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恍若倒流, 余梦洲似乎又回到了过去的那些夜晚山洞简陋、夜风寒凉,马群就横七竖八地躺在他身边,尽管身上安插着锋芒刺骨的鞍鞯, 但它们仍然努力用完好无损的, 暖烘烘热乎乎的皮毛挨着他, 和他紧紧挤在一起。
不同的是, 现在和他挤在一块的, 全都是半人马了。除去了象征战争机器的马具, 他们已然将亲王的威严加诸周身;躺倒的地面,也不是坚硬崎岖的岩石, 而是长绒的华贵织毯。
“总之,我就在那个叫记忆梦境的地方循环了好多遍,”余梦洲靠在高耳的肚皮上,用手一下下地摸着七重瞳马背上的皮毛,陷入回忆, “直到最后一遍,我才打破了循环,意识到这是关于过去的梦。”
“那你究竟是怎么打破的呢”血屠夫安逸地卧在余梦洲的腿边, 和刚才的暴躁模样判若两马,表情又乖又纯良。
余梦洲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因为法尔刻曾经问我,如果你们都跟我回到人类的世界,我能不能答应。”
颂歌黯淡道“你没有。”
“是的, 我当时没有。”余梦洲抓抓脑袋,“我只是表示,等你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之后, 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但是在最后一次循环的记忆里, 我破天荒地思索了一下, 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拒绝的道理啊你们陪我,我会开心,我陪你们,你们也会开心,既然大家都乐意去做这件事,那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死恒星紧张地弓起腰“那你”
“是,我在梦里承诺了,要是这件事结束,你们还愿意和我一起去人间生活,那我们就一起走。”余梦洲笑了笑,“也许是因为这次我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在这之后,我就醒了,真的醒了。”
委实是天降之喜不光人活蹦乱跳的回来了,而且还答应要带着他们一起回人界的老家亲王们高兴地快要开启震动模式了,可余梦洲接着话锋一转“然后,我就看到那个叫编织者的恶魔领主,你们还记得他吧说来好笑,他跑到我的梦境里躲了”
“编织者,”血屠夫猛地抬头,“他没死”
“我早说了他没死那个老奸巨猾的东西,他怎么敢跑到你的梦里他全都看见了吗,你的记忆”七重瞳怒不可遏,“连我都没我是说我们为了找你,心血都快熬干了,结果他居然直接找到了你的记忆梦境”
颂歌口齿清晰地说“我要把他的眼睛一颗颗挖”
“嘿”余梦洲急忙举起双手,“别这样,我和他有合同的,他给我魔力,帮助我重新从灵体变成人形,我答应他,说服你们划一片地盘给他养老。否则我怎么能第一时间就跑出来见你们”
“哦,”血屠夫老老实实地躺回他腿边,“那行,没问题。”
七重瞳不假思索“好吧,这次先放过他。”
“养老吗,给他这个特许也可以。”
余梦洲真是被他们几个逗笑了,他说“我的情况差不多是这样了,你们呢”
魔马们互看了一眼。
辉天使说“简而言之,战况很胶着。”
“换句话说,他们破坏,我们保护,两边都有输有赢,反正也不能真的手足相残,总有昔日的情分在。”血屠夫道,纵然马群分裂了这么久,他对法尔刻仍以首领相称,“只是对面有首领,我们到底差了一招。”
