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人都擅长自我欺骗, 特别是在感情上,在没有遇到季怜星之前,江曙还抱有一丝期望, 期望小刺猬对她还会有所留念。可此刻她的话说得这么坚定, 这么决绝,怎么忍心呢

    江曙就站在那里,被她的言语刺痛, 如置冰窖般寒冷。

    该说的都说了, 却被觉得戏剧, 多少有点心碎。

    可她看着季怜星,看着她的模样, 她的表情,好像她也没有开心到哪里去。或许那件事的确是伤害到了所有人,兰越那一招的确很难让人相信。

    “该说的我说了。”江曙抿唇,唇角泛白, 正盯着季怜星和许舒夏的手, 她们十指紧扣。

    季怜星摇头, “我已经很难再相信你,也不知道哪句是真, 哪句是假。”

    “当初我想和喻梦解释,但她没听, 她说她的任务只是替你把钱给我。”

    后来她发过短信给喻梦,喻梦拉黑了她,大概是听了也不会相信吧。

    别说喻梦不信,要不是当初看到监控内容, 江曙一辈子都想象不出来事情是那样。

    事已至此, 该说的还是要说完“但我要说清楚, 我和兰越已经断了联系。”

    一听起那个名字,季怜星别过头,眼眶蓦地有点泛红,情绪是止不住的,那被她压下无数次的画面又钻了出来,像是摆脱不掉的梦靥紧紧缠绕着她,一遍又一遍重复回放着被背叛的事实。

    沙发上的那个画面,那个名叫兰越的人,已经成为了触碰不得的禁区。

    此刻她忍不住发抖,掌心冒着冷汗,整张脸苍白如纸。

    许舒夏察觉到季怜星的异常,又看了江曙一眼,沉着眉对江曙摇头,示意她别说了。

    “走吧,我们先回家。”她拉着季怜星往外走。

    河对岸的酒吧传来歌声,唱歌的人情绪不同,听不清那些年轻人究竟想表达什么,天空的月亮挂在山顶上,微弱的月光让人觉得困倦。

    两人并肩走着,季怜星的手抽离出来,没说话。

    “她就是那个姓江的”许舒夏侧目看了她一眼,发现身旁的人情绪很低落。

    姓江的,其实季怜星清醒时从没提起过,只有在她喝醉的时候,她会一边哭一边骂那个姓江的。

    久而久之,“姓江的”已经成了一个神秘人,以季怜星对她恨的程度,两人大概率是老死不相往来了,许舒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再见到本尊,结果没想到

    “嗯。”

    “喔”许舒夏长长释了口气,难怪呢,伤心成这样,“她刚刚好像在解释。”

    季怜星踢走路边的石子,闷闷道“我没法相信她。”

    许舒夏又多看了季怜星一眼,她和季怜星认识快两年了。两年前,这个女孩一个人提着行李箱来到这个地方,毅然决然开了一家酒吧。

    那时候这里只有一家酒吧,那老板开在东边,她就开在西边,互不干扰。

    后来旅游开发,来这里的游客不少,有些供不应求了,她赚了一笔,于是开了第二家,第三家,紧接着是民宿。

    短短两年时间,对面那条河边有三家酒吧是她的,民宿也有三家,她是在千万创业失败中成功的那个。

    现在不差钱了,可这两年里,许舒夏明白,季怜星并不是真的快乐。

    她很少笑,或者说,只有面对顾客的时候会笑,大多都是为了笑而笑,而不是发自内心。

    而私下,印象中季怜星笑的次数真的很少,少数的那几次笑都很短促,好像刚刚要激起心里的水花,下一秒又消散了。

    在许舒夏的记忆里,季怜星性格偏安静,工作不忙时,她常常待在楼顶阳台画画,好像很喜欢画画,但不知道她在画什么。有时会放一些歌,她的房间有很多老式cd,那张重庆森林是她最喜欢的。

    “小季。”

    “嗯”

