁嘛,小鬼。”
黑色的巨鹰聂聂的笑起来,他盘踞着沢田奈奈的尸体,声音沙哑的说道,
“这还得感谢你啊,沢田纲吉。”
感谢他
“你说什么”
沢田纲吉混乱地望着怪异,一直有意忽略的违和感再次浮出了水面。
“哦呀,难道不是吗”
怪异笑了起来,又是怜悯又是嘲讽的俯视着可怜的男孩,残忍的开口说道,
“还得感谢你啊,沢田纲吉,本来我等怪异没这么容易占据一个活人的身体。”
“但是你主动送上门来,给我等献上这等虚弱的,美味身体。”
“哦对了,”
怪异说着像是想到什么,它咧开嘴,尖利的爪子凌空点了点棕发男孩,
“你这小鬼倒是意外的有天赋啊,竟然能让一个活人心甘情愿地为你削减灵魂,真是不错啊咕嘎嘎嘎,不如就到吾等的手底下来吧嘎嘎嘎。”
什么削弱什么心甘情愿
这个怪物在说什么
什么叫做他很有天分,让活人削减
茫然的沢田纲吉一顿,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前被忽略的种种劝告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一幕幕浮现
缠着你母亲的,不过是怨念与代价
小纲吉,灵魂比你想象的更精妙把你的另一半找回来吧,这也是为了你好。
一个忠告少年,不要使用来历不明的力量,没有什么是不需要代价的,否则的话
旋转的画面停了下来,画面定格在陌生少年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上。
他望着沢田纲吉,食指输在唇前,悄悄的放低了声音说道,
否则的话会变得不幸哦。
代价、削减灵魂、不幸、突如其来的光环与顺利、不明原因的晕倒
每个词语都像是铁锤,敲击在沢田纲吉岌岌可危的神智上。
即便已经不想再往下深思即便想要拼了命的否认
一个清晰的真相,却还是残酷的浮出了水面
沢田纲吉的瞳孔震颤,出口的语句如同碎裂的镜片残渣,吐出的每个字都沾着血,
“妈妈会,生病虚弱的原因,是、是因为我”
“全部全部都是我害的因为我,使用了力量的关系”
病床上,黑色的巨鹰缓缓咧开了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b答对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没有什么,是不要代价的。
无端变强、无故变欢迎、剔除灵魂的“弱点”、甚至于扭曲整个环境,
这些都需要代价。
但是如果当事人依然活蹦乱跳的,一点事情也没有,这只说明了一件事
已经有人,为你提前预支了生命的代价。
过去有多么得意洋洋,真相揭开以后就是多么残酷。
“啊啊啊啊是我是我害了妈妈是我是我啊啊”
棕发男孩口中发出惨烈的哀嚎,极致的痛苦让他无意识地抓着头发,将头往地上磕。
一下、一下、又一下。
血液顺着额头的伤口流下,和眼泪杂糅在一起,在地上溅开。
很疼吗
已经感觉不到了啊
沢田纲吉跪在地上,以头抢地,身体上的痛苦轻飘飘的,不及心脏生生催裂的痛楚。
“杀了我吧你也杀了我吧”
纲吉喃喃自语道,瞳孔灰暗不见一丝光亮,“不是想要躯体吗”
“拿去吧,都给你。”
黑色巨鹰一愣,像是被逗笑了一般,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有趣,这就是人类吗”
“既然是你自己所求,那吾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丑陋的怪异唳声,飞扑向地上的男孩。
眼看着就要将棕发男孩吞噬殆尽之时,双目无神的沢田纲吉突然抬起眼,眼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光。
他以自毁的姿态,用四肢缠住扑来啃噬的怪物,男孩举起手,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出现在他的手中
那正是他被掀飞时,顺手从矮柜中藏起的武器。
原以为是救下母亲的机会,没有想到,却是同归于尽的最后手段。
“哈哈哈,来吧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缠着怪物的的纲吉举起刀,对着巨鹰的后心与自己的心脏捅下
叮
一道银光闪过,打飞了男孩手中的刀。
少女叹息的声音,在病房中响起。
“真是的,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沢田纲吉怔怔地转过头,一个握着铳刃的银发少女,被赭色大猫带着,从病房的窗口跳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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