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舒服点了吗”

    何琳点头, 又摇头,又点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

    人很奇怪, 就算快溺死了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自私自保好像才是人的天性。

    在听到江曙那句“都是工具人”的时候,何琳心头舒畅了,得不到江曙的爱, 不是她得不到,是所有人都得不到。

    “不要对金主动心, 懂吗”江曙蹲着, 修长的胳膊搭在膝盖上,冷眼看着何琳, 目光里是怜悯而非真情。

    “江曙, 其实你很懂得怎样让女孩子开心,你很有魅力。”

    “可你要明白,开心和爱情是两回事。”江曙说话时很难牵动表情, “你要保护自己,不要傻到去爱不爱你的人。”

    语气太平静,好像她不是当事人, 像是在说别人。

    何琳抿唇, 肩膀颤抖,眼泪无声滑进嘴里, 或许哭了太久, 连泪都失去了本身的咸味。

    不要去爱不爱自己的人, 她竟然觉得江曙说得有点道理, 即使她觉得江曙很渣, 却无法真正讨厌她。

    半年前, 在经济最困难的时候,她选择了江曙,选择了这场交易,而交易开始前,江曙就说过各取所需,不要动情。

    当江曙情人的那些日子,江曙对她的要求其实很低,不做爱、不亲吻、只偶尔拥抱,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布娃娃,任务就是在江曙想抱她的时候给她抱,除此之外,江曙从不在她这里索取什么。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最后一次。”何琳红着眼说。

    “不可以。”江曙挺认真地看着她,“从今天开始,不要对我抱有任何念头,结束了。”

    何琳才刚收回去的眼泪又忍不住了,泪水簌簌而流,“你太狠了,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江曙起身,没有交流下去的欲望,拿出手机,“太晚了,我帮你打个车吧。”

    临走前,江曙执意给她转了一笔钱,让她去过自己的生活,这样好哄歹哄终于送走了何琳。

    送走何琳,江曙折返回家,站在电梯里,她的心情相当复杂。

    很烦躁,说不清楚。

    从电梯里走出来,走廊安安静静,江曙只听到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距离家门口越来越近,她却有种不想回家的感觉。她不知道该怎样对季怜星说,怎样解释,或者说,到底有没有解释的必要

    关于“小刺猬”,实际上和“小兔子”没有关系。当初何琳说她自己属兔,所以可以叫她小兔子,江曙当初也没多想,就那么叫了,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也能撞上。

    想这想那,站在门口好一阵,好几次手已经落在门把手上,却迟迟没勇气开门。

    很多事情江曙都不在意,她不在意过往的情人怎么看待她,但如果是季怜星

    烦躁,太烦躁了。

    江曙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她转身,果断往朝楼下走。

    便利店还在营业,江曙准备进去买烟。她已经很久不抽,除非心情特别差的时候会抽一两根。

    “您需要什么”上夜班的小哥无精打采,在瞥了江曙一眼之后来了点精神。

    “那个。”江曙指了一款万宝路爆珠。

    结账的时候看到货架上有棒棒糖,挑选了荔枝味和橘子味,江曙一样拿了一个,加上一个打火机。

    “一起结。”

    从便利店里出来,一阵晚风吹来,江曙裹紧大衣,深栗色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她将碎发别在耳后,大步流星过了马路。

    一盏路灯立于街头,江曙站在路灯旁,灯光倾泻而下,洒落在她的发丝上,美丽但也孤寂,夜风卷进她宽大的袖口里,冰刺般刺激着她的肌肤。

    啪嗒,打火机的声音,手指上夹着的烟多了一点星点,几分尼古丁的味道在空中散开,烟雾从江曙鼻腔里溢出,清凉的薄荷味有些冲鼻。

    她抬头看天,暗橘色的灯光卷起几层烟雾,视线延伸出去,是浑浊的天空。

    她看不清夜晚的颜色,到底是灰还是黑,正如她看不懂自己。

    刷

    一辆计程车疾驰而过,带走一个陌生的乘客。

    刷

    又是一辆,一个乘客一辆车。

    她突然想起了一首歌,名字叫乘客。

    江曙抽掉半支烟,觉得又苦又涩,果然是年轻人喜欢的东西,对她来说靠烟解压作用甚微。她熄灭剩下半根,转身回家。

    到家的时候,客厅一片漆黑,江曙按下开关,灯光敞亮,却发现沙发上没人。

    屋子里很安静,江曙走进浴室,里面还带着热气,季怜星应该刚洗完澡不久,她应该在楼上。

    于是果断上楼,刚刚在楼下的时候江曙想清楚了,等会不管季怜星问什么问题,她都如实回答。

    悄悄推开房门,卧室里一片漆黑,外面的光顺着门缝钻进去,洒在床上,季怜星保持侧卧的姿势,好像睡着了。

    江曙小心翼翼走到床边,弯腰去看季怜星到底睡没有,但光线不足,又因为她背对着自己,看不太清。

    “睡了吗”