    “姓江的感觉不是坏女人。”下一秒许舒夏又添了句“当然了,人不可貌相不过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她我有点好奇,但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两人走在石子路上,鞋子踩进石沙里发出沙沙声,河里的水潺潺而流,竹影遮住季怜星的脸,好像黑夜将她的脆弱包裹起来了似的。

    “啊,有点太久远了。”她声线有些干涩,她从不和别人提江曙,但和许舒夏之间的关系,既然她问了,那说说也无妨,“就是一段烂感情。”

    “有多烂”

    “大概就是我把第一次给她之后,第二天碰到了她和她所谓的好朋友上床我回家那天晚上,指套就摆在桌上,她后来解释说她喝了酒睡得很死,什么都不知道。”季怜星皱起眉头,咽下不适,接着说“然后你也听到了,她说是她朋友给她下药。”

    许舒夏“这”

    季怜星有些心塞,“我甚至觉得,如果她不说下药的事,我心里会好受些。”有的解释是多余的,说多了反而膈应。

    许舒夏想了一百种可能,没想到是这样,照旁人的角度来看,这个说法的确是很牵强。

    可转念一想那姓江的看起来也不是傻子啊,如果她要编造一个借口,也不至于这么敷衍。

    “小季,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说的的确是真的”

    “当初我和她分开,除了那件事,还有别的,太多了太杂了。舒夏,我很累,我不想去想这些,更不想现在的生活节奏被打断。”季怜星揉揉脑袋,“你知道的,我刚断掉药,我不想自己情绪受到影响。”

    吃药的事,许舒夏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她无意发现季怜星睡眠质量很差,睡觉都靠药物助眠,是今年才稍稍好起来的。

    作为朋友,许舒夏当然希望她快点好起来,不受影响当然最好了。

    “嗯,明白。”许舒夏拍拍季怜星的肩膀,安抚她“不说这事了,我们先回家吃西瓜。”

    许舒夏和她女朋友卫然住在一栋老楼房里,说是老楼房,也只是房子外面老旧而已。卫然是学建筑设计的,曾经在一家公司当总监,挺有名气,和所有搞艺术的一样,审美都不错,把屋子里设计得相当漂亮。

    “卫然”走到门口,许舒夏站在院子里就开始喊人。

    “啊”一个纤瘦骨感的女人正拿着颜料盘走出来,她五官精致,唇红齿白相当漂亮,是一个妥妥的冷美人。

    气质是偏干净的类型,一袭黑发搭在肩头,黑色瞳仁里透着清澈的光,她爱穿衬衣,穿搭总是很简单,爱浅色调,整个人显得特别淡,有种清冷美,和她这个人的性子也很搭。

    “你西瓜切好没有”

    “喔,忘了。”卫然放下颜料盘,看向季怜星,“等等,我这就去。”

    “把手洗干净啊上面全是花花绿绿的”

    “知道了”

    西瓜是卫然自己种的,她前年就尝试种西瓜,纯属爱好,但这是个技术活,第一年失败了,第二年生出几个小瓜,但好在瓜一年比一年大,今年的尤其大。

    进屋之后,卫然很快将西瓜端过来。

    “来来吃瓜”她把盘子推过去,盘子是深灰色的,盘底不深,但上面勾了几朵花,盘口有小裂缝,烧制得虽然不完美但依旧很美。

    毫无疑问,这盘子也是卫然自己烧的,这人兴趣广泛,相当万能,就爱捣鼓。

    季怜星拿起一片西瓜送进嘴里,瓜汁香甜,咬一口便带着瓜香,感觉和外面买的还真不一样,特嫩特新鲜,“然姐,你可以转行去卖瓜了。”

    “嗤,又来捧杀我是吧”卫然抽了两张纸递给两人,让她们接西瓜籽,“对了,叫你们回来吃个西瓜,怎么磨磨蹭蹭这么久”

    许舒夏摇头,“害,别说了,刚刚遇到神秘人了。”

