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明明是卫窈窈胆大妄为, 但被她这么可怜巴巴的一说,就仿佛孟纾丞欺负了她一样。
孟纾丞沉吸一口气,将筷子搁到筷架上,起身坐到她身旁, 沉默着挽起宽袖, 给她盛汤了一碗,轻轻地拿起她的手, 让她捧在掌心“先暖腹。”
厨房送的是烧菜汤, 未放脂油, 用鸡汤小火煨制,放有嫩菜心,火腿丁,卫窈窈捏着调羹, 尝了一小口,鲜甜不腻,又喝了两勺,整个人都仿佛暖烘烘的。
她放下调羹, 歪头看孟纾丞“你不吃吗”
孟纾丞拿着巾子帮她擦去唇上的汤渍,答非所问“下次别了。”
卫窈窈眨了一下眼睛,看他在泛黄的烛光下的神色, 冷静持重,端方克制,是他一贯的模样,可是和他方才判若两人呢
卫窈窈眼里闪过狡黠“你不喜欢吗”
孟纾丞顿了片刻,脑海中闪过那一幕, 握着巾子的手指颤了一下。
“呐, ”卫窈窈摊摊手, 一脸看破他的神情,“你很喜欢。”
她现在看上去得意洋洋的。
孟纾丞手臂落下,薄唇启了启,在他开口讲道理前,卫窈窈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孟纾丞眸色漠然幽暗,捂住她的嘴巴,不许她再胡说“用膳。”
卫窈窈咧嘴嘻嘻笑。
孟纾丞全然拿她没有办法,坐在她身边陪她用了几口,提醒道“过会儿要睡觉,别用太多。”
卫窈窈喝了两碗汤又就着几碟清炒吃了小半碗米饭,点了点头,她也不习惯晚上吃得太饱,拿起手旁的茶盏呷一口清茶,压了压嘴里的味道。
清新的茶水滑入喉咙,卫窈窈眼眸一凝,垂眸牙齿磕了一下杯沿,还是有那么一点害羞的。
卫窈窈清咳一声“你不是还有事情吗快去吧”
她推推孟纾丞。
孟纾丞起身捏捏她的手心“去睡觉,别熬太晚。”
卫窈窈啄啄下巴“知道啦,知道啦。”
孟纾丞弯了一下唇,转身看见乱糟糟的地面,回想今夜的荒唐,脚步顿了顿才出了屋,走至抱厦让她们进屋收拾脚炉和木炭,地毡只能明日再换。
孟纾丞来到前院书房,孟大老爷已经来了。
孟纾丞命人上了孟大老爷的爱喝的茶。
“你这里的茶一向香醇。”孟大老爷笑着说。
这茶也是孟纾丞新得的,见他喜爱,便命慎言包了茶叶拿给孟大老爷的随从。
孟大老爷看着书案后的孟纾丞心中忧悬,暗自叹息,不知他半夜叫他来此的原由,他细细琢磨过一番,仍是无解,接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住微皱的眉心。
等孟纾丞从书房回到卧房,卫窈窈已然睡熟了,孟纾丞不想惊扰她,取了衣物去东厢房沐浴,再次回去已经是二更天了。
孟纾丞刚在被子里躺好,卫窈窈就蜷缩着身子依偎过去。
孟纾丞指尖顺了顺她后脑上的短发,半搂着她闭上了眼睛,闻着她身上幽幽的玫瑰香,入了睡梦。
半夜江面宁静,商船挤满聊城码头。
梁实满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楞,然后冻得瑟瑟发抖,爬起来寻了皮袄套上。
他们上船上得急,并未订到最好的商船,客舱布置得也不尽如人意,船家更舍不得用上等的炭火,烧得炭要么是烟太大,气味呛鼻,要么是不够暖和。
前几日子窗户被风刮坏,还是几个好心壮士帮忙修好,要不然这客舱怕是不能睡人了。
梁实满摸摸身上的皮袄,做这件冬袄的皮子是卫窈窈送给他的。
他幼时在街上乞讨最害怕冬天,后来被卫家收养,不再挨饿受冻,但那股寒冷像是刻进了他的骨头里,他仍然不喜欢过冬天,因为不管穿多厚的衣裳,总还觉得冷。
卫祎最是嘴硬心软,瞧出了他这毛笔,花了大价钱给他买了一张整片的上等皮子,让绣娘给他做了帽子,冬袄,披风,全套的保暖衣物。
梁实满揉了揉酸涩的鼻子,想起方才梦中的场景,有些坐立不安。
她现在是不是也在挨饿受冻,还是