    一阵沉默,季怜星没回答她。

    “对不起。”江曙心想,不管季怜星睡没睡她都应该对她说这句话。

    季怜星的肩膀颤了一下,紧接着传来小声的抽泣声,声音很小,像是硬生生要把十万吨的情绪压在一个小小的易拉罐里似的。

    江曙心疼极了,半跪在床沿上,伸手去搂季怜星,想让她面朝自己,这不搂还好,一搂发现枕头全湿了,原来她已经哭了很久。

    江曙开始难过,每一声啜泣都像一把刀在她心上划下痕迹。她一把揽过季怜星,让季怜星枕在自己大腿上,看着那张沾满泪光的脸,江曙一时之间也有些词穷。她忘了怎么说甜言蜜语,忘了该怎么去哄女孩子。

    “对不起,今晚是我的错。”

    只知道说对不起,最苍白无力的词。

    “你不要误会,你听我解释。”

    季怜星摇头,伸手擦掉眼泪。

    “她走了,以后不会再来了。”

    “不用说。”

    “抱歉,这些事是我没有处理好。”

    “没有必要。不用、不用和我说这些。”季怜星有些抽噎,她从江曙腿上挪开,坐起身,抬起手为自己擦眼泪,可怎么擦都擦不干,眼泪不听话,只知道哗啦啦地流。

    江曙看得心疼,抽了两张纸替季怜星擦泪,泪水渗过纸巾,传递滚烫的触感,每擦一次内疚感都更甚。

    一旦在意起来,才发现刚刚发生过的事有多伤人。

    “好,我不说了。”江曙坐在季怜星身旁,想抱她,但又有点犹豫,她觉得季怜星会拒绝她,于是只能乖乖坐在一侧,默默为她递纸。

    床头柜上的一盒纸巾用了将近一半,江曙全程在想该怎么办,她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别的女孩也哭过,那时候她很敢哄,什么话都敢说。

    可在季怜星这里却一句话都说不口,她怕多说一句都是废话,怕越说她越难过,怕季怜星觉得烦,也怕说多了季怜星觉得她虚伪。

    怎么办呢

    一筹莫展之际,江曙摸到了兜里的两个棒棒糖。

    她喉咙滑动了一下,见季怜星好像没哭了,于是试探道

    “吃不吃棒棒糖”

    季怜星当然没理她。

    江曙只好自问自答“一个荔枝味的一个橘子味的,我猜你喜欢荔枝味的,那我吃橘子味的吧。”

    荔枝味是季怜星最喜欢的味道,真的是误打误撞。

    江曙开始拆糖果纸,把荔枝味的棒棒糖递到季怜星嘴边,心虚哄她“要不要吃一口”

    季怜星摇头,没说话。

    “不吃吗吃一口吧,我们一起吃。”江曙就那么看着她,满脸恳求。

    季怜星没说话,因为她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她明白,金主的过去无权干涉,原本就是金丝雀和金主的关系,地位不可能平等,既然江曙哄她她就该给台阶下,不然就是不知好歹。可还是忍不住要哭,其实甚至有点不想看到她这张脸,因为那种失落感是抑制不住的。

    “吃一口吧。”江曙的棒棒糖在季怜星嘴边来回晃了好几次。

    “我不想吃。”

    “行。”江曙把荔枝味的棒棒糖含在嘴里,耐着性子又说“如果你不开心,那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我都会回答你。”

    “没什么好问的。”季怜星情绪平复下来,“那是你的过去,我无权干涉。”

    “但是我不想我们之间有误会,当然,有可能你对我的印象已经很坏。”

    “是很坏。”季怜星抬起头,眼睛因为哭后有些微肿,“但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你给钱,我收钱,不是吗”

    江曙心上压着一块石头,觉得嘴里的棒棒糖一点都不甜,甚至有点苦,她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太在意季怜星的看法了。

    江曙有点气馁,拉过季怜星的手,把那颗橘子味的棒棒糖放在她的掌心。

    随后她倒在床上,发出感叹

    “我觉得我哄不好你了。”

    “以后不要叫我小刺猬了。”季怜星把棒棒糖扔了回去,结果一不小心直接扔在江曙的脑门上,咚的一声,发出清脆的声音。

    “嘶”江曙捂着脑袋有点懵。

    季怜星这才意识到自己敲到她的脑袋,她忙打开灯,扑到江曙面前,去看她有没有受伤。

    “我没注意到你的脸在那里”季怜星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江曙的脑袋,她看到江曙眼睛有点红,好像快哭了,可能刚刚真的用力过猛。

    “没事。”江曙嘴里还含着棒棒糖,脑袋贴在季怜星的指腹上,觉得疼归疼,但嘴里的棒棒糖变甜了。

    “好像敲了一个包。”季怜星盯着她额头,满脸担忧,“我下去拿药箱。”

    她刚准备走,江曙一把拉住她。

    “棒棒糖打得好,你别生气了。”

    季怜星没说话,就算江曙这么哄她,她心里的那口气迟迟压不下去。

    “江总,你没必要这么哄我。”

    “有必要。”

    “没必要,毕竟我只是一个陪睡工具,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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