    “神秘人”卫然拧眉,下一秒松开,“哦,就是她每次喝醉都会骂的那个姓江的”

    季怜星低头,已经被尬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喝醉了会骂江曙,刚开始她不信,直到有一次许舒夏和卫然把视频录了下来。

    四个字不堪入目。

    “是啊”

    “还真有这人”

    “嗯啊,长得可好看了。”许舒夏瞥了季怜星一眼,添道“就是太坏了”

    “怎么个坏法”

    许舒夏一五一十把刚刚的内容传达,卫然听了之后没说话。

    “卫然你不发表一下观点吗”许舒夏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胳膊。

    卫然沉思,或许是她这人有点怪咖,思考的角度总是和常人不一样,她放下手里的西瓜,目光里泛着怜悯的光泽。

    “小季,我不是要和渣女共情,打个比方,只是打个比方,如果姓江的说的都是真的呢你知道的,有些事情听起来很荒谬,有些言论很假,就像许舒夏说的,小说都不敢这么写,但它就是发生了,就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它是假的,但有百分之一可能是真的,不是么”

    季怜星没说话。

    “所以你对她到底还有没有感觉有感觉的话,就让她把视频给你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在撒谎。”

    季怜星直摇头,“没必要,我又不喜欢她了。”

    卫然盯着她,她看着季怜星的眼睛,下一秒季怜星挪开了眼。

    “你不喜欢她,你只是为她伤心,是么”卫然忍不住笑,“上次你喝醉酒的时候抱着我和舒夏哭,一边哭一边骂,骂她”

    许舒夏盯了卫然一眼,示意她不要说话了。

    卫然接收到目光,识趣地闭嘴。

    尽管没说,但她记得很清楚,季怜星刚来的那一年,过春节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孤零零的。

    许舒夏热情,叫她来家里吃饭,那天季怜星喝了很多酒,喝醉了就哭,哭了就叫江曙的名字,骂她,咒她,到后来骂累了,就念叨她,拉着许舒夏的手问她干嘛出轨,干嘛丢她一个人,干嘛让她一个人活在这世上遭受孤独。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卫然和许舒夏知道小季心里装着一个人,她太爱她,爱到恨她,讨厌她,但她清醒的时候从不提她。

    “西瓜挺好吃的。”季怜星擦了擦嘴,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她起身,看了眼时间,“怎么感觉有点困了夏姐然姐,我先回去了”

    许舒夏表情有些局促,略带担忧地看着季怜星,“这才坐多久”

    季怜星揉揉脑袋,笑道“真的困了。”

    “我送你”

    “我自己回去,就几步路的事。”

    卫然跟着起身,“把你送到门口吧。”

    三人到院子门口,许舒夏和卫然对她挥手说拜拜,目送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里。

    “刚刚干嘛说这些她伤心了”许舒夏捏着卫然的脸,“你这个死坏蛋”

    “她明明就喜欢那个姓江的。”

    许舒夏手里的力道更大了,“你操什么心啊她选择一个人不也挺好的”

    卫然脸被捏得变形,蹙眉道“你说她哪次喝酒不是因为那女的哭得多伤心啊,有的东西该面对就得面对,你想她一辈子都单着”

    许舒夏松手,无奈道“这毕竟是小季自己的事,我们就少说吧,让她自己去处理吧。”

    从院子出来,夜色渐浓,竹林里此起彼伏蝉鸣嘒嘒作响,一声一声让人觉得有些聒噪。

    季怜星独自行走在乡间小道上,听着鞋和砂石摩擦的声音。

    回忆今晚,在她觉得江曙最不可能出现的时候江曙出现了,就像当初遇见她一样,那么突然。

    脑袋里还在想卫然今晚说的“百分之一可能”,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和江曙分手那天江曙也没有说这个,分手那天江曙还在维护兰越,季怜星相当伤心,可今晚江曙竟然说她和兰越绝交了,还说兰越下药。