死恒星甩了甩犄角,直言不讳道“他是原初的大地,我们之后的所有权柄,都在他的基础上分化而成。好在我是死亡,辉天使是天空,我们两个加在一起,勉强能和他平起平坐。可惜剩下的就比较跌份了。”
其余四匹人马立刻火冒三丈,刚想发作,余梦洲就在死恒星的脑门上又敲一下。
“不许说得这么过分。”
有人撑腰的感觉又回来了除了死恒星低头认错之外,其他的人马都美滋滋的。
“好了言归正传,”余梦洲把话题转到正确的方向,“我想见法尔刻,你们有什么方法”
室内活跃的气氛渐渐沉寂下去,亲王们我看着你,你望着我,一种共通的为难和不情愿,在他们的目光中隐秘流转。
“不行,他会把你活吃掉的”谁也不愿开口的当下,还是死恒星一马当先,直截了当地表达了拒绝,“他现在让死亡都觉得毛骨悚然,这可不是玩笑。”
余梦洲大吃一惊“活吃掉我,这不至于吧”
我也希望这是件“不至于”的事,辉天使心情复杂地想,他问“如果你见到他,你打算对他说什么呢”
“我打算”余梦洲为难地思索良久,还是叹息一声,“我也不清楚诶,不然先揍他一拳,让他清醒点,然后再说我原谅他,让他不要再愧疚了”
马群更沉默了。
高耳对辉天使无声地使了个眼色你觉得人类知不知道
看这个反应,当然是不知道,辉天使摇头的幅度异常微小,嗯,肯定不知道。
“咳,这件事还是得从长计议,不能急躁。”颂歌清清嗓子,转移了话题,“我先想到两种方案第一,我们发起和谈,挑一个地点,带你过去赴约,真要出什么事,我们都可以拦住法尔刻;第二,通过中立的亵舌,由他牵线搭桥,先对王都放出口风,说我们可能找到了你,再以静制动,确保你的安全。”
“要么就是战场上见”血屠夫高声说,“哈,我要让以太痛哭流涕,下跪求饶”
“又或者,”高耳冷静推开了血屠夫的冲动发言,“又或者,我们先跟亵舌通气,然后我带你去王都,偷偷看一眼法尔刻现在的情况,你再做决定,怎么样”
余梦洲一锤定音“哎,我觉得这个方法挺不错。”
有了他的肯定,派去王都的密使立刻被动员起来,开始对宫廷内部进行渗透。血屠夫操纵战争的概率,辉天使于高空监视这几日的动向,其余的人马都在为人类的安危忙碌,只有余梦洲溜达溜达,变成了最闲的一个。
所以,他决心做点事情。
“七重瞳”他朝人马招招手,“你来。”
勘破奥秘的亲王立刻一路小跑,哒哒哒地过来了。
“怎么了”被绸布遮挡,在余梦洲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神亮晶晶的,“有事需要我做吗”
余梦洲低声问“你的蹄子”
他指了指七重瞳的马蹄,他来的的时候就看到了,象征着安格拉邪恶掌控的二十根咒钉,仍然牢牢地镶嵌在蹄壁上面,感觉一点都没动过。
“我记得法尔刻说过,只要安格拉一死,咒钉也会脱落,为什么你们的还在”
七重瞳承认道“是的,安格拉湮灭之后,被他夺走的力量也回到了我们体内,咒钉亦不再对我们有影响。留着它们,只是因为”
人马低下头,他无意识地刨着地面,斟酌了半晌,“因为这样,我们心中起码还有个幻想,早晚有一天,你还会回来,然后继续开心地做你未曾完成的事。”
有好一会,余梦洲没有说话。
“来,”他抓住七重瞳的胳膊,“我的工具,你们都还留着吗”
“原来的那些都留在法尔刻那了”瞬间明白他要干什么,七重瞳急忙回答,复又不满地嘀嘀咕咕,“他不让我们一块带走。”
余梦洲觉得好笑,他一边拉着七重瞳,探头探脑地挨个找合适的空余房间,一边道“倒也不用特别专业,一把合手的小刀,一个钳子,一个钝一点的剪子以不伤到蹄骨为前提,很多工具都能作为暂时的替代。”
被人类拉着走,七重瞳很高兴地将蛇尾扭来扭去,“其实,我们曾试着也让工匠复刻你的用具,只是不知道顺不顺手”
“有就行”余梦洲说,“重点不是修蹄子的工具,而是修蹄子的技术。”