梁实满没有办法再安心地待着,他捏了捏拳头,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好半响才有了反应。
房里放了一只大箱子,里面装的是梁实满日常换洗的衣物,他将箱子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看到了压在箱子最底下的匣子,松了一口气,幸好还在。
他把匣子抱出来,拿起火折子,打开了客舱门。
这会儿已是深夜,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江面静悄悄的,只余下寒风声。
梁实满找到一个小角落,蹲下来打开匣子,里面装着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满当当的纸钱。
梁实满迟疑片刻,拿出一把。
“卫祎我不是在咒你死啊你千万别误会。”梁实满低声碎碎念。
“只是我做了一个梦,你在梦里拉着我说话,说你缺钱使,也不知道你在哪里,我给你烧一点,要是你不需要就给老师,”梁实满犹豫了一下,“你希望你永远都不需要。”
梁实满吹着火折子,点燃纸钱。
梁实满看着快燃烧尽的纸钱,心中一慌,又往里放了两把,后来干脆将整个匣子里的纸钱都倒进去,这才放心了。
他们坐的这只商船是快船,本就行得快,今年冬日又格外严寒,担心再往北走,江面难行,驶得更快了,虽能早到目的地,但船客也受罪。
陈宁柏上船后睡眠一直不佳,更何况他的客舱还在梁实满隔壁,他一贯闹腾吵闹。
陈宁柏好不容易入睡,又被他翻箱倒柜的声音吵醒,听着动静跟了出来,结果看到他在给卫祎烧纸钱,靠在暗处等他烧完了,出来问“你不是一直相信祎姐儿还好好的吗”
烧纸钱的火焰消失,没了光亮,整个甲板都暗沉沉的,梁实满忽觉渗人,正打算回去,结果陈宁柏突然开口把吓了他一跳。
梁实满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尖叫一声,往后跌坐,下意识地撑了一手才没摔到地上。
反应过来声音有些耳熟,再琢磨是陈宁柏在说话,怒气上头,涨红了脸,揪着纸钱的烟灰砸向他“你有病啊”
陈宁柏躲闪不及被他砸了满身灰。
梁实满恼怒地站起来“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出来吓人做什么”
陈宁柏一边掸灰,一边想是他更吓人吧。
如果不是他,而是其他人,出门冷不丁儿地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一边烧纸钱一边碎碎念,怕是要吓到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才会好。
梁实满听完,冷笑一声“谁会这会儿出来。”
陈宁柏回他“你。”
梁实满鼻音哼声,不和他计较,转而嘀咕“我什么时候说卫祎不好了”
他只是,只是
梁实满喉咙一堵,转头看着一望无际的江面,他只是在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万一卫祎真的需要这些纸钱呢。
她最爱享受,要是没有钱,她肯定过得不开心。
梁实满擦了一下脸“反正不管如何,不管找不找得到卫祎,我们总要进京找宋鹤元算账。”
陈宁柏“嗯。”
“困了,回去睡觉了。”梁实满往回走,与他擦身而过,没看到脚下的门槛,绊了一脚,暗骂一声,“什么破船。”
陈宁柏默默地叹气,转身回了客舱。
天光大亮时,甲板上的纸钱烟灰早已被冷风卷入江面,没留下任何痕迹。
卫窈窈是在次日傍晚才听说乔家回了开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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