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慌张地抬起头, 云池心里的第一反应,好高
这简直不是一个人类能够达到的身高和体型对方若是站直了身体,云池怕是只能达到他的胸口。毫无疑问, 这个是个巨大的家伙, 他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胸膛,还有分明如雕刻的腹肌和哦好吧,他遮住了下面。
总之, 无一不显示了他一只手就能把云池提溜起来扼死的事实。
或许是因为过度的紧张, 男人口吃了“我、你我是”
云池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试图在自己感到害羞之前,多多地攫取一些神异的美色。
这并非他夸大其词男人的白发既多且密, 披散在肩上,便如波浪起伏的浓云, 厚厚地覆盖了他的脊背。他的肌肤则是一种极其华丽的,闪闪发光的棕褐色, 霜雪般的睫毛和浅色的眉峰点缀着他深邃且英俊的五官。万千星尘于他明亮的眼瞳中缓缓盘旋, 这令他的神情呈现出温柔与疏离、天真和苍老的矛盾混合。
“你是萨迦。”云池替他接上了后半句话。
男人,或者说人形态的萨迦, 动了动嘴唇, 拘束地回答“我是萨迦。”
云池沉吟道“所以, 这就是你真实的另一面。”
萨迦有些窘迫地避开云池直勾勾的眼神“是的, 这就是我的另一个形态。”
云池点点头, 说“你先穿好衣服。”
萨迦头疼地望着自己的幼崽,又是想笑, 又想咬他, “你能不能能不能先出去等我换好衣服了再”
云池抬手捂住眼睛, 他肩膀上的小海獭也有学有样,抬起圆圆的毛掌捂住眼睛。
“我不看,”云池说,“你换吧。”
骗你的哈哈,等你一放手,我就使劲偷看,云池冷静地想。
萨迦“”
哎呀,真是个小坏蛋。
海神在心中甜蜜地抱怨,他凑近了云池的脸,轻声发问“你真的不会看吗”
云池悄悄挪开一点手指头,震惊地发现,那张华丽到犯规的脸距离自己不足三公分。平淡的伪装被顿时打破,云池脸颊通红,呜呜叫着逃跑了。
萨迦直起身体,眼带笑意,专注地盯着云池丢盔弃甲的背影。要知道,将后背暴露给野兽是很危险的,哪怕那只野兽是私家豢养,亦不能例外。
盯了不到片刻,萨迦很快就转过脸,掩盖了自己饥饿不堪的神色。
直白的求爱还为时尚早,毕竟他们已经是家人、相依为命的伴侣,云池太年轻了,他不能理解成为一个神的妻子意味着什么,人类的灵魂同样经受不起如此长久的陪伴。
就这样吧,顺其自然。一颗心同另一颗心逐渐消除隔阂、相互挨近的过程,是很美妙的,不应当急切地推动它,也不能迫不及待地去揭示结局。
萨迦深吸一口气,他能闻到云池的气息,和他自己的混合在一起,慢慢变得彼此不分
不,他晃了晃脑袋,试图终止这种太强有力的诱惑。萨迦快速换上属于自己的神衣,感到它们当中蕴含的力量,便如江海一般流畅地淌遍全身。
变成人身后,陡然拔高的视野令他有些不习惯,萨迦迈步走出怪屋,这回,轮到他转来转去地寻找云池了。
他看看床边,瞧瞧厨房,瞅瞅阁楼,再去阅读室啊,在这里。
神庙里留下了许多第二神代的文献记载,皆以沉重的金页雕刻。里面叙述的内容,多是各个神庙的祭司是如何处理领地内大大小小的事务,神明又是以何等形式显灵在凡间,给予信徒启示之类,基本可以当做严肃的历史故事书来读。
萨迦害怕云池无聊,便在怪屋里开辟了一个阅读室,用来安置这些古老的金书。闲暇时,他就把云池抱在自己的肚皮上,为他阅读这些故事,描绘万年前的风光。
他在这里做什么呢
萨迦走过去,按照旧日的习惯,将下巴搭在幼崽的肩膀,好奇地问“你怎么躲到这里了”
云池下意识转头,但他没反应过来,眼前的萨迦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毛脸软软的大海獭了他现在是一个英俊到日月无光的猛男。
云池的鼻尖猛地蹭过萨迦温热的侧脸,感到与以往不同的触觉,他惊地一个仰头,结果把嘴唇也结结实实地擦了过去。
“哇”少年捂着嘴大叫一声,萨迦也按着脸颊,瞪大眼睛看他。
一人一神懵逼地对视,云池忽然发现,原来脸红是一件那么明显的事,即使在深色的皮肤上,漫开的潮红也如霞晕般醒目。
是和神明肌肤相触的缘故吗云池的嘴唇热热地发着烫,烧得他口齿稚拙,无法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对不起,我忘了我现在是这个形态”
“没关系是我反应过度了,没关系的”云池连忙截住萨迦的话头,“我就是想找点资料,别的也没什么。”