也不知道地狱的原料都是怎么产出的,冶炼过的金属,比合金更坚硬,更轻灵。在诸多琳琅满目,几乎悬挂了一墙的修蹄器械中,余梦洲挑选了最称手的几把,转过身,对满含期待之色的七重瞳拍拍腿“来吧”
按照过去的惯例,他让人马在一个坚固的支点上蜷好马蹄,因为现在有条件了,还可以在下面塞一个软垫,起到保护关节的作用。
好久没有接触魔马的蹄子,余梦洲不由掰着蹄面,细细地观察了一阵子。
咒钉是以昔年五位恶魔领主的信物铸造而成,从等级上讲,就比其它刑具高了太多。因此,过去这么多年,即便当时没来得及修蹄子的魔马有多执意保留原状,马蹄上也只有咒钉还能完好地留下,其余都毁了个七七八八。
“我看看啊”他掂量着修蹄刀,试探性的刮了一道,可能是拿地狱原材料打制的缘故,这把刀削起亲王的蹄子,不免有点吃力。
好在用的人是余梦洲,他能忽略这点小小的不便。
蹄角质簌簌落地,那几根咒钉居然仍旧稳固,没什么松动的迹象。
余梦洲挑起眉梢,调侃道“熟悉的感觉又回来啦。”
他遵照旧日的方法,先将铜楔的周边挖出空隙,掏得差不多之后,再用手捏着晃晃,看能不能撼动。
“我要用力了哦,”他顺口说,“疼了就跟我讲”
说到一半,余梦洲忽然反应过来,七重瞳早就不是当年那匹饱尝屈辱的魔马了,安格拉已死,他夺回了掌权者的形态,是魔域正统的十二位亲王之一。
他正想说点什么来打趣,七重瞳的声音低哑,已然抢先回应道“好,疼了的话,就跟你说。”
余梦洲笑了起来,他抄起剪蹄钳,持续细密地敲打尖端,待到楔头被顶出蹄底之后,他发力扭住,而后狠狠一撬
不得不说,纵然在灵体状态下,余梦洲还是保留了他天生的好力气。七重瞳巍峨如山的身躯也不由地轻颤,第一颗咒钉“嗙”地激射出去,在光洁的大理石墙上打出了一个碎裂的小坑。
“这颗有点用力过猛了,”余梦洲不好意思道,“下一颗会轻点的。”
他一颗颗地将安格拉罪孽的遗产拔除,并且还像以前那样,在途中安抚着七重瞳的脊背,用温柔的话语哄他就像七重瞳依然是过去他怜惜的魔马,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变化。
五枚咒钉落地,他为七重瞳削去蹄面上陈旧的外皮,露出下面干净整洁的崭新角质,再清晰地勾出v字形的蹄叉,接着用剪蹄钳喀嚓喀嚓地修掉尖锐的边缘,把蹄尖也修成较为圆润的形状。
需要刀剪的步骤结束之后,他用马蹄锉打磨蹄面,直到用手摸过去平整光滑,余梦洲才继续磨周边的蹄壁。
按照这个流程,直到四个蹄子的咒钉全然落地,他才安心地坐下来,用毛刷蘸着清亮的油膏,仔仔细细地上一遍蹄油。
“好啦,”余梦洲笑道,“我还记得那时候,你答应死恒星插队,我第二天就该给你修蹄子的,没想到,居然拖了这么长时间”
“所以他至今都欠我的情,”七重瞳的嗓音闷闷的,“他活该。”
“别生气了,”余梦洲的心情很好,他又发现了灵体的另一个好处,就是不会疲惫,也不会流汗,只要他想,说不定跑个环魔域马拉松都不是问题,“现在我回来了,大家有什么隔阂,我也能马上调解一下呃,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们确定,你们愿意跟我回人间吗”
七重瞳惊讶地急促转头,差点把蹄子从余梦洲手上抽下去“当然我们当然愿意,你为什么这么问,是有谁跟你说了什么吗我就知道,宫室里自以为是的弄臣可不少,我一定要把他们”
“没有的事,你不要乱想”余梦洲啼笑皆非,急忙打断了他口吻慌乱的威胁,“我的意思是,农庄的生活无聊,条件也比较一般,没什么金墙银瓦的,每天就种种花,锄锄草之类唉,我一想到这,就担心你们能不能适应这种生活。”
