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卫窈窈趴在炕上, 身上裹着被子,两只手也揣在被窝里,只露出了个小脑袋, 面前放有一本书, 绿萼坐在炕前的圆凳上端着一只碟子帮她翻书。
不过她要好一会儿才让绿萼翻一页。
大多时候都在等绿萼给她喂吃的。
绿萼手里碟子装的是龙须牛肉, 是厨房特地做来讨好卫窈窈, 给她当零嘴儿的。
绿萼握着筷子快要递到卫窈窈嘴边,忽而手一抖, 掉了几根在卫窈窈的书上,书页立马晕开了油斑,小丫头的脸立刻白了。
卫窈窈笑着安慰她“没事儿。”
绿萼支支吾吾地捧着碟子站在来,怯怯地望着卧房门口的方向。
卫窈窈在暖阁里,两边有隔扇和帘幔挡着, 看不见外头,见状忙探身朝外面看了看, 原来是孟纾丞回来了。
暖融融的烛光打在卫窈窈身上,将她脸上的好奇和看到孟纾丞后浮现的害羞照得一清二楚。
绿萼知道孟纾丞与卫窈窈再一起时不喜人打扰,手忙脚乱的将那本沾了油渍的书和碟子拿出屋。
孟纾丞走到卫窈窈身旁带了一身冷气,卫窈窈卷子被子坐起来, 往后缩了缩, 皱了鼻子,咕哝“你好冷。”
她青丝往后梳,挽成了松松的发髻, 白净的小脸俏生生, 坦坦荡荡地暴露在孟纾丞眼下, 柳眉细弯, 垂着眸, 脸庞爬上淡淡的粉色,半分害羞,半分佯装镇静。
孟纾丞心定,稍退半步“我先去更衣。”
先更衣,然后做什么呢
卫窈窈下巴蹭了蹭被沿,哼哼两声,敷衍他。
浴房后室是生火房,大概孟纾丞进屋前就嘱咐下去烧了热水,浴房里没一会儿就响起淅沥的水声,卫窈窈听到外头陈嬷嬷的声音。
“三老爷骑马回来的,这件披风明儿送到洗衣服去。”
难怪他进来时身上只有一件官袍,也难怪他身上那么冷,卫窈窈听着风声都要打冷颤。
孟纾丞行动利落,一刻钟不到就出来了,只穿着里衣。
他也不同卫窈窈客气,径直走到暖阁,将她的人连带被子一起抱到起来。
“诶,诶,诶我要睡那儿。”如今有了炕,卫窈窈也不稀罕孟纾丞了,踢着腿朝他喊。
只要孟纾丞不愿意,她哪能下去。
孟纾丞将她放到床上,双臂将她圈在胸膛下,倾身,一个吻落到她唇上。
卫窈窈一颤,抿唇,安静了下来。
孟纾丞弯了弯唇,起身放下帐幔,掀开她身上的那条厚衾,躺到她身侧将她揽进怀里。
因为孟纾丞前面有三个兄长早夭的缘故,冯夫人高龄诞下他时,一面欢喜,一面畏惧,他刚出生时孱弱瘦小,一副养不活的模样,冯夫人害怕又要经历一番撕心裂肺的丧子之痛,只能疏远着,不敢靠近,将他交给乳母仆妇们照顾。
待孟纾丞立住之后冯夫人再想亲近时,他已经定了性,冯夫人常常担心孟纾丞和自己有隔阂,但孟纾丞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好像不管什么样,他都能接受。
他能接受之前的疏远,也能接受后来的补偿,对于家族赋予他的期望他亦是能平淡地接受,或许是因为这是他们给予的生命和资源的对等回报,是他出生孟氏的责任,又或许是他仿佛天生没有需求和欲望,随遇而安。
但现在孟纾丞明白,他也有他想要的。
是顾虑得失,考虑后果,权衡利弊之后,他仍然想要的。
孟纾丞似叹息的声音在卫窈窈耳畔响起“窈窈”
卫窈窈心脏好像变得柔软,乖乖地由他抱着。
孟纾丞手指轻轻地拨弄她的头顶的发丝,低声问“早晨几时起的”
卫窈窈醒来时已经快到半上午了,她吓了一跳,正奇怪自己为何如此贪睡,昨晚的记忆就蜂拥而至,让她措手不及,心情难以平复。
等她缓过神,从被子里爬起来,正是用午膳的时候。
卫窈窈不好意思说,也不想听孟纾丞询问,埋在被沿里,闷声“你不许说。”
孟纾丞另一只搭在她腰上,将她往上提了提,看着她滚烫的耳廓,冷静禁欲的眼眸微暗,薄唇轻轻地含住她的耳廓,小心珍爱地吻了吻。
一些仍有些陌生的感觉从体内苏醒,卫窈窈羞耻地咬了咬唇“你不要弄我。”
帐内的气氛莫名有些灼热,两人都想到了昨夜,也知道对方也正在想着,只是心照不宣地略过去。
孟纾丞喉咙溢出轻笑,放过她,额头抵着她的发顶“困不困”
卫窈窈摇摇头,她今天起得晚,怎么可能困,这般想着,她突然打了个哈欠。
“睡吧。”孟纾丞好像笑了一声。
卫窈窈有些羞恼,不过抵不过说来就来的困意,依偎在他胸膛,舒服地蹭了蹭面颊,安然入睡。
她近来睡眠越来越好,已经大半个月不曾半夜惊醒,孟纾丞垂眸拢了拢她背后的被子,他并没有睡意,只等卫窈窈呼吸平稳,进入熟睡中,轻轻地放开他,下床披上氅衣出了卧房。
景碤已经在书房等了有一会儿,听见动静,忙搁下手里的热茶起身。
孟纾丞从景碤身前走过,景碤嗅到了一丝和孟纾丞格格不入的香味,像是浓郁的玫瑰香。
孟纾丞抬手指了书案下首的圈椅“坐。”
景碤正色,在右首圈椅上落座。
“当初他们有无定婚文书”孟纾丞问。
景碤楞了楞,看了孟纾丞一下,才道“有。”
孟纾丞神色不变,气息平稳,但景碤莫名觉得屋内突然凉了下来。