紧张的氛围慢慢消散,萨迦重新坐过去,终究忍耐不住,还是像以前那样,轻盈且熟练地把云池抱到了自己身上。云池倒吸一口气,他完整地嵌进了萨迦的怀抱里,虽然没有了温暖柔软的毛毛,可他往后一枕,就是萨迦饱满结实的胸肌
热意从四面八方涌上来,萨迦的手臂与他的交叠,云池就仿佛挨着一整块温柔的天鹅绒神明的身躯洁净无瑕,每一个角度都完美无缺。
一人一神穿着款式相同的衣袍,萨迦低下头,他的白发便纷纷垂落,笼罩在云池耳边。
“怎么了,想找什么”
他挨得这样近,云池快要烧起来了,但他想到正事,还是努力不让自己的心神跑偏,说“你知道神的新娘吗”
萨迦的表情慢慢凝固了,他沉声反问“你觉得那是什么”
“在我去阿斯托城邦的时候,遇到了阿斯托山神的神眷者,他带我去了那些神眷者的集会,从那里,我打探到了关于神的新娘的消息。”云池说,“按照他们的说法,只要有哪个神眷者,又无私、又仁慈、又勇敢总之,能够达到圣人的标准,那么他就可能会升格成为神的新娘,永久地侍奉神明。”
他问“这是可能的吗”
萨迦当然知道这些,西风巨细无遗地对他汇报云池的点点滴滴,他也知道幼崽和那些神眷者见过面。关于新神捣鼓的东西,即使他处在漂泊不定的海上孤屿,也时常有所耳闻。但这并不代表尘世间的神眷者,可以拿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来干扰云池的心。
他替云池把散落的黑发别在耳后,轻声说“你知道为什么,自古以来有那么多的半神、英雄体魄超人、精神强韧,或建功立业,或劈山填海,或与力量超过自己数百倍的怪物搏杀。他们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成就,也获得了神祇分享的权与力,为何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与常人无异的死亡,而不是永生的荣耀”
云池被他的问题吸引,没有管他亲昵的小动作“为什么”
“因为人类脆弱的灵魂,无法承受永生的重量。”萨迦说,“神祇品尝美酒,初喝时身心愉悦,喝下百遍、千遍后,仍然觉得,那美好的感觉一如往昔;可是人类品尝美酒,初喝时身心愉悦,待到百遍、千遍之后呢”
“人是容易厌倦的生物,为了缓解这种厌倦,他们往往会去追求更加激烈、更加浓郁的事物。我所见过的真实事例,是酒不好喝,那就痛饮仇敌的鲜血,仇敌的鲜血也失去了刺激,那枉死之人饱含着遗憾和悔恨的热血是什么味道无辜之人那害怕哭求,混合着泪水的苦血又怎么样一步步地追逐下去,除了深渊,他们再也无路可去。”
“永生会扭曲人类的灵魂,而过长的寿命,会让你变得完全不像自己。”萨迦低低地说,“神的新娘,如果新神真的制造出了这种产物,他们的下场,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云池呆住了,他怔怔地说“我从没想过这种情况”
萨迦叹了口气“不过是一群懦夫而已,祂们不敢反抗伊尔玛母神,唯有在更加低微的信徒身上想办法。新神沦落到这个地步,只能说”
他欲言又止,没有再说话。
云池喃喃地说“那些神眷者还讲,神的新娘身上,会出现什么圣痕,我听他们说得信誓旦旦,就以为真有这种事”
萨迦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神眷者的事”
“因为我不想让你消亡。”云池闷闷地回答,“我的亲人已经走了,我的家不能叫家,只是我一个人住的空荡荡的房子。你是你是这些年最接近家人的存在,我一想到你明明是神,却也逃不过离世的命运,我心里就过不去这个坎”
萨迦抱着云池的手臂凝固了。
把我当家人什么样的家人,但凡有一线留住我的希望,哪怕成为“神的新娘”都没关系的家人吗
一想到这点,萨迦的呼吸便即刻急促起来。他不得不仰起下巴,因为他的獠牙正在狂暴地突破神力桎梏,意图钻出紧闭的嘴唇,到幼崽身上留下属于它们的印记永恒的印记。
萨迦的身体绷紧了,他咬紧牙关,把头埋进云池的颈侧,深深地、深深地呼吸,尝试缓解喉咙内的焦灼,以及心中贪婪的渴望。
“萨迦”云池察觉到不对劲,但是不好转头看看萨迦的表情,“你怎么了”
“我没事,”萨迦哑声回答,“我很好,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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