    乍一听是挺荒谬的,但不可细想,如果江曙真的被她下药,那兰越也太卑鄙了些。

    季怜星越想头越痛,一时半会儿心里没答案。

    她越来越不想去深究这些问题,因为累。这两年开酒吧和民宿是赚了不少钱,虽然也请人帮忙管理,但也很累,她已经身心俱疲,现在就想回家歇一歇。

    她住的地方就在民宿楼上,那间民宿是当初卫然帮忙设计的,一共三层,季怜星一个人住最上面一层,空间很大,三室一厅,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十分钟后,抵达民宿门口,季怜星刚走进去发现大厅里还坐着一个人,她竟然还没走

    江曙坐在沙发上发呆,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才抬起头看季怜星。

    两人再次四目相视,江曙下意识松了口气,她回来了,至少她回来了,没有和那个女人过夜,同时也印证了心里的想法。

    刚刚趁着季怜星离开那会儿,一个叫小张的男的刚好从楼上下来换班,好像是前台收银的。

    趁着满房,江曙成功开了一间房,又和小张聊了几句,从小张那里知道了一点信息,他说老板是个美女,但是老板只搞事业一直单身

    噢,单身,不管她喜不喜欢许舒夏,至少她们还没在一起

    当季怜星看到江曙时,脚步顿了一下,但很快继续往前走。同时江曙起身,好像要跟上她的意思。

    “不准跟着我”

    江曙偏过头问她“什么样是跟着你”

    “就是我去哪你就跟在哪”

    “喔。”

    季怜星绕到楼梯,准备上楼,走了两步,她发现江曙还跟着她。她转过身,有点烦躁,“啧。”

    江曙指向楼上,“我订了房,在二楼。”

    季怜星倒抽了一口气,她怎么就忘了告诉小张不要给她开房呢

    “季老板。”江曙蓦地来了这么一句,“我可是你的顾客。”她环视了一圈,发现这民宿真的不错,至少在风格上花了大心思。

    被突然叫季老板的季怜星有点无所适从,她不想和江曙继续周旋,转身直直往上走,阶梯从一步一梯变成了一步两梯,可她走多快江曙就走多快,明明到了二楼,江曙却没停下脚步,这回季怜星急了,她就住在三楼,要是江曙跟着她上去还了得

    终究还是败了下来。

    季怜星停下脚步,觉得有必要谈谈,转身对江曙说“这是二楼,你到了。”

    “嗯,我知道。”

    “三楼是私人领地,顾客不能去三楼。”

    “我知道。”

    “可你想跟着我。”

    “对。”

    季怜星接近崩溃,对她竟然这么理直气壮

    “你跟着我干嘛”

    “我在想你刚刚不是和你女朋友回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仔细一想,原来你住这儿,所以去她家玩了之后还是会回来,而且你们分床睡的。”

    说起“分床睡”的时候江曙眉峰上扬,眼里噙着笑,那笑的含义不太明显,但季怜星还是察觉到了。

    江曙是在嘲笑她“女朋友”不行吗

    季怜星“”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是真没想到江曙还等着,更没想到一楼的小张还给她开了房,早知道就在许舒夏那儿多待会儿,实在失策。

    “你管得有点多了。”

    江曙站在楼道,深色瞳眸里闪着光泽,不疾不徐道“我关心你。”

    季怜星心跳不争气漏了一拍,紧着又突突跳了几下,这感觉实在陌生,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过,但很快压下异样,冷静道“你回你房间睡好么”

    “你这是问句,是在问我吗如果一定要我回答,我当然是想去三楼睡。”她就那么看着季怜星,那双眼睛带着撩人的光。

    季怜星绷不住了,有点窝火,但又不敢看江曙的眼睛,心想两年不见,她怎么开始一本正经说胡话了

    “你是不是神经病”

    “我不是。”江曙唇角的笑忍不住漾开,“当然,如果你想要我是,我可以是,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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