得知没有哪个魔物敢跑到人类这里来嚼舌根,七重瞳放心了。他低声说“那么,你也不要乱想,再简陋的条件,也比我们被安格拉挟持的时候优越千万倍。至于平凡的生活天天在这里尔虞我诈,跟对面打得不可开交,难道就不无聊了吗”
余梦洲刷完了油,他放下蹄子,忽然望见门口立着一个颂歌,目光幽怨,眼含泪光。
“我的也没有修”颂歌哀愁地叹息,“现在大家都被修过蹄子了,这里只剩我一个,我是不是被孤立了啊”
七重瞳立刻面无表情,绸带下的眼神十足鄙夷,但余梦洲却赶忙放下马蹄刷,赶过去安慰颂歌。
“不会啊因为之前就轮到七重瞳,结果死恒星不是插队了嘛,耽搁了这么久,我就想先给他修了,不是孤立你,不会的不会的”
颂歌做着难过的哭哭脸,无比顺手地把余梦洲抱在胸前,“我就是想过来告诉你,亵舌答应见面了,就在今天晚上,但是看到七重瞳都修完蹄子了,我心里一下很难受,唉”
说着,他递给七重瞳一个得意的眼神,转身就往外面走。
七重瞳“”
妈的,熟悉的感觉确实又回来了。
是夜,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余梦洲侧坐在高耳后背,望着身后的人马们。
“你一定小心,”辉天使不厌其烦地叮咛,“有高耳在,你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法尔刻,时机不到,不要冒然跑出去见他,好吗”
“军锋也注意一下吧,那确实是个小疯子,”血屠夫插话,“还有朝圣,他俩一个明着疯,一个阴着疯,最好能避开就避开。以太那弱智就算了,给他一千个胆子也成不了事。”
“好,”余梦洲紧张地抓住高耳,“我就是去看看情况,不会轻举妄动的。”
这可难说,在场的亲王们心中回响同一个念头,你一冲动,连安格拉都能杀了,谁知道你还能做出什么来。
“我会看好他的,”高耳会意道,“你们只需要伪装出我在的样子就行了。”
他灰黑色的皮毛骤然泛起跃动的涟漪,黑暗无声无息地笼罩而来,它们彻底隔绝了余梦洲的身形和气息。带着人类,高耳化作夜空无处不在的迷雾,瞬移千万里,朝地狱的心脏倏然掠去。
时间的流速同时模糊了,因为焦虑,余梦洲紧紧地扒着高耳的腰,他小声问“法尔刻的情况,真的糟到了那种程度吗”
寂静过后,风中传来高耳模糊的回答“没有最糟,只有更糟。他自己决心一意孤行,我们谁也帮不了他。”
辉天使精密地操纵着天空上的沉云,待到月光被遮蔽的下一秒,高耳疾速刮过王都结界的缝隙,又在地面汇聚成一条奔腾不休的黑河,迅捷地钻进一个暗道。这是亵舌答应与他会面的地点。
“我们到了。”高耳说。
他没有撤去遮掩的屏障,余梦洲也就没有吭气,在几乎凝滞的缄默中,他隐约感觉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自前方立起,马蹄沉重地踩踏着地面。
“ 我们我可没有看到什么我们。”亵舌柔滑地低语,“高耳,是你用权能担保,你有十万火急的要事,我才答应和你在这里见面的。你也清楚吧,我只是皇位的代理人,没有特别的理由,中立者不能偏袒任何一方还是说,你准备了什么计策,打算拉我下这趟浑水”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昔日的同伴,他的血脉兄弟,亵舌的神情忽然起了微妙的变化。
高耳很奇怪。
他更放松、更温和、更柔软了,倘若不熟悉他的本性,亵舌一定会认为,高耳是位好脾气的同胞。
他的眼神更闪亮,肢体中亦流露出不自觉的喜悦,就连皮毛也呈现出被精心梳理后的光滑谁给他梳毛了
“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亵舌肯定地判断,“是什么让你轻松至此,兄弟”
