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在饭桌上没有看到他的父亲会如何大发雷霆,但这都不是森林太郎会在意的事。在他确定了自己的未来后,就将竭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达到那理想的未来。
凌晨之时,躺在榻榻米上均匀呼吸着的少年翻动了一下身子,碎发散落在眼皮上,如同静谧的月轮沉睡在黑夜的怀抱之中。
那两弧乌黑的羽睫似是轻轻颤动了几下,缓慢地向上抬起。
含着几分迷茫的眸光逐渐聚焦到天花板上阴暗的一角,森林太郎坐起身来,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自从离开家之后,再次回来的每一个晚上,他都会毫无征兆地从梦中忽然醒来,在还未天明的夜色中苏醒。或许是因为潜意识也依旧暗自运转着大脑严阵以待地戒备着,想在这里得到真正完全的放松是不可能的。
“我可不想因为睡眠问题而英年猝死啊。”林太郎低声道,又像是觉得无聊般地发出一声略带自嘲的叹息,“好吧一个决心成为掌握人类生死的医生因为睡眠原因猝死,也该是一个值得在饭后用来调解气氛的笑话了。”
窗外冷寂夜色如同广袤而无边的黑暗原野,苍白冷风随着林太郎推开窗子后吹入,拂过少年纤细而单薄的身躯,那披散到脖颈的发丝随着风化为了一根根飘摇的柳絮,引起皮肤内神经末梢一阵阵轻微的颤栗。无形的锁链在少年紫得近乎发红的眸子中一点点地浮现在视野之中,向他靠近,并舒展开长长的锁链,试图把他完全禁锢在铁环的桎梏之中。
思绪开始缓慢地蔓延至过往,穿着和服的女人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告诉他。
“你和你的父亲不一样,林太郎。”
那时的他回答了什么呢,在下意识地忽视了母亲的不对劲后用一种疑惑不解的语气反问道难道母亲不希望我和父亲一样厉害吗。这该是多么令人绝望的回答呢,他闭了闭眼,驱散母亲的幻影。
母亲是一场可怜的悲剧,而他诞生于这无情的悲剧之中,命中注定,要么被污泥吞没,要么挣扎着寻求生路,却永远无法彻底地消除那烙印在骨血之中的印记。
林太郎走到窗边,任由衣摆被风吹得撩起露出一小段白皙的肌肤,也正是因为这寒冷的夜风,让他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些。
可以肯定,那个老头子把他叫回来的期间,他的住处那边一定是派人乘机过去重新布置了,也不知道楠雄能不能发现。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老头子一定是想要打探出他的计划,毕竟若仅仅是为了进入东大医学系,在东京的范围内,那个老头子还是可以依靠手中的一些权力试图把他矫正到正道上的。也就是,他不可以现在就透露出他打算大学期间设法交换到德国的想法,否则,在他现在还无法完全脱离对这个家族的依赖前,老头子一定可以有能力让自己不得不留在这。
甚至,老头子一向对他的第二个听话的儿子也颇为严格管教,偏偏在他回来的时候就凑巧地让喜助从老师和仆人还有美子夫人的看管下溜出来,还恰好在树林边遇到扫墓回来的自己。
林太郎不相信巧合,也不相信偶遇。
每次自己回来都一定会去见母亲,这是没有必要隐瞒的事。那么,老头子刻意让喜助接近自己,是打得什么算盘呢。若说美子夫人还会担心她的儿子和自己这个叛逆的儿子离家出走,但老头子则绝不会这么想。
林太郎缓慢地眯了眯眼,明灭浪潮在眸中翻涌起雪白泡沫,寒冷凉意流转过瞳仁深处阴影,再无声无息地融于一片看似明澈的瑰丽深紫。
是想借助喜助来探测自己的态度吗,虽然自己的确不是很喜欢那个孩子,但也对他没有特别多的恶感,而在这种情况下往往会不自觉地暴露出一些真实想法。那么,接下来的话,想要再试探自己,可以利用的也就只有
天际边沿,一片初生的乳白色缓慢地从地平线探出头,一寸寸,一尺尺上升。
那是代表新生的黎明,是即将到来的璀璨晨曦的象征。
少年单手插在衣兜,注视着那片愈发向四周扩大的黎明。