“属下擅自做主,翻找过卫家大大小小的角落,没有找到文书,”景碤犹豫道,“属下猜测卫娘子的那一份可能随着乌鸣山的那场意外,沉入了江底。”
“至于二爷的那一份”
孟纾丞平静地说道“你去找。”
“是。”景碤应诺。
孟纾丞沉默片刻“宝安胡同有处四进的宅子,你找人收拾了,等卫家人下了船,想办法让他们住到那儿。”
卫家在京城没有落脚的地方,京城的宅邸又不是一时半儿能买到的,他们一行人多,估计会租赁宅子暂住,这件事好办,只是
景碤问“您不打算送卫娘子出府”
孟纾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送她走”
孟纾丞是没有说着这样的话,但景碤以为按照他的性子,他会为了孟氏安定,为了不授人以柄,而做出这样的选择、
毕竟事情已经发生到这个地步,及时止损才是明智之举。
景碤低下头“是属下冒犯了,只是这件事情若是”
孟纾丞打断他的话,语气严厉“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卫家在他们控制范围以内,景碤担心宋鹤元会有变故“二爷那边”
“他不会。”孟纾丞目色冷漠疏离。
一个将追逐权力奉为圭臬,想要入仕,想要名声的人,绝不会将这件事告诉除他以外的第二人。
孟池
孟纾丞不带嘲讽地看孟池,其实他并没有能力处理他放纵野心的后果。
只要卫家有人活着,他所做的一切总有一日会暴露出来,就算卫窈窈不找来,她的两个师兄也是读书人,日后未尝没有入朝为官的那一天,官场相见,即使他们不拆穿他,成为他的政敌或是同盟,他都将有一个把柄在他们手中。
便是卫家不成威胁,来日他的政敌就查不到他的过往吗
他甚至不够聪明,卫家,一个送到他手边,让他显名施恩的机会,他都能失之交臂。
孟纾丞扯了扯唇角,眼里没有丝毫笑意。
“这些事情,我暂时不想让她知道。”
景碤瞬间领会到他的意思“您放心,往后一段时日属下不会进府,不会让卫娘子看到属下。”
孟纾丞颔首。
景碤告退,出了书房,悄无声息地没入夜色之中。
孟纾丞静坐了许久,才有了动静,推开书房通往后院的门,北风袭面,脸上倏地感到了斑点冰凉,他抬首望向漫无边际的黑夜,下雪了。
孟纾丞步上抄手游廊,寒风夹击,冰雪刺骨,他不急不缓地穿行在昏暗的夜色中,推开卧房门,一股暖香扑鼻而来。
孟纾丞恍惚了片刻,才迈进房内。
他除去氅衣,走至熏笼前烘去寒气,回到床边,撩开帐幔,她还保持着他离开前的睡姿。
孟纾丞上床将她轻轻地拥入怀中,她原先握拳摆在脸庞的手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腰,把自己埋进他的心口。
孟纾丞缓缓地呼出一口郁气,小姑娘什么都好,只是眼光不好。
唇角微弯,眼底晦涩。
次日卫窈窈醒来时,发现孟纾丞竟然还在她身边,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想起来,今天他休沐。
不过他以往休沐的时候,这会儿也该起床了,他大概太累了吧,卫窈窈在床上待不住,也不想打扰他,轻轻地拿开他的手,从被子里钻出来,小心翼翼地跨过他的身体,趿拉上绣鞋。
卫窈窈刚站定,便察觉到一丝凉意,随手抓过衣架上的披袄套到身上,突然瞥见窗外的景色,原地愣住,随后踩着飞快的脚步跑到暖阁里。
她蹬掉鞋子,爬上炕,推开窗户,一气呵成,一股冰冷的寒气钻进屋,她看着窗沿上堆积的白雪,轻轻的哇了一声,忙伸手,用食指勾了一指雪迫不及待地送到嘴里。
冰冰凉凉的,卫窈窈打了个冷颤,眨了一下眼睛,是冬天的味道。
身后传来一声轻呵“在做什么”
卫窈窈含着手指回头一看,孟纾丞皱眉站在身后,有些吓人。
她讪讪地拿下手指,又敌不住心中的雀跃,欣喜地指了指窗外“下雪啦。”
孟纾丞有些无奈,上去坐到她身边,抬手要将窗户合上。
“等等,等等。”卫窈窈扒拉住他的手臂,她又用手指刮了一层雪,伏身,另一只手撑在身前,将手指递到他唇畔,眼睛亮晶晶的“你尝尝。”
“砰”窗户关严实了。
孟纾丞垂眸定定地看眼前的手指,薄唇微抿。
卫窈窈有些着急,催促道“快化了,快化了。”
孟纾丞握住她的手腕,低下头含住她的手指。
手指探入他潮湿温热的嘴里,感受到他舌头裹住她的食指不轻不重地吮吸了一下,像是一股电流从指尖蔓延到她尾椎骨。
孟纾丞眼睛望着她,像一汪幽深的潭水。
卫窈窈头皮发麻,脚指头不由自主地蜷缩,有些懵,又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想要抽出手。
孟纾丞让她出去,却握着她的手腕,却不许她再往后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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