看着他,高耳蓦地笑了笑。
他撤下了阴影的遮蔽,泄露出无罪灵魂的微光。
余梦洲探出头,高兴且局促地对亵舌打招呼“嘿,好久不见”
比起金宫里的人马亲王,不得不说,亵舌的装束要更隆重正式一些。他的华服下摆披盖到马背上,黑发束起,或许是赴约匆忙,他正抓着一卷羊皮纸,面上还戴着金丝绞成的链条镜片。
盯着余梦洲,他愣住了,狭长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你你”他结结巴巴地吐出两个字,还是马形的时候,他的舌头就比其它魔马都要长,人形之后依然是这样。此时此刻,那截血红的舌尖就滞留在他苍白的薄嘴唇上,呆呆地凝固着。
“抱歉,让你们等得太久了,”余梦洲跳下马背,主动朝他走过去,“你怎么样还好吗”
盯着他一步步地走近,亵舌猛地收回了那截舌头,冲上去就狠狠抱住了余梦洲,差点把人类压在地上打滚。
“我不好”他狠狠砸了羊皮卷,把眼镜踏在地上踩得粉碎,“我一点都不好不好”
亵舌哽咽地说“从你走了之后,就没有人是好过的你是怎么回来的天啊,太久太久了,我们找了你那么多年”
“这件事情有点复杂,”余梦洲大力地拍着他的后背,同样紧紧地抱着他,“但总之我回来了嗯,虽然还是灵魂的形态”
“灵魂”亵舌仔仔细细地凝视他,眼眶红红的,“是、确实,你现在还是灵魂的状态,那是谁给你灌注了魔力辉天使,死恒星,还是他们阵营中的哪一个”
哦哟,跟懂行的说话就是不一样,余梦洲挠了挠头,嘿嘿笑道“是编织者啦,我找他帮的忙”
高耳在旁边看着,也有意无意地从亵舌怀里拽余梦洲,“好了,你不要搂那么紧,先让他坐下来,他再慢慢跟你说”
“滚你的”亵舌嘶了他一下,继续顽固不化地紧抱着人类,“我不用听什么故事,他回来了才是最重要的”
亵舌紧紧贴着他,一人一马抱了半天,他才勉强平复下心情,问余梦洲“所以,你这次来,是想做什么呢”
纵使他心中早有预感,但亵舌还是问了,他需要余梦洲的亲口回答。
“我想看看法尔刻,”余梦洲直言不讳地说,“我想看一下,他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亵舌闭紧嘴唇,没有立马回话。
看他的神情,余梦洲问“是不是不方便”
“不,只要是你的意愿。”执掌了宫廷的亲王摇摇头,“跟我来吧。高耳,好好把他遮住。”
“嗯哼,我当然明白。”
跟随着亵舌的步伐,他们穿过幽暗深邃的殿堂,穿过建筑风格尖锐锋利的走廊,穿过雕塑般寂立的恶魔武卫,如鬼魂一样无声飘荡的寡言侍女。亵舌踩在厚厚的黑色地毯上,进入重叠累套的密室,悄悄打开一间暗窗。
来吧,动作要轻,他打着手势,千万不能发出声音。
余梦洲大气不出,只是点头。
他凑近了一看,顿时愣住了。
透过这扇做工精美繁杂的窗户,他看到的,正是法尔刻的寝居之处。
室内的烛火微暗无比,甚至亮不过人马犄角亮起的熔岩色纹路。法尔刻就在中央闭目静卧,死寂如一块冰冷的岩石雕刻。
他头戴冠冕,可余梦洲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帝,一晃数百年的时光,他仍然披着那身象征奴隶的锋利鞍鞯,伤痕累累,将残酷的器具加诸周身。
他是皇帝,也是囚徒,比起掌权者,他躺在这间大到不可思议,也荒芜到不可思议的房间里,更像是在永无止境地熬着自己的刑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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