那挣扎着冲破黑夜的黎明,所带来的究竟是璀璨夺目的红日,还只是狂风怒号的暴风雨前兆呢
林太郎的唇角向上缓慢勾起,露出一个极为浅淡却颇为傲慢的弧度。
他不会在意,他也不会为此迟疑迷茫。
双手插在口袋里穿着解开了领口扣子的衬衫的少年打着哈欠站在和室内“所以您究竟有什么事我还赶着回去做作业呢。”
坐在榻榻米上的男人显然已经收敛起了自己的脾气,用一种冷峻的目光盯着和这间和式格格不入的少年。
“鸥外,我听喜助说,你去了树林。”
“哈,难道您现在改行当警察了吗就算是警察也没必要干涉别人的私事吧还是说您已经疑心病重到连我每天吃饭吃几口都要掌握在手中了”
“鸥外,我不理解你为何对我有如此重的怨气。”男人说,“喜助只是很久没有见到你这个兄长所以想要亲近你而已,你这个兄长一点都没有做出什么榜样,非常失职。”
“这也就算了,但是你该有的对辛辛苦苦养大你的父亲的尊重呢峰子的病是我也无能为力的,你为了已经过去的事产生无用的怨恨,只会毁掉你的未来。”
“怎么说呢,虽然我现在已经见过了很多人,但能做到父亲您这样颠倒黑白混淆真假还毫无愧意的,再无二人。”一边说着这样的话的林太郎还装模作样地举起手拍了几下,“佩服,佩服,这一点无论如何我都赶不上您的一个小拇指呢。”
果不其然,这包含着嘲讽的话语让男人好不容易摆出的冷静威严的姿态再次破功,然而,在男人还没有发作出来前,林太郎就转身推开门,拎起放在门边的行李包“真抱歉,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没有太多时间用来浪费呢,我走了。”
“鸥外,你虽然可以凭借你的口舌和你的身份让你有用来逞强的资本。”男人站起身,声音低沉,“但不要忘记,你的同学们可是普通出生,容易被金钱和利益所利诱,到时候被出卖陷入危险,你才会明白,谁能保住你的未来。
“尤其是,我听说你和一个姓齐木的普通人走得很近,他家不过是普通的平民,无法作为你的人脉给你什么的帮助,希望你不要浪费时间在无用的人身上,别忘了,你究竟姓什么。”
少年的脚步一停,转过头,上挑的眼如同斜长的狐狸眼,晦暗不明的深意一闪而逝“您这是在让我和我的朋友断绝关系吗,父亲”
“还是说,您是在以我的朋友威胁我呢”
“鸥外,这只说明,那些人只会成为你的累赘和包袱,无法给你任何利益。你一向很聪明,作为一个合格的父亲,我不希望我的儿子在交友上走了偏路浪费时间。”
“是嘛,这就是您所想的吧,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厌恶呢。”林太郎拉长了声音,话音里惊心动魄的深意瞬间即逝,声线轻柔地不可思议,“不过没有关系,这不过是如同跳梁小丑的挑衅。”
“您大可以去试一试看。”那勾起浅淡冷笑的面容似乎从不会为什么打破那近乎漠然的神情,眼瞳深处一点阴影若隐若现地卷起漩涡晃动。
他转过身,走出庭院,无视了从长廊出来的穿着和服的男孩,和同样跟着出来却不再出声的男人。
他踏出庭院大门。
穿着漂亮红裙的黑发小女孩正俏丽地站在那,就像是一抹生动的色调闯入了死气沉沉的枯山水中。
“好慢呐,林太郎”
“抱歉抱歉,和无趣的人浪费了点时间,等着急了吧,茉莉酱”少年露出了灿烂而明丽的笑容,他张开双手抱起可爱的小萝莉,用自己的脸蹭了蹭茉莉柔软的脸颊,“活过来啦可爱的茉莉酱治愈了我的生命”
“林太郎抱太紧了快松开啊”茉莉一边嫌弃地推着少年的脸一边理所应当地开口提要求,“我在路上看到了有一家甜品店出了超级可爱的马卡龙我要吃每一个口味都要吃”
“好好好,茉莉想吃什么都可以,我现在就带你去吧”
无视了身后脸色难看的男人,和垂下头看不清神色的男孩,少年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名义上的家人,径直拉着茉莉一边欢快地说着什么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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